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皇帝出巡,地方官員為討好皇帝,紛紛進獻上不同的美女,那些美女風情迥異于宮中的妃嬪,讓趙知熙覺得甚是新鮮,因此連著數日來夜夜飲宴,尋歡作樂,日日都晏起,原本要巡察地方的事,也只隨意指派了幾個臣子敷衍了事。
八日下來,他們的行程只來到位於都城不到三日路程的扶搖城。
這日一早,便降下大雨,鉛灰色的雲層盤踞籠罩在整座扶搖城的上空。
午後大雨仍未停歇,用過午膳後,趙盈雪望著窗外淅瀝瀝的雨,想著留在都城的弟弟,不知他過得如何?又想著明明就在身邊不遠,卻不能時時相見的戚敬元。人多口雜,她與他縱使見了面,也不好多談幾句,以免引來閒話。
倒是她那位駙馬祁浩天,借著皇上的名義,很殷勤地往她這裡跑。
剛想到他,那人就出現在眼前,趙盈雪輕蹙了下眉。
其實若是論外形,祁浩天長得相當英俊,他身形魁梧高大,粗眉大眼,輪廓深邃立體,古銅色的肌膚令他更增添一抹男子氣概,也難怪趙春雪會喜歡他。
原本趙盈雪對他倒也沒什麼厭惡感,不過他最近幾天常過來找她,令她感到很不耐煩。
尤其他大剌剌盯著她看的那種眼神,就像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囊中物似的,令人反感。
「公主倚窗而立,是在等在下嗎?」祁浩天從長廊那頭走來,語氣有些輕浮地調笑道。
她毫不客氣地賞給他一個白眼,懶得搭理他,朝他揮揮手,示意他站遠點,別擋到她賞雨了。前幾天她還勉強敷衍他,但之後見他得寸進尺,越來越放肆,她便不再給他好臉色了。
祁浩天沒退開,反倒更靠前,整個人遮住了整扇窗子,餃著笑道︰「皇上命在下來與公主培養感情,公主這般冷漠以待,倒讓在下不知該如何向皇上交代了?」
「你就如實稟告父皇說,我不喜歡你就好了,說不定父皇聽了之後,覺得咱們不適合,就取消了指婚的事。」趙藝雪冷淡地回了句。
聽見她的話,祁浩天突然斂起輕浮的神色,一臉正經,「聖旨已下,皇上豈會隨意收回?公主莫要再這麼說了,公主不喜歡在下,定是在下哪裡不如公主的意,不如公主直接告訴在下,我改就是了。」
雖然春雪公主姿色也不俗,但比起盈雪公主來,可要差上那麼一截,她眉目如畫,清豔柔美,配上那玲瓏有致的身段,讓人一見就移不開眼,當初在得知皇上將盈雪公主指給他時,他可著實欣喜了好幾日。
「你從頭到腳都不如我的意。」看他要怎麼改?
他仿佛大受打擊的模樣,按著心口,「公主這麼說可真教人傷心,定是公主對在下不夠瞭解的緣故,等公主更加瞭解在下後,一定不會再這麼說了。」
趙盈雪嫌惡地瞥他一眼,他就是靠著這油嘴滑舌,才哄騙了春雪吧?她懶得再搭理他,旋身離開窗邊,並命人關上窗子。
「欸,公主,讓在下進去陪公主喝一杯茶吧,在下特地買了栗子糕過來要給公主嘗嘗。」祁浩天敲著門板想進去。
「栗子糕嗎?聽聞扶搖城的栗子糕風味獨特,早想品嘗,既然公主不想嘗,不如就讓下官先嘗嘗看。」戚敬元那悠然悅耳的嗓音從祁浩天的背後傳來。
祁浩天回頭,剛想拒絕他,手上的栗子糕登時就被他劫走了,見他還不客氣地堂而皇之取了塊栗子糕塞進嘴裡,他眼角微抽,想罵他,卻被戚敬元的話給堵住了。
「嘖,看來這扶搖城的栗子糕也是徒有虛名,這栗子蒸得不夠軟爛,糕點又硬,公主何等嬌貴,這樣的糕點豈能入公主的口?幸好下官先嘗了,否則祁兄可就要被公主責怪了。」戚敬元批評完,隨手將那包栗子糕遞給附近一名太監,交代他拿去扔了。
「戚敬元,你……」祁浩天惱怒地想斥責他,那栗子糕子他嘗過,又軟又香,哪裡像他說得那般不堪?他這分明是亂說。但才剛開口說了幾個字,就又被他打斷。
「對了,祁兄,我方才見到春雪公主,她似乎去你房裡想找你。」這話純粹是無中生有,目的是要攆走這礙眼的人。若是事後祁浩天找他質問,他只須以一句看錯了便可將事推個乾淨。
聞言,祁浩天暗暗一驚,「春雪公主找我何事?」他沒想到春雪竟會大膽地跑去他房裡找他,這要是讓別人知曉他們兩人有私情那還得了。
「這我也不知,要我去幫祁兄問問嗎?」戚敬元笑得十分親切。「不用了,我過去看看,興許春雪公主有什麼事找我。」祁浩天急急忙忙轉身離開。
在房裡聽見祁浩天走了,趙盈雪打開房門,笑睇戚敬元,「真可惜,原來那栗子糕這麼難吃呀,我原本還想差人去買回來嘗嘗呢。」
戚敬元笑道︰「應是祁兄找錯家買了,恰好下官不久前也買了一份,若是公主不介意,下官這份就送給公主品嘗。」
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包栗子糕遞給她。這是他先前特意去買回來想給她品嘗,他自然不會讓她去吃祁浩天買的。
她接過,臉上的笑意沁著絲絲甜意。「那就多謝戚師傅了。」
他微笑點頭,沒再多留,「下官告辭。」
目送他離去後,她拈了塊栗子糕一口咬下,那甜香的滋味從嘴裡一直滲進了心坎裡。想到他方才打發走祁浩天的經過,眉眼間的笑意不禁更濃了幾分。
再取第二塊時,她發現裡頭藏了張紙箋,她不動聲色的走進內室,打開紙箋細看,看完後,她坐在床榻沉吟片刻,起身將紙箋點了火焚毀。
翌日,雨過天晴,趙知熙在醉臥美人鄉數日後,終於覺得不該再耽溺於女色,準備在晌午時分啟程往下一座城鎮而去。
就在眾人皆忙著收拾隨身物品時,服侍趙盈雪的大宮女菲兒,突然從外頭進來,並拿來了封信遞給她。
「公主,方才有個小太監說,戚太傅托他將這封信轉交給公主。」
趙盈雪接過那封信,看完後,對菲兒說道︰「菲兒,我出去一會兒。」
「公主,晚點就要啟程了,您可別耽擱太久了。」菲兒提醒她。
「我知道,我去去很快就回來。」說著,她走出廂房。
但直到皇帝車駕已準備要啟行,趙盈雪都未回來。
菲兒與其他幾位宮女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找人。
最後這事驚動了太監,將此事稟告了趙知熙。
「難道沒人告訴她要啟程了嗎,怎麼還到處亂跑?」趙知熙不悅地怒斥。
「奴才已派人知會過公主了。」太監稟道。
「還不快派人四處去找找。」要是換了別人膽敢延誤啟程的時間,他立即就命人拖去砍了,但盈雪畢竟是他女兒,趙知熙雖惱怒,卻也對她多了分縱容。
數名太監急忙去找人,不久,有人神色慌張地前來回報,「皇上,找到公主了,可是公主她、她……」那太監說到這兒,語氣猶豫的沒敢再往下說。
「她怎麼了?你倒是快說。」趙知熙不耐煩地催促。
那太監上前低聲稟告了幾句,趙知熙頓時勃然大怒,「竟有此事!他們在哪裡?帶朕過去!」
「是。」
那太監在前方領路,帶著趙知熙走到後院一處廂房,推開房門,趙知熙面帶恚怒大步走到床榻前,看見床榻上那衣衫不整纏抱在一起的男女,他暴怒地吼道︰「給朕叫醒他們!」
太監趕緊上前,費了一番工夫,才總算叫醒那一雙歡愉過後相擁而眠的男女。兩人的臉被長長的頭髮覆住,一時沒看清楚,直到男子被叫醒後抬起頭來,咒駡了聲,「是誰呀,怎麼這麼吵?」
那依偎在他懷裡的女子張開迷蒙的雙眼,撥開散落在臉上的長髮,露出臉來,
看見情郎的臉,她嬌柔地喚了聲,「祁郎。」意識似乎一時之間尚未清醒過來,也沒發覺床邊那震怒的皇帝。
倒是趙知熙在瞧清床榻上的兩人竟是趙春雪和祁浩天時,錯愕又驚怒,「怎麼是你們兩個?!」
适才聽太監稟告,他還以為是盈雪與戚敬元,沒想到竟是這兩人,訪訝過後,他怒叱,「荒唐!你們一個是朕指給盈雪的駙馬,一個是朕的女兒,竟然背著朕做出這種恬不知恥的事來,你們該當何罪?」
「父、父皇」
聽見他那怒雷般的吼罵聲,趙春雪與祁浩天一個激靈,整個人頓時清醒了過來。看見自個兒此刻的情形,兩人都驚呆了,急忙拉起被褥覆住赤luo的身子。
「朕沒有你這種不知羞恥的女兒!」趙知熙怒駡。
「父皇,兒臣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臣是冤枉的!」趙春雪嚇得急忙喊冤。
趙知熙氣得臉色鐵青,「朕都親眼目睹了,你還有臉說自個兒是冤枉的?!還有你祁浩天,你是朕指給盈雪的駙馬,竟做出這種事來,你太教朕失望了!」
祁浩天與趙春雪驚駭得臉色發白,兩人正想再辯解時,這時趙盈雪姍姍而來。
「父皇,發生什麼事了?」
接著,當她看見躺在床榻上的祁浩天和趙春雪時,滿臉震驚、不敢置信,「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她眼眶發紅,一臉泫然欲泣地看向趙知熙,「父皇,為什麼會這樣?春雪怎麼會和祁浩天……」
「盈雪,你先不要難過,這事朕會替你做主。」趙知熙安撫了女兒後,怒沉了臉下令,「來人,將這不知羞恥的兩人給我押下去!男的拖下去砍了,女的眨為庶民,從今而後不准再踏進都城一步。」
聽見他的話,趙春雪顧不得自個兒衣不蔽體,駭然地爬下床榻,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
「父皇,兒臣真是冤枉的,兒臣也不知道為何會這樣,這是有人陷害我!」按照當初趙琛的計畫,現下陷入這般難堪境地的應該是趙盈雪與戚敬元,怎麼會變成是她和祁浩天?
祁浩天也滿臉驚懼地跪地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這件事定是有人想陷害我們,請皇上明察……」
趙春雪將怨恨的目光投向原本想陷害的趙盈雪,「父皇,是她,就是六皇姐陷害兒臣的!」她記起先前剛交代完小太監前去送信給趙盈雪,一個轉身後,整個人就不省人事了。
再庭醒過來時,她聞到一股誘人的甜香,登時情欲高漲,令她無法思考,看見身側躺著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情郎,當即猶如乾柴遇上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待雲雨之後,她偎靠在情郎懷裡睡著了。
誰知醒來後,卻被父皇抓了個正著。
這分明就是她和趙琛先前設計好要陷害趙盈雪與戚敬元的事,竟然發生在她自個兒的身上,怎不叫她又驚又怒。
聽見她的指控,趙盈雪淚流滿腮,「春雪,我為何要這般陷害你和我自個兒的駙馬?雖然我早就得知你與祁浩天早有私情,可我一直默默隱忍,為的就是怕你和他會被父皇責罰,所以我從未揭露此事,卻沒想到你們竟會做出這種事來……」說到這兒,她拿手絹輕拭著淚流不止的雙眼。
為了讓自己哭得淒慘一些,她特地在眼楮四周抹了青蔥,結果抹太多,眼楮剌激得受不了,眼淚鼻涕一直流個不停,看起來更是傷心不已的模樣。
聽見她的話,趙知熙回想方才自個兒也親耳聽見趙春雪親昵地叫祁浩天佑郎,更加認定趙盈雪說的沒錯,見趙春雪竟還想誣指她,他更加惱怒,「你自個兒不知廉恥做出這等事來,還想誣賴盈雪,朕沒有你這種不要臉的女兒,來人,將她拖下去!」
被兩名太監架著往外拖,趙春雪淒厲地吼叫道︰「父皇,兒臣是冤枉的。」
突然瞟見不發,語站著的趙琛,她急喊,「五皇兄,你快替我和祁郎說話,幫我們向父皇求情啊,你快告訴父皇我是冤枉的,我全是按你的命令列事,你不能這樣害我呀,五皇兄……」
「你做出這種事怎麼會同五皇兄有關係?」趙盈雪質問她。
「是……」
趙春雪張口想說什麼,就被趙琛截住,轉開了話題,「盈雪,我知道你和春雪一向感情甚好,發生這種事你心裡定然很心痛,但春雪到底是咱們的妹妹,念在她一時年少無知才會被祁浩天所誘騙而犯下這種事,你能不能原諒她,求父皇給她一個機會反省改過?」趙琛一臉兄妹情深地對著趙盈雪這般說道。
他完全沒料想到自己精心安排好的計畫竟會完全顛倒過來,不僅沒害到戚敬元和盈雪,反倒把春雪和祁浩天給陷進去了。
為了這件事,他當初特地去找了個能模仿字跡的人,仿照盈雪的筆跡寫了信約戚敬元,同時也模仿戚敬元的筆跡寫信去邀盈雪來此相見。
而這間屋子早就被他命人暗中點了能助情的熏香,一踏進這屋子,聞了那熏香,便會令人欲火高漲,難以克制,沒想到竟會被他們反過來給利用了。
聽見趙琛狡猾的將事情推給自己,趙盈雪拿著手絹擦著被辣得不停掉淚的雙眼,「此刻我的心全亂了,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一切全憑父皇做主。」
聽她這麼說,趙知熙更沒打算原諒趙春雪,揮手道︰「拉下去!」
「父皇等等,」趙盈雪叫住他,「能不能讓兒臣對春雪說幾句話?」
「你還有什麼話想對她說?」趙知熙問。
「兒臣想問春雪,兒臣不曾虧待她,她為何要這般誣指兒臣?還有她方才說,她是按五皇兄的命令列事是什麼意思?可是有人指使她這麼做?」
趙春雪剛想張口,趙琛再次截住她的話,「為兄也很想知道七皇妹方才為何那般說?為兄從未指使過七皇妹任何事,希望七皇妹能說個明白,以免使為兄蒙受不白之冤。若是七皇妹還有什麼心願也儘管說出來,看在兄妹一場的分上,為兄定會盡心為你辦到。」他這話在暗示她,他會替她報仇。
趙春雪聽見他所說的話,將眼神恨恨地投向趙盈雪,咒駡她,「你不要得意,我咒你將來有一日,定會不得好死!」
趙知熙聽見她竟口出不遜,怒叱,「還不將人拉下去!」
「父皇、父皇,您饒了祁郎一命吧……」趙春雪不停大叫著,想為情郎求情。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祁浩天也不停地求饒。
他壓根沒明白為何自己會和春雪出現在那張床榻,他只記得先前正走在長廊上,忽然之間只覺後頸一痛,接著再醒過來時他情欲勃發,看見一旁躺著的就是春雪,當即抱著她纏綿起來。
他那時整個人欲火高漲,腦子一時也無法多想,反正那事他和春雪以前也做過不少次,因此做起來毫無顧忌。
完事後,他便疲累得抱著春雪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誰知再醒來卻要掉腦袋了。
不知何時出現的戚敬元站在角落,眼神冰冷地瞥了被往外拖的他們一眼。
趙春雪想陷害他和盈雪,現在自食惡果的滋味足夠她慢慢享受了,可惜這次沒能一併將主使的趙琛給揪出來,不過至少除掉了祁浩天,也夠了。
見趙盈雪仍不停抽泣,他微微眯起的雙眼滑過一絲心疼和無奈,都讓她別往眼前抹青蔥,她偏說這樣才能真的哭出眼淚來,會顯得更逼真一點。
他掏出帕子,悄悄倒了杯茶水浸濕帕子,再不動聲色地遞過去給她。
她接過浸濕的帕子,朝他看去一眼,微不可見地朝他輕輕點了點頭,才拿濕帕子擦淨眼楮四周。
這次若不是戚敬元派辰剛暗中跟蹤趙琛,進而發現了他與春雪的陰謀,她不敢想像自己和戚敬元到時會有什麼下場。
如今春雪害人不成反而自食惡果,那是她自作自受。
至於祁浩天,她只能說他若真要怨,就去怨春雪吧,一切皆是她心存惡意所致。
那日祁浩天被處死後,趙春雪竟也隨即自盡而亡,追隨情郎而去,兩人的事掃了趙知熙的興,兼之他染了風寒,龍體微恙,之後的秋巡只到下個城鎮待了兩日,便草草結束返回都城。
回來第三日的朝堂上,趙知熙扶著脹痛的腦袋,神色不耐地聽著底下的臣子稟道︰「臣啟稟皇上,東北幾個縣城近來常有暴民滋事,擾得地方百姓不得安寧,請求朝廷派遣軍隊前去平亂。」
聽見又是暴民作亂,趙知熙臉色更難看了。「你們誰要領兵去將這些作亂的暴民給滅了?」他詢問底下的武將。
不待那些武將回話,戚敬元便出列稟道︰「啟稟皇上,臣願請旨率兵前去平亂。」
「戚敬元,你一個文官有什麼能耐去平亂?」趙知熙皺眉質問。「臣熟讀兵法多年,自問行軍佈陣絕沒有問題,懇請皇上給臣一個立功的機會,讓臣能為皇上和朝廷效力。」
「好吧,那朕就允你率領三千兵馬去平亂吧。」說完,他擺擺手,「沒事的話就都散了吧。」他的頭一陣一陣地疼,沒心思再繼續朝會。
下朝後,戚敬元趁著在午後前來為趙央與趙盈雪授課時,將此事告知兩人。「下官此去不知何時才能返回,請公主與殿下多加保重。」
他會自請去平亂是因那裡剛好位於東北方,距離北義國不遠,正好方便進行他正在謀劃之事。
趙央關切地道︰「聽說那些暴民很兇殘,打砸搶殺無惡不作,戚師傅要多加小心。」
戚敬元問他,「殿下可知為何近年常有暴民滋事?原本好好的良民為何會變成暴民,殿下可曾想過這其中的原因?」有些事也該讓這位養在深宮中的太子知曉,省得他絲毫不知民間疾苦。
趙央被他問得一愣,「這……」他只知有暴民滋事,卻從未思考過暴民從何而來。
趙盈雪雖然長年待在深宮裡,卻是多少明白一些原因。雖然這個朝代不曾被記錄在她所知悉的歷史之中,但從她以前求學時所讀到的歷史,人民之所以作亂,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糧食欠收,餓肚子吃不飽飯。
在這種情況下朝廷沒給予救濟也就算了,還要再苛征重稅,造成人民過重的負擔,才會逼得人民作亂。
此刻聽得戚敬元一問,再觀他的神色,她肅容問道︰「戚師傅,暴民作亂的事,不會已遍及整個晁國了吧?」
「雖尚未遍及,但也差不多擴及一半的疆域了。去年西南那一帶因乾旱導致糧食欠收,今年東北又遭遇蝗災,糧食損失逾半,人民已吃不飽,地方官員又一再借著各種理由增加傜賦,百姓為了活下去,最後被逼得只能成為暴民,落草為寇。」
流民聚集成夥,靠著劫掠官員和富戶維生,當地不少官員都曾遭劫,因此對他們恨之不已,可又剿滅不了,只好請求朝廷援助。
晁國的國力已逐漸被侵蝕,此情形再不及時控制,最後恐將演變成一場大動亂。可趙知熙好大喜功,只愛聽好話,不喜聽諫言,若有人說了他不愛聽的話,輕則被眨官,重則被問斬,漸漸地也沒人敢將實情上稟。
聽完他所言,趙央神情凝重,「事情竟已這麼嚴重了,那父皇都不知情嗎?」
戚敬元語帶警告,「皇上的性情相信殿下必然很瞭解,殿下若不想觸怒皇上,此事最好別提。」
「可是再任由事情惡化那還得了?」趙央無法認同他所說。
「朝中那些大臣可不是白領俸祿,自有他們扛著,該說的時候,他們自有人會稟明皇上。」
趙盈雪稍加思索,便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央弟別當這出頭鳥,以免惹怒父皇。等到紙包不住火了,那些大臣也就不得不將實情上稟。
「央弟,既然戚師傅這麼說,你就暫時別同父皇提了,何時該說,我相信丞相他們心中自有分寸。」
知道皇姐是為他好,趙央只好點點頭。
待授完課後,趙央看出趙盈雪有話想對戚敬元說,遂先行離去。「你怎麼會突然自請領兵去平亂?」趙盈雪問他。
「下官想藉此事印證以前所學的兵法韜略。」戚敬元答道。
她深睇他一眼,明白真正的原因恐怕並非他所說這麼簡單,她隱隱感覺到他似乎在暗中進行什麼事,他不願說,她也沒再問下去。不管他在籌謀什麼,她相信他不會傷害她和央弟。
戚敬元接著說道︰「此次我去平亂,會留下辰剛在府裡,公主若有事,可讓人去找他。」
她頷首道︰「你自己也要多加保重。」
戚敬元不放心地再叮囑她,「春雪公主死後,為免皇上起疑,五皇子應會暫時安分一陣子,但此人覬覦太子之位已久,定會繼續使陰謀暗害太子和公主,公主須多加提防,下官在平定亂事後也會儘快趕回。」
見他如此為自己設想,趙盈雪心中漲滿了暖意,她招招手,要他低下頭。
他依言垂下首,見她在他頰上親了下,他眸色一黯,擁住她,覆上她的唇,他先是輕柔地吮吻著她的唇瓣,吻得小心翼翼,而後在發覺她羞澀地響應時,他仿佛受到鼓舞般,逐漸加深那吻。
吻到最後,他狂烈地佔領她的檀口,似是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揉進他的身子裡,融成一體。
半晌後,他才低喘地移開她被吻得嫣紅欲滴的唇瓣。
「等我回來。」他低啞地抵著她的額頭,對她說道。
「嗯。」她雙頰緋紅,眉眼含情地輕應一聲。她捨不得放開他,但知道他要走了,不得不放手。
他灼熱的眼神注視著她,有話想對她說,可話到唇邊,又咽了回去,事情尚未成功,他什麼都不能說。
臨走時,她無聲地對他說了幾個字,他雖聽不見她的聲音,但從她的唇形,他猜出她說了哪幾個字,他面含寵笑地頷首。
「要記得想我。」他的公主說的是這幾個字。
就在戚敬元帶領三千兵馬離開不久,趙知熙頭疼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原先只是輕微的風寒,現下卻病情加劇,他鎮日頭疼欲裂,不得不臥病在床,無法再上朝。連續好幾日都治不好頭疼,太醫被趙知熙砍了幾個,導致太醫院裡人心惶惶,唯恐下一個被砍的人就是自個兒。
這日,趙盈雪和趙央過來探望他時,他正在對著趙知維與趙琛發怒,「你說那些太醫怎麼會這麼沒用,連個頭痛的毛病都治不好,朕還養著他們做什麼,不如全拉下去砍了算了!」
趙琛好言安撫他,「父皇息怒,那些太醫若是全砍光了,日後誰來給父皇治病?兒臣想父皇這頭痛久治不愈,會不會不是病?」
「不是病那是什麼?」
「父皇這頭疾是先前秋巡時所染,這民間不比皇宮,穢氣多。」為免衝撞了這位性情暴怒的父皇,趙琛這話說得很含蓄。
趙知熙聞言一愣,「那該如何是好?」
一直沒說話的趙知維此時開口道︰「不如叫些術士進宮來為皇上瞧瞧,臣弟前兩年莫名高燒不退,四處求醫問診也都治不好,最後幸運遇到兩位高人,這才治好。」
趙知熙考慮了須臾,答應,「好吧,那你召他們進宮來給朕瞧瞧。」他這幾日飽受頭疾之苦,眼下只想儘快治好這惱人的頭痛,至於用什麼辦法都無妨。
「是,臣弟這就命人去召他們進宮。」
趙知維與趙琛告退後,趙盈雪與趙央上前行禮。
「父皇,既然宮中的太醫查不出病情,不如找宮外的大夫來試試,或許會有人能治得好父皇的頭疼。」趙盈雪不贊成找術士看病,不舒服還是該找醫生治療才是正道。
趙央也附和道︰「是呀,父皇,宮外也許有經驗更豐富的大夫,召他們進宮看看,說不得會有人有辦法醫治父皇的頭疾。」
「太醫院裡的太醫可都是天下醫術最精湛的大夫,他們都醫治不好朕的頭疾,那些宮外的尋常大夫能有什麼辦法!朕頭疼,你們要是沒事就退下吧。」趙知熙皺著眉,不耐地擺擺手,他頭顱裡像是有人拿鑽子在鑿,疼得他氣悶又煩躁。
見狀,兩人也不好再說什麼,「是,兒臣告退。」
離開皇帝的寢殿后,趙盈雪眉頭微蹙,她懷疑趙知熙頭疼得這麼厲害,宮裡太醫又束手無策找不到原因,該不會是他腦子裡長了瘤吧。
這個時代,還沒有開刀治病的技術,耍是他的病情繼續惡化下去的話……她忍不住側首望了眼趙央,他尚未成年,才參與朝政不久,尚未收納自己的勢力,萬一宮裡發生什麼變故,只怕以他們兩人的能力無法應付。
見她眼露憂色,趙央不解地問︰「皇姐是在擔憂父皇的病情嗎?」在他看來父皇只是頭疾而已,應當並無大礙,不解她為何一臉憂心。
「上次我讓你儘量收攬一些朝中的大臣,這事進行得如何?」趙盈雪沒將心中的顧慮告訴他,畢竟那些只是她自己的臆測,還不確定,沒必要說出來讓他也跟著擔憂。
「我已儘量同一些大臣交好,但因我參與朝政還不久,恐還需一段時日才能讓他們信服於我。」在外人面前他會端著張冷肅的臉,但在皇姐面前,便又會恢復原來的溫順。
她點點頭,知道他已經很努力了,不忍再給他更大的壓力,只道︰「這段時間你好好跟著丞相,丞相是文官之首,拉攏他比任何人都重要,有他的支持,往後你才能在朝堂之上站得更穩。」
趙央明白其中的道理,「皇姐放心,我會儘量拉攏丞相,讓他站在我這邊。不過丞相似乎不太欣賞戚師傅的為人,常在我面前數落他的不是,弄得我都不知該如何答話才好。」
戚敬元因善於察言觀色,常能摸准趙知熙的心思而迎合他的喜好,是以很得趙知熙看重,宮中有些官員便不恥於他的所為,把他歸類為佞臣一類。
這丞相就是那些跟戚敬元不對盤的官員之一,而偏偏戚敬元又是趙央的太傅。趙盈雪想了想說道︰「他罵時你就任他去罵,別反駁他,但也別附和。」
「這是為什麼?」
「戚師傅再怎麼說也與你有三年的師生之情,旁人罵得,你卻一句話都罵不得,這會讓人認為你不懂尊師重道,辱駡師尊。」
「那為什麼讓我也不要反駁呢?」趙央不明白地問。
「你不反駁,會讓丞相誤以為你是認同他所說,只是礙于戚師傅是你的師傅,所以你才不便說什麼,如此一來,丞相對戚師傅的不滿就不會牽連到你身上。」
趙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懂了,皇姐是要我讓丞相覺得,雖然戚師傅是我的師傅,但我並不認同他的所為。」
「沒錯。這樣他就會高看你一眼,對你也會更有好感。」
「可這樣一來,要是讓戚師傅知道了,該怎麼辦?」
為了讓弟弟放心去做,趙盈雪說道︰「你放心,到時候我會跟他解釋的。」
提起戚敬元,趙央想起一件事,「皇姐,祁浩天被父皇處斬了,若是你對戚師傅有意,要不要求父皇替你們倆指婚?」
他感覺得出來戚師傅和皇姐之間有著超乎尋常的情誼,與其讓父皇再隨意替皇姐指一個物件,倒不如成全皇姐與戚師傅。聞言,趙盈雪一愣之後,佯嗔道︰「你還小,大人的事你不懂,不要胡說。」
趙央駁道︰「皇姐,我不小了……」
「對我來說你就是小孩子,時間不早了,父皇沒上朝,丞相那兒定是堆了不少奏摺要批閱,你還不快去丞相那兒幫忙。」她與戚敬元之間的兩年之約還沒到,屆時會怎麼樣她心裡也沒個底,因此不想讓弟弟知道太多。
知姐姐是不想多提她和戚師傅的事,趙央也沒再問下去,「嗯,那我去了。」待趙央離開後,趙盈雪緩步走回自己所住的紫苑宮。
她仰起臉,遙望著頭頂的藍天,一抹思念在心裡漫開,戚敬元這次去平亂也不知何時才會回來。
她從懷裡拿出那個他送給她的木偶,輕點著它的鼻子,將無法訴說的相思訴與它聽。
「快點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