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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罄竹難書之碧海青天》第4章
  第四章

  小七剛從外頭回來,才經過後堂要回內衙時,突然見到施問書房外面一片狼藉,木門碎片四散在地,又覺得眼角餘光似乎有瞄見什麽,那影子忽地翻過牆迅速消失。

  小七愣了一下才在想是什麽東西,莫不是白日又有冤魂飄了出來?這時,南鄉便低著頭從施問書房裡走了出來。

  「南先生!」小七叫了聲。

  南鄉擡頭見著他,便是一呆。「閣下是?」

  「是我,小七。」小七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師兄不許我戴人皮面具,這是我原本的臉,今日你已經是第十幾個問我是誰的人了。」

  「小七!?」南鄉倒退一步,顯然十分吃驚。

  「是了是了,我『清明俊秀、超群出衆,是個風度翩翩無人能及的美男子』,你不用再重復一遍了,今兒個大家見著我都這麽說!」小七扯了個笑臉,苦哈哈地說著。

  南鄉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看看小七,心裡想,這倒也是個足以配得上蘭罄的男子,歸義縣衙門也是有他,才得連破奇案。

  頓了頓,南鄉臉上沈思的表情迅速退下,扯了個笑容上來。「你來得正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你只要一朝我笑,從來就沒什麽好事。」小七往後退了一步。

  南鄉笑笑搖頭,說道:「你說得正是。」

  「啊!又讓我猜中了!?」小七佯裝驚了一下,而後問:「到底是什麽事,讓南先生您看起來像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

  南鄉朝小七招了招手,把小七帶到一旁牆下,歎了口氣說道:「公子爲了你,方才和大人大吵一架,負氣離去了。」

  小七深吸了一口氣。「我就覺得施大人書房那扇門碎的模樣似曾相識!師兄上回也這麽碎過木門!」接著再道:「那究竟是爲什麽和大人吵?他們父子倆感情向來不是很好的嗎?」

  南鄉深深地看了小七一眼,小七被他看得頭皮發麻。

  小七怯怯地問:「先生何以這般看我?」

  南鄉說道:「大人已經知道你與公子在青州發生的事,稍早李忠全講了!」

  小七瞪大雙眼,驀地臉上升起一片潮紅,咬牙切齒道:「阿忠那傢夥不守道義,他明明說過不說的!」

  南鄉與他對看,而後一笑,正要說話,小七便紅著臉立即轉身,打算開溜。

  南鄉早一步拉住小七衣袖,說:「這麽吧,我便開門見山問了!你對公子到底是如何看待?」

  「看、看、看待?」小七結巴。

  南鄉點頭。「公子喜歡你,喜歡到不惜和大人翻臉也要與你在一起。你待公子又如何,是否和他同樣心意?我若不問清楚,我與施大人又如何放心將公子整個人交給你?」

  「交、交、交給我?」小七還是結巴。

  「小七,你倒是說清楚,你是不是同公子喜歡你一般,也喜歡著他?無論將來如何,都會一心一意待他?」

  南鄉這般問後,小七整張臉紅到簡直要炸開來。

  他嗯嗯啊啊,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回應南鄉。他對蘭罄如何?他對蘭罄如何他自己都是最近才知道,而且是怎麽也說不出口的。

  「我、我、我……」小七繼續結巴。

  男子漢大丈夫,喜歡了便喜歡了,沒什麽好不承認的,可到這緊要關頭一被質問,小七便整個人都木頭了,脹紅著臉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你倒是講啊!」南鄉也有些急了。這等事非同小可,沒親耳聽到小七的心裡話,他說什麽也不放心。

  南鄉說:「公子爲了你不惜和大人鬧翻,現下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這一直支支吾吾怎麽成!」

  而另一頭書房裡的施問從他們說話開始,也就站在屋裡,側耳聽著這兩人的對話,緊張得不得了。

  「師兄自己一個人跑出去很危險他一生氣便難以控制情緒整個歸義縣城的百姓都會遭殃我怕他亂來所以先去找他其他事情等我找到他回來再說吧南先生先行告辭了!」小七劈裡啪啦地說完一長串話連氣也不換,步伐往後一退,滑溜地從南鄉手中掙脫,而後很孬地逃走了。

  「小七!」南鄉在他身後喊。

  小七則是跑得像屁股後頭有把火在燒一樣,頭也不回,飛似地快。

  歸義縣地處偏遠,民風純樸,整個縣內只一座青樓、兩個賭坊、三間客棧、四五處酒館而已。

  縣裡面的居民平時除了務農或是做點小生意,偶爾到茶樓飯館裡聽聽說書的講戲便是最大的生活樂趣,在這樣的地方想要尋什麽稀奇古怪的樂子,著實有些不容易。

  飄香院大門內一個書僮模樣的少年被推了出來,他踉蹌幾步絆著門坎,摔了個四腳朝天,跌出飄香院門外。

  飄香院裡走出個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兒,那公子哥兒長著一張麻子臉蛋,頤指氣使地指著少年書僮罵道:

  「你個什麽東西,你家少爺來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正悶得慌,好不容易找著個能尋歡作樂之所,姑娘還沒叫上,就讓你給滅了興致!」

  南大街上人來人往,路過的行人好奇地圍了過來。

  書僮跌得頭昏腦脹的,還沒來得及爬起身來,便用焦急得都快哭出來的聲音說道:「少爺您別在這種不正經之所流連了,老爺要是知道我讓您來了這裡,會打斷我腿的!」

  華服公子哼了一聲,怒道:「你要是敢跟我爹說,我就先打斷你的腿!不同你說了,少爺我要尋歡作樂去,你自己找個洞鑽去,省得少爺我見你心煩!」

  「少爺,少爺求求您和我回去吧!」書僮跪著爬到華服公子身前,才抱到對方大腿而已,就被對方一踹,踹得更遠。

  書僮腦袋狠狠撞上對街酒館前的石墩,頓時額頭血流如注,看得大夥兒怵目驚心。

  群衆議論紛紛,其中正有人要喝止那華服公子舉動時,人群外便傳來了一陣只要是歸義縣百姓,必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大膽無賴,竟敢在歸義縣內公然行兇,還有沒有將我小黑大人放在眼裡了,哼!」

  聽見聲音,人群立刻閃開一條通道,接著身穿皂色官服,腰系紅色寬帶,黑紗飄飄的蘭罄眼一擡,便在衆人注目之下緩步走了過來。

  「啊,是小黑大人!」

  「小黑大人!」

  「小黑大人今日還是這麽盡忠職守!」

  「也還是這麽漂亮啊!」

  最後爆出那句的豬肉王被往後一拖,幾個大嬸不讓他看蘭罄了。

  那華服公子見到蘭罄先是一愣,但隨即哼了回去,昂首以鼻孔瞪人說道:

  「你才大膽!這身官服,你是歸義縣的官差吧!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巡按禦史江漓之子江悅書,你們縣官施問見著我也得客客氣氣的,你這小小官差居然敢對我大呼小叫,真是失禮至極!」

  小小官差蘭罄瞪大了眼,正想這到底是哪里來的傢夥,一句「不知死活」才出口,那不長眼的江悅書便又怒道:

  「什麽不知死活!你竟敢對巡按大人之子如此說話!你叫什麽名字,當什麽差的?捕快是不是?居然敢管我處理家務事,等我回去告訴我爹,讓我爹去告訴你家大人,再讓你家大人打你板子,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對我如此無禮!」

  蘭罄張大了嘴,打從他來到歸義縣開始,可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對他說話。

  那書僮摀著流血的額頭,弱弱地爬到蘭罄旁邊說道:「這位大人,小的沒事,小的是江大人公子的書僮,因爲小的做錯了事,所以我家少爺才會如此責罰我,請大人別管了,這是小的應該受的!」

  蘭罄低頭一看,見著那書僮的臉後便是一愣。乖乖,這少年生得桃花兒眼、粉嫩面頰,年紀約莫十四五歲上下,竟和當日回復了年少模樣的小七有幾分相似。

  小七是誰?是他小黑大人的愛雞!

  而他小黑大人什麽最出名?護短最出名!

  況且衙門裡從來就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陳小雞誰都不能欺負,就只他施小黑一個人能欺負而已!

  既然這少年長得和小七相似,這個叫江悅書的混賬又欺負他,那就是踩在了他小黑大人頭上了!這怎麽可以!

  江悅書發怒,蘭罄比他還怒!而且這人還說要叫他爹打他板子!

  蘭罄也嗆了回去:

  「我管你爹是什麽巡按禦史還是巡按飯桶,來到這歸義縣,就通通沒人比我爹大!我爹是歸義縣最大的大官,他叫施問,是縣令大人!誰都不能叫我爹打我板子,你爹也不行!你在歸義縣內公然行兇,我要將你帶回去,到時候你才會被我爹打板子,而且會脫褲子打!」

  江悅書一聽,居然就哈哈兩聲,猛地大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蘭罄怒道。

  「看來你還不知道我爹的厲害!」江悅書得意地再度拿鼻孔看蘭罄。他說:「朝廷內內外外都知道,你爹當年因爲辦案不力,被我爹在皇上面前參了一本,所以才會被貶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當官!」

  「我爹可是奉皇上之命四處巡察的,他的官位比你爹高上不知多少品,雖然這回施問連破兩宗奇案,皇上讓我爹來小小褒獎他一下,但若你真的惹到我,我回去向我爹告狀,到時候我爹再度告上朝廷,恐怕皇上大怒之下會把你爹又連降個四級,到時候讓他當個九品小官,你們一家子再哭去吧!」

  蘭罄一聽,整個人便是怒髮衝冠。

  加上南鄉的確說過他爹當年是得罪朝中權貴,才會被從一個正二品大官貶到只剩七品。那害他爹的人莫不就是眼前人的爹,所以說這人便是仇人之子了!

  今日不好好教訓這人替他爹出氣,那怎麽成!

  小七找到蘭罄的時候,蘭罄正在打人。

  一名青年被蘭罄打得滿街亂跑,旁邊圍觀的居民則是大聲叫好,小七偷偷在旁邊問了一下,才知道蘭罄打的居然是今日剛到的巡按禦史之子江悅書,而打人的原因則是那姓江的不僅欺負家裡下人,而且他爹居然還是當初害施問官貶數級的元兇,蘭罄氣起來,自然便是追著打了。

  江悅書略有武功底子,但怎麽也比不上蘭罄這足以睥睨天下的一等一高手厲害。

  他先是從街頭被打到街尾,再從街尾被打到街頭,他躲到人群裡,人群就立刻讓出位置來令他無所遁逃。

  蘭罄抓著他就朝著他的臉一頓猛揍,揍得人家鼻血直流後嫌人家流鼻血噁心,便拔出了劍要拿劍砍人。

  蘭罄揮劍砍人,本來一砍便要中的,誰知猛地舉劍揮下,江悅書一躲,那劍便去砍著酒館前的石墩。

  結果當蘭罄的劍再拔出來,劍上便缺了兩個口。

  劍缺了口,蘭罄瞇了瞇眼,怒道:「你這混賬東西害我的劍壞了,我劍已經丟掉好幾把,也壞掉好幾把,這回回去又要修劍,爹會念我的,真是可惡!」說罷提著劍又要繼續砍人。

  因爲知道蘭罄正在氣頭上,現下是不能靠向前去的!所以小七環著胸,風涼地同城裡居民一起看戲;但到後來見蘭罄隱約起了殺機,那劍落之姿一下比一下狠戾,江悅書縱使懂得武功,卻逃得狼狽不已,身上幾處也見血了,於是便在最後一劍,蘭罄要像剁雞頭一樣將江悅書的腦袋剁掉之時,小七一個縱身躍出握住蘭罄手腕,替江悅書將那致命一擊緩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江悅書嚇得尿褲子,四腳朝天跌在地上,驚嚇過度的他張著嘴叫個不停。

  小七頂著蘭罄那一擊,側首瞥了江悅書一眼,說道:「還不快走!」

  那方才被主子打得滿頭是血的小書僮立即跑了過來,顫顫地扶著他家少爺逃了。

  江悅書一邊逃還一邊大叫:「啊啊啊啊啊——」

  著實受驚不輕。

  蘭罄瞥了小七一眼,怒道:「你幹什麽攔我,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他是我爹仇人的兒子,你怎麽可以幫他,還讓他跑了!」

  「你要真的砍了他,那還不害死施大人!」小七說:「我從街坊那裡聽到了,那人是巡按禦史的兒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那些大人物的兒子親戚都是動不得的,可你怎麽老是挑他們動刀啊!」

  蘭罄忿忿看小七一眼,說:「做了壞事就是要打,我管他是什麽人的兒子親戚,先打一頓,然後再拖回衙門裡給爹打第二頓!」

  「欸……」小七歎了一口氣。「你這性子啊,要我有一天不在你身邊看著你了,那可該怎麽辦是好……」

  小七抓著蘭罄的手,要將他帶離大街,但蘭罄卻是雙腳定定留在原地,不肯走了。

  「怎麽?」小七問。

  「是爹還是南先生叫你出來找我的?」蘭罄瞇了瞇眼,臉上還是怒氣未消的神情。

  「……」小七鬆開蘭罄的手,搔了搔腦袋。想起方才同南鄉的對話,他的表情還有些不自在。

  小七說:「南先生同我說你和你爹吵了架……其實父子倆有什麽好吵的呢,何必生那麽大氣,把門都給打破了……」

  「何必生那麽大氣?」蘭罄這一聽,一把火全都上來了。「爹對我說了什麽你可知道?」

  小七的臉紅了一下,「稍微能猜得到一些……」

  「那你還幫爹說話,叫我回去!」蘭罄眼睛瞪得很大。「莫非你是和爹站在同一邊的,爹要我同你分開,你也覺得爹說得對,所以來當說客?」

  大街上人群聚集,好些人圍著蘭罄與小七看。D_A

  蘭罄是歸義縣裡人人注目的風雲人物,這回他在街上和人吵起架來,鄉親們個個是豎起了耳朵,都想聽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而在這些好奇的鄉親中,也混雜了一雙別有用意的眼睛,藏在後頭,窺視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蘭罄的話讓小七愣愣說不出話來。他要回答「是」也不是,回答「不是」也不是。小七不想施問與蘭罄這對父子因他而吵架,於是便說了:

  「施大人也是爲了你好……」

  而後才想再說自己的看法,蘭罄那把劍便是一個往下刺,紮入小七的靴子前頭。

  「啊啊啊啊啊——」受到驚嚇的小七也同方才那江悅書一般慘叫出聲。

  不過幸好劍從腳趾縫中穿過,蘭罄量得准,沒真廢了小七那只腳。

  「陳小雞,算我看錯你了!你既然站在我爹那邊,那我就不理你,也不要喜歡你了!你這只可惡的雞,你要喜歡,就喜歡我爹去!我們兩人從此一刀兩斷!」蘭罄說完忿忿朝小七胸口一推,小七便整個人飛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小七再度慘叫。

  而後他飛進人群中,掉到一個大嬸的懷裡。

  因爲現下人俊了,橫看豎看怎麽也不是以前的無賴痞子樣,那大嬸被小七一撞,兩個人重重倒在地上,回過神來後一見懷裡的英俊小生,臉便是一紅,輕聲溫柔說道:「這位官差大哥,你有沒有怎樣?」

  小七打了個寒顫,連滾帶爬馬上離開那個大嬸的懷抱,而後再往蘭罄那處看去,只見人去街空,哪里還有他家大師兄的影子。

  「欸……」小七煩悶地抓了抓頭,蘭罄又跑走了,這回該去哪里,才得把人找回來。

  「師兄啊……」

  蘭罄一怒之下跑出城去,本想上小蒼山找銘宗老道士的道童們解解悶的,可是才到元暢宮門口,小道童探頭出來見著是他,居然大門一關,就不理人了。

  蘭罄今日先是在他爹那裡受了氣,接著小七又來惹他生氣,跟著這元暢宮的小道士還是令他生氣,於是他便也怒了,頭一轉,就往元暢宮後頭那清思湖畔跑去了。

  清思湖還是一樣寧靜優美,蘭罄在湖畔氣呼呼地坐下,然後躺下,接著無聊玩起岸邊沙子來。

  他偶爾會往後頭的小徑看一看,那個原本無論他跑到哪里都會找著他的小雞今日不知怎麽地,竟然很久都沒有追上來。

  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太陽差不多下山了,雞還是沒來。

  蘭罄噘了噘嘴,覺得無聊,又見眼前一片波光粼粼,他想起之前在這裡抓到的那條大魚一真是好吃,心想反正等小雞也是等,不如就再抓條魚起來吃吃吧!

  想了想,便將身上的外衣和佩劍通通卸下,然後縱身一躍,跳進了湖裡,遊啊遊,一個潛身,鑽進水裡捉魚去。

  蘭罄下水後,湖邊出現了一個身影。

  然而,那卻不是他一直等著的小七。

  隔日晚間。

  「小黑還沒回來嗎?」施問解下官服,換穿一身尋常青衣。

  南鄉隨侍在旁,說道:「小七中午那會兒回來過,說整個後山都翻遍了,還是沒找到人。也已經派人在城裡尋,一發現公子便會立即回衙門通知。」

  施問穿好衣衫後推開窗戶,看著外頭又圓又大的月亮說:「今夜可是十五,那孩子平常這時候總是無法控制自己,如今一人在外,真叫人擔心。」

  「公子服了趙大夫的藥之後性子已經平靜許多,上回月圓也不過獵了些野味回來而已,趙大夫也說公子只要不受刺激,就算發病也不會有什麽事,大人您就別擔心了。」南鄉皺皺眉頭,接著又說道:

  「倒是大人您今夜要在福來客棧宴請江大人,那人這次雖是奉皇上之命前來嘉許大人,但之前在朝中便曾與您生嫌隙,學生還是比較擔心今次晚宴。那人素來尖酸刻薄,大人待會兒前去,無論聽得什麽,可得別全往心裡去才好。」

  巡按禦史代天子巡守四方,正二品大員,得審問各類冤案,不問地方官員而親下判決。因是以天子名義出京,所以一點都不能怠慢。

  施問說:「師爺放心,江漓那人我自有應對之法。」

  「……學生還是不放心,要不,大人便讓學生今夜一起同大人赴宴如何?」南鄉說。

  「不成。」施問一口回絕。「你還是留在衙門裡等小七他們的消息。我不放心小黑。」

  南鄉只得一揖,說道:「是的,大人!」

  施問整裝之後,便帶著兩名僕役往福來客棧出發。

  他向來也不是什麽浮誇之人,衙門在他治下也從來勤儉,即使今日要接待的是遠從京城來的二品大官,原本依舊要照他平日行事,吩咐個三兩銀子的菜色——那已經是他覺得十分奢華的招待晚宴了。

  然南鄉似乎早知道施問這點,當施問到了福來客棧二樓雅間,在小二哥崇拜的目光下入座,要點幾個菜時,那小二哥立即便道:

  「施大人,南鄉師爺已經交代好菜色,您今日大駕光臨,咱福來客棧是一整個蓬蓽生輝,南鄉師爺說的那些奇巧菜肴,師傅們也已經反復鑽研過幾次,今日晚宴,定不會讓您在巡按大人面前失了面子。」

  施問一愣,說道:「南先生都交代好了?」

  「是是是!」小二哥從懷裡拿出一張單子攤開,滔滔不絕地念出菜色。那些菜肴雖不是鮑參魚翅,卻也是十分富有地方特色的精美菜肴。

  施問撫撫鬍鬚,歎道:「南先生真是想得周到,不但打理衙門上下,連這些小事也得替我操心,真是辛苦他了。」

  小二哥說道:「施大人日理萬機,還不都是爲了讓我們百姓有好日子過,南先生也是不想施大人太過操勞,這才事事替大人打點。說真的,南先生真是個好師爺!」

  施問笑著點頭。「的確。」

  小二退下之後,施問便在客棧雅間等候江漓到來。

  只是等啊等,約定的時辰都過去了,卻還沒等到江漓過來。

  施問覺得納悶,又靜坐了一下子,再走到窗邊看看天上的月色。都過了一個時辰了,爲何人會不到?

  雖然他們兩人在朝中曾有過節,但這回江漓是奉皇命而來,拜帖也是他先讓人遞到衙門,照理說不會做出讓他空等這事。

  覺得事有蹊蹺,施問於是招來身邊一名隨從說道:「你到驛站去看看江大人是否被什麽事情耽擱了?若他今日抽不開身,告訴他,明後日我再改宴請他也行。」

  「是的,大人!」隨從領命後,迅速離去。

  施問繼續坐下,耐著性子,翻杯倒了茶水慢慢啜飲。

  直到一刻之後,雅間房門猛地被推開,他的僕從倉皇地跑了回來,施問一愣,便聽得那僕從一臉蒼白,顫抖大喊道:

  「救救救、救命啊大人——死死死死、死人了——」

  施問猛地站起,翻倒了桌上杯子。不管茶水流了一地,他只是急著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黑、黑、黑衣人……殺了好多人……」僕從說。D_A

  「那江大人一家呢?」

  施問話才剛開口,那僕從便受不了驚嚇,雙眼一翻,軟倒在地昏死過去了。

  施問神色一凜,立刻朝另一名僕從說道:「扶著他回去,再叫人立即招金忠豹國與小七回來!切勿緩怠!」

  第五章

  小七剛從外頭回來,才踏進衙門,便又給急匆匆出門的丁金與安國一人一邊勾了手臂,拖了出去。

  「喂喂喂,這是幹嘛?大爺忙乎了一天一夜,屁股沒能找張椅子坐下來,腰現下已經在發酸了,你們好歹也讓我喝口茶歇歇再出去吧!」小七嚷著。

  「都出大事了,還喝什麽茶、歇什麽歇!」安國說道。

  「什麽大事?」小七問。

  「我們現下也不甚瞭解,要去了才知道。」丁金說。

  跟著丁金又問小七:「還沒找著小頭兒?」

  「沒!也不知道跑到哪兒躲去了,我城裡都快翻遍,後山也找了不下數回,都沒發現他的蹤影。」小七歎了口氣,便任由丁金和安國拖著他走了。

  三人到了驛站,驛站大門是開著的。

  小七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皺了一下眉頭,再走進去一看,奶奶個熊,庭院裡居然倒著兩個驛卒,而且滿地是血。

  「兇殺案?」小七寒毛豎了起來。「我記得巡按禦史不是昨日才到歸義縣,他住的地方就是這裡……你們剛剛說的大事,不會就是……」小七不敢想下去。

  要死了,又是大人物!

  「先分頭察看,看看有沒有幸存之人。」丁金說。

  「知道。」小七和安國立即分開,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分別察看。

  小七入了東廂,眼前景物實在怵目驚心。

  一名身穿二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倒臥在血泊中,利刃由喉間而過,腦袋幾乎要掉下來,只剩一層皮黏著。而他身旁則是同樣死於非命的兩名華服女子,雙目圓睜,表情驚恐不已。

  這三人看來便是巡按禦史江漓與他的兩個妻妾了。

  再到另一間房,看到的則更讓小七不勝唏噓。

  昨日下午還在大街上同蘭罄爭吵,被打得像豬頭似臉上傷痕仍未消退的江悅書整個人被抛到屋頂橫梁之上,面目驚恐,鮮血從口中不停滴落,在地面上聚成了一灘血窪。小七盯著那人的眼瞧了一下,確定這也是個死人了!見這情況應該是受了內傷,臟腑破裂才會吐這麽多血。

  而江悅書的少年書僮則是被擰斷脖子,用一種奇特的姿勢背對小七,但頭顱卻朝向他。

  「奶奶個熊……」小七念了一句,又察看四處有無線索,之後才到前院與丁金會合。

  這時安國也回來了,他拿著一柄染著血的劍,神色古怪地來到他們面前。

  丁金與小七一見著那柄劍,眉頭便跳了兩下,不約而同摸上自己的腰,察看自己的佩劍是否還在。

  「發現什麽了沒有?」丁金問。

  小七先說了江漓一家被滅口,一個也不剩,安國則接著說:

  「西廂沒住人,所以我到正廳和簽房去看了一下。驛站驛丞死在案上,桌上擺著公文,看來是正在辦公之時出其不意被殺。後院驛卒舍裡躺了十具屍體,都是一劍斃命,這劍便被扔在裡頭。」

  丁金皺著眉頭,接過安國拾來的劍仔細察看,歎了口氣說:「真是衙門的佩劍!爲何衙門中人的佩劍會在凶案現場出現?」

  「這真是奇怪了!」安國也疑惑。「這劍在這裡被發現,如果讓人以爲是衙門裡的人行兇,殺了驛站上下所有人,然後將兵器扔在此處,那該如何是好?」

  「小七?」丁金轉頭,看著小七,想聽他的意見。

  「……」小七卻是沈默不語。

  因爲他在那柄染著驛站上下十八個人鮮血的劍上,瞧見了兩個熟悉的缺口。

  那缺口,似乎是他昨日看見某個人的劍砍上酒館石墩時,所留下……

  回衙門後,依例金忠豹國四人和小七便往施問問案的花廳裡去。

  丁金解說驛站裡的情形,人死得一個也不剩;陳豹也講已經派人四處去尋,但沒見到任何可疑之人在城中出沒。

  坐在花廳主位上的施問黑著一張臉,南鄉神色也不太好看,畢竟一個京城二品大官在歸義縣內出了事,還全家死光,而且驛站裡所有的人也沒一個活下來,這真是一件非常重大的案件。

  外頭衙役來報,方才被嚇得昏死過去的施問隨從已經醒來,施問一聽,便讓人將他帶上來。

  那名隨從還是蒼白著臉,渾身抖個不停,施問讓人拿了張椅子命他坐下,再問:「辛力,你方才到驛站時見著了什麽,有沒有看見殺人兇手的容貌,立即說來。」

  辛力是施問新收的僕從,之前的隨從因爲年事已高,施問已經讓他回鄉頤養天年去了,只是沒想到這人才來衙門不過多久,便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辛力顫抖著說道:「回大人的話,小的那時聽大人吩咐,到驛站去請江大人赴宴,結果發現驛站的門開著,前院裡居然躺著兩個死掉的驛卒!接著小的聽見後頭有慘叫聲,又想起大人您的教誨,凡事義字爲先不能退縮,便撐著膽子走了進去。誰知道到了後院,居然就看到一個……看到一個……」

  辛力有些畏縮,看了施問一眼,道:「大人……小的不敢說……」

  施問便道:「什麽都不必怕,你儘管直說。」

  「……」辛力頓了頓,才小聲地道:「小的那時看到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從驛卒舍裡走了出來,那個黑衣人穿的衣服好象便是衙門的官服……」

  「你說什麽!」施問大驚。

  衆人也是一駭。

  辛力又焦急地說:「大、大人,因爲離得太遠,小的又害怕地躲在花叢中,從枝葉縫隙間看出去,所以可能看錯了也不一定。」

  「那人面容如何、身形如何?」施問定下心後,問道。

  辛力說:「那時小的嚇得心驚膽顫,什麽都看不清楚,只知道要躲起來免得被發現而已,大人……辛力對不起您……辛力沒法子努力去看那人長得什麽模樣……只瞧見那人似乎不壯,身形略略偏瘦,衣衫隨風飄揚……」

  辛力說得眼眶一紅,身子還一顫一顫地,施問又問了一些細節,這才讓人將他扶下去休息。

  丁金低頭想了想,又從身後拿出一柄染血的劍,呈上給施問說道:「大人,這是安國在驛卒舍裡發現的,上頭沾著鮮血,或許是兇器也不一定。」

  南鄉一看,愣了愣:「這不是……」

  「……是咱衙門所分發的兵器……」丁金說。

  施問皺起眉,低頭想著案情,花廳內一時之間便也無人言語。

  所有人都知道若將方才辛力的證詞與安國所拾到的兵器連在一起,那或許、極有可能是衙門裡某個人乘夜行兇,殺了驛站內包含江漓全家與驛卒驛丞等一十八人。

  花廳裡氣氛正凝重的時候,大門突然一個被踢開,然後一身黑衣飄飄、已經失蹤了一天一夜的小黑大人便就這麽走了進來。

  他來到自己平日坐的那張椅子上坐下,然後像個沒事人一樣雙眼飄了飄,看看頂上看看鞋尖,接著便沒講話了。

  小七見著蘭罄時,先朝著他上上下下掃了幾遍,發覺沒什麽異樣,這才稍微安下一點心來。

  施問看了兒子一眼,也沒說什麽「你回來了就好」這類的話,分了點心思給兒子後,便又回頭去想驛站血案去了。

  蘭罄看看他爹,發覺爹沒生氣,嗯嗯,很好。

  再看看小七,發覺這只雞竟然連問他去哪里了也沒問,「……」那表情便陰了起來,直盯著雞瞧。

  「師、師兄……你這麽看著我,有什麽事嗎?」小七小聲地說。

  蘭罄伸手擰住小七的耳朵,低聲怒道:「我出去這麽久,爲什麽沒見你來找我!」

  「痛痛痛痛痛——」小七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太大聲說話,以免打擾到施問。

  小七說:「我有去找你啊!」

  「你騙我!你有來找我,我怎麽沒看見你!我在小蒼山上等你很久了!」蘭罄說。

  「原來你在小蒼山上,」小七哭喪著臉,他這可冤了。「我以爲你在後山抓鹿,所以往那裡跑了好幾趟,又以爲你在城裡,幾乎把整個歸義縣城踏遍了!」

  「真的?」蘭罄狐疑地道。

  「真的!」小七擡起自己的腳,然後把靴子一脫,淨襪一扯,露出一雙腳丫子來。他坐在椅子上,用一種極難的姿勢把腳擡到蘭罄面前,讓蘭罄看他的腳底板。

  小七說道:「你看看、你看看!爲了找你,我城裡城外又城裡城外這樣跑,整整跑了一天一夜,跑得腳都起泡了。」

  小七指著自己的腳,說道:「見到沒有,這麽大的泡啊!痛死我了!」

  蘭罄把小七的腳打開,怒道:「臭死了!」

  小七這才訕訕收回自己的腳,把淨襪靴子全穿上,哀怨地撇了撇嘴。

  蘭罄說:「以後記得小蒼山上也要找,知不知道!」

  「……」

  「知不知道?」蘭罄又問了一聲,這回比上回的聲音更冷冽低沈。

  「……知道……」小七悶悶地說。

  這頭等小兩口拌完了嘴,施問也開口了。

  「小黑,」施問說道:「驛站發生了命案,一共一十八人,你帶小七走一趟驛站察看那些人的確切死因,勘驗完後,再回來向我說明。」

  因爲施問沒生氣了,還派了個任務給他,蘭罄一聽,眼睛一亮,壓根便忘記之前和他爹生了多大的氣,還離家出走徹夜不歸。

  他立刻跑到了他爹的面前,展著笑顔說:

  「小黑知道!」

  施問看了愛子一眼,對這孩子實在是既憐愛又無可奈何。但想想,養孩子總是如此的,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作父母的又能如何。

  施問只能道:「凡事小心點,爹等著你回來。」

  「好!」蘭罄開心地說:「我很快就回來。」

  小七同蘭罄到了驛站,重新探查那些被殺的屍首。

  蘭罄到後,低頭望了前院趴著的那兩具屍首一眼,便左看右看,跑去拾了一根樹枝回來,然後蹲在地上拿著那根樹枝戳啊戳地。

  小七一驚,連忙說:「師兄,死者爲大,你別玩了!」

  「玩什麽玩,我小黑大人是那種不分輕重的人嗎?我這是在勘驗屍首!」蘭罄睨了小七一眼,說道。

  「勘驗?」明明就是用樹枝戳人家的屍體玩!

  蘭罄問道:「你看這兩具屍體,是怎麽死的?」

  小七答道:「一刀斃命,利刃割喉而死。」

  蘭罄陰陰一笑,說道:「錯!」

  「錯?」

  蘭罄用那根小樹枝撬開屍首的嘴,指著死者的舌頭說道:「舌根帶著墨黑,嘴角又有鮮血混雜的白沫,這要不是我這個歸義縣最厲害的仵作來看,根本就沒人能發現這點端倪。」

  小七翻了翻白眼。「您老倒行行好,說明白這人到底是怎麽死的好不?」

  蘭罄說道:「毒而後殺。」

  「毒而後殺?」小七納悶了。

  「再去看看其他人。」蘭罄說罷,撩起衣衫下襬便往內走進去。小七看看那兩具屍體再看看蘭罄,只得一頭霧水地跟著蘭罄往裡頭走了進去。

  驛卒舍與簽房裡的驛卒和驛丞都是同樣死法。D_A

  蘭罄哼哼兩聲後道:「這些人都給下毒了,這毒的名字叫『千機牽』,中毒後會手腳發軟毫無反抗之力,而且只有舌根處有淡淡墨色,嘴角出一點白沫,普通人根本察覺不出來。」

  「那師兄你是怎麽看出來的?」小七才這麽問,蘭罄還沒開口好好誇自己一番,小七便了悟地搶先一步說了:

  「是了是了,師兄您自然不是尋常凡人,這點小毒小把戲當然逃不過您的法眼了!」

  蘭罄哼哼兩聲得意地道:「沒錯!」

  蘭罄接著再說:「這些人是被下毒後才被利刃封喉。」

  小七雙臂環胸,站沒站相地道:「所以說如果單單十八個人也要用上毒藥,這個人其實並非武林高手之流?」

  蘭罄看了小七一眼,後道:「真聰明。」

  「哪里哪里,師兄教導有方!」小七立刻狗腿地說。

  蘭罄一笑,又繼續往東廂走去。

  東廂裡死的是巡按禦史江漓一家,蘭罄看過江漓與他兩名妻妾之後卻是有些疑惑了。「這幾人舌根墨色較重,應是死前血氣運行較盛……小七,把衣衫剝下來我看看。」

  「咦?女的也要剝嗎?」小七驚恐地問。

  蘭罄瞪了他一眼。「女的不用!」

  「噢、好!」小七摸摸鼻子,立即脫了江漓的衣服。

  江漓身上佈滿傷痕,傷口顔色鮮豔,說明是死前所受的傷。

  蘭罄與小七又去看了隔壁房的江漓之子江悅書與其書僮。

  書僮是被斷頸而死,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傷痕,但挂在橫梁之上的江悅書就不一樣了。

  小七抄輕功上去將人拖下來後,把這人衣服給解了,蘭罄看了看,又用樹枝戳了戳江悅書明顯腫脹的腹部,接著說道:「這混賬傢夥和他爹一樣,都有生前被毆打的痕迹,而且此人內臟俱碎,兇手下手頗重。」

  「嗯嗯嗯嗯……」小七抓著下巴,心裡心事重重地。

  他看了蘭罄一眼,蘭罄察覺到他的目光,便問:「看我做什麽!」

  「……沒。」小七笑了笑。

  當小七正要往外頭叫人,讓驛站外的衙役將這一十八具屍體全帶回衙門停屍房時,視線一轉,竟發現房內衣櫃底下,露出了一截黃色的東西。

  他好奇地走了過去將其拾起,但當他察覺自己拿著的是什麽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咦?」蘭罄好奇地探了一眼小七手上那張黃紙,再摸摸自己懷裡,走了過來說道:「我的平安符怎麽會被你拿了!」

  蘭罄將那張正放保平安、反放見鬼神、一張足足三兩貴的平安符搶了回來,本想直接放入懷中的,但想了想,便把符貼在胸口,然後在東廂房裡跑出去又跑進來、跑過來又跑過去。D_A

  「……師兄……」小七覺得事情很嚴重,他擰著一對劍眉,憂心地說道:「你不知道你的平安符爲什麽會在這裡嗎?」

  他們進來東廂之後,只在門口與床鋪邊走動,根本沒進到房間深處的矮櫃旁,更何況那張黃符上頭還沾了兩滴血,蘭罄從方才就沒親手摸過屍體,自然不會染上血、再沾到黃符之上。

  小七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那符是在他們這回來之前便給遺下,而且極有可能同那柄缺了兩個口的衙門佩劍一樣,是被兇手所落下。

  而那兇手……

  原本一直跑來跑去的蘭罄靜了下來,歪著頭對小七說:「我一直放在我懷裡啊?你趁我不注意拿走的嗎?」

  接著又左右張望,很奇怪地說道:「照理說這驛站方方死了十八個人,冤魂應當還留在原地吧?怎麽我裡裡外外都找過了,就是沒看到半個白白的東西?」

  說罷又看了看那張符。「不會是這符壞掉了吧!」

  「師兄!」小七摀著額頭說:「你那符不是我拿的,而是我在矮櫃底下找到的!」他指著遠處的櫃子說:「你剛剛有沒有走到那裡過?」

  蘭罄的回答同小七想的一樣。「沒有。」

  「……」小七現下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想了想,只好說:「等會兒回到衙門,大人對你問話時,你千萬別提起平安符的事情,知不知道?」

  「爲什麽?」蘭罄說:「這麽大個地方,這麽多的死人,卻見不著半個冤死的鬼魂,怎麽能不向爹說?」

  「總之你別提便是了。」小七這是私心,他總覺得這驛站血案發生得奇怪,最重要的證據和蘭罄有所關連,加上那江悅書在前天同蘭罄吵了一架是街上衆人都見著的,如果蘭罄被捲入其中,照他來看,將很難脫身。

  蘭罄也沒答應小七,徑自又去勘查現場,一雙眼睛又明又亮地檢驗著所有屍體。

  他施小黑是歸義縣仵作,替死人驗屍是他的職責。

  小黑大人從來沒將驗屍這件事輕率對待過,這也是當初要他爹讓他當仵作時,爹爹唯一的要求。

  他會一直遵守。

  回到衙門,雖然已經深夜,但小七與蘭罄還是立即直奔後堂花廳。

  施問與南鄉仍在廳內同金忠豹國談論案情,見著小七與蘭罄回來,施問便直問:「如何,勘驗之後有何發現!」

  小七本還想再叮嚀一下蘭罄,但蘭罄卻是立即開口了。

  蘭罄說道:「驛卒與驛丞是先被下毒後,才以劍殺害,我看過骨頭處的傷口,那劍應該是尋常鐵器,且凹凸不平帶有缺口,才在骨頭上造成了幾處不平整的痕迹。」

  施問一張臉黑了黑,南鄉一張臉白了白。

  蘭罄再說:「江漓一家則也是先被下毒,但死前遭到毒打。江漓是被劍所殺,江悅書被打至臟腑破裂而亡,書僮則是扭斷頸骨致死。」

  接著蘭罄又加了一句:「依我看來,兇手應該與江家幾人有仇,所以才在死前毒打他們幾人,而驛卒驛丞與書僮則是死得乾淨利落,所以是沒仇的。」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發現?」施問再問。

  蘭罄頓了頓,說:「有啊,我的平安符本來放在身上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麽,落到了江悅書房裡矮櫃底下,小七撿回來給我後,我立刻用那張符想喚冤魂出來問案,這樣便能立即知道兇手是誰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麽,卻見不到半隻鬼!」

  「……」小七找了張椅子自己坐了,他覺得腦袋有些昏,喃喃說道:「都叫你別跟你爹說了……還說得這麽多……那麽仔細……」

  施問一聽,頓了好大一下,之後緩緩地伸手一招,讓丁金將在驛站處尋著的兵器呈了上來說道:「你仔細看看,這可是衙門配給你的長劍?」

  蘭罄看了看,翻了翻,點頭說道:「是啊,前天我要砍江悅書時不小心砍到石墩,上頭多了兩個口,這是我的劍沒錯。」

  施問深吸了兩口氣,問道:「你爲什麽要砍江悅書?」

  蘭罄皺著眉說:「因爲他在歸義縣上當街行兇,把他的書僮打得頭破血流,我上去抓人,他又說他爹就是把爹你從二品大官,貶到剩下七品的兇手,我不砍他,我砍誰啊!」

  「孽子啊——」施問仰天一嘯,單手拍上茶几,那茶几被拍得「碰」了一大聲,搖搖欲墜。

  施問怒道:「說,是不是你殺了江家五口連同驛站人員一共一十八人!」

  蘭罄瞪大雙眼,說道:「不是我,我本來要砍得只有江悅書一個!」頓了頓又說:「也許還砍江悅書他爹,因爲是他爹害到爹爹你的!」

  「那爲何驛站上下連同江家一家會全都死於非命!?」施問怒道。

  「我怎麽知道?」蘭罄老實說。

  施問很生氣,可蘭罄這回真不知他爹爲什麽生氣。明明之前小七的事情他都沒同他爹計較,也從小蒼山上跑回來幫他爹的忙,很努力去驗屍了,他爹爲什麽還這麽吼他呢?

  蘭罄看看小七,發覺小七蹲在椅子上雙手掩面;再看看南鄉,南鄉一臉難色盯著施問;又看金忠豹國,金忠豹國則無奈又不敢置信地回看蘭罄。

  蘭罄皺眉,說:「我沒殺人!」

  「沒殺人你的佩劍和平安符怎麽會落在血案現場?」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反正人不是我殺的!」

  「你這孩子,還狡辯!」

  「沒有狡辯!」蘭罄怒道。

  施問怒視蘭罄,蘭罄也不甘示弱瞪了回去,這兩人之間氣氛緊張、劍拔弩張,很有大戰一觸即發的味道。

  陳豹連忙戳戳小七,說道:「這樣下去不成,小七,你幫個忙勸勸他們父子倆吧,要不等會兒公子和大人打起來那可就糟了!」

  「我哪有能耐啊我……」小七雖是對陳豹這麽說,但把手從臉上拿下來的時候,那張原本僵著的面容扯了扯,然後展開了一個笑顔,雙腳從椅子上落了,整個人橫入施間與蘭罄之間,笑著說道:

  「兩位先別動氣,父子倆的,傷了感情不好!這麽吧,咱們先將事情慢慢一件一件說來,從頭到尾弄清楚再說!」

  「哼!」蘭罄轉過身去不看他爹。

  施問也坐回椅子上,捏了捏眉頭說道:「小七,你問問他,看他這兩日沒回衙門,跑哪去了?」

  小七點點頭,盡職地當這對父子之間的傳聲筒,說:「師兄,你前日同大人吵了一架之後,去了哪里?」

  「小蒼山!」蘭罄氣呼呼地說:「我不是同你說過了嗎!」

  「去了小蒼山之後做了什麽?師兄你能否說說?」小七語氣十分和緩,臉上也一直挂著誠懇的笑,怕再惹蘭罄生氣。

  蘭罄看了小七一眼,瞧他這模樣,漸漸的也不太生氣了。他放低聲調說道:「就去抓了幾條魚,晚上在湖邊烤魚吃,接著就一邊等你一邊數星星,然後就睡著了。」

  「隔天呢?」小七再問。

  蘭罄想了一下。「早上去元暢宮找小道士,但是元暢宮宮門關了,我沒辦法找小道士玩,所以就爬牆到裡頭找小道士去,後來被小道士趕出來了!可是因爲他們是小孩子,所以我就任他們拿掃帚打也沒還手。」

  「那麽,中午呢?」小七笑嘻嘻地問。

  「跑回去捉魚!」蘭罄吸吸蘇蘇地吸了一下口水。「我在湖裡看到一隻這麽大的魚!」他展開雙臂比了一個真的很巨大的長度,然後說:「我在湖裡和牠玩啊,結果等我玩夠了把牠捉起來烤掉,天也黑了。然後我吃完以後把衣服烤幹,就回來花廳裡面找你們了。」

  「……」小七想了想,偏頭回去看施問,說:「施大人,我問完了。」

  施問開口,問著從剛開始就沒出聲的幾人:「南先生,金忠豹國,你們對這事有何看法?」

  金忠豹國猛搖頭,一個一個噤聲不語。

  南鄉頓了頓,說道:「江家與大人曾有嫌隙,害得大人官降十級,前日又與公子在路上發生口角,欺侮公子,金忠豹國方才已問過幾名當日圍觀的街坊,都說公子那日氣到用劍砍殺江悅書……」

  「可是沒殺到!」蘭罄用力說。

  「要不是被石墩擋著,江悅書又有點武功,他早死了他……」小七碎碎念了聲。

  「陳小雞,你有膽再給我說一次!」蘭罄怒視小七。

  「沒膽、沒膽、小雞沒膽!」小七往後退了一步,小聲地說。

  「這些若呈到堂上,可都是證據啊!」南鄉憂心地說。

  施問接了下去道:「小黑只要一到十五月圓就會病邪入體難以控制情緒,平安符可能是他衝動潛入驛站殺江悅書時所遺落,江悅書會武,應該是掙紮之間將平安符扯下;還有驛站屍首上的不平整痕迹,小黑也說可能是帶有缺口的劍砍殺所致,他親口認了兇手留在驛卒舍的兇器便是他的佩劍,人若非他月圓十五發狂跑去殺的,又會是誰?」

  施問說到最後,眼眶整個泛紅。他也不想自己的愛子是兇手,然而總總證據卻全指向愛子,他就算如何心痛,也得依法處置。

  金忠豹國一聽,四個人一同單膝下跪說道:「屬下等沒看顧好小頭兒,請大人降罪!」

  蘭罄發狂時若有人惹上他,後果本來就是不堪設想,金忠豹國皆想,也許便是那晚蘭罄回來時恰巧又碰上江悅書,才引發這次慘案。

  之前的月圓也們整隔衙門都會全部戒備誰也不許擅離,但這次卻是因爲以爲蘭罄服了神醫趙小春的藥後已無大礙,而有了疏忽,以丁金爲首,這四人自責不已,紛紛下跪請罪。

  但蘭罄依然說道:「我月圓十五是會染風寒,不是發狂殺人,爹你說錯了!」

  廳裡施問與南鄉說話時,小七也在細細想著。

  照理說蘭罄那晚如果真的殺了那麽多人,身上絕對不可能一點血腥味都沒有。小七從來和蘭罄靠得近,但他可不覺得蘭罄身上有半點血腥味。

  然而就在這時,施問又吼了一聲:「孽子!」

  施問怒道:「事到如今罪證確鑿,你還不認罪!」

  「我又沒有做,認什麽罪!」蘭罄也怒了。「你別拿審人犯那套來審我,沒做就是沒做,你打我板子我也不會認的!」D_A

  「好,既然如此,金忠豹國!」施問吼道:「把這孽子拖到公堂之上,打他三十大板,看他要繼續否認到什麽時候!」

  「你敢!」蘭罄也吼。

  「我是你爹,如何不敢!」施問再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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