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程姝沒死成。
因為有人不想讓她死。
龍潛當即把唐家所有的醫生召集到唐雲天的別墅裡,命令醫生全力救治,一定要把大嫂這條命保下來。那模樣就好像萬一一個救不回來就要拿他們這群唐家御醫陪葬似的,他們哪敢不拼盡一身的醫術?
至於小少爺緣何這般看重大少奶奶的命那就不是他們能過問的事了。
可他們不能問也不敢問,不代表別人也同樣如此。
唐雲天幾乎是立刻就闖進了客房——那裡,醫生正在替龍潛治療受傷的手臂,唐雲天闖進來的時候正看見醫生將繃帶一圈圈纏上他的手臂,表情稍微滯了一下,直到醫生包紮完畢知趣地閃人他才大步走到龍潛面前:「阿潛,你想做什麼?」
「什麼做什麼?」龍潛也沒抬手,只撫摸著手臂上的繃帶淡淡地反問。
「你為什麼讓醫生全力救治她?」唐雲天的眼底佈滿血絲,厲聲問道,「你到底在打算什麼?」
龍潛手上的動作沒停,那五根手指慢吞吞地在手臂上輕輕移動,白得扎眼,他哈哈笑了起來:「大哥,我才想問你在想什麼,我全力救治你妻子你居然還來質問我為什麼救她?真可笑啊,她現在要死不活地躺在那裡又不是我幹的。」
說完他頓了頓,用嘲諷的眼神打量唐雲天:「還是你有新歡了?巴不得她趕緊死?」
「住口,別胡說!」唐雲天深深地吸了口氣,猛地上前一步,拳頭握得咯咯響,可看起來又不像是要打他,就好像是有什麼控制不住的情緒似的,但他很快又退後了一步,硬生生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你從小就是有仇必報的性子,她對你做過那樣的事,你怎麼可能還會留她!」
龍潛安靜地聽著也不作聲。
「既然不想留,何不讓她痛痛快快地走!」
龍潛沉默了好一會兒,歎了口氣,掀起眼瞼憐憫地看著唐雲天:「好歹是你妻子,你真狠得下心啊,大哥。」
「鬧成這樣你說爸爸知道了會放過她嗎?你真的會放過她嗎?」唐雲天忽然彎腰,抬手扣住了他的下巴,畢竟是年長數年的大哥,這樣的姿勢多少還是有些壓迫力的,「我和她是沒什麼愛情可言,當初聽說她暗殺你時我也差點殺了她,但說到底最終我也差點做了和她一樣的事,既然現在殺妻之名已經由我背上了,你何必再搶著背上戕害大嫂的惡名?你敢說你不是打算救活她再親手弄死她?」
「別傻了。」龍潛打斷他,笑著說,「誰說我要這麼做了,無非是你一廂情願地想像罷了。我是真心實意要救她的,而且從現在起也不會動她一根指頭。」
「真的?」唐雲天顯然不信,皺著眉頭問他。
「信不信由你!」龍潛面無表情地丟下一句話,「而且我也不需要你替我做什麼,就算要背什麼惡名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別再擺假惺惺的兄長面孔了,又不是小時候過家家玩遊戲!」
程姝醒來的時候唐雲天就站在她床邊,見她醒來,唐雲天的表情也沒多大的變化,只是相顧沉默。
做過夫妻又如何,也不代表他們之間的羈絆就有多深了,更何況,他們夫妻倆從頭到尾也從來沒為了感情付出什麼,說到底他們是以利相聚,今天變成這樣原本就沒什麼稀奇的。
程姝的手指緊緊地抓住身下的床單,但還是不甘心啊,無論如何她都是他的枕邊人,但她的丈夫為了弟弟朝她開槍的時候卻沒有任何的遲疑。
「你醒了。」唐雲天淡淡地說。
「你很失望吧?我差點殺了你最在乎的弟弟,卻沒有死成。」程姝的身體還很虛弱,說話有氣無力的。
唐雲天抬手,輕輕地撫摸著妻子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頰,目光堪稱溫柔,語氣卻寒冷蕭肅:「連我都下不了狠心殺的人,我怎麼能讓別人殺他?」
「你後悔了!」程姝冷笑地看著丈夫,「只是算計了他一回,你就後悔了!」
見唐雲天始終用那種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程姝的臉色猛地變了,「你別這樣看我,你根本不愛我,別用這種噁心的眼神看著我!」
「難道你愛過我?」
唐雲天此話一出,程姝反到是愣了一下,許久她忽然笑了起來,「他在刑事堂受了刑昏迷不醒的時候,那時候你就後悔了,對吧?你別想瞞我,那時候我就在門外,看你抱著他不停地說對不起。」
唐雲天沉默了半響,苦笑了一聲:「阿潛說得很對,他說我狠而不絕,注定贏不了他。」
「愚蠢,哈哈哈,我一直以為他多聰明,還不是一樣愚蠢,你狠而不絕?你朝我開槍的時候可曾有過一瞬間的不忍心?」程姝的臉孔都扭曲了,身上的疼痛加上情緒的爆發讓她看起來很是猙獰,「你殺人的時候什麼時候猶豫過,不過是對他狠而不絕而已!」
「連父親的床都上了,竟然還看不出你……」
「閉嘴!」唐雲天臉色驟變,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怒視著他:「爸爸如何是爸爸的事,不是你能多嘴的。」
「……你、你敢說你對他沒有其他感情?」程姝一邊咳嗽一邊費力地從牙齒中擠出幾個字,臉上慘白得像死人一樣。
「你胡說什麼?他是我的弟弟,這個事實一輩子都改變不了!」唐雲天顯然覺得她的說法玷污了他對阿潛的感情,手下更沒了留情,幾乎掐斷了程姝的脖子。
他彎下腰,看著程姝,一字一頓地說:「我是在乎他,小時候爸爸還不喜歡他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他了,但我知道他是我弟弟,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不該有的東西。」他停了下,目光森冷,「從小到大我都護著他,我最不該的就是聽了你的話做了回蠢事!」
說完,他撤了手,轉身離開,走到門口又說了句:「你還想程家好好的,就不要再想些多餘的東西。」
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程姝灰白著臉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的吊燈。
不這樣做你一輩子都贏不了你弟弟,我幫你,為了程家,又何嘗不是為了替你贏回你要的東西。
明明拚命地追逐權力,到最後竟然捨得就這麼放下?笑話,不過是你連自己都沒有察覺,有什麼東西一直以來都比權力更重要而已。
女人就是這麼悲哀的生物,永遠做不到像男人那麼絕情,即使結合的時候都是不愛的,可一旦結合,女人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將成為丈夫的男人看成自己的依靠,看成自己的天。
她的丈夫問她「難道你愛過我?」
那她最後失去理智地開槍,又被丈夫兩槍打得奄奄一息躺在這裡是為了什麼?難道不是因為嫉妒嗎?嫉妒屬於她的男人心裡永遠都有最重要的一個人,即使那個人只是他的弟弟,也能做到佔據她的丈夫所有用心的地步。
反正她這二十幾年都是錯誤的。
從她跪在唐嘯面前求他給程家指一條生路的時候就錯了——也許從還是少女的她認識十五歲的龍潛時,命運就早就注定了。她愛上的男人為了她情竇初開時懷有好感的男孩毫無留戀地捨棄了她。
到最後,她什麼都沒得到,在唐家,她始終都是外人。
梁鳴非接到消息的時候,龍潛剛小憩完睜開眼,他一醒,就見梁鳴非湊過來說:「那邊說,程姝死了。」
龍潛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連喝了半杯才減去了因低燒而引起的喉嚨乾啞,聲音柔潤了不少,「怎麼死的?」
梁鳴非盯著他不放:「如你所說,自殺。你為什麼要求全力救她,又為什麼知道她會自殺?」
龍潛眼也沒抬,嗤笑了聲:「讓她就那麼輕鬆死了有什麼意思?死前不好好體驗下絕望豈不會太可惜了?」
見梁鳴非想不通,他很不留情面地給了他一個嘲諷的笑容:「還得多謝我大哥突然來那麼一手,正好讓那個處心積慮要我死的女人嘗一下被最親近的人捨棄是什麼感受,求而不得,想必死的時候心都裂了吧?」他冷哼了聲,「可悲的女人,只是利用便罷了,一旦牽扯到愛,那死前的絕望可比死要痛苦多了。」
梁鳴非呆了下,表情有些木訥,看不出在想什麼,許久才聽他輕聲說了一句:「……你玩弄起人心來可比我們打打殺殺的殘忍多了。」
「我身體對抗上沒什麼天賦,難道還不准我旁修點其他可用的?」龍潛不溫不火地說著,全然放鬆地靠進椅背裡。
「不過,你怎麼知道她一定會自殺的?」
龍潛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這有什麼難的,她朝我開槍可是有目共睹的,要想我大發慈悲放過程家一碼,她只有死,而且只有自殺,因為我不會讓任何人去殺她!」
「……你……」梁鳴非張口結舌地看著他,半響才無奈地歎了口氣,「可是你放過你大哥了,一根指頭都沒動呢,你是不是依舊在乎……」
「他現在既沒權力,又差點親手殺了老婆,難道心裡會好受?」
得了吧,他開槍殺他老婆的時候可是眼睛都沒眨一下,指望他能為了這個傷心難過?騙鬼吧。
龍潛醒了一會兒,在重新包紮完傷口後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過了一刻鐘竟然發起了低燒,想必是右臂上的傷引起的。
直到下機他的臉色都不太好,他靜靜地在機場站了一會兒,微微瞇著眼睛一言不發,臉色晦暗不清,半響才偏頭看了眼梁鳴非,語氣聽起來像開玩笑:「左眼皮跳個不停,我剛害死了嫡親大嫂,你說是不是要遭天譴了?」
梁鳴非猛地一愣,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覺得龍潛的眼底什麼都沒有,空白一片。
就好似處心積慮想方設法地得到了想要的東西,結果結束後卻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什麼都不剩一般的感覺。
也許他從一開始想要的就不是這一切?梁鳴非忽然被自己的猜想震了一下,一直處於懶散狀態的身體忽然緊繃了起來,他一把抓住龍潛那邊完好的手臂,「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吧,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