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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鬼怪系列<全文完+番外>》第11章
☆、第十一章

  阿江 第十一章

  阿江生氣了。

  這幾年來,他倆就像尋常人家的夫妻一樣,有過如膠似漆的時候,也有平淡如水的時候,偶爾閑來會拌拌嘴兒──這次數極少,石捕頭是個脾氣厚道的,阿江除了會在某些時候露出些不一樣的脾性,到底還是把石頭當成個孩子,就好像石頭兒不管長得多大,他總愛“小石頭、小石頭”地叫著他。

  所以石頭差點忘了,阿江到底是只鬼,是吸納八方怨氣而生的百年厲鬼。人鬼殊途,他有時候覺得自己理不清阿江的想法,這並非阿江脾氣古怪,而是他終究是個活人,鬼就不同,他們做事全憑自己,尤其是修惡鬼道的,便更是隨心所欲。

  這一次,阿江連給他理論的機會都沒有,石捕頭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在鬼殿裡,他倒仰著,雙手被金晃晃的鎖鏈縛在床柱上,阿江的喘息在他的耳邊,胸口在眼前一晃一晃,那冰冷的東西正在他體內橫衝直撞,石頭怒不可遏,他咬住下唇不發一聲。

  阿江像是早就在等這麽一天,他終於找到一個理由,將這個凡人鎖在自己身邊,第一夜他在石頭兒身上試了各種花樣,每每石頭累得暈過去時,他就渡他一絲元氣,等石頭濛濛醒來的時候再來一回,使出渾身解數來,逼著石頭答應他再也不去找趙錚。

  這樣關了數日,石捕頭愣是不松嘴,他就是如此,頑固的時候比塊石頭還要強。

  這一次阿江將石頭整個人都關在鬼王殿內,即是凡身肉軀,自不能餓著冷著。阿江除了出去張羅吃食的時候,幾乎不曾離開過床邊。

  石捕頭啥法子都用上了,最後連絕食一途都用上了。阿江渡了他幾次元氣,身子骨還是控制不住地瘦了下去。

  阿江終於怒了,他第一次用陰測測的語氣與石頭道:你再不吃,我就去殺了那個人。

  你……你蠻不講理!

  石頭憋紅了臉,他連罵人都嘴笨:你忘了東神的囑咐麽!你、你若殺了趙錚,這陣子做的好事又要白費了!

  阿江卻森然一笑,美得驚心動魄──我本就是厲鬼,做善事也不過是迫於無奈,小石頭莫要忘了,要得道,並非一定得行善。

  你……石頭驚愕地看著他,他沒想到阿江竟是這樣想的。可憐石捕頭打小遇到的多是善人,他是福祿十全之命,身邊往來得自然多是實誠之人,是以他就算留了些心眼,也看不穿趙錚的計謀,以為旁人都與自己一樣,覺得這世道到底是人性本善。

  阿江見他面色微變,暗暗攥緊手心。他終於還是說了實話,他知他的小石頭必要對他失望透頂,若是放在先前,不曾出現過趙錚此人,他必能瞞他的小石頭一輩子,讓他一輩子都快快樂樂,永遠不去沾染這些俗惡之事。

  石頭恐怕他真殺了趙錚,只得依言將飯菜吃了。阿江拿捏住他的弱處,之後幾天但凡石捕頭有何不合作的,他便口出威脅,這樣下來,兩人的心反是越離越遠,連石頭也漸漸覺得眼前的不再是他熟悉的阿江了。

  眼看半月過去,地上也不知如何了。趙錚是否因找不到他回去京裡,衙門裡沒他在又會成什麽模樣,師兄弟們可有偷懶沒有……

  石頭越發沈默,阿江就靜靜地守在床邊。他可以不言不語,看著石頭坐上一天,仿佛只要他的小石頭在這裡就已經足夠,哪管這個凡人是快活還是傷心。

  此夜,石捕頭睡得極不安穩,他夢到了多年以前的雷雨之夜,一個宮奴鬼鬼祟祟湊到黃帳床幔,床上是一雙粉雕玉琢的嬰孩,她四顧周遭,拿起濡濕的絹布正要悶死其中一個。哪知那個陡地睜開眼來,他目若星辰,好奇地揮舞四肢,竟沖著宮奴咯咯笑了起來。宮奴忍不住伸手逗弄他,臉上露出不忍之色,忽然後方有聲傳來,她忙將那孩子抱了,由秘道遁逃……

  皇兒──我的皇兒──接著便有女呼喚,聲聲哀戚直催心肝。

  驚雷大作,京中國師府。

  金殿之中鬼火瀟瀟,一黑白道袍的術士坐在蒲團上,嘴裡正念念有詞。他案前擺了龜甲、獸骨、骸粉等物。案子上還有一物,乃是當年皇宮雙生子出世之時留下的胎毛,輔以八字庚帖,待時辰到了,隨著雷聲而震震輕晃。身後侍童牽了一隻黑狗上來,亮出匕首,直接紮進狗的脖子,活生生割下之後,盛滿一碗的新鮮黑狗血,再捧到術士面前。

  此人正是當朝國師玉真山人,他接過碗,兩手指沾了,刷刷畫了陣法,再捧著大碗將腥臭狗血含進嘴裡,念完邪咒,天目即開!

  與此同時,石頭驀然睜眼。

  他木然翻身,忽聞一清脆聲響,看到那金色腕銬便輕蔑一笑,一個施力便將手腕硬生生掙脫而出。

  阿江晚間都要離開一兩個時辰,此時屋外只留幾個小鬼駐守。只看那門唰地一開,那些鬼妖驚得回頭一看:姑爺!

  那幾個留下的與石捕頭交情都算不錯,阿江因此才放心留下他們照看。他們正是訝異,方飄飄地要迎上去,裡頭卻有個眼尖地經看到石頭目中含著嗜血紅光,大駭:那不是姑爺!!

  這話卻說的遲了,卻看“石頭”掌心聚氣,揚長一揮,眾鬼來不及逃,陣陣鬼哭狼嚎之下,轉瞬間灰飛煙滅。

  阿江遠從他處趕回來之際,鬼王殿已然面目全非,他於殿中尋到石頭,見他橫臥餘地只覺心口似被活活剜了下來。他忙上去抱起石頭,正欲探他脈搏,卻聞殿中那一息還未被打散的冤魂愴然喊道──王!速速將他放開!

  卻不想那聲警告還是來得太晚,懷中男子驀地睜眼,一嘴黑狗血倏然噴來!

  黑狗血陽氣最盛,素來皆用以辟邪驅鬼,尤其是這等輔以術法加持的,就是阿江也要忌憚三分。黑血潑面,直沖天靈,一聲歷歷鬼嚎傾嘯而出,“石頭”往後一退,速速念出咒語,阿江雙手掩面顫顫而退,被血潑到之處皆冒出青煙,血肉模糊。

  “石頭”瞠目大喝:“封!”

  邪神現身,數百符劍出鞘,於三丈之內將鬼君圈住,腰口粗的鎖鏈由地而出,架起了天羅地網,讓阿江再動彈不得!

  眼看形勢已定,“石頭”他搖晃數下,捂住心口方勉強站穩。

  密密鎖鏈之中,鬼君怒目而睜,伸出白骨般的雙手,竟要以鬼身去強闖結界。

  “石頭”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江燕雲,莫再白費力氣!就是東神在此,要破大羅法界也許耗上七七四十九天,這些時日也足夠我化練成魔,到時你個小小鬼王又能奈我何──!哈哈哈哈!”

  鬼王發出地獄怒嘯:“化蛇──”

  “石頭”見原身被其識破,倒也不意外,拱手桀桀而笑:“鬼君好眼力!”

  阿江扣住鎖鏈,兩手已被結界融成森森白骨,他猙獰嘶吼:“你若敢碰他一分一毫,我江燕雲勢要你百倍償還!!!”

  “江燕雲,你自顧不暇,又能拿我如何!桀桀,你還是待我煉成魔神,予我俯首稱臣罷!”接著濃濃黑煙將“石頭”逐漸吞沒,阿江奮力伸出手來,卻連他的髮際都碰不到。

  天雷怒嘯,江水洶洶翻騰,浦江渡口處縣民遠遠看著,一些年紀大的顫巍巍地拜下,雙手合十道:“河伯發怒嘍!發怒嘍──!”

  石頭再次醒來之時,人已經躺在車廂裡頭。他看到趙錚坐於自己身側,茫茫問:我……怎麽會在此處?

  趙錚握住他手,是我師尊將你救了出來,現下我們正在路上,再過兩日就能到京。

  你師尊……?石頭低頭深想,卻換來一片模糊,他猛然翻身而起,扣住趙錚雙手急道:你們是如何將我帶出來?阿江呢?他可有為難你們?

  趙錚目光斂斂,想起師尊囑咐,面上笑說:皇兄,你莫急。我師尊神通廣大,那鬼王自是傷不了咱們。

  那他……可叫你們怎麽了?弟弟,你聽哥哥說,阿江雖是厲鬼,卻已經不再害人,你師尊……

  皇兄,你冷靜些。東道鬼君哪是這麽好打發的,我師尊只是暫且封了他的行動,待過些時日那些結界便能自己解開。

  趙錚看他如此緊張,不由問:皇兄,你同那鬼君,究竟是什麽關係?

  石捕頭一怔,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您要是不願意說,臣弟也不會……

  趙錚原以為對方必不會告訴自己,哪想石頭卻凝視著他,坦坦蕩蕩地道:趙錚,你我是一家人,此事確實不應瞞你。實不相瞞……我與阿江,已經結了陰親。

  趙錚聞言悚然一怔,啞然不語!

  石頭長歎,只好握著他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盤脫出。趙錚聽了咬牙切齒,憤道:“那鬼王竟逼你……娶、娶他,此事實在荒謬!皇兄,你莫怕,我師尊遲早能替你收了那只厲鬼!”

  “千萬別!”石頭駭然,阻擾他道:“阿江也不算逼迫我,我、我……這事,我本有責任,再者,我跟阿江……我也是願意的。”

  趙錚難以置信地覷著他,卻看他坦然之餘似有幾分窘迫,眼裡卻又含了幾分光彩。這種目光他並不陌生,他自詡風流,身邊不乏傾慕之人,那些男女哪個不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石頭跟那鬼君竟有斷袖情誼,這事在趙錚看來更加荒唐,他不知為何自己這般憤怒,甩袖喝道:“你、你竟與那只厲鬼有染……你!你可知你丟盡了趙氏的顏面!”

  趙錚怒極,嘴裡自是胡言亂語。

  石頭知他難以接受,面上只苦澀一笑:“你莫擔心,我這次隨你去京城,只是為著去給娘親上柱香。我從未想過要回歸宗室,往後……你認不認我,全憑你自己。要是你覺得我丟了你的面子,大可當我死了,我也不會怪你。”

  趙錚聽他此話只覺心口鈍痛難忍,差點便要逼問下去,莫不是在石頭心裡,他一個堂堂錦王連只鬼都比不上!然而話到嘴邊,他卻沒臉問出口,只覺這樣反叫人看了自己笑話。他怒而抿唇,從廂中揮袖而出,命人牽了一匹馬來,一躍而上。

  “王爺,您坐車,我來騎罷──”石頭也不管身子還虛著,就要出車。

  趙錚卻不理他,揮下馬鞭跑到車隊前頭。石頭遠遠看著他的背影,只得作罷。

  趙錚禦馬狂奔,寒風似刃削著面龐,他亦逐漸清醒,卻更加納悶!他管石頭跟誰好去,自己這是在氣什麽!趙錚拉著韁繩,暗暗咬牙,他自知石頭心裡住了那只厲鬼,便怨氣難消。他才奔走數裡,就覺胸口煩悶,嗆咳數聲之後,掌心竟見幾縷血絲。

  前陣子他與師尊一起做法,才成功劃出大羅結界將那只鬼王困住,他亦為此付出代價,元氣大傷,卻不知那道結界又能將他困到何時。

  趙錚眼眸暗暗沈下,為君者不能為他物所牽擾,那石頭卻次次擾亂他的心思,左右自己──這種隱患,果真該早早除去!

  話雖至此,趙錚卻不能控制自己,這一路上,他面上對石捕頭故作冷淡,私下卻不叫任何人怠慢他。好在石頭身子養得極快,在廂中睡了半天,接著就能上馬,如此也不過趕了一天半的路,一行人便到了皇城。

  只看趙錚一入城門便神采奕奕,前頭有騎兵開道,後有護衛護駕,皇城大道上百姓在旁側圍觀,還有些大膽的姑娘往路上擲花,何等風光。石捕頭為免惹人眼目,便換上了一身侍衛服,戴上暖帽,擋住了半張臉。

  錦王府座落在京城最是繁華的東城巷,趙錚現在是最得寵的皇子,所分到的府邸自是華美氣派,他一下馬就拉著石頭去看看自己這號稱“天山人間”的府邸。他迫不及待的模樣,好似忘了自己前兩日還在同石頭置氣,一下子帶石頭去看看後院的假山湖泊,一會兒又拉著他去了那據說能納下千人的宴會堂,還沒看全又命人去把百獸園的白虎牽過來,王府奴役卻道白虎叫康王借走了。

  康王乃是三皇子,素日裡和趙錚最是不對盤。趙錚聽了自是要怒,卻被石頭給安撫下來。

  又不是沒機會瞧了,也別瞎忙乎著,老虎……管他白的還是黃黑的,不都那個樣兒麽?石頭撓撓腦袋。

  趙錚叫他這麽一說,似乎也覺沒啥好氣的,就擺擺手,叫人下去備席。

  王府大管家戰戰兢兢地走了,回頭悄悄地打量了石頭一眼,也沒來得及看得清面目,心裡直大呼怪奇──甭說那只白虎王爺素來喜愛得緊,再說還是康王要走的,王爺少說也得折騰好一陣子,總不會這麽輕易揭過去,哪知這人三言兩語就把趙錚給哄住了。

  趙錚府裡大廚是宮裡帶出來的,他刻意叫人備了一桌宮裡才吃得到的珍饈,每一道呈上來的時候,他都能用扇子指著同石頭說出典故來。

  石頭知他是孩子心性,便也一一附和著他──他早就看出來,趙錚心眼雖多,可本質還是極其單純的。趙錚驕傲又好面子,他知趙錚越是急著與自己炫耀京中的奢華,那他在此處的日子就越是艱辛。

  飯席上除了他們兩兄弟並無外人,連奴才都遣了出去。趙錚親自給他夾了菜,桌上剛好有一道豬蹄姜醋,趙錚吃了一口便放下了,道:還是你做的好吃。

  你還想吃的話,日後哥哥再做給你。

  趙錚聽了堆起滿臉笑靨,猶如春風拂面一般──這是哥哥說的,可不許反悔!

  石頭聽他叫自己哥哥,卻比那幾聲皇兄親切得多,近日來的陰鬱不禁一掃而空,就比平日多用了一碗飯。

  晚上,他就歇在趙錚的屋裡的偏房,趙錚仿佛是心情極好,拉著他說了半宿的話,一一細數京城的好。石頭卻聽得有些心神不寧,眼皮從兩天前就跳到了今日。趙錚自己累了,也不回床上,就跟石頭擠在一張鑼鈿床上沈沈睡去。

  石捕頭兩手撐在腦後,就像前些天一樣難以入眠。

  他知道,他想念老班頭還有衙門的師兄弟、思念整個安陵……他一閉上眼,就沈浮在汪汪的思海之中,滿滿都是阿江的聲音。

  阿江、阿江……他連念起這個名字都覺得心口在痛。

  等祭拜了娘親,就同趙錚拜別,早日啟程回去。卻不知阿江如何了,是不是還在生他的氣,也不知到時候讓他跪算盤、揀豆子、睡廚房,阿江還願不願意原諒他……

  接連數日,趙錚帶著石頭四處遊玩,就像當初他在安陵一樣。

  石捕頭第一次喝到了一口便值百兩的龍漿液、他第一次吃到了髮菜、也第一次見識到了京中士族一擲千金的豪邁與奢靡。趙錚也有一幫子的朋友,而且按著趙錚自己私下說的,能與他好處的“朋友”。他們碰面亦只是偶然,趙錚卻不欲石頭跟他們走得近了,懶懶應付了一些,就撇嘴冷笑:你莫跟他們玩得近了,髒!

  石頭笑而不答,趙錚這幾日話裡總透出一股仿佛要將他長久留下的意思,他不好去掃趙錚的興,便也不去提醒他去拜祭娘親的事情。

  然而,眼看著半月過去,趙錚像是故意避開也似,便是石頭自己要問,也會讓他三言兩語地掉轉話頭。

  直到月末,石捕頭終究是坐不住了,他便趁著趙錚下朝時問道:“我們何時能去看看娘親的墳?”

  他問得絲毫不拐彎抹角,趙錚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只看他當下便拉下臉,坐在塌上讓小奴捶著腿,也不知想的什麽,陡地冷笑:“你急什麽?莫不是急著去拜了母妃,然後回去你那個窮鄉僻壤麽?”

  “是。”石頭也不遮掩,點頭應道。

  趙錚卻睜大眼,“你……!”他重重擱下茶杯,慍怒地抿唇,卻是有氣無處發,只能去踢那伺候的小奴一腳洩憤。

  “你這性子──”石頭擰眉,欲要替那奴才解圍,趙錚又冷道:“你不是急著走麽?現下又同本王擺什麽兄長架子!你以為本王不知你……!”他陡地打住,臉色微變地站了起來,憤憤拂袖而去!

  天黑時,趙錚的貼身侍兒來請,說是王爺請石爺去畫舫遊船。

  石頭不知其中乾坤,等人到了,看到了金舫裡各色的男男女女,烈酒春宵,方知所謂畫舫乃是京中高檔的煙花場所。他人又已經被帶到,斷沒有回頭的可能,再說座上的也不只趙錚一人,若他不分遊說地扭頭而去,只怕要拂了趙錚的面子,叫他更惱恨自己。

  爺快過來此處坐──他被那香軟女子推到座上,一臉窘迫地擋著她們呈來的酒。

  石頭啊石捕頭,見了美人就犯渾的毛病這麽多年也沒治好,他求救地去看上座的趙錚,只看趙錚摟著那貌美的花魁娘子,讓幾個女子喂著酒,眼角似笑非笑地覷著他。

  石捕頭叫人灌了幾口,狼狽得不成,那些座上的士族公子看著他一臉好笑,紛紛起哄,只道誰能灌醉石爺,就賞黃金百兩!

  趙錚聞言卻坐了起來,勾唇笑道:你們弄錯了,石爺可瞧不上這些庸脂俗粉,來啊,把人都帶進來──

  王爺一擊掌,下頭老鴇就領了十幾個做著女兒打扮的稚兒翩翩上來。

  京中南風興盛,那些士族公子哪個不在屋裡豢養侍兒,橫豎折騰不出子息,便是有了妻兒也不會遣散。譬如趙錚這等權貴,便是有十幾個通房奴兒也不足為奇。

  那些稚兒無一不面目姣好、溫順可人,他們先一齊舞了一曲,好是不好自是沒人關注,一群公子哥兒只在乎他們那薄紗下若隱若現的香軀。石頭在安陵時連花街柳巷都不曾踏足,更何況是京城這等腐朽奢華至極的地方。

  他看那些少年盡做些撩人姿態,又吟淫詩暢談風月,窘得直不起脖子,只埋頭喝酒。卻不知,一個年紀稍大的白衣少年何時坐在自己身邊,他只看到那一襲白色,忽地抬頭,酒力上來,眼前便晃了一晃,竟好似看到了阿江……

  少年溫婉一笑,這座裡除了錦王,就是這人生得最俊,乍看像個悶葫蘆,近瞅卻覺可愛的緊。

  他為石頭斟滿酒爵,捧到他的嘴邊正欲喂他,可不想石頭卻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這些少年哪個不是身經百戰的,就順勢倒在石頭懷中,做盡了柔媚溫順的可憐姿態。

  石捕頭睜睜眼,正欲叫他阿江,下一刻卻有一淩厲步伐過來,懷中的少年驀地被拉了起來。只瞅錦王面露怒色,喝了一聲“賤人!”,毫不憐香惜玉地把人扔了出去,叫那少年撞到酒案上,發出慘叫。

  變故一出,舫內頓時鴉雀無聲。

  趙錚胸口起伏,怒瞪眾人,揮袖吼道:都給本王滾!

  那些人都忌憚錦王權勢,便是有怒亦不敢言,臉上俱都賠著笑臉,推開懷中香軟,起身告辭。

  石頭叫趙錚這麽一出,酒也跟著醒了大半。他看趙錚怒視自己,舉起酒盅就當白水來灌,忙起來去攔他,趙錚卻把他一推,雙雙跌在座上。

  你喜歡男人?那些小倌你不滿意?你想要什麽樣兒的,你儘管說,我都能給你找來!──趙錚揪住石頭的領子,滿口酒氣。

  石頭將他手給圈住,支起身鐵青著臉道:趙錚,你醉了。

  趙錚嗤笑得令人觸目驚心:哥哥,那只鬼比我重要?──接著就湊了上去,嘴碰到了石頭的唇。

  石頭腦中“嗡”地一聲,當下就一腳踢中趙錚的腹部,將他踹離自己。

  來人!送你們王爺回府!──石頭握拳背擦了嘴,看了地上猛咳的趙錚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趙錚讓心腹送回王府,撒了一頓酒瘋,把自己屋裡上下砸了一遍。尤其他知石頭宿在了客棧裡,更是怒火沖天,他知自己生了心魔,石頭跟他乃是雙生兄弟,他剛才卻對他生出欲念!思至此處,趙錚亦是一陣駭然,他坐於椅上,神色頹廢,洩憤之後,卻只徒留被拒絕之後的滿腔空虛。

  忽然,屋中陰風乍起,一團黑煙從窗外淩厲闖進,趙錚只覺一股強勁力道扼住自己,然後便叫那黑煙拋飛出去,重重撞至壁上!

  “師、師尊……!”趙錚由地上顫顫爬起。

  孽徒!──那似男似女的聲音尖聲道。趙錚似是怕極,趕忙跪地拜道:“徒兒、徒兒知錯,求師尊息怒!”

  黑煙卻圍繞趙錚,硬生生扣住趙錚脖子,逼他抬頭。趙錚痛苦掙扎,怔怔睜眼,只聽那怪聲道:為師叫你儘快將他帶來國師府,你竟敢陽奉陰違!

  趙錚咽了咽,他這些時日確實故作拖延,現下自也找不到藉口脫身。

  黑煙冷哼,將趙錚甩開,只看他在地上滾了數圈,捂著脖子劇烈咳嗽。

  明夜──黑煙怒嘯:明夜,為師就要看到那捕頭在祭壇上!若是沒有,趙錚,就拿你的命來換!

  接著,黑煙散去,趙錚搖晃而起,神色恍惚。

作家的話:

一會兒洗澡再去把第十二章寫了,

明晚的飛機去上海OTZ,

這種悲催的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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