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往事如煙
「啊!!!」「哐當~」
清晨,幽深的歐陽世家大宅中,最後一絲寧靜為尖叫與銅盆跌落地面的聲音所打破。
「何時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若擾了葉閣主休息,讓我歐陽家該如何交代!?」歐陽淩大步走來,對發出尖叫的侍女喝道。威嚴的聲音中有一絲緊張。畢竟房內的可是名揚武林,正邪不分的浮影閣閣主,年僅十五便橫掃天下高手的葉天寒!
「大……大少爺!」侍女看看歐陽淩,又望望房內的景象,竟不知該如何開口,「葉閣主……大……大小姐她……她……」
歐陽淩不耐煩地推開那侍女:「到底怎麼……」「了」字尚未出口,歐陽淩也僵愣在葉天寒的房門口,半晌才驚叫道:「天呐!」
房內,葉天寒一臉冷然地坐于床榻邊,身上僅著中衣,一頭墨色長髮也有些淩亂,深紫色毫無感情的眸子,與那尚帶些少年稚氣的風華絕代的面孔,足以讓天下人為之瘋狂。然而,真正讓歐陽家眾人瘋狂的卻是縮於他身後的被褥中,一臉淚痕,一看便知是未著寸縷的女子,竟是自家的大小姐,豔冠武林的歐陽萱萱!如此狀況,便是傻子也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何事。
「混帳東西!」聞訊而來的歐陽正瞠目欲裂,若非對方是連歐陽家也無法撼動的浮影閣主葉天寒,恐怕他早已沖上前去將那與自己的女兒不清不白的男人碎屍萬段了。而歐陽萱萱的娘親,歐陽正的二夫人,在看到這一景象的刹那便昏了過去。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歐陽正恨恨地看了葉天寒一眼,又指著自己的女兒氣急敗壞地道。語畢,便急速轉身離去。眾人尾隨而去,只剩歐陽淩立於房門,陰著臉道:「哭什麼哭!自己做下的醜事,看你如何對爹和歐陽家的列祖列宗交代!果然和你那個狐媚子的娘一個德行!還不快快打理了到祠堂去向爹娘祖宗謝罪!」說完也拂袖摔門而去。
房內,哭聲漸漸轉為低泣。
始終不發一語的葉天寒終於起身披上外衣,回轉身來,深邃的紫眸望著床上低泣的女子,裡頭好似是能夠看透人心的銳利。
修長的手指忽然抬起美人的下頷——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果不負武林第一美人之名。
而歐陽萱萱卻呼吸一滯——這個男人……不,或許還不能稱之為男人,他怎麼可以長得如此美麗,若他是女子,恐怕她武林第一美人的名聲早該讓賢了。
低沉的聲線已經脫離了少年的稚氣,冷冷道:「你並非是會下藥之人。」怪他一時大意,喝了這歐陽萱萱奉上的茶水。
他所修習的寒瀲訣,雖無法使他百毒不侵,卻也能在中毒後立刻以內力將毒逼出體外。可昨晚那媚藥竟無法以內力逼出,讓他被藥性侵襲的頭昏腦脹……可他敢肯定,下藥之人並非歐陽萱萱。且不說她昨晚見他誤食媚藥時那不含一絲雜質的慌亂與緊張絕非是能故意表現出來的;據他所知,歐陽萱萱實在是個溫柔善良,舉止得體,賢淑端莊的大家閨秀。
這位看似風光的武林第一美人,在家中的境遇實在無法算好的。母親是妾室,雖美,卻沒有任何身份背景,只能是個妾室罷了。正房夫人為人刻薄,育有一子一女,且娘家背景雄厚。因此在歐陽家中勢單力薄的歐陽萱萱母女二人自然只有受欺負的份。終日在大夫人和兄長的白眼與嘲諷中苟延殘喘的母女二人,只求安分度日,早日嫁個好人家,以擺脫這苦難的日子,豈會如此不知輕重,多生事端。
歐陽萱萱被那銳利的目光嚇住了。
葉天寒終於耐心告罄,放開她道:「蠢女人,為他人背負罪名,以為如此是為偉大麼?」
「不……並非如此!」歐陽萱萱聞言,突然又哭了起來,「不是這樣……只是我……」只是我早已愛上你,若如此便能與你有一絲一毫的關聯,我不後悔。
母親的諄諄教導猶在耳畔,要作個矜持的大家小姐,此話自然是無法說出口,帶淚的眸中那似是而非,哀傷委屈,卻又有著絲絲喜悅的神色卻讓葉天寒看透了她隱藏的心思。
「蠢女人,歐陽萱怡……」
「放過她!」突然打斷葉天寒的話,歐陽萱萱有些驚恐地喊道。
紫眸危險地眯起:「果然是她。」
歐陽萱萱搖著頭哭泣,她就知道瞞不過這個睿智的少年:「葉閣主,放過萱怡,求您……她只是因為太愛顧閣主,才會出此下策……她並非蓄意,求您……放過她!不要揭穿!」歐陽萱萱望著葉天寒,淚流不止,「求您……」
愛一個人沒有錯,若非顧青玨想要悔婚,歐陽萱怡不會做下如此歹毒的事……為了愛,什麼都能做,不是麼?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明明親眼看到妹妹向茶盅裡下藥,明明親耳聽到她與大夫人的對話,卻仍是裝作不知,接過妹妹手中的茶盅,將茶端給了葉天寒,只求一夜夫妻,縱使身敗名裂,縱使令家族蒙羞,縱使葉天寒永遠不會愛上她,她不悔……
葉天寒冷眼看著床上之人,他知道顧青玨與這對姐妹的事,心中只嘲笑歐陽萱萱的愚蠢,並無一絲憐憫,卻也奇跡般的不想再與她計較。正待開口,房門卻被撞開。
「小姐!是二小姐對不對!?我知道是她做的!她一直嫉妒您,恨您,為何您總是這樣心善!揭穿她吧!我們都知道二小姐昨晚進過膳房啊!」一名丫鬟哭著跑進來,抱住床上的歐陽萱萱叫喊。
「不!鳶兒,好鳶兒,不能這樣!」一見自己的貼身丫鬟,歐陽萱萱也抱住她,口中喃喃道,「鳶兒,聽話,一會兒就說,是我下了藥,跑來這裡的。聽明白了麼?」
名為鳶兒的丫鬟驚呆了,一臉不可置信:「小姐……你瘋了?!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呀!?鳶兒不明白……鳶兒一點也不明白!」
「鳶兒……聽話……」歐陽萱萱抱著丫鬟,絕美的臉上竟露出一抹淒豔的微笑。目光卻看著一旁的葉天寒。
看著美目中堅定的目光,葉天寒有些驚訝——他又何嘗明白歐陽萱萱為何要如此做呢?因為愛?呵,笑話。那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有何用處?況且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愛本身便是個謊言,是個笑話;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愛情,或者以此種自毀的方式來創造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愛情,便更是個天大的笑話。此時的葉天寒自是無法預料到,多年後,他也將為自己所唾棄不屑的「愛」一字而心力交瘁——自然,這是後話。
「小姐……」
帶淚的笑容看在丫鬟眼中一陣心疼——她的小姐,為何要如此善良?她甚至有些怨恨夫人了。什麼以德報怨,什麼寬容為大——小姐要走的是條不歸路呀!
「小姐……不要……」幫歐陽萱萱更衣梳妝,鳶兒最後一次勸道。
「鳶兒,我心意已決。記住,告訴他們,是我下的藥。」緊握住鳶兒的手,歐陽萱萱叮囑著,「以後……我娘恐怕要勞你照顧了……」
「蠢女人,本座不會娶你。如此,你可會後悔?」
「我不後悔。」
一個時辰後。
「葉閣主。出了如此不肖的女兒,老夫無顏面對你啊……」歐陽正對著葉天寒痛心疾首地道,「老夫也不便再留葉閣主……就請便吧……」
葉天寒微不可查地點點頭,轉身坐上了馬車。
車中,歐陽萱萱伏臥著,原本雪白的玉背上,赫然是一條條家法施行所留下的鞭痕。整整二十記鞭撻,逐出家門,名字自族譜中刪去——身上心中的疼痛,並非一個弱女子能忍受下來的。而歐陽萱萱卻奇跡般挺過來了。
「蠢女人,可後悔?」
「不……」歐陽萱萱氣若遊絲,卻仍異常堅定,「不後悔……」
馬車漸行漸遠,歐陽世家大宅前,歐陽正等人面色陰沉地進了大門,唯有一抹青色的身影,依舊駐足門前,緊握手中血紅的玉簫,而另一隻手,緊握成全,漸漸,血紅一點一點滴落,猶如心中的傷口,不斷地被撕扯著……
「萱萱……不……」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