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十六章 身不由己
想那水氏兄妹,佈局已經精細到如此程度,一步步挖好了陷阱,等他自己踏進去!當他想明白了這些,他的人生就只剩下四個字:毀之晚矣。
「霍紅蓮是我的姐姐,水石喬是她的馬僮。」琉璃不介意往郭有年身上戳刀子,「我們都是在你出現在姐姐身邊之前就存在,而後又隱去的。你以為,姐姐與你之間沒有秘密,她早晚就是你的人。實際上,你只是一個屬下,很多她的事,你並不知情。可惜,她走了眼,沒看透你是個自作多情的屬下。倘若姐姐早知道你對她的齷齪心思,一定會覺得噁心的。」
郭有年瞪大獨目,簡直難以置信,「你胡說八道!我知道紅蓮的一切!我知道……我知道……」
「顯然,你不知道,自欺欺人的人我見過,到你這種程度的還真奇葩。」琉璃冷笑,「你在我哥哥面前出現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今天的結局。」
「殺了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手刃仇敵,不是很痛快?還是說你,不,你那哥哥水石喬是個孬種,不敢動手?」郭有年再度撲著柵欄,恨不能拿僅剩的幾顆牙齒咬斷牢門上的鐵鏈。
琉璃不退反進,抽出藏在袖籠裡的匕首,利落的刺了郭有年一刀。速度之快,發力之果斷堅決,郭有年過了片刻才知道疼,殺豬一樣的叫起來!可惜,叫得再響,天牢的公務員們仍然裝聾作啞,完全沒有半點反應。
當然。琉璃特意挑的郭有年身上尚完好,卻不會危及生命的地方下手。
「你若不是孬種,怎麼不自盡?還在刑求之下,胡編亂造了那麼些無中生有的東西。」琉璃蹲下來,在牢房門外的枯草上把匕首上的血跡擦乾。
這匕首是石頭送她的,就在她上京之前。他說:就算他不在,這柄匕首也會代他保護她。
所以,就算獨自面對。她也從未覺得孤單。
「死,遠比你想像的難,尤其是自行了斷。郭有年,你對我姐姐狠毒,對自己卻下不了手的。所以,姐姐的在天之靈仍然看不起你。」她重新站起,把匕首收好,「殺你是容易的,讓你生不如死才是我要的。果然。我做到了。」她攤開手,聳聳肩,姿態俏皮。神情驕傲。
「你想要姐姐。不得而毀之。如今,你不正是毀在別的女人手中?」
「青檸!青檸!」郭有年面露瘋狂,咬著牙念這兩個字。
琉璃不理,繼續道,「你隨後想要得到權利和身為武將的榮耀,為此不惜諂媚龍位上那一位。結果呢。你就是死在他的金口玉言之下。你害姐姐中了毒,死於血崩,一屍兩命。如今你就遍體鱗傷,死得身首異處,連個全屍都沒有。郭有年。你好可憐,我都忍不住同情你了。你所要的。全部失去。你曾經出賣良知得到的,不過是過眼雲煙,其實你從來不曾經擁有。」
「水琉璃,你狠!你好狠!」
「不是我狠,是你要付出的代價。」琉璃的神情轉冷,「我相信,姐姐的在天之靈正在看著你。她是離世了,就算我把你千刀萬剮也換不回她。但是!她會站在地獄門口,親眼看著你被丟進油鍋裡去炸,放進石磨中去杵,扔到地獄之火中,日夜煎熬,永世不得超生。因為,你背叛了恩情和義氣,離棄了信任與忠誠,你讓姐姐和整支霍家軍因為誤會而痛苦。郭有年,就算老天經常會瞎眼,可他老人家也看不過去這個。所以我保證,死亡只是開始,你要遭受的折磨還在後頭!」
郭有年聽到這樣狠的話,驚恐壓倒了他所有的理智。一死百了也就罷了,被用刑到痛不欲生時,他也求速死。可若魂魄在地下也被懲罰,他簡直難以忍受!
琉璃這時稍稍站遠了些,看到那仇人被她最後的一擊打得精神崩潰,心中很有快意恩仇之感。但眼睛,卻被淚意模糊了。
姐姐,你看到了嗎?快拿走郭有年的代價,補償你被陷害,最後又那麼憋屈的的所有!
再看郭有年,他坐在地上,也往後退著,盯著某個方向哭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紅蓮,不,霍大小姐,請你寬恕。」說著,又整個人趴倒在地上,扭動得像一條醜陋的蟲子,口中卻喃喃自語,「那年,我初見到你,還只是霍家軍中的小卒子,而你高不可攀,有如天上的彤雲。可是,我一眼就喜歡上了你。為了能稍微離得近些,我博命似的立下大小軍功,又動用了無數心機手段,終於被調到你身邊,一路飛昇,直做到副將。我真的很喜歡,看你為每一次勝利展顏。喜歡你拍我的肩膀,露出讚許和欣賞的目光。喜歡你學著軍中那些莽漢子,調侃的叫我西北小諸葛。紅蓮,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那又如何呢?有句話叫事在人為,好漢無好妻,賴漢攀花枝的多了。憑什麼我不能有更高的目標?憑什麼我就注定沒有機會?」
琉璃站得紋絲不動,靜靜聽著。
「紅蓮,你說過不嫁人,要一生守著霍家,守著寧安郡。我就想那也好,我也不娶妻。兩人都單著,就像我們永遠相伴一樣。儘管我陞官後有太多人想為我說親,也有太多豪放的西北女子主動來求,我都不為所動。紅蓮,我真的一心只有你。可是,你竟然背叛了承諾!你居然嫁了!既然肯嫁,為什麼那個男人不是我?戰場上刀劍無眼,受了傷也好,深夜追襲也好,肌膚相親,同乘一馬,共睡在一個帳篷裡……我以為,我們是最親近的,你要麼不會嫁人,要嫁就一定是我。可是,不是我!為什麼。你對那些親暱到差點突破男女之防的事無動於衷?最精銳的霍家軍,都是霍老將軍收攏並訓練的孤兒,因此最鐵血,最忠誠。我是其中之一,所以我也是無根的人,所以地位低下,我連姓氏都是自己編的。難道就是因為這個,你根本是看不起我嗎?我曾經以為。雖然不說,但有些情意,大家都明白。可是,根本沒有情義!霍紅蓮,後來我明白了,你從來沒把我當成一個男人看,只是戰友,同袍,屬下。或者只是……隨時可被取代的一條賴皮狗!我恨你,霍紅蓮!當年我把所有對你的愛慕全轉化為恨!只有徹底地毀了你,我才能活下去。」說到這兒。郭有年就嚎哭了起來。
琉璃冷笑。「別說得那麼重情重義,現在連我都要噁心了。你根本不愛姐姐,你只是要得到她,成全你變態的執念。你愛的其實是自己,你覺得付出不值,卻根本沒想過。從來沒有人要求你這樣做過。所以你對青檸也執著,你要的,不過是我姐姐的影子。可是,你連親吻我姐姐走過的地面也不配,更不用說擁有她!」說完。轉身就走。
對於她而言,對於姐姐而言。郭有年這三個字可以抹去了。
郭有年呆呆坐在牢中,目送著琉璃的背影。
對紅蓮的死,他從沒有過心虛,因為他覺得紅蓮對不起他。可此時此刻,他忽然不那麼確定了,有一種寒意和覺得自己渺小卑賤的感覺包圍了他。但很快,骨子裡的狠性又湧了上來。
他不甘心啊!他不甘!他在被抓入大牢的初期,就想辦法發出了消息,卻可惜一直石沉大海。若蔣扁答應,就還有翻身的機會,哪怕只是萬中之一。
想到這兒,他眼中閃過瘋狂的光芒。
天牢外,袁丹青送琉璃上了馬車。東京都沒有宵禁,只要小心些別遇到巡街的官兵,就會順當回到水府。對此,琉璃半點不擔心。若蕭十一放任她獨自回去,外圍鐵定就安排好了。
他是在向她顯示實力,證明他足夠資格做盟友。
回家之後,哪怕都後半夜了,琉璃仍然睡了個舒服的好覺。心理壓力減輕,整個人都似乎煥發了活力。就這樣又過了幾天,臨近七月的時候,大理寺的判決終於下來了:郭有年因犯下謀反叛國罪,被判秋後問斬。受到株連的九族,只有妻族二,另案處理。
這說明皇上對尤肖的態度還是曖昧不明的。
但琉璃不關心這些,既然把人情送給了蕭十一,尤肖是死是活,就與她無關了。她只是在等石頭回來,然後解決兩人的感情問題,還要計劃下一步要對付的對手。
天,越來越熱了,有時候悶得令人喘不過氣,就連樹上的知了也懨懨的,有氣無力。
琉璃坐在院中的樹萌下納涼,忽然感覺到有人靠近。睜開眼,卻是凌紅蝶。凌紅蝶與唐春新婚不久,唐春就隨著水石喬回了漕幫的江南分舵,如今別離數月,思念之情不會比她少。
「紅蝶姐姐,找我有事?」琉璃坐直了身子,「這兒有去暑的涼茶,要不要來一碗?」
凌紅蝶搖搖頭,顯得心事重重。好半響,才下定決心似的一咬牙,遞了封信給琉璃。
「這是我家唐春的來信。」她說得很快,好像生怕自己反悔,「我想了好久,覺得小姐還是提前有個準備才好。不過……很多事……誰也不怪,就是……身不由己的。」
琉璃不禁狐疑,因為感覺一向冷靜幹練的凌紅蝶有些莫名其妙。
但,還是接過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