第二十五章
騎在馬上,殷霍看著下關緊閉的城門,他的身後是衛國的十萬兵馬,趙賢被綁在潑了油的木臺上,城墻上做好準備的弓箭手和士兵似乎是做好了迎戰的準備,但殷霍的嘴角却不由得挂上了一抹笑──他沒有看到北淵的威武大將軍,麟王冉穆麟。趙賢就在這裏,冉穆麟却沒有出現,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已經死了。按照他們的計劃,他率兵引出趙賢,對方借此把冉穆麟從仁昌引出,然後王充出手,殺了他。此刻看來,冉穆麟該是死了,而王充之所以沒有送出消息,怕也是中途出了什麽意外了吧,因爲他同樣也沒有在城墻上看到王充的影子。
“將軍,對方的主將是冉穆麟麾下第一猛將桂尤。”一名副將觀察了半天後,來到殷霍身邊道。
“桂尤?”殷霍安撫胯下有些焦慮的戰馬,沈思道,“如此看來……王充該是事情敗露了。”
“那……”副將猶豫地問,“冉穆麟是否還活著?”
“不,趙賢被擒,若冉穆麟還活著,他一定會親自率兵。現在城頭上沒有他,就說明他已經死了,即便沒有死,也是受傷了。至于王充,他是死是活不關咱們的事。只要他幫咱們除掉冉穆麟這個心頭大患既可。”
“是,將軍。”
殷霍擡頭看向站在城頭上的那名北淵的大將,略一擺手,有四名士兵舉著火把來到木台兩側。接著有人上前叫道:
“北軍聽著!你們的趙將軍現在此,若想他活命,馬上打開城門,否則他將被活活燒死!”
城墻上傳出騷動,桂尤焦急地盯著被綁著的趙賢,恨地握緊腰間的劍:“傳令下去,誰都不許妄動!”
嘴被堵著的趙賢“嗚嗚”叫著,對著桂尤拼命搖頭,讓他不要管自己。
“我們大將軍說了,給你們一刻鍾的功夫,若一刻鍾後北軍還不打開城門,我們將軍會立刻下令燒死趙賢!”
“殷霍!你這個卑鄙小人,有種和老子單打獨鬥,虧你還是衛國的將軍,耍這種陰招,老子都替你臉紅!”
桂尤在城上怒駡,氣憤不已的士兵們也開始叫駡。
“嗚嗚(桂尤)!嗚嗚嗚嗚(不要管我)!”趙賢口不能言,他用力喊著,他知道桂尤能聽懂。
桂尤的眼眶熱辣辣的,主子死了,小楓不知去向,現在連自己的好兄弟也被人當火把般地綁在城下,他却沒有辦法救他。
趙賢的叫聲他聽懂了,他抽出劍,朝對方吼道:“趙賢!兄弟我一定會爲你報仇!絕不會讓你冤死!你就,”桂尤哽咽了一句,“你就放心地走吧!”
趙賢的泪流了下來,對著自己的好兄弟笑了。對,就是這樣,他寧願死也不會讓自己的兄弟爲他打開城門,若是那樣,他會以死謝罪。
“將軍!”城上有士兵哭了出來。
有五個人登上了城墻,其中三人穿著單薄的白色素衫,寒風中白衣輕飄,長髮輕揚,這三人一出現,北軍立刻軍心大振,衛軍則滿是疑惑,他們是誰?
冉洛仁和薛祁站在三人的兩側,薛祁依舊的淡然,冉洛仁的雙頰在寒風中通紅,他忍著心傷看了眼下方的趙賢,喊道:“我乃北淵三殿下冉洛仁!殷霍,你休要得意,今日北淵不僅會救下趙將軍,還將盡滅你十萬兵馬;他日,北淵必將踏入上津,取廣堯禹之首級,踏平衛國!”
衛軍憤怒了,殷霍揚聲呵道:“區區一皇子竟敢如此大言不慚,辱我陛下!冉穆麟已死,你們又如何敢如此妄言!”
趙賢的臉瞬間漲紅,眼神射向殷霍,拼命地掙扎喉中的嗚咽更響。殷霍冷冷一笑,看著城墻上方臉色立刻變了的幾人和騷動的北軍:“趙將軍,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你們的神武大將軍、麟王冉穆麟已經死了。你難道沒有發現嗎?爲何城墻上沒有他,沒有王充,也沒有李達?”
趙賢馬上看向城墻,他搖著頭,不相信。冉洛仁的指甲深深陷入掌中,面色平靜地大喊:“殷霍!沒想到你連這種不入流的招數都用上了!王充的詭計早就讓皇叔察覺了,你以爲這裏需要皇叔親自出面嗎?告訴你,皇叔根本就沒有來下關!”
在對方的震驚中,他繼續喊:“趙將軍!叛賊王充已被捉拿,我們等著你回來發落他!”
趙賢的泪,下如雨。他嗚嗚著點頭,凝望桂尤的心却不住地發凉,王爺,您千萬不能有事!
“易、晝,此情此情是否似曾相識?”
拉過冉洛仁冰冷的手,擦去他手心的血水,淵看著趙賢淡淡問。晝雙手抱胸,眉眼冷凝,易的白髮飄散,面目猙獰。薛祁看向爹,眉頭微微一皺,稍稍退到了一邊。
“米元,你一定要救下趙將軍。”冉洛仁把泪灑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
淵淡淡一笑:“既然是似曾相識,那結局自然要不同。”冉洛仁聽不懂,他握緊淵的手,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這三位仙人的身上。
城墻上的那三個明顯與衆不同的人引起了殷霍的注意,他胯下的馬今日顯得异常焦躁。在安撫無果後,他冷然地下令:
“既然你們無意救他,那就別怪本將不仁了!放火!”
四隻火把丟在了木臺上,澆了油的木柴瞬間燃燒,立刻的,趙賢的四周燃起了熊熊大火。
“將軍!”伴隨著城墻上士兵的大喊,三道白色的身影從城墻上飄了下來,直奔趙賢。城門打開,不知何時離開城墻的桂尤領著八萬先鋒兵馬沖了出來。
“殺了趙賢!殺了那三個人!將士們,沖!”
殷霍感覺到了危險,揚聲下令。士兵們如潮水般沖向迎面而來的三人和北軍。突然,一陣狂風平地而起,燃燒的木台帶著火苗被卷上了天空。一抹黑影在混亂中踩著士兵的肩膀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來到被綁著的趙賢面前。脚還未落,手中的長刀發出鬼般的嚎叫,趙賢身後的木樁成了碎片。
“你……”來人令趙賢心驚,嘴中去了异物,他却說不出話來。
比他後一步到的三人猛然停下,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人──紫紅的長髮,三隻妖异的眼睛,手中泛著紅光的“鬼嘯”,還有他背上的那個依然在沈睡的人。驚楞的趙賢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他背上的那個閉著眼睛的人,大驚地後退幾步,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王爺!!”
來人把背上的人用披風裹緊,轉過身,圍過來的衛軍嘩地向後散開,有的甚至摔倒在地,嚇得爬不起來。不只是衛軍,就連沖出來的北軍也忘了動作,最前方的桂尤摔下了馬,驚懼地看著那個有些熟悉的陌生人還有他背上一動不動的主子。殷霍的馬不停地嘶叫,突然受不了地前蹄高揚把他甩下了馬背,驚得揚長而去。整個戰場靜悄悄的,爲這個不知是人還是魔的到來。
淵、晝和易來到他身前,凡是知道他們身份的人無不全身劇震。就見他們的左膝緩緩跪了下來,三大仙者半跪在了那個魔物的面前,開口:
“將軍。”
城墻上,冉洛仁、薛祁都睜大了雙眼,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那個人……不是墨楓嗎?
“我已不是你們的將軍。”風吹過,三人被迫站了起來。冉墨楓一手暖著背上的垂下的雙手,一手提著“鬼嘯”:“往事已矣,能再見到你們已足以。我只是冉墨楓。”
晝和易蹙眉看著他,淵的臉上再無淡然。
掃過周圍的衛軍和北軍,冉墨楓淡漠地開口:“爲父王報了仇,了却了父王的心願,我就離開。天下間的事再與我無關。”
一匹馬從城內嘶鳴地奔了出來,冉墨楓擡眼看去,然後脚下生風直奔對方而去,在快接近時,他猛然躍起跳到了“將軍”的馬背上。
“北軍聽令!”
依然在震懾中的北淵軍隊上馬的上馬,布陣的布陣,沒有人敢磨蹭。桂尤慌亂地上了馬,又急忙把仍在震驚與悲傷中的趙賢拉上馬。晝、淵和易就站在那裏,靜靜地聽對方下令。
舉起右手的“鬼嘯”,赤紅的雙眸中央,青色的魔眼發出淡淡的青光,嚇死了許多人。
“殺。”
淡漠的聲音在整個下關回蕩。
將軍躥了出去,直奔敵方將領,這個時候雙方人馬才反應了過來。“殺!”桂尤大喝一聲,跟著沖了上去。“殺!!殺!!”北軍以從未有過的氣勢汹涌而出。
“墨楓……”城墻上,冉洛仁無聲地哭著。這一刻,他清楚地認識到,他生命中的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皇叔的死帶走了那人的一切,若要那個人回來,除非皇叔活過來。
殺!殺了這些擋在他和父王面前的人!父王,等我殺光了他們,我們就到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到那時,無人再能攔著我們,無人再能分開我們。
父王,你我彼此答應過的,這一世,永不分開。
戰場上,火焰、風刃、雨箭四起,三大仙者摒弃了以往的堅持,插手俗事。人世的輪盤,朝著另一個方向開始運轉。
不知過了多久,只知天昏地暗之時,衛軍已再無活口。斬下最後一個人的首級,冉墨楓拉開遮住父王的披風,對著滿地的尸體和血水低聲道:
“父王,我們回京。”
全身濺滿了血的“將軍”走到小主人的身邊,用頭拱拱他,跪了下來。冉墨楓把父王向上托托,系好綁在父王腿上和自己腰間的帶子,跨坐上去。將軍站起來,甩掉頭上的血,踩著滿地的尸體向城內奔去,冉墨楓拍拍他的頭。
“將軍,去京城。”
“嘶……”
直到人遠去再不見踪迹,身上沾著血漬的淵開口:“我們也走吧。”晝先行而去,易跟上。原本還是厮殺漫天的下關城外,還未融化的“血”地上,只剩下殘缺的肢體和流淌的血河。北軍將士默然地看著那個人離去,沒有人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