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433
接待員又問了幾個流程式問題,然後把附表放到一旁,一份新的申請表被遞到海姆達爾眼前。
“請儘早填寫好。”接待員對海姆達爾說。“您可以通過郵寄,也可以親自送來,但是不可以請別人代送,魔法機構也不接受任何快遞服務。以機構為中心,方圓一公里之內不可以使用幻影移形。填寫申請時間為十天,過期作廢。請抓緊時間。”
海姆達爾接過後,問,“我在這裡填好了直接交給您,您看行嗎?”
接待員沉著的點頭,“可以。”順便指點他去處。“接待大廳內設有寫字臺,檯面上提供筆墨。”
海姆達爾道謝後,在二位老人的陪同下離開了辦公室。
他們很快找到接待員說的寫字臺,在大廳的一個角落內,由白色大理石砌起的高約一米左右的長方形實心檯子,邊角嵌著寬約一指的金色貝殼花紋,線條優美,簡約大方。
如果檯面上沒有積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也許整體效果將更佳。
戈爾登瞪著大理石檯子繞了一圈,最後摸著下巴貼過來,對海姆達爾小聲嘀咕,“這檯子怎麼和棺材一樣?”
海姆達爾眨巴下眼睛,沒有吭聲,抽出墨水瓶裡的羽毛筆,埋頭書寫。
吉倫特微微一笑,“您見過很多棺材?”
“當——”戈爾登猛地一滯,都沒敢朝吉倫特那裡瞄上一樣,貌似不動聲色的低頭去看海姆達爾填寫資料。
吉倫特倒也不在意,走到海姆達爾另一側。
讓海姆達爾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倆老頭就資料填寫的詳盡程度有了爭論。
戈爾登破天荒的肥起了膽子,破除心理障礙,與吉倫特據理力爭,可見他對海姆達爾在魔法機構的認證有多麼的看重。
海姆達爾十分佩服尼祿?戈爾登對實驗的狂熱,對魔法的不懈追求。再加上魔法機構這扇門是借由戈爾登的手推開的。儘管海姆達爾仍然對他的動機和過度的熱忱表示遲疑,但只要不涉及利害關係,不觸及道德尺規,他願意把姿態放低,程門立雪,尊師重道。
在填寫資料方面,戈爾登的意見是一網打盡,也就是把能炫耀的資本全部釋放出來。比如曾經代表某團體參加的比賽;代表個人參加的比賽;獲得的獎項殊榮。有沒有上過報紙雜誌的頭版頭條,不是頭版頭條當然也能湊合。
戈爾登甚至提出應該把為某品牌飛天掃帚的代言也寫進去,還有年末成績排名也要象徵性的提一下……等等。
當聽說海姆達爾只得過一次年級第一後,戈爾登顯得非常驚訝。
海姆達爾淚流滿面,小心靈失意體前屈,抱歉,他就是這個程度。讓他意外的是這一次戈爾登教授恍若得了失憶症,居然沒用他那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天才學生格林德沃來對比自己的平庸。轉而一想,格林德沃貌似是屢做不當實驗被趕出去的,也許人家對成績的好壞不屑一顧,天才通常都不愛走尋常路。
海姆達爾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吉倫特大法官就在邊上,總不能在IW的最高指揮官面前表揚一個大魔頭吧。
這位大法官曾經簽署過十道死刑執行書,擁戴格林德沃的十名死忠追隨者因此命喪黃泉。要知道,在那以前,魔法界從未有過死刑的先例,再窮凶極惡的罪犯也只是牢底坐穿,他們的罪惡並不會攸關生死。吉倫特開了先河,由此一炮而紅、盡人皆知,隨之而來的還有如狼似虎的譴責和爭議——也就是所謂的人道主義至上。
自此以後,吉倫特原本一帆風順的仕途之路變得跌宕多舛。被眾人推到風口浪尖的法官被停職——那時候除了他誰都不敢也不願在死刑執行書上簽字,生活中四處碰壁,家裡窮的揭不開鍋,最後在一個窮鄉僻壤的私人養殖場內找到了固定工作,飼養專門用來吃的小型神奇動物(類似家畜家禽等),還幹起了切肉割骨的屠夫工作。
吉倫特也許鬱結過,怒駡過,痛恨過,也想過放棄。
不管當初的疾風驟雨有多麼的猛烈,起起伏伏,幾許風雨,屹立到目前。
現如今,馬瑟蘭?吉倫特是國際威森加摩內說一不二的實權人物,這就是他的勝利,是他對於自己坎坷的過去交出的最完美的答卷。
萬萬不能在吉倫特面前提格林德沃,尤其不能說他的好話。戈爾登在人情世故方面再沒有天賦,這點警醒還是具備的。雖然他的警醒素來有些自以為是。
就像前面描述的那樣,吉倫特對戈爾登的意見頗有意見。
根本沒有必要像暴發戶一樣把金銀珠寶全掛在身上,魔法機構是什麼樣的機構,難道他們不會去查證,僅憑海姆達爾自己報戶口就聽其自然,不聞不問了?
吉倫特讓海姆達爾儘量挑選具有代表性的成績來填寫,比如在得獎上提一筆糖耗子;背景方面也不用大書特書,他的姓氏已完全說明問題;教學方面連校名都不用,先前接待員已在附表上寫明。
“你把實驗研究室室長寫上去就夠了。”吉倫特說。
“為什麼要遮遮掩掩!那些都是優勢!又不是見不得人!”戈爾登表示疑惑,終於逮著機會,在心裡狠狠唾駡吉倫特虛偽。
吉倫特橫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說:“寫不下。”
戈爾登定睛去瞧資料上那一行行狹窄寒酸的留白處,然後就蔫了。
實際上二位老人的說法都稱不上錯誤,他們是根據自己所處的角度和環境而產生的條件反射。
戈爾登雖說是學者,照理說該有學者雍容博大的氣度,但他本身又是個通緝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戈爾登既然能和那群通緝大頭們相處融洽,說明他就是“包藏禍心”,天生叛逆,要不然當初也不會選格林德沃做自己的接班人。
戈爾登教授最多就是有點識人不清,外加不善言談……或許是這樣。
戈爾登某方面的思維模式和卡捷寧是一路的,他們認為該顯擺的時候就應該把最華麗的一面拿來昭告天下,鄙視示弱,不屑藏拙。
此乃具有代表性的仗勢欺人的黑社會行為模式。
所以,吉倫特法官的想法當然會成為戈爾登的對立面,這是毋庸置疑的。
再三考慮之下,海姆達爾還是把空白處寫滿了,這樣做既迎合了戈爾登的“普遍撒網”,也顧慮到了吉倫特的“重點捕撈”。
吉倫特對他的做法不置可否,海姆達爾琢磨不出所以然,只得作罷。不管怎麼說,他不想得罪大BOSS。
“原來最虛偽的是你小子。”戈爾登很少顧忌別人的感受,總是直言不諱。
海姆達爾的臉皮修煉也非一兩日了,忽而悠然一笑,一臉神聖的說:“要不將來怎麼和犯罪分子鬥智鬥勇。”
戈爾登被堵得胸悶氣短。
吉倫特拍拍海姆達爾的肩膀,“有前途。”
海姆達爾喜出望外,差點就激動的對吉倫特表忠心“多謝老闆栽培”,幸好忍住了,馬上意識到人家大法官不是那個意思。
***
海姆達爾把填寫好的申請表交給剛才負責自己的接待員,接待員快速掃了幾眼,對他點點頭,“我們會在30日內給您答覆。”
海姆達爾咋舌,要審一個月?聯繫此處的忙亂,很快釋然,貌似他們的工作量很大。
戈爾登在旁邊輕輕嘟囔,“如果你是魔法機構負責人的兒子,她肯定當場答覆,說不定連申請表都不用填。”
諷刺魔法機構趨炎附勢,填寫那麼詳細的申請表,實際上是變相的背景調查。
也不知道接待員是不是特別耳聰目明,海姆達爾發現她一成不變的臉色貌似有點黑。
戈爾登可以想當然耳的暢所欲言,他不行,海姆達爾還指望著魔法機構很多事,所以通過問一些他其實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把尷尬的氣氛沖淡。
於是,戈爾登又開始狂扣對海姆達爾的印象分了,虛偽,裝傻,明知故問……典型的IW法官病,再這麼成長下去,早晚和那吉倫特一樣。
眼前這倆就是一丘之貉,“真性情”的戈爾登教授老鄙視老鄙視的。
“剛才在申請表上看到流程清單裡有一欄參觀學習,我可以申請參觀學習嗎?”海姆達爾問接待員。
戈爾登撇撇嘴,同行是冤家,這老傢伙總認為自己的學識天下第一,所以對魔法機構舉辦的所謂參觀學習之類的魔法推廣活動嗤之以鼻。在他看來,這些都是魔法機構為宣傳自己弄出來的噱頭,不足掛齒。
“可以,不過需要排隊。”接待員從手邊的小籃筐內拿出一個號碼牌,上面寫著“1674”。
海姆達爾張口結舌,遲疑道,“……一千六百七十三個人排在我前面?”
或許海姆達爾吃驚的樣子很可樂,不苟言笑的接待員勾了勾嘴角。
“你前面大概還有十幾個人,魔法機構又不是巫師求助中心。”
海姆達爾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接過號碼牌。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三位可以去接待室休息等待。”接待員下了逐客令。
海姆達爾起身,接待員繞出辦公桌,與他們一一握手。海姆達爾表示感激時,接待員突然湊過來,壓低聲音飛快道,“去第三接待室。”
海姆達爾一怔,接待員已經放開他的手,神情淡然的轉身。
離開辦公室後,吉倫特和戈爾登對視一眼,他們都注意到剛才不算隱蔽的小動作。
“我們下面去哪兒?”吉倫特說。
海姆達爾握著號碼牌:“第三接待室。”
***
第三接待室內的陳設十分簡單,四壁是青灰色的牆磚,和大廳富麗堂皇的裝飾相比,這裡樸素的有些寒酸。沙發椅子散落四處。房間正中是一個長方形檯子,桌面上放著幾個未收拾的杯子,可能是上一波人留下的,也不知道放了幾天。
讓海姆達爾吃驚的是裡面的人。接待室內人不多,男女老少九個,這些人正圍在某一把椅子旁說笑,氣氛貌似融洽友好。
海姆達爾推門而入之時,歡笑聲戛然而止,仿佛他們仨是不受歡迎的不請自來者,面對此情此景,海姆達爾當即轉頭,打算去別的接待室。
戈爾登哪裡會管這些,偏要逆水行舟,越過海姆達爾用力一推,門板乓的一聲砸在牆壁上,發出巨大的震動,如同角色登場前的激情澎湃的報幕。
房間內落針可聞,鴉雀無聲。
裡面的幾位紛紛瞪眼,對戈爾登的無禮行為表示憤慨。
戈爾登嗤笑一聲,拉著海姆達爾就往裡沖,在遠離那群人的地方安坐下來。說到底,他還是不敢當著吉倫特太過放肆。
那一群人在短暫的沉默後,又開始嘰裡咕嚕起來,大概被戈爾登的霸道震懾住了,說話聲音輕了很多。當然,也有可能是在說什麼不體面的悄悄話,比如背地裡對別人說三道四。
人善被人欺。戈爾登對海姆達爾得意洋洋的抬了抬下巴,感覺自己做了件很威風的事。
海姆達爾笑了笑,目光飛快的朝那邊瞟了一眼,而後又不動聲色的收回。
“那邊有你認識的人?”吉倫特小聲道。
戈爾登聽了吃驚的挑了挑眉毛。
“還是瞞不過您。”被大老闆看出來,海姆達爾並不覺得意外。
“誰?哪個?是那個禿頂的老頭?還是那個花孔雀一樣的老太婆?”戈爾登觀察了半天,最後看到被那群人眾星拱月般烘托在中央的少年。“不會是那個娘娘腔吧?”
海姆達爾忍俊不禁,莫非嫉妒人家的長相?
“就是他。”海姆達爾表示肯定。
戈爾登咋舌,“真是那個娘娘腔?”
“他是索爾傑爾?斯圖魯松。”海姆達爾說。“算是我的族兄弟。”(PS:就是那位轉世兄。)
吉倫特沒有掩飾自己恍然大悟的神態。
戈爾登搖頭,“沒聽過。”
海姆達爾奇道,“您當初調查我的背景時沒查到他?不可能吧?”索爾傑爾可是全家族“公認”的約爾夫轉世。
“你也說了我調查你的背景,那個索爾什麼的算個什麼東西,需要我勞師動眾的去查他?!”戈爾登對海姆達爾的話表示不滿。
海姆達爾一時間無言以對,只好稱讚他是個實在人。
“你不過去打個招呼嗎?”戈爾登問,“不是說一家人麼?”
“不了,他好像很忙。”貌似正被一群人圍著溜鬚拍馬,他就不過去錦上添花了。
正這麼說著,那邊的索爾傑爾卻突然站起來,對海姆達爾招招手。
海姆達爾茫然的眨巴眼睛,仿佛看不懂他招手的含義,心想,這位可真是風采依舊,不,應該是更勝當年。
索爾傑爾的臉上晃過些許不滿,暗惱海姆達爾不識抬舉,於是更不依不饒的招手,嘴裡喊道,“裡格,快過來!”
聽他叫的那麼親熱,海姆達爾換上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
索爾傑爾對他的變化毫不在意,或許已經習以為常了。
“這娘娘腔真討厭。”戈爾登看著一副高高在上卻又擺出禮賢下士模樣的索爾傑爾,發出這樣的感慨。
吉倫特附和般莞爾一笑。
不管索爾傑爾怎麼招手呼喚,海姆達爾一直敬畏的搖頭,圍著索爾傑爾的那群人不由得橫眉怒目,紛紛暗罵他不識好歹,即便惹了“群怒”,海姆達爾依舊安安穩穩的坐在椅子上詮釋著什麼叫膽小怕事。
經過一段時間的拉鋸,索爾傑爾終於喪失了全部耐心,率眾走來。
海姆達爾立刻瞪眼,一副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的樣子。儘管如此,他還是沒站起來,坐在椅子上眼睜睜的看著人轉世兄昂首挺胸,大步流星。
“你這個族兄太愛顯擺了。”戈爾登小聲批評。
海姆達爾心裡吐糟,哪裡哪裡,跟您比差遠了。
吉倫特卻是好笑的想,斯圖魯松(指海姆達爾)真夠壞的。
誰主動誰就輸了。
拉鋸戰的結果就是,索爾傑爾少爺親自來給他“請安”了。
TBC
☆、ACT•434
一直近到面前,海姆達爾貌似惶恐的站起來。
索爾傑爾這個時候根本顧不上打量海姆達爾如何,眼睛直接掃向那兩個安然坐在椅子上的老人。
一個桀驁難馴,抬頭斜眼瞧人。一個泰然自若,眼睛卻是看著海姆達爾。
索爾傑爾一看他們對自己視若無睹,心裡有點不悅,拉回目光,對海姆達爾笑道,“沒想到這麼巧。”
海姆達爾點點頭,“是啊。”
“這二位是……”索爾傑爾再度看向二位老人,貌似很介意。
“平凡的小人物,我就是教書的。”不等海姆達爾開口,戈爾登直接把話搶過去了。
吉倫特很有默契的續道,“我是賣肉的。”
大法官這話不假,他原來靠養殖場的屠夫工作存了一筆錢,那個時候覺得複職無望,就用這筆積蓄開了一個小店,專門販賣肉類和蛋。這家店現在還在吉倫特的老家正常營業,由吉倫特的小兒子接棒經營,聽說生意不錯。
教書的也就罷了,怎麼連肉販……難怪該有的禮節都不懂。
索爾傑爾驚愕不已,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同情,弄得海姆達爾哭笑不得,多少能猜到這位轉世兄在想什麼,但他並沒有就此多費口舌。
這下索爾傑爾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心裡也有了底,原來族長對他這個養子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想到這裡,索爾傑爾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優越感包圍,花了一些時間才平復住激昂的情緒。
瞧瞧,同樣是來魔法機構申請,代表監護人與他一同前來的二人,一個是大長老的親信,一個是隆梅爾叔叔得知此事後特地派來的陪同人員。
與海姆達爾不上檯面的窘迫待遇相比,索爾傑爾肯定自己受到了肯定和重視,二者有著天壤之別的差距,俗話說有比較才有鑒別,索爾傑爾少爺幸福的快要昏過去了。
尼祿?戈爾登教授要是知道自己被這娘娘腔想當然耳的劃歸到“不上檯面”的範圍內,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照理說戈爾登這張通緝犯的臉應該盡人皆知,好比當初的小天狼星,面部特寫大照貼的滿大街都是,無論巫師還是麻瓜,全混了個臉熟。但是對於現在的巫師而言,後戰爭時代被通緝、被抓捕的違法亂紀份子已經是過去完成時了,在有些人心裡相當於直接進了棺材,去見梅林了。
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與戈爾登同時代的通緝界大腕數不勝數,他不過是百分之一。也不曾建立過“豐功偉業”,更沒有發表過任何驚世駭俗的言論,最多就是個情節嚴重的從犯,況且現在的普通巫師也不會去關心擱置了幾十年的懸案。
與戈爾登相比,本就深居簡出的吉倫特大法官就更不可能成為公眾關心的焦點了,一般只有業內人士有幸瞻仰過IW最高領導人的真容,法官不是魔法部長,不可能時時登報上雜誌。
所以,這就造成了這一群人——包括索爾傑爾在內,沒有一個獨具慧眼,認出二位老人的真實身份。
索爾傑爾曾經聽別人談論過隆梅爾對養子還不錯,如今看來到底是養子,比不上親生兒子,更何況養子本人連斯圖魯松都不是。
對養子好又能好到哪裡去?!
就在他沾沾自喜的神遊物外之時,身後那群跟屁蟲耐不住了,紛紛探頭探腦,他們沒有見過海姆達爾,一時間拿不准這幾個是什麼人物,索爾傑爾少爺還親自跑過來,還對那孩子如此親切。
聽到他們問起,索爾傑爾立刻揚起親熱的笑容,“那是我的族兄弟,海姆達爾?斯圖魯松,你們應該聽說過。”
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突然反應過來,“斯圖魯松主席的養子——”
此言一出,說話之人馬上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妥。雖說是養子,也是入了族譜,告知過先祖的,在身份上相當於親生兒子,他這麼養子養子的嚷出來……
此人飛快覷了眼索爾傑爾,發現後者面色如常,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氣。通過索爾傑爾的態度,就能分析出斯圖魯松家對於這個養子的態度,原本還存著點巴結心理,這下像篩子似的全漏乾淨了。
其他幾人紛紛看出了眉目,剛才還興致勃勃的趕過來圍觀,這會兒都意興闌珊了。
“裡格是隆梅爾叔叔的兒子。”索爾傑爾這話有點多此一舉。
圍觀黨們乾巴巴的笑了幾聲,又言不由衷的問候了幾聲,稱呼全是統一的“斯圖魯松先生”,並不像巴結索爾傑爾那樣稱呼他為“海姆達爾少爺”。據說斯圖魯松家族中海姆達爾這一輩或者以下的孩子,無論男女,未成家前,都被尊稱一聲“少爺”或者“小姐”,輪到海姆達爾這兒直接成了“先生”,可見這些人壓根就沒把他當回事。
海姆達爾眨巴下眼睛,一一點頭,沒有作聲。
倉促的見面就算塵埃落定了。
“你在這裡等什麼人嗎?”索爾傑爾有所猜測,但還是貌似古道熱腸的問了出來。
海姆達爾舉起號碼牌,“我申請了參觀學習。”
果然如此。
索爾傑爾儘量不讓自己的口吻聽起來像施捨,不過那股得意的興奮勁卻是溢滿了眉眼。
“我已經讓人去辦手續了,等會兒你就跟我一起,我們是一家人,應該相互照顧。”說的鏗鏘有力,十拿九穩,一點都不把“先來後到”放在心上。
海姆達爾楞了一下。
戈爾登聽了就特別來氣,老頭子我辦事還要你這娘娘腔來提攜?!
吉倫特想了想,轉眼去看海姆達爾,說實話,憑他現在的地位和人脈,在等號上走個後門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是斯圖魯松沒有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海姆達爾突然燦爛一笑,“真的嗎?”貌似激動的上前一步,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
索爾傑爾正想再吹噓兩句,陪同他來魔法機構的二位隨從人員推門走了進來。
走在前面的那位陪同人員發現屋內情況與自己出去時不太一樣,眼睛飛快掃了一圈,目光在海姆達爾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轉向了他處,而後滿臉堆笑的朝索爾傑爾走來。
走在後面的陪同人員之二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目不斜視,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
“你們不和海姆達爾少爺打個招呼嗎?”索爾傑爾笑眯眯的說。
陪同人員之一貌似才看到海姆達爾,立馬換上吃驚的表情,恭恭敬敬的問了聲好,也不等海姆達爾的回應,馬上跑回索爾傑爾身後逗樂去了。
跟屁蟲們一股腦跟風,把索爾傑爾捧得通體舒暢。
“少爺。”陪同人員之二欠身,嘴裡的稱呼不是“斯圖魯松先生”,也不是“海姆達爾少爺”。
索爾傑爾看到他對海姆達爾畢恭畢敬,不禁揚了揚眉毛,到底是隆梅爾叔叔身邊的人,該有的禮數還是很到位的。
誰知道事情完全出乎索爾傑爾的意料,這一位的“精彩表現”仍在繼續。
“少爺打算繼續等,還是和索爾傑爾少爺一起去?”
一群人全愣住了。
海姆達爾遲疑道,“我不用等嗎?”
此人淺淺一笑,“您若是想等也可以。”
海姆達爾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臉色古怪的索爾傑爾,“不麻煩嗎?”
陪同人員之二四平八穩的說:“不用擔心,您參觀學習的手續已經辦妥,與索爾傑爾少爺不相干。”
索爾傑爾的臉上頓時一片飄綠,心情值持續震盪下跌,那群跟屁蟲見情況不對,一個個閉緊了嘴巴。
海姆達爾琢磨明白了,好笑的說:“爸爸讓您來的?”他本來盤算跟著春風得意馬蹄疾的轉世兄“打秋風”,人家都這麼“熱情”了。
“‘沒辦法,以爸爸的能力,也只能幫到這一步了。’這是老爺的原話。”陪同人員之二回答。
在兒子心裡他不再是無所不能的超人了,隆梅爾爸爸鬧彆扭了,來一手曲線救國,告訴兒子其實不是我辦不了,而是你不給我機會。
海姆達爾啞然失笑,又和陪同人員之二說了幾句,索爾傑爾漂亮的小臉蛋在相談甚歡的氣氛中慢慢陰沉了下去。
陪同人員之二又轉頭和吉倫特嘀咕了幾句,吉倫特貌似毫無芥蒂,隆梅爾出面“搶功勞”不可能沒有和大法官打過招呼,不然就是當眾給人難堪。
海姆達爾若有所悟,兩個念頭在心頭轉悠,一,以後好好孝順老爸;二,這輩子就是死也要讓自己死在法官的職位上。
***
魔法機構的工作人員把一行人領到了一扇房門外,門上掛著一塊油漆斑駁的木牌,牌子上有兩行用英文書寫的警示。第一行是“禁止大聲喧嘩,違者後果自負”;下麵一行是“參觀學習教室”。
推開門,裡面出人意料的狹窄,天花板的四角結著蜘蛛網,頂上的吊燈斷了一根鏈條,岌岌可危的斜懸著,鬱金香形狀的老式壁燈發出晦暗的光,一面牆壁用圖釘釘滿了字跡模糊的羊皮紙,另幾面牆被大片大片的塗鴉佔據,咒語夾雜著古代魔文,晦澀深奧,有些隻言片語海姆達爾還能琢磨出一星半點,大部分狀如天書,讓人眼花繚亂。
教室裡沒有課桌椅,沒有講臺,只有幾張辦公桌和幾把椅子。
一個年輕女巫坐在雜亂的教室內,對四周的糟糕熟視無睹,一隻手捧著一本破爛書籍,另一隻手抓著一個煙斗,對著書本不停嘀嘀咕咕,抓煙斗的那只手時而揚起時而放下,全神貫注的沉浸在書本鑄就的世界中,一點都沒發現他們的到來。
工作人員叩了叩敞開的門板,過了一會兒,那女巫猛地一驚,抬頭看過來時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主任呢?”工作人員問她。
那女巫怔楞了一會兒,才恍然道,“還沒回來。”
海姆達爾發現她的嘴角還殘留著一些碎屑,可能是吃完飯後沒擦乾淨嘴巴,再打量她那身皺巴巴的長袍和毛烘烘的頭髮,不由咋舌,這位女士太不修邊幅了。
海姆達爾接觸過的女性大多注重儀錶,就算不愛化妝,至少外觀上保持整潔清爽。
工作人員沒再廢話,帶著海姆達爾和索爾傑爾一行人出了教室,朝走廊深處走去。
沒走多遠,一陣急促的叫駡聲從某一扇門內傳出,少頃,門被打開,兩個衣著鮮亮的巫師一邊氣急敗壞的回頭咆哮,一邊抬著一個硬邦邦沉甸甸的東西急匆匆的走出來。
等他們走近,眾人才發現那個沉甸甸的東西是一個人。可能中了魔法,臉色灰敗,渾身僵硬,臉部肌肉也硬的跟石頭似的,貌似十分痛苦,已經開始翻白眼了。
索爾傑爾臉色大變,一下頓在了那裡。
包括海姆達爾在內的其他人紛紛回頭,索爾傑爾乾巴巴的笑了笑,言不由衷的說了幾句感慨,想要掩飾住剛才那一瞬間的退縮。
戈爾登嗤地一笑。
索爾傑爾的臉漲的通紅。
海姆達爾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哦,那趕緊吧,工作人員還在等著。”
索爾傑爾一看那工作人員就站在那扇剛才抬出人來的房間外,腿肚子哆嗦了一下,在陪同人員之一的關切問候中,強自鎮定的跟了上去。
***
傳說中的“主任”大大咧咧的席地而坐,背靠在一個幾乎與牆壁等高的灰綠色鐵皮櫃子前,櫃子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小抽屜,四面牆壁前都豎著同樣的櫃子,一眼望去,蔚為壯觀。
主任是個比小胖子卡羅還要豐滿的大胖子,捧著一包比利時產的巫師姜餅嘎吱嘎吱的啃,下巴頦和長袍前襟漏了一層餅乾渣子,看上去與那名不修邊幅的女巫十分合拍。
主任什麼都沒說,朝那工作人員抬抬下巴。
工作人員苦笑,而後認命的走過去,從主任手裡接過一本比城磚還要厚實三分的硬皮書。金色的書皮閃閃發亮,翻開封面,裡面是人名與數位對照的索引。
工作人員解釋道,“魔法機構的參觀學習其實就是觀看前人留下的魔法檔案,這裡收錄的是得到過機構承認的,世界上最頂尖的巫師現場展示的最精彩的魔法。”
旁邊的戈爾登一聽,努力擺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眼睛卻總往書本上瞄。
索爾傑爾抬手就把索引集接過去了,然後不緊不慢的翻了起來。
海姆達爾當然也很迫切,象徵性的說了句“能不能請您加快速度”,但對方好似得了間歇性耳聾症,對他的話語充耳不聞,無奈之下心想那就等等吧,反正還有時間……
誰知道那位胖主任突然擰著眉頭,咋呼道,“給你們十分鐘時間。”
胖主任嚷嚷的是法語,海姆達爾聽了工作人員的翻譯才知道他在說什麼,禁不住著急起來。
連忙拉著工作人員問,“只有一本索引集嗎?”
工作人員對他抱歉的笑了笑。
索爾傑爾雷打不動的慢慢吞吞,對海姆達爾的急切視而不見。
海姆達爾都提不起勁和他生氣。
就在這個時候,主任那裡發出“啪”的一聲震動,只見他把一疊羊皮紙丟到了地上。
“上面的東西和索引集錄入的一樣。”主任這回用了德語,嘴裡咬著薑餅,含糊的說。“參觀學習按規定是一對一,你們這樣是破壞規矩。看你們是生面孔,又是年輕人,這一次就法外開恩。下不為例。”
海姆達爾這會兒哪裡還顧得上他在說什麼,臉上放光的沖過去撿起那疊羊皮紙,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低頭嘩啦啦翻看起來。
主任啃咬餅乾的動作滯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到原本的頻率。
實際上索爾傑爾對於參觀學習早就有底了,他這麼做當然是故意的,剛才被當眾掉了面子,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
本來想急一下養子,沒想到那胖子會橫插一手,索爾傑爾理所當然的把這一切歸功到隆梅爾的面子帶來的好處之上,對海姆達爾“族長之子”的頭銜更加嫉妒了。
為什麼養子不是我?索爾傑爾不止一次問自己,他是約爾夫?斯圖魯松的轉世,難道這還不夠嗎?
轉眼瞄到不遠處飛快翻閱羊皮卷的海姆達爾,不屑的撇撇嘴,翻那麼快有什麼用?記得住嗎?想一口氣吃成胖子,簡直是白日做夢。來參觀學習的人都是一早就打聽清楚自己想看的索引數位,翻閱這本書不過是做做樣子,看來這養子真的是什麼都不懂——他從來沒有考慮過走後門和不走後門的區別。
索爾傑爾忽然眯了眯眼睛,當清楚看見海姆達爾左手無名指上那枚古樸的鷹形男款戒指之時,略略怔楞之後猛地捂住嘴,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沒有失態的放聲大笑。
突如其來的古怪舉動惹得其餘幾人不禁面面相覷,但是這已經阻止不了激蕩在索爾傑爾體內的澎湃笑意了。
他當然知道那種款式,他自己戴的鏈子就是鷹的造型,據說是約爾夫生前之物,當然,到底是不是約爾夫的東西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了。自從他被確定為轉世之後,家族中年輕的男男女女像解了封禁一樣,一窩蜂的去定制相似款型的首飾,他已經在好多堂兄堂弟堂姐堂妹那裡見到類似的戒指、手鏈、手鐲、耳環、項鍊等等,不一而足。
可笑的是這個養子也……
鬱結在胸口的那股悶氣突然間煙消雲散了,索爾傑爾發現自己根本沒必要和這個連斯圖魯松都不是的非親非故的養子一般見識。他收回目光,垂眼看著書本上的字,嘴角抑制不住的翹了起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