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育心閣位於皇宮東側,是皇子們上學讀書之處。不同年齡的皇子,會分別指派不同的師傅來教導。
此刻一間屋子裡,傳來戚敬元的聲音——
「上述聖哲所說這段話的意思是指,我們去追求仁德便能得到它,因為所求的是我們本身即具有的;但若要去追求功名利祿,卻不一定能成功,因為我們所求的是身外之物,並非自身所擁有。」
由於他還身兼吏部侍郎的官職,清晨須上朝,因此為趙央與趙盈雪授課的時間是在過午之後。
「戚師傅的意思是說,仁德原本就存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心中是嗎?那即使是無惡不作的大惡人,心中也存有仁德嗎?」趙央提出疑問。
「不論是何種人,他心裡定然都同時存有善惡之念,只是當心中的惡念大於善念時,他便會為惡,善念大於惡念時,他便會為善,如此殿下可明白?」
趙央點點頭,「明白了。」
「那麼今日的課就講到這裡。」
趙央出聲道︰「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戚師傅。」
「殿下請講。」
「我日前無意間看到一冊殘卷,其中提到借勢、謀勢、造勢。請問戚師傅,這何謂借勢、何謂謀勢、何謂造勢?」這是前兩日原本想問他,卻因戚敬元要赴趙琛之約而匆匆離去,沒問成。
戚敬元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答道︰「所謂借勢,是借助別人的勢力,或是當前的形勢,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例如在勢弱時攀附強者,韜光養晦,靜待時機,抑或是以雞孵卵,利用別人的勢力,來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
坐在一旁的趙盈雪也很專注地傾聽著戚敬元的講解。
關於這些權謀之術,以前她連踫都沒踫過。若不是一場意外的火災,讓她來到了這個異世,她應該會像一般人一樣,工作、結婚、生兒育女,平平凡凡地度過一生。
來到這裡後,面對這深宮裡的勾心鬥角、權力傾軋,日子就像在走鋼索一樣,她每天都提心吊膽,唯恐哪一天一不小心便被人給暗算了。
這幾年來為了能在宮裡好好地活下去,她幾乎花盡了心思。
見趙盈雪也目不轉瞬地聽自己解說,戚敬元說得更加仔細,「所謂謀勢,是依據形勢的變化,預先做好謀畫,從而求取最大的利益。例如商人在發覺已連日大旱未雨,事先屯糧積穀,待到乾旱缺糧時,再高價出售獲取供利。」
聽到這兒,趙央問︰「戚師傅,這謀勢不能運用在好的事情上嗎?」
戚敬元笑道︰「自然能,這就像是一把刀子,可拿來切菜,亦可用來殺人,如何運用存乎一心。」他接著解釋最後一點,「造勢便是改變情勢,創造出有利的局面。」
他再舉了個例子說明,「例如去年西江城林春娘那樁鬧得沸沸揚揚的殺夫案,她女兒為了挽救母親一命,將父親生前長期對母親淩虐施暴之事傳得滿城皆知,營造出她父親罪大惡極的一面,來博取綱姓的同情,最後城中不少百姓一起向審判的官員求情,讓林春娘因而得到輕判,逃過一死。」最後他總結道︰「善造勢者為智,善用勢者為謀,至於何時造勢、何時用勢,因時因地而有不同。」
聽畢,趙盈雪若有所思地托著腮,細細思忖著他所說的這番話。
見她聽得認真,戚敬元輕笑道︰「公主可還有不明了之處?」
她想了想,虛心求教,「那依戚師傅看,央弟現在應該用勢還是造勢?」這些權謀的事聽起來似乎不難,但真要施行起來談何容易。
戚敬元淡淡瞟了眼趙央,沒有明說,只道︰「如今無勢可借、也無勢可謀。」
稍加思索,趙盈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只能造勢了。」而要創造一個對弟弟有利的情勢,首先便是要轉變父皇對他的看法,讓他贏得父皇的喜愛,因此改變弟弟溫順的個性成為當務之急。
她霍地站起身,一把拉起趙央,「央弟,走,我們去練習。」
趙央一臉莫名,「皇姐,咱們要練習什麼?」
她輕敲了下他的額頭,「昨日我才跟你說過的話你忘了嗎?」
趙央努力回想,這才想起她要自己學習父皇的霸氣之事。
「在公主帶殿下去練習前,不如先將那時鐘做出來,皇上還等著呢。」戚敬元提醒她。
其實不只皇上等著看,他先前在得知她的想法後,也很好奇地想知道,那時鐘完成後會是何種模樣,真的能測量時辰嗎?
經他一提,趙盈雪腳步一頓,回頭對趙央說道︰「央弟,你先回去練習,我晚一點再過去看你。」
雖也很好奇地想去瞧瞧那個時鐘,但趙央從小就聽她的話,因此沒有反抗便頷首離開。
趙盈雪則轉往鑄造處走去。
見戚敬元一路跟著她,她忍不住停下腳步,扯了個假笑問︰「戚師傅還有事嗎?」
「下官這會兒正好得空,想去見識見識那個時鐘,公主不介意吧?」
「我說介意,你就會放棄不看嗎?」她反問。這人看似溫雅,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但他若想做的事,總有辦法不讓人拒絕。
「若公主不願讓下官看,下官自不會強求,但下官知道公主素來大方,這點小事不會遮遮掩掩。」
「哼,就會油嘴滑舌。」她嘀咕了聲。
「先前公主說下官是個慣于迎合諂媚之人,現下又說下官油嘴滑舌,原來在公主眼裡,下官竟是如此不堪的一個人。」戚敬元那俊雅含笑的面容仿佛覆上了一層陰霾,顯得有些黯然。
「我沒那個意思,你要看來看就是了。」她不是沒看出他是在裝可憐,但她就是沒辦法拒絕他。明明不知告訴過自己多少次,要離這個人遠一點,不要再被他牽動心思,但一看見這人,她的心就很難克制。
戚敬元頓時舒眉微笑,正要說話,忽見有幾人朝他們走過來,他唇畔的笑收斂了幾分。
趙盈雪見到那幾人,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在他們走近時,臉上露出得體的微笑道︰「盈雪見過四皇叔、五皇兄。」
戚敬元也行禮道︰「下官見過四王爺、五殿下還有勝明兄。」
四王爺是趙知熙的同胞弟弟趙知維,當年先皇最寵愛的其實是他,本有意立他為太子,但後來因次子趙知熙屢屢立下戰功,加上朝臣泰半也擁護他,因此最後立了趙知熙為儲君。
李勝明則是平陵侯府的三少爺,平陵侯夫人是趙琛生母常貴妃的妹妹,兩人是表兄弟。
趙知維身量高瘦,臉孔瘦長,長眉高鼻,他僅朝兩人點點頭,並未多言。
趙琛則熱絡地開口道︰「不用多禮。」他粗獷的面容有幾分肖似趙知熙,他望向趙盈雪,問道︰「皇妹,你和戚太傅這是要上哪去?」
「我和戚師傅正要去鑄造處。」雖不喜歡趙琛,但趙盈雪將情緒藏得很好,沒有流露出厭惡之色。
「哦,莫非皇妹又做了什麼新奇的玩意兒?」這幾年來他這個妹妹常有些奇思妙想。
他現在睡的那張軟床就是出自這位妹妹的構思。當初那彈簧床一被打造出來,父皇睡過之後大加稱讚,其後又命鑄造處打造數張床送給得寵的嬪妃和皇子、公主,他有幸也得了一張。
對那張舒適的軟床,他甚是喜愛。
還有宮裡那些精美的琉璃器皿也是她讓鑄造處燒制出來的,父皇和妃嬪們很喜愛那些晶瑩剔透的琉璃容器,現下宮中不少器皿都換成琉璃做的。
她還另外做了些小玩物,都很得父皇喜歡,現下最受父皇寵愛的人,可說非她莫屬了,也因此七皇弟在她庇護下,這太子之位才能一直坐得穩穩當當的。
趙盈雪簡單地將時鐘的事告訴他,這種事沒什麼好瞞,等時鐘做出來之後,他也會知道。
聽完,趙琛頗感興趣地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倒很好奇,想瞧瞧那時鐘做好之後會是什麼模樣了。」
「待做好之後送到父皇那裡,五皇兄就可看到了,不過這也只是我的想法,至於屆時是不是真能準確的測量時間,我也不確定。」
「公主多才多藝,真教在下佩服。」一旁的李勝明目不轉楮地盯著趙盈雪那張清豔的臉龐,奉承地說道。
瞥見李勝明垂涎地注視著趙盈雪,趙琛心思一動,笑呵呵說道︰「勝明一向對皇妹的才華讚不絕口,不如讓他跟著皇妹去鑄造處見識見識,那時鐘是怎麼做出來的。」
李勝明正愁找不到機會親近佳人,一聽見表兄的話,立即欣喜地附和,「公主,不知在下可有這個榮幸?」
先前他便曾見過趙盈雪幾次,對她美麗的容貌留下深刻的印象,一直很想接近她,此刻有這個機會,自是不肯放過。
這事既是趙琛提出,趙盈雪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淡淡說了句,「既如此,那就一起去吧。」她其實很不喜歡李勝明看向她的色迷迷眼神。
他五官還算端正,但臉色青白,眼下一圈陰影,一看就像是夜夜睫歌、縱欲過度之人。打從第一次見到此人,她就沒什麼好感,現在見他又這般明目張膽地盯著自己看,令她很想踹他一腳。
趙琛在他們離開後,眼光若有所思地在戚敬元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父皇頗為看重戚敬元,因此他原有意想拉攏此人,但此人十分狡猾,周旋在幾位皇子之間,態度不明,令人難以捉摸。
一旁的趙知維瞧見李勝明想繞到另一邊去接近趙盈雪,戚敬元恰好伸手搭住他的肩,阻止了他。
他低聲說了句,「原來如此。」
「四皇叔這是什麼意思?」趙琛不解地問道。
四皇叔只是個閒散王爺,並無官職在身,不過這些年來常替他出謀劃策,讓父皇對他越來越看重,例如兩年前平定西南叛軍之事,便是多虧了四皇叔替他出的主意,令他順利地平定那場叛變,因此他對四皇叔很是信賴,將他當成自個兒的軍師。
趙知維開口道︰「我瞧這戚敬元與盈雪之間似有私情,我有一計,可替你搬走盈雪這個礙事之人。」
聞言,趙琛喜問︰「是什麼辦法?」要是沒了盈雪,那太子就不足為慮了。
「聽聞京城四大名妓皆是勝明兄的紅粉知己,其中翠雲樓的歡顏姑娘更是生得國色天香,尤其擅長跳胡旋舞,勝明兄想必有幸能見過這歡顏姑娘的舞姿,不知可像傳說中的那般絕妙?」
戚敬元走在趙盈雪和李勝明之間,突然這般問道。
聽見戚敬元的話,李勝明暗暗剜了他一眼,這傢伙竟當著公主面前問他這種話,這不是存心拆他的台、讓他難堪嗎?
李勝明急忙解釋,「敬元兄這是哪裡聽來的謠言,父親對我們兄弟管教一向甚嚴,我豈會涉足那些煙花之地,你可別誤信了別人的話。」
「原來那些全是誤傳。」戚敬元點點頭,接著說︰「那麼成王世子要納歡顏姑娘為妾一事,想來應與勝明兄無關了。」
聞言,李勝明驚愕地脫口而出,「成王世子要納歡顏為妾?這事歡顏怎麼沒告訴過我?!」他是歡顏的入幕之賓,此女甚能討他歡心,因此他先前曾打算要為她贖身,養在別處當外室。
「勝明兄不是與歡顏姑娘不相熟嗎?」戚敬元笑問。這話是他用來詐李勝明的,不過隨口一說,便讓他自露了馬腳。
憑他還想覬覦公主,也不據量自個兒夠不夠格。
「這……」李勝明語氣一滯,結結巴巴道︰「是、是不相熟,恰好見過幾面罷了。」
為了化解尷尬,他急忙轉開話題,噙著笑覷向趙盈雪,「在下真是迫不及待想見見公主說的那座時鐘,這幾年來公主想出的那些稀奇玩意兒,個個都讓人眼楮一亮呢。」
趙盈雪沒理他,趙琛不在,她也懶得再應付這人。
她瞥了戚敬元一眼,她知道方才戚敬元那些話是刻意說給她聽,暗示此人愛尋花問柳、風流成性。又刻意走在他們倆之間,將她與李勝明隔開,她心頭泛起一抹暖意,嘴角微微翹起,暗自享受著他不著痕跡的保護。
見她不搭理,李勝明一臉訕訕,一路上沒再說話,卻在暗地裡將戚敬元記恨上了。
來到鑄造處,主事的官員捧著一隻木匣子說道︰「公主,這些是您吩咐製造的,您看看可有差錯?」
隨侍的宮女接過木匣子,呈到趙盈雪面前讓她細看。
趙盈雪仔細看了看,滿意地頷首。
「大致沒錯,辛苦張大人了,另外能否再勞張大人調派個手巧的工匠過來?」張大人恭敬地答道︰「咱們這鑄造處手最巧的就數曹猛了,下官這就讓他過來聽候公主差遣。」對這位目前最受聖寵的公主,他不敢有絲毫怠慢。
這幾年趙盈雪常拿圖樣來鑄造處,讓工匠依她所繪的圖樣將上頭的物品打造出來,那些緣于現代巧思的物品常常令人大開眼界,且她十分親切,從不端著高高在上的公主架子,於是張大人與鑄造處的工匠們都對她很有好感。
在張大人離去後,趙盈雪坐在桌前,沒去理會戚敬元和李勝明,逕自拿出先前畫好的設計圖,將製作好的發條與齒輪還有其他的零件一一取出,放在桌上。
她雖會畫設計圖,但她不確定將這些零件全都組裝起來後,這時鐘是否能順利運轉,如果能動,精不精准又是一個問題。
她以前讀的是工業設計,這份設計圖是她憑藉著以前曾與同學一起拆裝過一座古老機械時鐘的記憶,加上在學校時曾學過一些關於機械的基本概念所設計出來的。
幸運的是,這個不存在於她所知歷史中的朝代早已有運用齒輪來做一些簡單的工具和機關的技術,因此看了她所畫的圖樣,不需解釋太多,這些手藝精湛的工匠就能依照尺寸打造出來。
她其實更想設計出自來水和抽水馬桶、甚至電腦來,但這裡畢竟是科技不發達又沒有電力的古代,她以前所學只是皮毛,憑一己之力,設計不出太複雜的物品和系統,因此只能做一些簡單的物品,譬如沙發、彈簧床、琉璃器皿和一些生活物品等,藉此讓自己得到了趙知熙的寵愛。
以前在學校都是用電腦繪圖,完成一張設計圖不難,然而這裡沒有電腦,單是這個機械時鐘的設計圖,從構想到計算每個零件的尺寸,就花了她好幾個月的時間,之後又陸續修改了兩個多月才完成。
她小心翼翼將每個零件擺放到對應的位置,打算等待會那位工匠過來,再請他瓖嵌組裝。
注視著她坐在桌前那專注的神情,戚敬元眼神異常柔和。他現在還無法給她什麼承諾,但最多再兩年,他便能……
「公主,這些小玩意兒真能做出那個什麼時鐘嗎?」李勝明一臉好奇地問。
「嗯。」她頭也不抬地應了聲。
這時一名穿著一襲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走進來,「小人曹猛,見過公主。」
「不用多禮,我想請曹師傅幫我將這些零件組裝起來。」趙盈雪客氣地道。
「是。」曹猛走過去,聽她說明要如何組裝。
解說完,趙盈雪回頭朝戚敬元和李勝明道︰「你們先出去吧,別在這兒打擾我們忙。」
李勝明不想這麼快離開,開口想說什麼,但戚敬元二話不說便將他給拽了出去。
「走吧,別打擾公主做事。」
李勝明憤憤地瞪他一眼,方才他故意在公主面前削了他的面子,現下又膽敢對他這般無禮。
他沒好氣地冷哼一聲,「戚敬元,我可把你記住了!」陰狠地說完,便拂袖而去。
戚敬元微微眯起眼,嘴角閃現一絲冷笑,不過只是一個紈褲子弟,他絲毫沒將此人看在眼裡。
繁星宮。
趙琛在向母妃請安後,意有所指地說道︰「兒臣方才遇見盈雪,這才發覺盈雪已生得亭亭玉立,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皇后多年前就病故,父皇又忙於國事,怕是沒留意到這事。」
常貴妃略一沉吟,便明白兒子的心思,「你可是有適合盈雪的人選?」
「原本今日勝明也要同兒臣一塊前來向母妃請安,但途中遇見盈雪,他的魂兒都被牽走了,我瞧兩人年歲也相差不遠,頗為合適,不如幫他一把。」
常貴妃忖道,這勝明是侯府三子,無法繼承祖業,他自個兒又對仕途沒興趣,若是能迎娶盈雪,成為駙馬,往後由宮裡供養著,對他倒是有利,不過依勝明愛拈花惹草的性子,皇上未必肯將盈雪下嫁給他。
自個兒的外甥是什麼德行她清楚得很,若是有女兒,她是絕不會把女兒嫁給這外甥,不過別人女兒的死活她可就管不著了。
她顧慮的是依皇上對盈雪那丫頭的寵愛,怕是瞧不上外甥。
「這事母妃在父皇跟前提一提,能成最好,不能成也無所謂。」
「琛兒,你可是在盤算什麼?」常貴妃心思一動,問道。
自明純皇后病逝後,皇上便無意再冊立新的皇后,她只能把心思放在這個兒子身上,冀望兒子能成為太子,屆時她母憑子貴,還愁皇上不將皇后之位給她嗎?
趙琛趨前,低聲對她說了幾句。
常貴妃聽完後,讚不絕口地頷首,「此計甚妙,如此一來就能移走那顆絆腳石了。」為了幫兒子達成目的,她迫不及待地說︰「本宮稍晚就去求見皇上。」
不久,常貴妃打聽到皇上正在練功房裡練功,於是帶著他愛吃的茶水糕點過來,耐心地在一旁等候他耍完一套刀法。
趙知熙似是耍得不甚順手,一個不慎大刀脫手飛了出去,他暴躁地遷怒,「這刀柄竟像抹了油似的滑手,分明是這練功房的人沒好好清理,來人,把負責清理這練功房兵器的人拖下去砍了!」
他年少時就酷愛舞刀弄劍,即使登基為帝后,也依然習慣每日練武,但他已年逾五十,體力漸不支,一套刀法耍下來,已不像以往那般俐落,但他不認為那是自個兒的問題,覺得全是兵器不稱手的緣故,因此把氣撒在下人身上。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侍立在一旁的一名太監,滿臉驚恐的跪下來磕頭求饒。
「拉下去!」趙知熙不耐煩地揮手道。
兩名太監隨即上前,將那太監給架了出去。
沒心情再耍刀,趙知熙接過太監遞來的帕子,隨意抹了抹額上的汗,這才看向常貴妃。
「愛妃怎麼來了?」
常貴妃服侍他多年,見慣了他暴怒的模樣,也不以為意,朝他行了禮後,啟口道︰「皇上有好一陣子沒上臣妾那兒,臣妾想皇上想得緊,實在熬不住了,這才過來想見皇上一面,還望皇上原諒臣妾不召自來。」
趙知熙瞥了她一眼,常貴妃素來會說話,因此頗得他寵愛,加上她又是趙琛的生母,因此他對她也多了分看重。
「正好朕也要回去了,就上你那裡坐坐吧。」
「多謝皇上。」常貴妃喜笑顏開。
兩人來到繁星宮,待趙知熙坐下後,常貴妃坐在他身側,伺候他喝完茶水,趁著替他捶肩時,說道︰「今兒個勝明這孩子同琛兒一同進宮來探望臣妾,恰好遇見了盈雪公主,勝明這孩子頓時連路都走不動了,一顆心都給公主勾了去呢。」
說到這兒,她笑吟吟說︰「說起來公主也不小了,差不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了。」
「你這是想讓我將她指給李勝明?」
趙知熙不冷不熱地應了句。「臣妾知道公主是皇上的心頭寶,她的婚事臣妾哪裡敢插手,只是今兒個聽說公主在見了勝明這孩子後,同他有說有笑,還邀了他去看她在鑄造處做的那什麼鐘呢,臣妾這才想到公主如今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大閨女了。」
說到這裡,常貴妃幽幽一歎,「皇后去得早,皇上又忙於國事,臣妾總要多關照關照公主,所以這才給皇上提個醒。」
「就算要嫁,李勝明那混小子哪裡配得上朕的寶貝女兒?」趙知熙冷哼。
「臣妾是聽說公主對勝明這孩子很是熱絡,這才向皇上提了提。那孩子先前確
實是貪玩了些,但那是沒遇上中意的人,要是有中意的姑娘,他便會收心了。」趙知熙不悅地擺手道︰「你不用替那混小子說好話,他是什麼德行,朕還不清楚嗎?」
常貴妃連忙改口道︰「若是皇上認為他不適合,再找個合適的人就是。不過依咱們公主的聰慧和才貌,要找個能同她相匹配的青年才俊可不容易。」
聽了她的話,趙知熙也動了心思,盈雪確實也到了該婚嫁的年紀,他開始思索這滿朝文武官員之中有沒有合適的駙馬人選。
「對了,皇上何不問問盈雪的意思,說不定她有意中人呢?!」常貴妃建議。
翌日,趙盈雪被召到勤光殿。
聽完趙知熙的話,她驚訝地瞪大眼,「嫁人成親!」
「沒錯,你今年都十八歲了,是到了該婚配的年紀,朕讓你來便是想問問你,可有中意之人?」
他疼愛這個女兒,因此在婚事上倒也願意聽聽她的意見,換了別的公主、皇子,可沒這個榮寵,他指誰,他們就得嫁誰、娶誰。
「父皇,兒臣還小,不想這麼早嫁人。」她趕緊說道。「都十八了還小,當年你母后十八歲時,都生孩子了。」
趙盈雪扯了扯嘴角,她可一點都沒打算這麼早就生孩子,連忙上前挽著父皇的手臂撒嬌,「兒臣想再多陪陪父皇嘛,不想太快出嫁。」
女兒的話讓趙知熙很受用,哈哈大笑,「你嫁出去仍是可以常回宮裡來陪朕,甚至朕也可以做主,讓你同駙馬就住在這宮裡頭,用不著搬出宮去,所以你要是真有中意之人,就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趙盈雪腦海裡閃過了一個人的身影,遲疑了一下,仍是搖頭說道︰「父皇,兒臣沒有中意的人。」那個人必不會甘願成為她的駙馬,因為這會折斷他欲展翅高飛的翅膀,她不想讓他怨她。
「那朕就替你挑一個吧。」
趙盈雪不待細想脫口便道︰「不要。」
以為女兒是害羞,趙知熙哄道︰「你放心,朕會替你挑一個最好的駙馬。」他心裡其實已經有了個合適的人選。
「父皇,兒臣真的還不想出嫁,求您別逼兒臣。」
聞言,趙知熙板起了臉孔,「朕怎麼是在逼你了,朕這是怕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說著,他想起女兒方才欲言又止的神情,心念一動,問道︰「你老實告訴朕,你是不是有心悅之人?」
「……真的沒有。」
他沒忽略女兒開口前那一瞬間的猶豫,似是另有隱情,皺起眉,思及一個可能,「你該不會真看上李勝明那混小子了吧?」
不知他怎會提及李勝明,趙盈雪驚訝地否認,「絕對沒有這事,兒臣怎麼會看上他?」
「可朕聽說你昨兒個還帶他一塊去了鑄造處。」
「那是他偏要跟去。」
「你真沒看上他?」
「這種事兒臣沒必要欺瞞父皇,況且,兒臣的眼楮很好。」她縱使嫁不出去,也絕不會想嫁給李勝明那樣的人。
趙知熙拍桌大笑,「說得好,那小子哪裡配得上朕的盈雪,只有最優秀的男子才配得上朕的公主。像壽王的二兒子祁浩天膽識過人,又身手矯健,這才是當得起本朝駙馬的好男兒。」
聽出父皇的意思,趙盈雪嚇得拒絕,「女兒不嫁他。」
「這祁浩天相貌堂堂,年齡又與你相仿,不僅文武兼備,又出身壽王府,你哪點不喜歡他?!」他雖寵愛這個女兒,卻也容不得她一再違抗他的命令。
她根本不知道這祁浩天長得是圓是扁,怎麼可能願意嫁給一個陌生人?但見父皇動了怒,趙盈雪想了想,委婉地開口道︰「父皇如此稱讚他,想必這祁浩天定是不錯的,但兒臣一來沒見過他,二來央弟還年幼,兒子實放心不下他,求父皇允許兒臣再多留幾年,再談婚事。」她想先拖過這次再說。
趙知熙聽了她的話神色稍緩,「屆時你都成老姑娘了,還有誰要你?」
「沒人要我,那兒臣就在宮裡孝敬父皇一輩子好了。」她討好地說道。
「你要還不想嫁也成,朕先替你把這門親事定下來,省得這祁浩天娶了別的人。」
這話聽起來是在同她商量,實際上已不容她拒絕,趙盈雪雖不願,但深知父皇的性情,也不敢再當面反抗,只得日後再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