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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罄竹難書之碧海青天》第17章
  第十七章

  肅王深吸了一口氣,怒笑說道:「即便本王涉案,今日這堂本就是審那施小黑,要審本王,本王也要見施小黑先死才成!」

  施問一愣,三司議論紛紛,最後刑部尚書起身說道:「皇上,還請皇上降旨,請施大人先將施小黑一案斷個明白。」

  「……」羅綺聽罷,轉頭和身後那個小太監竊竊私語幾聲,而後小太監點頭,羅綺這才說:「施愛卿,爲正視聽,也讓衆愛卿知道朕沒偏頗你,沒偏頗任何一人,你先將施小黑這案審個清楚吧!」

  施問慢慢一揖,說道:「臣,遵旨……」

  施問閉上了眼,而後緩緩再睜,對著堂下跪著的蘭罄與古三勇說道:「既然古三勇承認他乃驛站十八條人命兇手,那驛站血案一事,本官便還施小黑你一個清白,你乃無辜受誣,實屬冤枉。然而……」

  施問頓了一下,目中精光再露,驚堂木一拍,斥道:「然而你擅闖皇城,又以毒毒殺皇城數萬禁軍……」

  「慢著!」在一旁聽審的那個小太監突然出聲制止施問,而後又對著皇帝說了幾句話,皇帝羅綺便擡了擡手,說:「施愛卿,誰說皇城數萬禁軍被毒殺了?他們只是被迷昏了而己,太醫診治過了,沒事、全都沒事。」

  施問聽得皇帝出此言便是一愣,肅王也是一愣,底下三司俱愣。

  小太監這時說:「那些禁軍被下毒後都暈死過去,但隔了兩天又恢復氣息,太醫們沒看過這類症狀,加上又忙著幫禁軍祛毒,所以一時未將此事上報,這才讓各位大人誤會了。」

  肅王怒上加怒,但仍隱忍著沒有發作。

  施問深深籲了一口氣,而後繼續斷案。他說:「施小黑,你雖未毒殺皇城禁軍,然而擅闖皇城,驚擾聖駕,實不可恕。依照本朝律法,擅闖皇城者……」

  施問頓了頓,無法將接下來的判決說出。

  肅王冷哼了聲道:「怎麽了,施大人?你不是一向自認清如水、明如鏡,從不冤枉好人,也不縱放罪犯,如今爲何要判自己的兒子卻判不下手了?這要傳出去,對你的名聲可會有多大的影響啊!」

  蘭罄從一開始到現下,那雙眼睛都是淡然地看著暖閣之上的施問,沒有開口多說一個不該說的字。

  見施問抓著驚堂木的手顫抖起來,眼眶也整個赤紅,蘭罄於是說:「爹爹你教過我,天下大道,以公理爲驅,以正義爲先,任何事皆不得違其二者,若有違之,便要擔其罪、受其罰,上自天子下至百姓,一視同仁,絕不徇私枉法。孩兒知道自己所爲犯了大錯,爹要如何判我便判,只要是爹覺得對的,孩兒便服氣,不會再多說一句話。」

  「小黑——」施問聽得蘭罄這番話,眼眶一熱,淚水差點掉了下來。

  「師兄——」小七在旁邊急了起來。可他早也設想過最壞的下場了,若施問判下刑罰,最多最多,他就帶蘭罄闖離皇城,離開此處再重新開始而已,說什麽他也不會讓蘭罄身陷險境的。

  蘭罄看著施問,閉上了眼。施問是他的爹,他待他的好,他全都知道。他不會讓施問爲難。

  施問抓在驚堂木上的指節全都泛白,輕微的一個聲響,在公堂上響起,但施問自己沒有察覺到。因爲太過用力,他的指甲整個翻起,血蜿蜒流了下來。一旁的小太監看到了,覺得不忍心,卻又無法上前去爲其止血,只能皺著眉覺得痛。

  施問驚堂木一拍,震聲道:

  「犯人施小黑,因擅闖皇城,驚擾聖駕,依本朝律法,當處斬立決。三日後行刑,絕不待時!」

  此判一下,三司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反應。那肅王則是放聲大笑,在刑部大堂上高聲喊道:「兒啊——爲父終於幫你報了仇了——你在天之靈且看著啊——看那施問怎麽監斬他的親生兒子——爹絕對要他們血債血償,一個都不會放過的啊——」

  蘭罄伏下身,朝著施問一叩。他說:「孩兒叩謝爹的養育之恩。」

  施問單手掩住臉,悲傷得無法自已。

  小七挽了挽衣袖,在想,差不多是時候可以劫人,把蘭罄帶著往外跑了。依他的腳程和輕功,在場絕對沒有一個人能追得上他;而且京城又離師父搬遷後的第二處神仙谷近,他只要帶著師兄回神仙谷,便沒人捉得著他們兩人。

  而施問右邊的皇帝則是和小太監嘰嘰喳喳地,不知在商討些什麽。

  最後那小太監頭一擡,一雙桃花兒眼露出慧黠的光芒,便蹦蹦蹦地跑到蘭罄面前,朝他擠眉弄眼說道:「這位哥哥,審案之前你有東西落在我那裡沒拿回去,小春子我這會兒給你帶來了。」

  蘭罄一愣,擡頭看著那個小太監。

  挽好了袖子正打算救人的小七見著那小太監突然覺得眼熟,而後仔細瞧了瞧,呃……這叫小春子的小太監也是個行家,臉上戴著的那層人皮面具,正是他鬼匠不知名所出,號稱一經戴上,便面目平凡到路上見著十次也記不住一次面容的「平凡人面具」。

  小太監從懷裡拿出了一片黃澄澄的東西塞給蘭罄,而後退了一步,瞧小七正在打量他,也朝小七笑了笑,嘴裡開開闔闔,無聲說道:『七師兄別來無恙啊!』

  「啊——」小七大叫一聲,結果驚動其餘人往他這頭看來,他又連忙摀住嘴,看著那雙眼靈動的小春子又一跳一跳地跳回皇帝身邊。

  這傢夥哪是什麽太監,不就是他們家那愛惹事的小師弟,老八趙小春嗎!

  小七嘀咕著。這小子怎麽又抽長了?上回不過是個五歲肉團模樣,這回長到十三、四歲了!難怪他一時半刻沒能認出來!

  蘭罄拿著小春給他的東西,看清楚上頭刻著的字後,有些愕愣。

  「施大人,」小春轉頭笑嘻嘻地對施問說道:「我把施小黑落在我那裡的東西還給他了,這回你可得把那東西看清楚了再判,千萬看清楚了啊!兒子只有一個,斬掉就沒了!」

  施問紅著眼,雖是有些疑惑,但見著小春旁邊的皇帝直點頭,遂問堂下道:「施小黑,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麽?」

  蘭罄將手中東西一亮,火光映照下,赫然是塊雕有九爪金龍的權杖,而金龍中間並以陽刻刻著「免死金牌」四個大字。

  「免死金牌!」施問一看,震驚得站了起來。

  蘭罄也覺得詭異非常,他什麽時候有這塊金牌,還將這東西落在皇帝身邊的小太監那裡了?

  小春在旁邊喊著:「施大人,有免死金牌者,依例當是如何?」

  施問吶吶幾聲,而後猛地回過神來,驚堂木一拍,震聲道:「太祖開國,制免死金牌兩道,傳于二王,擬旨傳世,言有免死金牌者,無論所犯何罪,即使罪犯滔天,也得免其一死,不論其罪。」

  「嗯嗯,沒錯沒錯!」小七抓著下巴,猛點頭。

  「施小黑!」施問大喊一聲。

  「小黑在。」蘭罄說道。

  「你既有免死金牌在手,所犯之重罪便得免去,本官現下判你無罪,從此以後再也無人能追究你擅闖皇城驚擾聖駕之罪。」

  蘭罄握著那塊金牌,慢慢地站了起來。他目光瞥向羅綺身旁的小太監,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也猜到了有如此能耐的人,是誰。

  小春笑著,看著他家大師兄。

  沒料到事情竟峰回路轉有此驟變,衆人驚呼聲中被晾在一旁的肅王東方旃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地喊道:「皇上,這是怎麽一回事!」

  羅綺連忙搖頭。「朕什麽也不知道!」

  東方旃走到羅綺面前,那張臉因恨意而扭曲成了可怕的樣子,羅綺一見到他,整個人便瑟縮起來,東方旃說道:「臣明明見著皇上授意你身後小太監,將免死金牌拿與施小黑。皇上,施小黑該死,爲何你竟不顧皇家情誼,如此偏袒外人!施小黑絕對不能輕饒,皇上,臣請皇上收回免死金牌,判斬施小黑!皇上!」

  羅綺連忙說道:「那金牌都說了是施小黑掉在小春子那裡,然後小春子還回去的了。更何況,皇兄,得饒人處且饒人,朕這番看下來,理虧的明明就是你了,爲何你還要咄咄逼人,非得讓施問這個當爹的親手斬了他兒子才成呢!」

  「沒錯!」小春說道:「你兒子罪有應得被判斬了,你便要拖無辜的人下水陪你兒子一起死。你兒子是人,別人的兒子就不是人了嗎?更何況我家大……不對,更何況施小黑有病在身,一被刺激便會難以控制自己,他這回擅闖皇城犯下死罪也是因你之故,現下你所有惡行都被揭穿,還想怎麽著?就算身爲王爺,也不能顛倒是非黑白,以一己之私行事!」

  「你這小太監有何資格評論本王!」東方旃被小春一激,整個人怒不可遏。

  東方旃憤而拔出懷中暗藏匕首,要往小春襲去,坐在椅子上的羅綺一驚,連忙出手擋住東方旃以免他傷了自己的寶貝兒子,東方旃被攔,心裡一橫,左手便一曲,勾住了羅綺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挾了起來,轉身面對衆人,怒吼道:

  「施問,我要你下令當堂處斬施小黑!你若不從,我就殺了這個處處維護你的狗皇帝,再殺你們所有人,給我兒子陪葬!」

  東方旃此言一出,刑部大堂外突然湧入精兵無數,將大堂緊緊包圍。

  東方旃大喊:「本王已經命人將此地重重包圍,你們沒有一個人能逃得掉!施問,還不下令!」

  「爹啊——」小春大喊。

  「小春啊——」羅綺嚇得直叫。

  刑部尚書同大理寺卿與都察院左右都禦史都震驚地站了起來。

  刑部尚書喝道:「東方旃,你膽敢對皇上無禮!」

  大理寺卿急喊:「肅王爺,快快放了皇上!」

  左右都禦史吼著:「這是死罪啊!」

  當下一片混亂,加上東方旃佈置的那些人,當場人人自危,誰也顧不得誰。

  「施問,本王要你斬了施小黑!你膽敢不從!」

  便在東方旃又要威嚇第二聲,且手中匕首已經壓入羅綺頸項,鮮紅的血蜿蜒流出之時,那當下,小春驚恐地喊道:「別傷我爹,你會切斷他脖子的!」

  小春的那聲叫喊,令蘭罄腦袋一陣刺痛。東方旃匕首一點一點沒入羅綺喉間,羅綺翻了白眼,幾乎便要命喪當場。

  那一瞬間,蘭罄擡起了手,拔下自己頭上的木簪,而後手一揮,木簪便如利箭射出,釘入了東方旃的眉間。

  直直沒入,只剩雕花在外。

  「……」衆人愣在當場,這電光石火間發生了什麽事,沒人看得清。

  「啊……」小七小小地叫了一聲。

  東方旃持著匕首的手緩緩地落下,而後身軀一軟,睜眼倒地,氣絕當場。

  「爹啊——」小春急忙接住也差不多快氣絕了的羅綺,手忙腳亂地從懷中掏出金創藥灑上,止住了羅綺傷口不斷流出的血。D_A

  蘭罄冰冷的眼神在東方旃倒下後,也緩緩地有了些溫度。他看著自己的手,再看看抱著羅綺眼眶都急紅了的小春。

  好一會兒之後,蘭罄才低聲說道:「你是小春的爹……所以我救你……」

  失去挽發的簪,蘭罄發絲散落。然而這時他的臉龐卻在迷惘中,帶起些許溫柔的神情。

  小七見著了,他有些恍惚,也有些安慰。蘭罄也記起了小春,記起了這個他曾經疼惜入骨的小師弟。

  也只有在對著自己真正在乎的人的時候,蘭罄才會有這樣的神情。

  柔軟得令人心驚。

  歸義縣驛站血案一案,肅王挾持當朝聖上意圖動搖三司會審未果,意外傷了聖上,而施問之子施小黑義勇果敢營救聖上並擊斃肅王一事,在朝中掀起了驚濤駭浪,震蕩朝廷。

  聖上受驚且傷,敬王東方齊雨以攝政王之姿代理政事,並肅清肅王朝中殘黨,將朝中大員汰舊換新好幾,也生出了一番新氣象。

  朝廷之上風雲變換,但朝廷之下,那些兒個當事人卻對權力更疊之事毫無感覺。

  玩鳥的依舊玩鳥、發呆的依舊發呆,只是大年初一那日暫住敬王府的施問被絡繹不絕的百官拜訪拜得頭昏眼花,那些兒個什麽「斷案如神」、「青天再現」的匾額堆滿了整個院子,連門坎差點也被踏平了。

  後來小七得到消息,才知原來之前蘭罄那張正放保平安、反放見鬼神、一張三兩的平安符在驛站內看不著任何東西,是因爲肅王請了個道士作法,將驛站那些兒個飄啊飄的全都給抓了,小七之後也讓人找了那個道士將那些飄飄的全都給放出來,另外加銀子辦了場法會,算是送他們好走。

  而古三勇,因這人已是真心悔過,加上他會做出這些事都是出於肅王脅迫,於是小七便交代了一下,給了古三勇一條生路,用一個死囚換了被判斬刑的他,讓他回泉州好好做人去了。

  接著處理了剩下的雜事,沒事可做後,小七便清閒了。

  只是以前忙乎的時候老想著休息睡覺,但這回一停了下來,心裡頭卻是有些慌。

  他的小心肝空空的,心裡頭也沒了主意。

  這日,小七在屋頂上曬著難得出來的太陽,小春從宮裡跑出來見到他這七師兄時便笑了。小七一臉呆樣地張著嘴雙眼無神,看著遠方發呆。

  「七師兄!」拿著梯子爬上屋頂的小春喊了一聲。

  小七擡眼見著是小春,只是簡單應了聲:「你來啦……」

  「今日天氣這麽好,師兄怎麽不出去走走?」小春走到小七身邊坐下。

  躺著的小七蹺著二郎腿,先抖了兩下腳,而後說:「大爺我哪里都不想去,再曬兩下太陽便要回屋裡睡覺。」

  「欸,」小春左看看右看看,問道:「大師兄呢,沒同你一起?你們兩人不是向來公不離婆,秤不離砣的嗎?」

  小七啐道:「這句我還給你和你那雲傾心肝兒!」

  小春哈哈笑了一聲。「我來給大師兄把脈的,七師兄你不帶我去找大師兄嗎?。」

  小七頓了頓後又說:「……他不是在院子裡逗鳥、就是在大廳陪他爹應酬那些大官,,你自己找去吧,我不奉陪了。」

  小春看了小七一眼,覺得小七有些奇怪,這人從來不是就最緊張大師兄的嗎?可怎麽今日不太一樣了?

  小春想了想,也沒多說什麽,便點頭爬梯子下去。因爲內傷還沒好,家裡那口子不准他用內力,所以這才得麻煩地爬上爬下的。

  小春跑去找蘭罄以後,小七又在屋頂上曬了一會兒太陽,但後來想著小春看診不知看得怎樣、想著蘭罄那身子骨不知有無大礙,於是掙紮了一番,便又躍下屋頂,跑去找那兩人了。

  走到齊雨派給蘭罄和施問的院子外頭,小七偷偷地朝裡頭探去。

  「你在幹什麽?」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聲音。

  小七嚇了一跳,連忙轉頭,才發現那竟是他家四哥。「你才幹什麽呢!」小七撫著胸口說:「走到我後頭也沒個腳步聲響,你是想嚇死我嗎?」

  齊雨瞥了瞥院子裡頭,冷哼了聲:「是你太專心偷看人,才沒聽見我的腳步聲吧!」之後又說:「過來,我有話同你說!」

  「什麽話這裡說就好了。」小七這般道。

  齊雨把小七拉到旁邊,正色說道:「你這回回來,就別走了。施問他們過幾日便要回歸義縣,我已經說了,要把你留下來!」

  「咦?要回去了?」小七一愣,然後急問:「你說要我留下來,那我師兄聽了之後有沒有說什麽?」

  齊雨冷冷地瞥了小七一眼。「你是寶親王,父皇在世時還特意爲你修了一座宅邸,可你連住也沒住過。這回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分了,難道你還想回歸義縣去當那小捕快去?」

  小七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四哥,你先回答我的話,大師兄他有沒有說什麽?」

  「……」齊雨心裡啐了一聲,心想這弟弟怎麽就那麽惦記著蘭罄那大魔頭,而後冷淡地說道:「沒有,他一句話也沒說,我與他爹說話時,他從頭到尾連看也沒看我一眼。」

  「這樣啊……」小七的神情顯然有些失望。

  齊雨心裡驚了一下,他五弟這表情,該不會是和那前魔教教主有了什麽糾葛吧……這可不成!於是他立即道:「小月……」

  「欸……你要嘛叫我小七……要嘛叫我五弟,別叫我小月了……這名字聽起來怪不自在的。」小七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而後也學起蘭罄之前的模樣,煩躁地踏起自己的腳來。

  「好吧,小七,」齊雨拍拍弟弟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

  「無論是蘭罄還是施小黑,那個人打從心肝裡黑到外,現下雖然看起來好好的,但誰知他哪天又會顯露本性對人下殺手?哥哥勸你離那人遠點,千萬別和那人太過深交,你這回爲了他差點連命都沒了,可當他被判無罪還了清白之後,你可有見他來同你說過一句話、道過一字謝?」

  齊雨歎了聲道:「蘭罄是個沒心人,你對他再好,他也不會領情的。」

  「……」小七搔了搔頭發,頭還是低低的。

  「五弟,四哥是爲了你好。」齊雨說道:「那個人我和他交過幾次手,他實在太過恐怖,你還是離他遠點好。」

  「……四哥。」

  齊雨再說:「而且那人我覺得不能留,留了對咱一點好處都沒有,所以你也別對他放太多心,四哥是遲早都要設法把他除掉,再把他手底下那烏衣魔教連根拔除的。你也知道四哥現下是攝政王,肩上扛的是整個朝廷和所有百姓,一堆人都看著四哥過活,四哥哪可能放任這曾令生靈塗炭的人繼續在四哥眼皮子底下晃!他若不死,不只對朝廷,對百姓也是一大隱憂!」

  小七想了想,說道:「四哥,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蘭罄了,現下他身邊都有人看著,而且還有小春替他治病,他不會再出事的。」

  「你如何保證?」齊雨瞪了瞪小七。「更何況這回施小黑就是蘭罄的事是我沒說出來,要不然,你以爲他過去殺了那麽多人,能這麽簡單就善了?」

  小七說道:「四哥,你聽過一句話沒?佛家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他已經放下心裡那把刀,不再是以前那個殺人如麻的魔教教主了,以前那些恩怨爲何不能讓它就此過去,好好善了?就像他這回鬧出的事,他殺的也都是肅王派去追殺他的人,其餘的都只是用迷藥迷昏他們而已,這樣的轉變,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小七接著說:「歸義縣的施小黑行俠仗義,助施問破了多少冤案,若他身在家國、心爲百姓,你卻一心想除掉他,那不是生生毀了一個能安定家邦之人嗎?」

  「你……」齊雨瞪大眼,沒想到這弟弟竟會用這些話來反駁他。

  小七跟著緩緩說道:「而且,他不是蘭罄。他都喊施問作爹了,他怎麽會是蘭罄。」小七說:「他的名字叫作施小黑,是歸義縣仵作,四哥你別認錯了。」

  說了許久,口水都幹了,卻還是沒法子改變小七的想法,素來心高氣傲的齊雨哼了一聲,衣袖一揮,生著悶氣走了。

  小七看著齊雨離去的身影,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對不住了四哥,我一顆心都在他身上,自是不會讓你傷他的……」

  只是自己的一顆心都在蘭罄身上,但蘭罄呢……

  看完蘭罄的小春從院子裡走了出來,小七一見著他,立刻便把人拉了過來,擔憂地問道:「怎麽怎麽、看得如何了?大師兄的病還要緊嗎?」

  小春神色不定,眼神遊移了好一會兒,這才說道:「七師兄你知道了,對不對?」

  「什麽對不對?」小七納悶。

  「知道大師兄恢復了半數的記憶,可是也落了許多事情。」小春說。

  小七沈默了一下,沒立刻接話。

  小春說道:「方才我問他話時就覺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後來發現他脈象平穩,真氣也通暢無阻,旁敲側擊之下才發覺他記起了我、也記起了雲傾,只是要再多問他就不說了,所以我猜他肯定想起了很多事情。」

  「但是……但是我對他問起你的事情,他卻反問我陳小雞是誰?我怎麽也沒料到,他身子好了、性命也無憂了,可卻把你給忘記了!」

  小七的眼神黯了下去。「正確來說應該是他記起了百里七是誰,可卻忘了在歸義縣有個曾同他出生入死,辦案捉賊,叫作陳小雞的人。」

  「我真不明白怎麽會這樣!」小春皺著眉頭。「照理講若好了,就應該全都記起來。若沒好,便還是以前那瘋瘋癲顛的樣子。依我神醫趙小春的醫術,怎麽可能會變成這樣,好了一半,另外一半卻忘記了!」

  小七拍拍小春的肩。他安慰小春說:「你也知道咱家大師兄並非常人,不但武功高、腦袋好,甚至師父也說過他骨骼清奇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這麽一個不似凡人的人,又怎麽能以常理來看待,說不准他五臟六腑也與常人不同,所以康復了之後才會變成這樣。你就別煩了,反正他好了就好,不會再有性命之憂,我也就放心了。」

  「……但是他把你給忘了啊!」小春喃喃說道:「七師兄你對大師兄那麽好,歸義縣裡那些人也說他有什麽事,從來都是你在照顧他,現下他卻把你給忘了……這……」

  小七說:「你也別自責,打從我寫信給師父,要他讓你出來醫治大師兄起,我便做好了各種設想。你也知道我爹是誰,他曾對大師兄做過什麽事來。所以那時我就做過最壞的打算,大師兄若來找我討債,我頂多就是走人罷了!可你看他現下還好好的,也沒對我怎樣,頂多就是冷淡點而已,所以你也不用擔心了。」

  「七師兄……」

  小七扯了扯嘴,露出一個像哭一樣的笑來,或許知道自己的笑臉很難看,他轉了頭,望向別處,說道:「你放心,我沒事。不過就是被忘掉一半而已,你七師兄怎麽會有事。七師兄才不是那種心腸窄小的人,會爲這種事去計較。」

  小春還想說什麽,但小七阻止了他。

  「沒事。」小七說:「我沒事,真的沒事。」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的,況且他們沒有反目成仇,已經很好了。

  小七安慰小春,也安慰自己。

  元宵佳節,京城的大街上處處張燈結綵,五彩繽紛的花燈籠高高挂起,這一年一度的節日不僅朝中文武百官,連民間百姓也歡騰得不得了。

  中午時分,小七剛從外頭回來,一進敬王府,便見施問正站在大廳裡。

  「小七。」施問朝著小七笑。「這陣子都沒見著你,你在忙些什麽?」

  「施大人……」小七搔了搔頭走到施問面前,他說:「也不是在忙……只是……」小七話頓了頓,接下來的也不知怎麽說出來。

  「我剛好要回去和小黑吃飯,一起來吧!」施問這般說後,轉了個身便走。

  「啊、施大人……」小七連忙喊,可施問沒理他,小七只好摸摸鼻子,同施問一起回了他的小院。

  齊雨給施問的院落不差,裡頭僕人好幾,小廳寬廣,桌子又大,十個人一起吃飯都不成問題。

  滿桌的珍饈美味剛上,蘭罄入座沒多久,施問便帶著小七一起回來了。

  蘭罄看了小七一眼,而後轉頭對施問喊了聲:「爹。」

  施問點點頭,說:「我在外頭碰到小七,便叫他一起來用膳。」

  「大師兄。」小七也叫了一聲。

  「嗯。」蘭罄淡淡地應了一聲。

  小七胸口揪了一下,但表面上仍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隨著施問入座。

  偌大的廳堂,豐富的菜色,上頭還擺著蘭罄最喜愛的竹葉青。小七先替蘭罄和施問倒了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而後才同他們一起用起飯來。

  一頓飯,除了咀嚼聲外,便沒有人開口說話,小七感覺氣氛有些沈重,他想,或許是自己打擾了人家兩父子用飯的關係。

  所以他胡亂地扒了扒飯,便開口說:「我吃飽了,先走了!」

  「小七!」施問叫住他。「我們今晚便要啓程回歸義縣,敬王說你不同我們回去,是真的嗎?」

  「……」小七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將視線移往蘭罄身上,而蘭罄仍是表情冷淡地用著膳,小七神情一黯,便也沒說話,自個兒走了。

  「小七?」

  在後頭喊著的,是施問。

  蘭罄始終沒有開口。連正眼看一眼小七也沒有。

  小七心裡悶啊,背上的傷又隱隱作痛起來。

  他跑去花園裡看了一下午不知品種是啥的花,彈了一下午往他身上飛的蝴蝶,原本該是風清氣朗睡覺正好的天,他卻怎麽也沒有困意……對了,他這些晚上都沒睡好過……有時還會盯著床旁的空位到天明……不知是不是和前陣子都被蘭罄抱著睡有關?最近沒人摟著了,天氣一冷,便怎麽也睡不著……

  冬日太陽下山得總是快,見天快黑了,小七躊躇了好一會兒,心裡想著蘭罄與施問便要離京,想著想著,便又踱步回到蘭罄住著的小院裡。D_A

  小七心裡其實還有個小小的希冀。

  只要蘭罄開口喚他一聲,就算不叫他小雞,叫他小七也好,他便會抛下一切顧忌同他回歸義縣去,就算齊雨再如何阻擋,他也不會離開他。

  小七走到蘭罄房門口,心裡忐忑著。當他舉起手正要敲門時,背後卻傳來了一陣聲音。

  「你在這裡做什麽?」蘭罄冰冷酥磁的嗓音緩緩傳了過來。

  小七連忙轉頭,看到是蘭罄,便喊了一聲:「大師兄……」

  蘭罄睨了小七一眼,推開房門徑自走了進去。

  「啊、嗯……那個……」小七扭捏了一下,才拉著笑臉,說道:「今天是元宵節,師兄和施大人怎麽選著這個時候走,不多留幾天看看花燈?」

  蘭罄說道:「爹挂念歸義縣縣務,本來前幾天便要走的,誰知被幾個舊友纏住,現下已經是緩了的。」

  「噢……」小七抓了抓臉,停頓了一會兒,才又急急說道:「師兄,晚上看花燈嗎?聽、聽說這回皇宮裡請來了幾個有名的花兒匠,晚上要放煙火的,師兄如果喜歡,要不要看完再……」

  蘭罄聽見煙火,心裡不知怎麽地一緊,眉頭一皺,聲音便更冷了。他說:「百里七,你以前從來不是廢話這麽多的人,今日來找我是爲了什麽?說完之後便走罷,一聽見你的聲音,我便覺得頭痛!」

  那冷淡毫無感情的聲音讓小七一愣。

  好一會兒,小七才找到聲音。他低聲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師弟只是想來和師兄道別罷了……你和施大人今日離京……師弟我……就不送了……」

  「嗯。」蘭罄應了一聲。他的眉心皺著,看起來心情便不是太好。

  「師兄你自己保重……師弟我以後……就……不打擾你了……」小七如此說。

  夜裡,京城放起了煙火,璀璨的光芒如火焰如流星,由黑暗的天際綻放,而後絢爛墜於大地。

  蘭罄和施問騎著馬慢慢踱步離京,還帶著一車的賀禮,兩父子肩並著肩,偶爾說個一兩句話,情感融洽。

  小七踏在民宅的屋頂上,遙遙隨著這二人身後緩行。他明明說了不來送行的,但卻拗不過自己的心,想著以後也許就看不到了,最後這段時間,望望蘭罄的背影也好。

  星墜落,宛如雨。

  小七記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和蘭罄並肩看過煙火,那時,兩人靜靜地在彼此身旁,他幾乎還能回想起那時的心情,心裡雀躍,心跳如鼓。

  或許是從那時起,他便喜歡上了蘭罄也說不定。

  只是他們之間恩怨太重、糾葛太深,他一直覺得愧對蘭罄許多,於是從來不曾察覺自己的心意;直至到了歸義縣,蘭罄不再是蘭罄,施小黑佔據了他所有心魂,他才明白,自己的心已經深陷。

  只是,原以爲可以一輩子無憂無慮,陪著那叫作施小黑的人在歸義縣老死一生,他都打算好了,施小黑卻又記起了成爲蘭罄的日子。

  滅門的仇、被辱的恨,蘭三公子還是不能忘懷。

  即便他百里七已經不讓自己叫作東方嘯月,即便他從不覺得自己是那啥寶親王,即便他已經對自己的爹在自己臉上留下的那些疤釋懷……也沒用。

  他對舊事放手,蘭罄卻還記著。

  於是他也清楚,他不能再靠近那個人,那人和他之間還有一道鴻溝、一個心結,尚不能跨越、還無法解開。

  或許,一輩子就要如此了。

  他再也不能回到歸義縣去當施小黑的陳小雞。

  或許,他只能把歸義縣的一切當作是場夢。

  他曾做過一場美夢,而那場美夢如今已醒。

  那人走了,他被留下了。

  再也……不能回去了……

  送到最遠最遠處,前端已無路。

  小七站在屋頂嘲風獸上望著遠遠離城的兩個人。

  他蹲了下來,掩住臉。本以爲可以平靜目送他們離開,但沒想到,這段路,卻讓自己心如刀割,痛苦得無法自已。

  陳小雞是真的真的喜歡施小黑,然而蘭罄,卻無法愛上百里七……

  一直跟在小七身後的小春走了上來,他蹲在小七身邊,低聲喚了一聲:「七師兄……」

  小七仍摀著臉。

  小春張開雙臂,把小七攬了過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靜靜待在小七的身旁。

  小七輕輕聳動著肩膀,聲音哽咽道:「小春,我原本以爲我可以的、我原本以爲我可以的……明明就是那麽簡單的事……送他走,然後從他身邊離開,把心收回來……如此而已……可爲什麽這麽簡單的事情……做起來……卻好困難……爲什麽……」

  小春低聲說:「哭吧,哭出來會舒暢點。這裡沒人,只有我一個,你哭吧,我不會笑你的。」

  小春這般說。

  小七肩膀抖動了兩下,而後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嚎啕大哭起來。

  「小春……我是真的喜歡他啊……」

  屋脊之上,小七悲傷得不能自已。

  原來心若交了出去,便不是簡單能夠收得回來。對方的一舉一動,牽扯著你一哭一慟。即便再多故作瀟灑,以爲如此便能瞞騙自己,到最後也都是徒勞無功,全數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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