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七躺在客棧屋頂上仰頭看著夜空,天上星羅棋佈,星子的光芒璀璨到連銀月都失了顏色。
他身旁放著一壇喝了一半的陳年竹葉青,望著星空的眼睛看似明亮,然而從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後透上面頰的那兩坨紅暈,卻洩漏了他早已半醉的事實。
小七也不曉得今天怎麼就喝多了。
或許是這陣子追幾味珍貴藥材追得太累,或許是身邊沒人只有酒陪,或許夜色太深、太好,這才讓他大口大口地喝,喝得眼前星星和月亮都轉成銀光閃爍的小花朵。
打了個酒嗝,僅剩一絲清明的腦袋慢慢地想著接下來該做什麼。
前些日子二師兄捎信說他該回神仙谷了,順便把收集來的藥材送回去;四師姐要他立刻回浮華宮把之前沒幹的雜活全都做完,另外還有一座青樓等著他打理;半年多前改邪歸了正的烏衣教眾仍希望他能找回如今生死未卜的前教主蘭罄,好叫烏衣教風光再起。
他啊,從前名字裡有個月字,是個安分守己的小叫花子,後來被帶回皇宮裡,因為在宮中與現下師門這大師兄有段淵源,於是那年和當了前皇帝禁臠的師兄一起給師父救了,帶回神仙谷。
望忘卻前塵,後來師父給他取了個名子叫做百里七,他還由師傅那處學得了一手瞞天過海的易容功夫,這幾年一直在江湖上跌盪。
想當初因為不願和同從宮裡出來的大師兄在谷裡尷尬相對,於是早早離開神仙谷。
誰知因為眼睛沒睜大,不小心作掉了同門四師姐家無惡不作的副手林央,便被四師姐逼上梁山,易容成林央端著他的名字,在浮華宮當起副宮主來。
然說得好聽是副宮主,其實不過是個打雜的。上山下海,收帳打架,只要四師姐一句話,他什麼都得幹。
跟著沒多久他又發現曾經收養自己的乾爹蘇解容,原來竟是傳聞中令人聞風喪膽的魔教教主麾下護法。乾爹臨死之前要他繼承他的遺志,只要魔教有難便得全力護教,乾爹這般相求,他當然不會有第二句話,便應了下來,易容成乾爹的模樣混進烏衣教。
原本以為事情不會太難,一個魔教罷了,他四師姐都不怕的,哪還怕魔教中人。
誰知,這魔教中最最妖孽的魔教教主,竟就是在他之後出了師門的大師兄蘭罄。
他就是為了躲這人才出來的,沒料又這樣遇上。
老人家說,這叫做有緣;他百里七說,這分明是孽緣!
怕被蘭罄發現自己其實是頂著乾爹的臉的百里七,他在魔教幹了幾年後找到機會,便立即辭了右護法之位,離開烏衣教到別處消逍遙去。
只是,許下的諾言始終無法改變。
後來八大派圍攻魔教,火燒魔教總壇燕蕩山,大師兄在大火中失了蹤影。
在魔教教眾希冀眼神與師父和其他師兄弟的殷殷期盼之下,他只得負起尋找大師兄的責任。
就算再不想見,也還是得努力尋找這個人。
其實,小七真的覺得自己為人挺是安分守己,雖然這輩子都在江湖上晃蕩,但出門能不多事便不多事,眼睛能不亂瞟就不亂瞟,可偏偏麻煩都會上門找他。
「……睡覺睡覺!」小七在屋頂上翻了個身,背脊屁股向上,臉向下。
酒意上來,他也不想去想那些了。
反正每天太陽都會升起來,該煩惱的事明日再去煩惱便成。他都幾日沒合眼了,現下最重要的便是睡他個飽,什麼都別去理會。
夏夜清風伴明月,微涼安穩正好眠。
然就當小七呼吸慢慢平遠深長,嘴角自然而然勾起笑意,意識漸漸朦朧快要睡去之際,客棧裡頭突然傳來店小二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死人啦——殺人啦——死人啦——」
這聲淒慘無比的慘叫,把已經一腳踏入夢中的小七嚇得從屋頂上彈起來,差點沒往下摔去。
「奶奶個熊,三更半夜不睡覺的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啊!」小七撫捂著胸口惡狠狠地啐了聲。
他往下看去,正巧看到一抹黑影懷裡揣著東西從四合院中竄了出來,而後那店小二繼續喊:「飛賊小蘭花——飛賊小蘭花殺人啦——」
小七愣了一下,飛賊小蘭花是啥東東,江湖上何時冒出這號人物來了?
名字裡還有個蘭字,和他家大師兄一樣耶!
可又想想,江湖之廣哪是他何處都可踩踏,又何況這歸義鄉不過是個偏遠地方,這人的名號他沒聽過也不算奇怪。
再看了看,黑影竄離客棧後,又出現了另一波動靜,幾個躲在牆角鬼鬼祟祟的影子立即跟了上去,目標恰似就是那小蘭花。
「……」小七那條曲腸子繞啊繞,不甚清明的腦袋想了想。只是,這世間太多事也不是自己插手便能作主的,看來還是算了,省得再惹一身腥。
躺回屋瓦之上,翻了幾翻,終於還是沒忍住,翻到下頭看了看那死人。
廂房裡沒有打鬥的痕跡,躺在床上的中年人口吐鮮血胸前中了一刀,雙眼緊閉,面上沒有太過驚愕的表情。
小七看了看刀痕,依常理推斷這人肯定是在極快的時間內被一刀斃命,這才讓不遠屋頂上的他沒察覺到動靜。
門外嘈雜人聲傳來,想來是方才大叫的店小二引人來了。
說不準官府捕快馬上就趕到,覺得這裡待會兒便要不平靜,小七於是攀住屋簷跳上屋脊,輕輕踏步離了這處去。
小七抄起輕功前往城郊附近,遠遠避離開破事一堆的客棧。
他隨意尋了個看似安靜的破廟,再四下看看環境,歡歡喜喜地跑到供著大佛那塊供桌後頭一處空位,躺下來倒頭就睡。
結果沒想到才睡下去不久,外頭便傳來了一陣一長一短的腳步聲。
小七皺著眉頭撐起一隻已經快開不起來的睡眼,從佛像後頭往破廟門口看去,發現來的是個穿著夜行衣之人。
那人跛著腳,一邊走一邊往後看,蒙臉布上一雙大眼烏溜溜地,身段婀娜玲瓏有致,衣擺上繡著一株蘭花。
「……」他低低呿了聲,便閉起眼不理會了。
方才是因為那些人喊什麼小蘭花的,那蘭字方好和他師兄蘭罄的姓氏相同他才會多看對方兩眼,這回瞧來人前凸後翹分明就是個女子,有胸的不會是大師兄,更讓他不想理會了。
誰知黑衣小蘭花才踏進廟裡沒多久,後頭又兩個同穿夜行衣的男子如旋風似地刮進破廟裡,對著那女子便是殺招不斷。
小蘭花急急喝道:「你們究竟是誰,為何緊咬著我不放!」
其中一名男子陰陰說道:「妳你方才潛進福來客棧,趁人熱睡,偷取天字一號房沈老闆財物,沈老闆驚醒欲阻止妳你反而被妳你所殺,飛賊小蘭花殺人越貨,我等江湖中人見義勇為,自然得而誅之!」
小蘭花憤道:「胡說,我到之時那人就已死了!」
兩名男子不待小蘭花解釋,紛紛向前攻來。小蘭花雖說是飛賊,然而功夫卻沒來得這兩人好,小七豎著耳朵越聽越不對勁,小蘭花節節敗退,身上被大刀砍出了好幾個口子,一聲一聲低低地哼,卻仍是咬牙與其硬拚拼。
「那沈大郎不是我殺的,況且我小蘭花盜亦有道,所拿所取都是我該拿的!血玉鐲這世間只有一對,本就是我家中之物。我不知為何那人會死,那人也非我所殺,所以根本就無殺人越貨之事!你們少含血噴人!」小蘭花大喊。
那兩人聽得小蘭花這番話只得「哼哼」兩聲,似乎早知她會有這番說詞。
朝她細嫩的頸子上砍下的刀毫不手軟,小七見那刀真的會叫這女子腦袋與身軀分家,心裡頭一急想也沒想,拿起佛桌上的香爐就往那柄刀砸去。
當下刀是砸下了,可香爐裡的香灰彌漫整個破廟,那兩人又吼又咳地道:「哪個人在這裡裝神弄鬼,還不趕快出來!」
小七靈機一動,立即將烏髮弄亂、再把掉在桌上的線香撿起,將香心部分上的紅染搓一搓抹在嘴邊充當血痕,跟著外衣也脫了,穿著白白的褻衣披頭散髮地從佛像背後極度緩慢地站了起來。
他一手出招運勁以內力旋起冰寒刺骨的冷風,一邊以陰森的口吻說道:「我沒有裝神弄鬼……我是真的鬼……是那客棧裡被無端害死無處申冤的沈大郎啊……」
夜半不知打哪飄來一陣煙,混著彌漫的香灰與小七弄出的寒風,那陰森之氣簡直渾然天成到他自己都起了雞皮疙瘩。
「胡……胡說什麼……這世上才沒有鬼!」其中一名男子壯大膽子朝著小七喝道。
小七腳下一個移行幻影,那超高的輕功一使,使他飄啊飄地,緩緩飄到了那名男子面前。他瞪大眼睛咧嘴朝著對方笑,森白的牙齒旁兩條紅紅的血跡看起來直教人不寒而慄。
在場的兩名黑衣人都抖了起來,鬼叫一聲把大刀扔了,連看也不敢多看一眼,爭先恐後往破廟外倉皇逃去。
「哼!」小七看那兩人跑遠,才抖了抖袖子,撇了撇嘴,道:「虧心事做多了,就不信你們不怕鬼!」
瞧那兩人從蹲在客棧牆角便偷偷摸摸的模樣,又一開口就指小蘭花殺的人姓沈,若不是早預謀好,怎會不管小蘭花如何解釋,都要先取她性命再說?
小七走到供桌邊把那件有些破爛的褐布衣衫給穿好了,再拾起地上掉的大刀仔細看了看,刀是好刀,上面雖沒什麼特殊印記,但可看得出來不是尋常人用得起的。
「恩公!」小蘭花突然朝小七撲了過來。
「喝,有話好說,大爺姓陳名七,不叫恩公!」小七往旁邊跳開,沒給小蘭花撲個正著。他隨口說了個尋常名字,這年頭行走江湖用真名的人,是笨蛋。
「陳七恩公!」小蘭花一愣,眼淚便掉了下來。
「妳你、妳你這是怎麼,怎麼就哭了!」小七被小蘭花的眼淚弄得手足無措。「是因為方才那兩人故意冤枉妳你嗎?唉唉、看方才那兩人亟欲取妳你性命也可推斷,你們口中的沈大郎八成是被那兩人所殺的,就不知妳你是怎麼得罪了他們,讓他們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嫁禍於妳你。再或者殺人越貨的便是他們,而只是妳你剛好往刀子口上沖,被他們相中了給拖下水罷了!」
小蘭花咬了咬牙,抹淚拱手道:「所以恩公是怕小蘭花有危險所以立即跟上來的,小蘭花謝謝恩公救命之恩。」
「……」小七張口結舌,也不好說自己本來是打算走得遠遠的不理這事,誰知運氣不好這才一個夜裡碰上她兩次。
小蘭花拾起另一把刀看了一下,臉上閃過疑惑之色,而後鎮了鎮心神,再對小七道:「蒙恩公相救,小蘭花也不再隱瞞……」
小七本想說「不用不用,妳你想隱瞞什麼就繼續隱瞞下去,我只是路過而已,很快就走了!」可他才開口說話就醉酒咬到舌頭,痛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小蘭花說道:「小女子姓桑名蘭花,家住安陽城內,祖上世代經商、家中老小安分守己。誰知八年前某夜慘遭橫禍,一群黑衣蒙面強盜破門而入,不僅殺人放火,更劫走我桑家祖傳七件珍寶。當時不滿十歲的我被奶娘藏在地窖裡躲過一劫,但爹娘、奶娘與其他下人竟全被殺了。」
小蘭花紅著眼看著手中那把刀,將刀柄握得死緊,說道:「官府查不出是何人所為,更因當年的我只是個小小孩童,滅門之案竟就此無疾而終。」
她拿出懷中一對染血的玉鐲。「求人不如求己,於是後來我努力拜師學藝,出了師門後雖努力尋回五件寶物,卻也因此被官府通緝,列為大盜。但是我真的沒有殺過一個人,我只是想拿回我桑家的東西,並向那些人問清楚,這些寶物從何而來,他們與當年滅我家門的盜賊有何干係!」
小蘭花越說越是氣憤,說完猛地抬頭,目光灼灼盯住小七。「幸虧今日在此遇上高人,高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救了小蘭花一命,小蘭花懇請高人能再幫幫小蘭花,出來為我桑家主持正義、還我一門十三條人命一個公道!」
「……」小七嘴巴張了張,一時之間竟然什麼話也講不出來。
他看看自己一身破爛打扮、披頭散髮、還有幾天沒洗的臉簡直叫做一個面目可憎。若是這般走出去,十個有九個會直接將他當成乞丐,唯一一個沒動靜的應該是瞎的。可這小蘭花到底中什麼邪,朝他說這麼多,還從恩人變成高人,該不會是方才腦袋被打壞了吧!
小七清了清嗓子,也朝她拱一拱手,說道:「在下姓陳名七,家住鄰縣的破廟,不過那座破廟上個月塌了,於是尋尋覓覓最後找到這裡好睡。祖上世代……也不知做什麼的……家中老小……只我一個,壓根兒也算是安分守己吧!剛剛裝鬼弄鬼幫你也沒什麼,不要恩公高人一直叫,我陳七人爛命賤,多被叫幾聲怕折壽的!」
小七說完拍拍屁股打算走人,小蘭花「啊」地一聲喊他,小七一個轉頭,語重心長地道:「有冤屈就去報官啊小姑娘!要找也是找個青天大老爺幫妳你,別胡找亂找,瞎找乞丐我啊!大爺這就走了,咱日後不相見,妳你自己多多保重!告辭!」小七拱手。
「恩公!」小蘭花叫。
「誰都不行許走!」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怒吼。
小七一腳才剛抬起來放在門檻上而已,那陣吼聲之大,震得他喝醉酒的腦袋更暈了。
這時四名身穿皂皀黑色官服、胸前還一塊醜醜補子,繡著鮮紅捕字的衙門捕快,迅速地奔到小七面前來。
「……啊?」小七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出什麼事了嗎,幾位官爺?」
「福來客棧發生命案,飛賊小蘭花與其同夥涉案,你兩人都要與我回衙門,等縣太爺開堂審案!」
「啊!」小七又叫了一聲。怎麼這麼倒楣。
他低頭看著自己放在門檻上的腳。難怪人家都說出宅入宅不能踩在門檻上,一踩就包准有事,好的不來壞的來!
小七才不想再惹麻煩,他扯起諂媚的笑容朝那些官差走近一步,開口說道:「嘿嘿嘿,各位官差大人,小的只是在這裡睡覺罷了,什麼也不知道,你們要抓就抓那個小姑娘去,她就是那飛賊小蘭花了,小的和什麼花都無關,只是個叫花子,各位大人高抬貴手,就別抓小的了!」
小七臉上戴著的那張臉皮五官尋常,也將一個市井之徒的行為舉止仿得七分相似,那四名捕快互看一下似乎也覺得眼前這破爛乞丐話說得挺有道理,但才要開口,卻又有另一個酥磁讓人骨頭都軟了的好聽嗓音悠悠傳來。
「你們兩個誰都不能走,一切等回衙門聽縣太爺定奪,若大人說你能走,你才可以走!」
隨著聲音響起,小七不知怎麼竟突兀地打了個冷顫。
那聲音好生熱悉。
他抬頭往聲音來處看去,發覺眼前黑綢子衫翻飛如雲,銀線細繡焰紋如星芒耀眼,一名約莫二十歲上下的青年男子翩翩然從天而降,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直指他的胸口。
小七一看,眼睛都直了。
這名青年生得絕美,一雙鳳眸細長光蘊暗含,一對柳眉濃淡合宜直飛而上,一張紅唇鮮豔如血奪人心魂,五官比女子更為細緻出色,但卻又有一分男兒英氣染在眉目之間。
此人妖嬈得如同一朵盛放的黑色牡丹,出現眼前的那剎刹那便教所有人心蕩神馳不能自已。
這人、這人、這人分明就是……
「大、大、大、大……」小七嚇得說話都結巴了。
「小頭兒!」四名捕快齊聲朝那人喊道。
然那人的一雙眼卻瞇眯得更細了,盯著小七看。「大大大,大什麼大?」
小七深吸一口氣,放聲大叫。「大師兄出現了——啊啊啊——」
那人似被小七這殺豬似的聲音震疼了耳朵,忽而眉一皺,右手遮耳,左手一揮,小七隻感覺面門一陣勁風襲來,跟著整個人就被搧扇飛出去,撞在破廟門前大柱上。
「嗚喔——」他哀嚎一聲,落地失去意識前想……
他那時答應找大師兄本是想著隨便找找就算,這妖孽可不是好相與的啊!如今果然,一見面就招呼他撞柱子,真是……
去你奶奶個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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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整個人掛在柵欄上,渾渾噩噩,無語問蒼天。
誰來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他才從撞柱子的暈眩與醉酒中醒過來,人就到了衙門的囚牢裡頭了?
現下也不知什麼時辰了,興許天都快亮。
小蘭花就在他隔壁牢房捱著牆壁坐著,唇還是抿得緊,一臉視死如歸的神情。
小七歎了口氣。一個女孩子家從小家破人亡,這麼過來的也算不容易啊,!況且瞧她那模樣帶著青澀還不滿十八,真不知這些年是怎麼捱過來的。
小七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個不停,仔細看清了這牢房。
前方入口處有張桌子,桌子旁坐著個滿臉橫肉的牢頭正喝酒吃著花生,小七吞了口唾沫,試了試道:「那位大人,小的這喉嚨渴得很,能不能要點水喝。」
別看那牢頭長得窮凶極惡的模樣,對方也只是哼哼兩聲,就端了碗清水過來。
「拿去,夜裡別大呼小叫的吵死人!」牢頭把水放柵欄內後便又回去喝他的酒。
「謝謝、謝謝!」小七連忙點頭道謝,而後眼珠子轉了轉,問說:「大人知不知道把我抓回來的捕快大人們都往哪去了?」
「這麼晚,快班的抓完犯人自然是回去休息了,難不成還立刻叫縣老爺開堂審你們不成!」牢頭咬碎花生,吃得喀砰喀砰的。
「那其中有一個是長得很漂亮,被四個捕快叫做小頭兒的,牢頭大哥知不知道那位叫什麼名字?」小七問。
牢頭瞇眯了瞇眯眼,哼了聲:「小子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問這問題!那是我們縣老爺的獨生子,施小黑小頭兒,他人是長得好沒錯,但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兒漢,你若敢起色心,小心我們府衙裡的差役不等縣老爺開堂,就直接在這裡作了你!」
「不不不,小的哪敢起色心。」小七連忙應道:「小的只是覺得那小黑大人像極了我一個失散已久的親人,這才開口問問。」
「不是就好!」
小七頓了頓又說:「……敢問,小黑大人今年貴庚?」
牢頭喝了口酒,道:「二十!」
「二十?」小七皺了皺眉,暗忖:「有名有姓、今年二十,還有個當官的爹……難道真的是我看走了眼,那傢伙不是大師兄?可若不是大師兄,誰有能耐一掌就把大爺我給搧扇到不知東南西北;況且那獨一無二、天姿國色到堪稱絕世妖孽的容貌,又怎會長在第二個人臉上……可是……他怎麼好像不認得我了……唉,都忘了我戴人皮面具呢……但,還是非常可疑……」
小七抓了抓頭髮,轉頭,發現小蘭花正疑惑地看著他。
「嘿嘿!」小七笑了笑。「沒事、沒事,我自言自語呢,妳你困了就繼續睡。」
小七想,反正既來之則安之,先把那施小黑是不是他大師兄給弄清楚,再來決定接下來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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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大牢的鎖是鎖不住百里七的,歸義鎮的大牢當然也是。
當天亮之際那牢頭終於醉倒,小蘭花也因撐不住疲憊與刀傷昏迷過去,小七便開了柵欄上的大鎖,打算先走再說。
經過小蘭花柵欄的時候,看著睡在裡頭臉色發白的小姑娘,小七走向前一步又倒退兩步,最後還是開了牢鎖進到牢房裡,取了懷中師門特製傷藥讓小蘭花服下,然後又灑了些在她傷口上。
這藥叫做「血見愁」,是他那江湖上人稱「妙手回春閻王敵」的神醫師弟趙小春所制。內服治內傷,外敷治刀傷,再大的傷口遇著這藥那都不算什麼,斷手斷腳也幾天就能好,這啊,可是江湖中人人夢寐以求的療傷聖品。
小七望著小蘭花低聲道:「這衙門看來還不是黑的,捕快和牢頭不像其他地方一來就索例錢,沒錢就打人出氣。這裡縣太爺馭下有方,為人想必也不會壞到哪裡去。妳你儘管告官試試,如果真遇上個青天大老爺,找出兇手,妳你一門血案或許能水落石出。外頭還有人想殺妳你,我就不帶妳你出去了,妳你先在這牢房裡避避風頭吧!若縣令糊塗真治妳你罪,念在我倆相識一場,還同關在一個牢裡,我也定會把妳你帶離這裡。」
說罷拍了拍衣衫,轉身帶上牢門扣上鎖,駕著輕功又輕飄飄地飄出了這俗稱六扇門的衙門。
始終對那施小黑的身分存疑,於是離了衙門之後,小七在早市裡吃著油條沾豆漿,有意無意地在市集上對這歸義縣的縣民們打探起施家父子來。
豆漿店的老闆娘樂道:「說起這個施問施大人,可真是個大大大的清官。他公正嚴明不許手下收那些常規陋例,平常無論什麼案子都絕不枉私,吶,就前陣子大狗子他媳婦紅杏出牆還害死自家丈夫的事,施大人沒兩天就將案情查了個水落石出,而且一下子把鄰街那魚肉鄉里的惡霸汪大少給斬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真這麼厲害!?」小七咬著油條笑著問。
隔壁青賣菜的攤販插嘴道:「什麼,年輕人你外地來的吧,所以不知道!說起這施大人啊,不過才來咱歸義縣半年而已,縣裡頭就整個平安了不知多少倍,咱這裡都快夜裡不用關門就可以睡覺了。」
「真的假的?你該不會誆我的吧!」小七擺明瞭一臉不相信的神情。「我看鄰縣賊一堆,而且捕快們每天都翹著二郎腿在茶鋪喝茶也不做事,整個亂得要命。這歸義縣和隔壁縣也才相距幾裡而已,怎麼可能差這麼遠。」
聽到小七這麼說,立刻又有人搶著開口:「真是不說你不知道,我們歸義縣除了施大人清廉以外,他麾下還有四大金剛兩大護法!」
這聽得小七一口豆漿噴了出來,惹得鄰桌的小姑娘白眼相向。
小七拿袖子擦了擦,喃喃念道:「四大金剛兩大護法,烏衣教還八大仙二護法哩,難不成真是大師兄?所以把烏衣教那套搬到官衙裡來了?」
對方說道:「這施大人手下的四大金剛「『金忠豹國」』,就是捕快丁金、李忠、陳豹、安國,武功皆是天下無敵霹霹一等一的好,只要是人,就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跟著再有人接著說:「還有還有,那衙門上下的智囊,師爺南鄉南大人,聰明絕頂,無論任何小人騙術都瞞不過他的法眼。」
「再有那施大人的兒子施小黑小頭兒驗屍之法獨絕,無論你是溺死、跌死、勒死、上吊死、被口水嗆死,只要他瞄一眼,便知道究竟是怎麼死,誰都無法造假。」
談起衙門裡一干人等的事蹟,小小的豆漿攤上突然湧來一波又一波的人潮,無論是誰都誇讚施大人及其座下四大金剛兩大護法如何義薄雲天、懲奸除惡,最後所有人一起萬般景仰地附和唱道:「在施大人與南鄉先生治理下,咱歸義縣現下真是,天、下、太、平啊——」
小七聽得暈乎了起來。
這……這般人人景仰的大好人,想必定不會是他家無惡不作,看到人就想殺的前魔教教主蘭罄,蘭大師兄了吧!
「那就應該不是了!」小七啐了聲。
或許真是人有相似,他只是碰著了個跟大師兄長得很像的年輕小夥子罷了。
更何況師兄今年也……小七掐指算了算……
那傢伙大他兩歲,今年也二十九,是該皮松肉弛了,絕不是昨兒個晚上見著的那個臉皮吹彈可破的施小黑可以比的。
人來人往的街上這時突然傳來一聲大喝:「站住,大盜吳三,跟我回衙門去!」
那熟悉的聲音讓小七連忙轉過頭去,結果就看見一片黑雲從他眼前刷地一聲晃了過去。
接著所有街坊開始興奮地鼓躁噪。「小黑大人出來抓賊了!」
「啊,那是專打劫窮人的大盜吳三啊!小黑大人好啊,把這些惡賊通通抓回衙門去!」有人開始鼓起掌來。
小七手裡頭的油條掉到地上,愣愣地想,怎麼這麼巧,剛在講,人就到了。
小七見那個長得和他大師兄十成相似的人踏著卓越輕功咻地一聲竄到一名大漢身後,跟著手朝對方衣領一抓,就把人給扯了回去摔在地上,接著腰際麻繩一解,嗖嗖嗖地便將對方五花大綁,綁成肉粽似的無法動彈。
那像大師兄的人下巴一抬,柳眉一挑,細長鳳眼便朝小七這頭望了過來。
小黑看到小七時愣了愣,眼裡頭還閃著疑惑的光芒,似乎在想為什麼一個在大牢裡關得好好的囚犯居然會突然跑到大街上,還公然喝起豆漿來。
小七深吸一口氣,立即從懷中掏出幾枚銅錢丟在桌上,然後轉身就跑。
「那邊那個,給我站住!」對方立即朝他沖了過去。
「奶奶個熊,傻的才站住給你抓!」小七一路往城門外沖。過遇到這種情形當然是先溜再說,要不再給抓回那見不著天日的牢房,還查個鳥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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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啊沖的,雖然小黑大人的輕功不低,但小七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他們兩侗個一前一後沿著城外河堤跑,小七死命地逃,偶爾往後望去,可小黑就是一直擰著眉跟在他身後,追著他不放。
小七跑了半個時辰後,心想這麼下去沒累死腿也會跑斷,於是眼珠子一轉,突然拿左腳去絆右腳,而後唉呀一聲跌倒在地。
小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下子就往小七身上撲了過去。
誰知這時小七突然一個轉身面對小黑,而後伸出腳猛地朝往他飛撲而來的小黑踹去,正中踹上小黑的胸口,把小黑給踹了出去。
小黑猝不及防整個人飛了出去,掉到幾尺之外的河堤之上,掙扎了兩下,竟一時爬不起來。
小七松了口氣,心想這時總算能逃開了,沒想到才轉身跑沒兩步,後面竟傳來了一陣陌生的佞笑聲。
「哼哼哼,幸好老子解開繩子後跟著你過來,施小黑,你在歸義縣內多次壞我好事,這還不落到我手上!」
方才那在大街上被小黑綁成粽子的大盜吳三不知怎麼竟掙脫了繩索,一把大刀正抵著受重創起不了身的小黑脖子上。
那大刀刀鋒閃著暗藍色光芒,也不知抹上了什麼,小七一看還得了,立刻又撲了回去將對方給擋開。
結果沒料那人看來不怎樣,刀法卻是快又淩厲,小七揮開刀時臉頰上竟被畫了一刀,當下鮮血嘩啦拉地流。
「小子你哪條道上的,少來礙事!」吳三喝了一聲。
小七抹了臉上的血,一看,血色變成了暗紫,身子晃了晃,虛弱地道:「咱是個乞丐,什麼道都不是!倒是你,什麼大盜,刀上還沾毒的!」奶奶個熊,居然就這麼中招了。
「乞丐,你是丐幫的人?」吳三愣了愣。
小七啐了一聲,耐性都快沒了。「就跟你說不是了!大爺當乞丐的,誰說當乞丐的一定得是丐幫的,穿得破一點也不代表大爺是丐幫的,大爺是純乞丐不成嗎?」
幸好這時小黑已經揉著胸口努力爬了起來,小七見對方已經無大礙,隨即便將吳三還給了他,自個兒往旁邊走去。
他在懷裡東掏掏西掏掏,發覺竟然沒帶解毒丹出來,莫非真是老天要亡他,不、應該說是大師兄要亡他,每回一碰這個人就沒好事。
年少時第一次幫這人,就害自己賠上了這張臉,之後的不用說,一堆爛帳,而如今又是替他擋了帶毒的一刀!
「也不知道是什麼毒,逼不逼得出來……算了,找個沒人的地方療傷才是!」小七邊走邊說。
吳三還想朝小七追去,卻發覺背後一陣寒風襲來。吳三一愣,立即回頭反手一刀,往快速沖向前來的小黑肩膀上揮下。
小黑側身一閃,線條優美的雙唇勾了個微笑,暫態黑綢子衫兩袖鼓漲而起,周身氣勢暴漲,他手指接著往刀面一彈,當下「當」地一聲那把刀竟就斷成了兩截,而斷掉的那截飛了出去,直接劃過吳三的脖子。
下一刻,吳三倒地抽搐,面目猙獰可怖,沒一會兒,就動也不動了。
回過頭來的小七看到這一幕,整個人都愣了。
雖說看過太多生死,但彈指間得取人性命且面不改色的,他從來只知道一人而已。
「大、大、大師兄……」小七吶吶地道。
那個人站在他面前,綻著與多年前一模一樣的笑,深深地,凝視著他。
第二章
一陣惡寒爬上了小七的背,讓他整個打了個寒顫。
他太知道他家大師兄的為人了,這人一開殺戒,是誰也跑不了的。
更何況這人如今這模樣莫不是隱姓埋名藏在這裡,但他卻找到了這人藏身之地並且認出了他……
若因此不慎壞了這人的打算,小七不敢想像想像繼續待下去會如何!
小七臉上的傷完全感受不到痛,麻痹的感覺沿著臉部一直蔓延到胸口,當冷汗一滴一滴地落下,他明白該是毒發了。
小七轉身就跑,幾乎稱得上是落荒而逃的。
想他百里七從出江湖以來易容過多少人,每回不是氣焰囂張出場便是風流倜儻退場的,哪有這般淒慘,抖得連話也說不出來的時候。
只是小七才跑出去沒多遠,在他身後的小黑便左看看右看看,而後拾起一顆石頭朝小七打去。
那拳頭大的石頭夾帶勁風,咻地砸中小七的背,小七「唉呦」一聲踉蹌幾下,穩住身形以後繼續跑。
小黑皺了皺眉,立刻起身追去。
他倆沿著河堤一前一後地跑著,最後小七因為劇毒漸漸發作,身形越跑搖晃得越大,步伐也慢了下來,小黑一個箭步跨向前去,舉腳朝小七便是一個側面飛踢。
「嗚喔——」小七被猛力踢中,整個人身子一橫,便往滾水滔滔的大河裡跌了進去。
噗通一聲,小七掉下了水,他掙扎著雙手拚拼命揮舞,喊著:「……奶奶的師兄你好狠心……咕嚕咕嚕……我不識……咕嚕咕嚕……水性啊……」
河水不停嗆入小七口鼻當中,小七拚拼命地劃動著雙手,卻因得不著門路,越掙扎喝的水就越多。
慢慢地,他往河底沉了下去。
滅頂之時,碧水波濤間,他還能看見岸上那個與他認識了二十幾年的人歪著頭,端著疑惑的眼神注視著他……
清澈美麗,卻帶著一絲妖異嬌媚的眸子,彷仿佛不懂事的孩子般清純。
小七慢慢失去意識的同時不僅想……這是怎麼了……大師兄為什麼拿這樣的眼神看他,彷仿佛他是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
啊……他怎麼給忘了……
他那神醫八師弟曾經說過,大師兄早年練功筋脈有損,走火入魔後神智混亂,便像個小孩子似……
這不……就是個走火入魔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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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悠悠轉醒,嘴裡還留著河水那股淡淡腥味。
他咳了幾聲、呸了幾聲,將口中的味道呸掉後,才發覺有雙黑得發亮的眼睛正盯著他看。
夜已深,篝火燃起,小七身上的破衣衫也幹的差不多了。他被挪到河邊一棵大樹下躺著,而他那大師兄正趣味興饒地摸著他的臉,摳著他臉上的傷口。
「大、大、大師兄!」小七結巴地道。
小黑皺了皺眉,說道:「我不叫大師兄!」
小七立即從善如流。「那、那該叫你什麼?」
「小黑,施小黑。」蘭罄嘴角漾起了笑,一點妖魅半分天真,襯著他那身黑衣玉顏,說不出的妖嬈動人。
「好,死小黑大人。」小七道。
「你叫我什麼?」蘭罄瞇眯了瞇眯眼,貼在小七臉頰傷口上的食指力道一大,立即讓染了毒的黑血流了出來,小七也痛得哀嚎出來。
「施小黑、施小黑,小黑大人饒命!」小七馬上很沒骨氣地求饒。本來了,遇上這前任魔教教主,什麼骨頭都硬不起來,只能變軟的了。
「乖了。」蘭罄笑了一聲後,那酥媚的嗓音低低說道:「我把過你的脈了,你的內力比方才那吳三好上幾分,所以他死了你還沒死,可是你沒解藥,如果繼續這麼拖下去可也是誰也救不了你的。」
小七愣了一愣,聽著話中意思,眼珠子轉了轉,小心翼翼開口:「你、肯救我?」
蘭罄笑了笑。「你臉上的人皮面具很精緻啊!」說罷刷地一聲把小七臉上帶著的那張人皮給撕了下來,而後看看小七那張臉,笑道:「長得這麼醜,難怪要用人皮面具遮起來!」
跟著他摸著那張薄如蟬翼做工精緻的面皮道:「這張給我,我就救你。」
小七眨了眨眼,而後諂媚地道:「這張破了一個大洞,而且我還戴了幾個月都沒洗過,不好不好!這麼吧,我這裡有新的,小黑大人看看喜不喜歡!」開玩笑,他這張人皮面具可是最上乘的材料、最尋常的眼耳口鼻,以天衣無縫技法所完成,戴上以後能成為最不起眼的普通人,怎麼能隨便給人。
這種極品面具當然要留給自己戴,大師兄就給他上等好的就成了。
小七立即從懷中掏出另外一張新的人皮面具遞給蘭罄,蘭罄很滿意地接了下來,在臉上比畫一下,很迅速地就貼上去了。
小七搓著手道:「怎麼,滿不滿意?」
蘭罄猛點頭,道:「好軟、好薄、好透!」
他邊說還邊摸著自己的臉蛋,這讓小七又是一愣。
會喜歡戴人皮面具的人簡單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在江湖上闖蕩,怕以真面目示人惹來麻煩的;一種,是從來不喜歡自己的臉,無時無刻想以別人的臉皮蓋著,以期擁有另一個名字、成為另一種身分,變成另一個人的。
蘭罄與他,都是後一種人。
蘭罄貼完臉皮後跑去河邊照水,不過因為天太黑看不清楚河面倒影而作罷又跑了回來。
他看看小七,小七也看了看他,而後他突然又朝小七湊了過去,把小七嚇得以手撐地直往後頭樹幹靠。
「你給我這東西,所以我救你!」蘭罄瞇眯了瞇眯眼,而後笑了一下。
小七整個人一陣懵,看見蘭罄緩緩伸出他那豔紅的舌頭,而後雙手貼著他的臉,往他壓了過來。
小七心裡一驚想要掙扎,他完全不知道蘭罄想做什麼,只能拚拼命掙扎道:「大師兄不要、不要啊——」
「吵死了!」蘭罄點住小七的啞穴,順便連麻穴也點,而後整個人壓制住小七,嘴唇往小七臉上湊,對準傷口後用力吸了起來。
小七這才發現原來蘭罄是在替他吮毒血,只是吸毒就吸毒,那個舌頭滑來滑去的做什麼!
嗚嗚嗚嗚嗚——不要咬他的脖子啊——
最後不知是因為受不了被啃脖子的折磨,還是二次毒發,沒多久,小七便又可憐地暈過去了!
「……」蘭罄看了底下翻白眼的人一眼,戳了戳他。「喂?」
「死掉了?」他疑惑。
最後他把頭枕在小七胸口上,聽見胸膛裡那顆心還是怦通怦通亂跳的時候,便從懷裡拿出一顆鴿蛋大小的解毒丹藥強塞入小七嘴裡,用力讓他吞下。
「快點活起來。」蘭罄搖了搖小七,這般說道。「我還要帶你回去問案,不可以死!」接著在小七的胸口敲了幾下。
「噗——」小七吐出了一條小魚,跟著口吐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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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小片刻的相處,加上之後的旁敲側擊,小七終於確定如今在這歸義縣內,化名施小黑的衙門官差,的確是他大師兄沒錯。
半年多前,八大派聯手攻上魔教燕蕩山總舵,火燒魔教烏衣大殿,也就是那天,惡名昭彰的魔教教主蘭罄于火場中失蹤,有人猜測他已葬身火窟,但也有人如他認為,這妖孽絕非那麼容易就能教老天收回去。
小七猜想,或許那日蘭罄幸運從火場中脫困,但那場圍攻中所受的傷,加上蘭罄之前就已有走火入魔的跡象,這才筋脈逆行失了心智,成為如今有些呆又不會太呆的模樣。
而後這如今叫做施小黑的人又說,他的爹叫做施問,他是半年多前跟著他爹來歸義縣上任的。照這般推算,極有可能是縣太爺施問在上任途中救了蘭罄,就此收為義子,跟著一起來到這兒了。
而蘭罄那小夥子模樣,小七想,十成十是本門回春功反噬所致。
回春功是他神仙谷一門的奇特武功,主要是能逆天回春,讓年老之人的容貌骨骼皆回到年輕甚至幼年時光,而他們師兄弟通常是拿這武功來當縮骨功用使,回春功搭上易容術,行走江湖真是所向無敵,幹啥壞事以候都不會有人記得你。
不過……小七咂了咂舌,這能收服他大師兄蘭罄,還使其乖乖走正道為衙門賣力的縣太爺施問究竟是長得什麼三頭六臂、有何能耐,真叫他萬分好奇……
因為沒帶面具就像沒穿衣服一樣,小七拿回極品面具就連忙戴好。
而蘭罄則是將他給的那張用清水洗後塞入懷裡,像寶似地藏了起來。
因為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人的對手,所以小七不做無謂抵抗,接著他直接伸出手讓蘭罄拿麻繩捆了,一路往回衙門的路上拖。
也因為這一路蘭罄心情似乎挺好,無論小七問什麼蘭罄就會回答什麼,所以小七才得以歸納出上述那些結論。
只是還有一點不知是該可惜還是該稱好的,就是這個曾經叱吒一方的前魔教教主如今完全沒了以前的記憶,只將自己當成是歸義縣縣令的兒子,其他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該是……好的吧……小七這般覺得。
蘭罄歸義縣年少時遇過太多事,因為那張臉的緣故,被前皇帝看上囚在皇宮裡成為禁臠,一家七十二口更是滿門抄斬,引致後來性情大變戾氣駭人。
將那些受過的傷吃過的苦全忘了,成為一個新的人,像這樣只為了抓到一個賊就能開心上好久,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
「大師兄啊……你真的不能放了我嗎?」小七垂著頭被蘭罄牽著招搖過街。
兩邊的大叔大嬸看到蘭罄便又是打招呼又是稱讚蘭罄能幹的,真把他這本來也算玉樹臨風只是蓋了張醜面具的浮華宮副官宮主暨神醫趙小春的七師兄,當成被蘭罄抓到的賊。
還得這頭讓菜販扔兩片爛葉子壞果子,那頭讓小姑娘大嬸婆賞兩個白眼啐句:「壞人!」
「就跟你說我不認識你大師兄了!」蘭罄回過頭來淡淡說了這麼一句。
而後小七便給蘭罄一路遊街拖行回到官衙之內,跟著一腳被踢入公堂。
天亮已有段時間,衙門這時已經升堂開始審案。
小七一被踹入大堂之內,兩側執著木棍的衙役就開始以棍擊地,一邊高喊:「升堂——」,一邊則喊:「威武——」
那整齊劃一的聲音宏亮得嚇人,要不是雙手被麻繩綁著,小七肯定會摀捂起耳朵省得受罪。
「堂下所跪何人?」伴隨著一聲驚堂木響,大堂高臺暖閣之上一聲低沉威嚴的聲音回蕩在廳內。
小七抬頭,見著高臺之上後置了個青天紅日的屏風,臺上正中擺了個黑沉木公案,案後坐了個方臉大耳、面容端正、神情嚴肅的中年男子。
男子一身青色小雜花官服,頭戴黑色烏紗帽,腳踏官靴。那帽翅足足一尺多長,隨著男子的說話與動作,輕輕震動。
這人肯定便是縣太爺施問了,聽鄉里說這人是個好官,如今一看,喝、面有浩然正氣,還正氣沖天來著。所以當縣太爺開口,小七立即呼天搶地大喊:「青天大老爺,小人冤枉啊——」
堂上眾人紛紛一愣,縣太爺也是一愣,跟著蘭罄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那國色天香的容貌配上絕美的笑靨,當場看呆了所有人。
包括當他爹的縣老爺在內。
小七身旁傳來幾聲乾咳,而後清脆的女聲說道:「民女桑蘭花,民女有天大的冤屈,要請青天大老爺作主啊——」
「欸……」小七側首望向旁邊,這才發現他右方跪著個女子,那女子正是被他留在牢內的飛賊小蘭花。
「哈哈……原來是問妳你啊……」小七尷尬地說了聲,小蘭花則輕輕點了一下首。
既然縣太爺叫的不是自己了,那小七就打算站起來,誰知他才起身而已,又被兩個彈子打得雙膝直直落地。
蘭罄還是笑著,只是那笑變得有點陰險,手指還彈了彈,意思是如果他再搗蛋,下一顆彈子就不知道要往哪裡招呼去了。
「啐!」這傢伙就最會仗勢欺人、仗武功好折騰人了。小七不甘不顧地跪好在青石磚上。
縣太爺驚堂木重重一拍,小七的心肝被拍得一震,而後聽得那縣太爺問道:「桑蘭花,妳你於福來客棧內強搶行商沈大郎財物,而後沈大郎起而反抗更被妳你所殺,還敢狡辯!來人,傳福來客棧店小二王阿牛,呈上證物血玉鐲!」
店小二王阿牛抖著被衙役帶上來,縣太爺道:「王阿牛,將你那天所見所聞說來!」
王阿牛抖著說道:「小人王阿牛,是福來客棧的店小二,前日晚間送茶水到客官沈大郎房中,卻見到沈公子被人殺了,然後兇手從他包袱內取了個盒子,跟著因為被我發現所以就破窗逃了。」
「可是這盒子?」縣太爺這般說,衙役便將那對通體血紅的玉鐲子與裝呈玉鐲子的木盒呈到店小二面前。
「是、是、是,就是這盒子!喑紅色的,小人絕不會認錯!」王阿牛這般說。
驚堂木又是一拍,縣太爺轉而對小蘭花喝道:「桑蘭花,這對鐲子與木盒是那天從妳你身上取出,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妳你還有何話可說?」
「大人,民女冤枉!」小蘭花激動地喊:
「我那日到時沈大郎便已氣絕多時,我不知他是為誰所殺,而這對血玉鐲本就是民女家中之物,是民女家中被人劫盜後所失!民女家中自幼小有薄產,有幾件傳家之寶留下,後卻為惡人看中,一夜之間殺了民女一家上下。
民女之後不停苦練武藝,為的就是要找出殺我全家之人,如今好不容易追到沈大郎,卻發覺他早已死去多時。接著當我離開客棧,不知為何又有幾名大漢說民女殺人越貨要取民女性命為民除害。大人,民女真的從末從未殺過人,冤枉啊——大人——求大人為民女一家十三口枉死之人作主啊!」
小蘭花說到激動處眼眶泛紅,加上她年紀還輕,卻背上這門血債,聽得堂上一群大男人皆為之鼻酸。
蘭罄這時打了個呵欠,左看看右看看,有些無聊想離開,但因為縣老爺還在審案所以走不得。
小七則是又替小蘭花想了一遍前因後果。
縣太爺道:「妳你說妳你冤枉,可有任何人證物證?」
「有,民女亦有人證及物證!」小陌蘭花咬牙道。
「人證為誰,可在堂上,物證又何在?」縣太爺氣勢依然,聲如洪鐘。
小蘭花指著小七說:「人證便是這乞丐陳七,物證則是那日兩名大漢落在破廟內的大刀。」
小七拍了拍胸口,心道:『我還以為妳你要指我是幕後主謀,叫我當替死鬼咧!』
「陳七,」縣太爺驚堂木又是一拍,嚇得沉思中的小七差點跳起來。「還不速速將一切說來!」
「是,青天大老爺!」小七抱手恭恭敬敬地對這個父母官一揖,說道:「那天小的原本是睡在客棧屋頂上的,誰知道後來店小二大喊有人死了,小的怕被追討睡屋頂的客棧房錢,所以便要開溜。哪知道那時就剛好看到一個黑影從客棧裡出來,跟著又兩個躲在牆角的黑影跟了上去,小的心裡害怕又不想惹事上身,所以跑到城外的破廟睡了。」
「誰知道真的這麼巧,小的才睡下去沒多久,這個姑娘,」小七指指小蘭花,「就一拐一拐地走進了破廟裡,跟著又追上來兩個兇神惡煞的傢伙要加害這姑娘。小的雖然從小無父無母沒人教導大道理,但是當了乞丐很多年也曉得路見不平要拔刀相助。那時候小的想,壞事做多的人都是怕鬼的,加上客棧裡又剛剛鬧出命案,所以就死馬當作活馬醫,裝鬼來嚇唬那兩個持刀的大漢,沒想到,他們還真讓我給嚇跑了!」
小七明明一身破爛的乞丐裝扮,長得也絲毫不起眼,但說起話來卻是有條有理、不紊不亂,使得堂上一干人等嘖嘖稱奇。
接著衙役又呈上了兩把染血的大刀給小七看,小七仔仔細細看了好幾眼,遂道:「沒錯,就是這兩把!小的記得很清楚,這刀看起來又重又厚,刀背上面還有九個環,的確是這兩把!」
小七又說:「而且那兩個人持刀進破廟之時小的看得很清楚,上面沾的都是血,也就是說這兩把刀在傷了這個姑娘之前就已經有血了。大人,這絕對是那兩個大漢先用刀殺了沈大郎,所以刀上才有血,然後後來又嫁禍小蘭花姑娘的!小蘭花姑娘一家如今只剩她一個人而已,肯定是那個滅她一家的人知道小蘭花姑娘想翻以前的舊案,所以要先下手為強,除了小蘭花姑娘。請大人明察啊——」
縣令施問聽到小七一路講到這裡,突然驚堂木也不拍,沉默了下來。
「大人。」簾後傳來師爺提醒之聲。
「仵作!」縣太爺回神,傳喚縣內仵作。「你的驗屍結果如何,那沈大郎是因何而死,什麼時辰斃命?」
這時原本一直在旁邊打呵欠數手指的蘭罄竟然向前走了一步,跨步到公堂之上,朝他的縣太爺爹一揖身子,讓衙役呈上一張寫著詳細勘驗結果的屍單,說道:「據我看來,那個沈大郎胸口的傷口長一寸五分,寬兩分,兩邊有拖拉痕跡,傷口瘀痕也與帶環厚刀所留下的痕跡相符合。而我到的時候那個沈大郎已經差不多從軟要變僵了,所以應該是子時左右死的!」
「什麼!」小七實在太過震驚了,竟就這麼瞪大眼吼了出來。
「什麼什麼?」蘭罄見小七那模樣,以為小七質疑自己的能耐,氣得也瞪大眼朝小七吼了回去。
「你是仵作!?」小七喊。而且還對個做官的中年人打躬作揖!?
奶奶個熊,他的小心肝啊,實在受不了這種刺激!
「我不是仵作,難道你是仵作!?」蘭罄一下子怒髮衝冠,差點朝小七沖過去。「你會驗屍嗎?我可是懂人死時舌頭怎麼伸、眼怎麼閉、手怎麼握的!還有,我剖死屍很快,看過的死屍也很多,所以我當然是仵作!」
「陳七、施小黑,公堂之上不許喧嘩!」縣太爺怒拍驚堂木。
那驚堂木一震,震得小七頭暈目眩,只覺天旋地轉,簡直快昏倒了。
方才無法在這兩人當中插嘴的小蘭花聞得一絲停頓,立即拚拼了命地喊道:「大人,民女是在醜正一刻進到客棧的!民女真的是冤枉的,求大人作主啊!」跟著便叩叩叩地磕了好幾個響頭。
小七見縣太爺的手大大一揮,跟著神情嚴肅地低頭詳細看了屍單所注。
待縣太爺再抬起頭來時,那對深邃而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發亮,那張曬得黝黑的面龐一臉浩然正氣。
這氣勢轟轟然如山洪欲爆,令得小七頭一縮,眼眨眨,乖得連一句話都不敢再多說了。
「桑蘭花!」縣太爺驚堂木一拍,喝道。
「民女在!」小蘭花立即應聲。
「既然妳你是在沈大郎死後才至客棧,兇手又留下與死者傷痕相同的兇器,本縣相信妳你的確為人所嫁禍,現就還妳你清白。」
小七看小蘭花高興得差點就要跳上前去抱住縣太爺,可縣太爺接下來卻又道:「然妳你一家血案才使妳你以飛賊小蘭花之名盜竊他人財物,這些事尚有疑點,且雖其情可憫但於律法不合。」
小蘭花安分地又跪了下來,等待縣太爺繼續說下去。
縣太爺道:「本縣現就判妳你于於衙門中服徭役一年,一年內不得擅自離開歸義縣,也不得再以飛賊小蘭花之名行竊盜之實。」
「民女謝青天大老爺開恩。」小蘭花本以為自己追這回仗責免不了,更得流放三千里了,沒想到縣太爺只是判她服徭役一年,這般清官,直教她眼淚盈滿了眼眶。
「至於你,陳七!」縣太爺將目光移到小七身上。
小七愣了一下,有點呆地問:「我?」不是直接放了就成了嗎?更何況大爺我還救了小蘭花讓她免於冤獄耶!
「陳七你可知罪!」驚堂木又是一拍,沒準備好的小七差點跳起來。
「知什麼罪?」小七吶吶地問。
「你囚於牢房之中,未得本縣放人便私下越獄而逃,根據本朝律法,當仗打三十,流配邊疆!」縣太爺喝道。
「什麼!?」小七大叫。「大爺我可是拚拼著一條命不要,才和小蘭花來告官的!你要打要流也得找小蘭花才是,怎麼打我還流放我了!」
縣太爺眼中精光一閃,小七打了個寒顫,收起了咆哮音量,低聲地說:「青天大老爺……民男也冤枉啊……您怎麼就放了那個民女,連碰也沒碰一下,卻要打這為人正直、仗羲義相助的民男三十大板啊……民男的屁股從出生到現在可是連民男的死鬼老爹都沒碰過的啊……民男冤枉啊……」
那一點底氣都沒的聲音讓一旁站著的蘭罄和一干衙役都笑了起來。
尤其蘭罄,笑得真叫一個花枝亂顫。
小七側目看去,真是恨得牙癢癢的。這個大師兄,要非他把他抓了回來,他哪用受這種罪,還雙膝著地跪在這裡。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都不跪的!
這個縣太爺讓他大爺跪這麼久,也不怕折壽了去!
「大人……」簾後傳來動靜,一雙素手挽起簾縵,那被歸義縣人尊稱為衙門二爺的師爺南鄉從後頭發出了聲音。
縣太爺微微側首,仔細聽了師爺的建言。
而後,驚堂木再拍,縣太爺喝道:「陳七,姑念你為初犯,且為人仗義並無大錯,本縣就減你二十板子,免你流放之刑。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來人,押下去重重打他十板,之後留在衙門,服三年徭役!」
「啥!」小七大喊一聲。
三年?
三年!
「縣太爺您怎麼判得這麼重啊,民男冤枉啊!您不由分說就讓人把我關起來,我自然便是要跑的,這樣就把人給打十板還服三年徭役,太缺德了啦——」
若說流放還好,他大概走個十裡就撂下押解的官差直接跑回家睡覺了,可在這個衙門待三年那教人怎麼活!
況且、況且、況且,這裡還有個天下第一禍害,蘭罄妖孽在啊!
這根本就是封他生門,逼他往死路去!
就在他這般鬼哭狼嚎呼天搶地想腳底抹油趁機偷溜之時,蘭罄突然朝他這邊走來,綻出了一個如花笑靨給他。
這蘭罄是何等人物,就他這麼一個站出來,扯了扯面皮罷,小七就整個不知今夕是何夕,只能跟著他家大師兄嘿嘿傻笑了。
這時小七突然感覺到屁股一涼,原來褲子被衙役給扒下,跟著大竹板重重地打下,一下一下清脆響亮,痛得他大叫起來。
「啊、啊、幹什麼脫我褲子——」小七吼道。
「打板子本來就是要脫褲子。」蘭罄涼涼地說。「除非你是女的,女的才不用脫褲子。」
縣太爺看了小七與蘭罄一眼,對他那兒子愛憐又沒辦法地搖搖頭,接著示意退堂。兩旁衙役正要高喊之際,一直跪著沒起來的小蘭花突然又雙膝挪向前幾寸,大聲說道:「青天大老爺,民女還有一件事要申冤。」
「什麼事?」縣太爺問。
「求青天大老爺為民女一家十三口滅門慘案作主!」小蘭花額頭重重一磕,傳出悶悶響聲。
「啪——」
「唉呀——老子的八月十五——青天大老爺——打死人啦——」
配著一旁小七的哀嚎,小蘭花細細說來:「民女一家本住安陽城內,祖上世代經商、從未與人結怨。但八年前卻被一群蒙面強盜將家中財物洗劫一空,民女父母親人無一倖免,唯有民女被乳娘救出才得以逃過一劫。
民女這些年來所犯之事也只為了將那些家傳寶物尋回,並查清兇手為誰,而今那人知道民女是當年的漏網之魚,不但沒有悔意,更欲取民女性命。求縣太爺為民女作主,查出那泯滅人性的人是誰,還我桑家一個公道,讓爹娘親人在九泉之下得以暝瞑目!」
「啪——啪——」
「呃——呃——啊——啊——」
縣太爺沉思半晌,捋了捋鬍子,正氣凜然地道:「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本縣就接下妳你這個案子,若所言屬實,必將盡本縣一概人等之所能,還桑家滿門一個公道!」
「謝縣太爺!」小蘭花用力磕下響頭。
「嗚咿——」
男兒有淚不輕彈,不過在公堂之上被扒褲子光屁股打板子,旁邊還有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這一切的一切,讓小七眼泛淚光,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