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73
當清晨的第一抹霞光照破灰濛濛的天空降臨大地時,海姆達爾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一夜未眠讓他的眼睛難以承受更多的亮光,而流瀉的金光卻在那一瞬蒸發了腦中的霧氣,他深深吸了口冰涼的空氣,頓覺清醒不少。
風吹過樹梢,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寒風怒吼著反復衝擊他的身體,他慢慢把身體壓低,冷靜的穩住重心。下方是茂密的黑綠色樹林,看起來很有年頭,無論是灰色的枝椏還是墨色的樹葉都讓人覺察出它們的不友好。這林子很古怪,海姆達爾不敢隨意靠近,一直高高的隔開一段距離飛行。
他沒有睡覺,昨天晚上沒有,甚至自離開起始點以後就沒有休息過。迎著曙光,海姆達爾從賽服長袍口袋裡拿出一個圓形小麵包,機械性的塞進嘴裡咀嚼起來。這東西個頭不大,易於攜帶,之前肚子餓的時候問那家養小精靈要了好幾個。他沒有閒工夫停下來吃飯,用乾糧充饑方便又省事,最主要可以一邊飛行一邊啃。兩樣都不耽誤。
海姆達爾不知道自己現在排第幾,也不知道排前面的那些選手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披星戴月的兼程,自從超過了第14名以後他就再也沒碰見一位選手,前面沒有,後面也沒有。連觀測人員都很久沒有出現過了,他估計自己的方位十分準確,人家就不必多費唇舌了。
“喲呵!”
大叫聲突如其來,在耳朵邊上炸響。海姆達爾吃麵包的動作一僵,眼角晃過一道黑影,他條件反射的用力向上拉起帚柄,掃帚猛地朝上躍起,帚尾拖出一條拱起的弧線。而之前的飛行航線被一名突然冒出來的選手佔據,這個不請自來的選手甚至還朝他猛招手。
“哇!反應還挺快!”那名選手興奮的大叫。“飛那麼高幹麼,躲那麼快幹麼,下來下來,咱們玩玩,光這麼飛多無聊。”
碰上多動兒了。這是海姆達爾的第一個想法。
“喲呵!”同樣的叫法隨著一道身影飛速向他襲來,海姆達爾匆忙加速,險險避過又一輪莫名其妙的撞擊。
當兩個身著相同校服的選手並排飛行並同時向他搖擺手臂時,海姆達爾無語了。
敢情還是兩個多動兒。此乃第二個想法。
不會還有第三、第四個吧?!迅速向四周圍張望一番,皆一無所獲。松了口氣的同時他俯身加速直直沖了出去,不打算理睬這兩個有力氣沒地方花的多動兒。而且,他們剛才的行為已經構成犯規了,海姆達爾對大賽觀測者還是很有信心的,如果遇到危險,應該會及時出來制止。
雖說情況確實如此,可惜他忘了很重要的一條,犯規犯規,只有觸犯了才能按標準去規範。
所以,當他被左右包抄時並沒有驚慌;當左邊的多動兒樂呵呵的用手去拽他的帚尾時他只是皺了下眉頭;當右邊的多動兒發現他飛得比預期要穩當便用力撞過來時,他咽下驚怒,機警的避開,仍然選擇相信那個遲遲不願露臉的觀測者;當左右兩邊同時扯他的頭髮、衣領、拉他的袖子,對他毛手毛腳時,他大聲詛咒起來;最後……當他被他們合夥擠壓、撞出航線,從空中掉下去的時候,海姆達爾決定賽後去組委會投訴,檢舉他們的工作人員怠忽職守。
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胸口炸開,海姆達爾咬緊牙關,顫抖的吸口氣,努力逼回痛苦的低吟。地上的樹林在碰觸到下落的身體時一瞬間全活了過來。它們使勁晃動自己枝杈繁茂的“胳膊”,不停的甩擺舞動,像一條條堅硬如鐵的鞭子,靈活的抽打接近碰到它們的所有物體——被樹枝鞭笞的滋味很難熬。
下落的時候他沒有忘記自己的掃帚,這完全出於無意識的保護行為,就在海姆達爾以為自己要被發瘋的樹幹弄沒命時,掉落突然止住了。他抬頭看去,觀測員終於出現了,此時此刻,他正被該名觀測員拎住後領子。青灰色的天馬不舒服的嘶鳴一聲,因為海姆達爾的掃帚柄戳到了它的腹部,天馬陡然振翅升空,機靈的避開樹枝的襲擊,直到完全脫離它們的攻擊範圍。
等升到之前的高度時,海姆達爾發現那兩個多動兒被“雙規”了。他們垂頭喪氣的騎在掃帚上,一副遭到毀滅性打擊的頹敗模樣,而他們的面前正停駐著兩匹天馬,天馬上的工作人員正在低頭記錄著什麼。
“藍杯九,你沒事吧?”拎著海姆達爾的觀測員開始放馬後炮了。
如果您能出現的再早一點就真的什麼事都沒有了。海姆達爾深深吸了口氣,語氣平淡的稱自己無恙。“請您放開我好嗎?”他不太高興的建議道。
該名觀測員不怎麼相信的挑了挑眉毛。
海姆達爾吐出一口氣。“您在逐一抹殺我取得佳績的機會,所以,請您鬆手!”他態度強硬的說。
觀測員沒有責怪他不佳的態度,仔細看了他一眼後鬆開了手。海姆達爾趁勢跨上掃帚嗖的一下飛了出去。觀測員看著那抹逐漸遠去的背影默不作聲,少頃,他拍了拍天馬的脖子,天馬一個淩空踢踏、振翅飛了出去。
其實每一名選手身邊都跟著一個觀測員,裁判長之前透露的資訊沒有錯,只是她故意沒把話說全。觀測過程是一個全程一對一的過程,想僥倖鑽空子是沒用的,除非你的觀測員突然鬧肚子為找廁所走開了,不然根本就是妄想。
“那孩子真是拼命。”這名騎在青灰色天馬背上的觀測員喃喃道。一路隨行他看得很清楚,將近三十個小時的不間斷飛行,當中根本沒有合過眼,就連吃飯都是怎麼省事怎麼來,怎麼會有這麼不要命的孩子?!觀測員搖搖頭。不過……他看了看手裡的記錄本,這孩子的飛行成績相當驚人。
遠遠飛在前面的海姆達爾自然不知道自己正被別人如影隨形著,又飛了一段時間後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他忘了問目前的排位元情況了……
海姆達爾懊惱的捶了下帚柄,身上的肌肉因為拉扯突然一陣陣的疼痛起來,不疼,不疼,不疼,忘掉它,忘掉它,忘掉它……他一邊慢慢把手放回原位,一邊催眠著自己。
***
天空中沒有一片雲,自從日落以後滿天星斗就爭先恐後的鑽出來點綴夜幕。
斯諾每隔五分鐘就掏出懷錶看一次,他的焦躁影響了周圍人,眾人都因為等待而坐立難安。
人們離開了帳篷,無心睡眠。大家全都聚集到3米看臺的四周,或機械的站立,或席地而坐,誰都不願意待在帳篷裡等消息,總覺得應該為此做點什麼,然而能夠做的卻只有繼續等下去。
看臺上豎立起來的巨型時鐘發出噠噠噠的響動,這個細微的動靜好像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刺耳,德姆斯特朗的許多孩子不約而同地捂住了耳朵,想要杜絕“噪音”的侵害。
當碩大的白色錶盤上的時針移動到3上時,一聲龍吟忽然在遙遠的天邊回蕩,人們應聲抬頭望去,暗色的背景下,一個模糊的黑點飛快的朝這裡靠近。當黑點變成黑影再由黑影成為清晰的影像之後,挪威脊背龍扇動著碩大的翅膀出現在看臺上方。
就在人們為此胡亂猜測之時,沉寂的看臺突然大放光芒,看臺上的所有照明用火把一瞬間被點亮,橙色的火光照亮了半壁天空。木質看臺如同海岸邊的引導燈塔,指引每一個歸航的船隻駛入安全的港灣。
地上的人們因為這番變化都呆住了,但是沒過多久就騷動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德姆斯特朗的孩子們面面相覷,反復問著相同的問題。
艾德蒙仰頭瞪著那個亮晃晃的看臺,喃喃道,“他們是不是在準備迎接第一個抵達的選手?”
“這麼早?”貝爾尼克又看了眼時鐘,確定自己沒有看走眼。“現在才剛過3點,已經有選手要飛回來了?!”
“要不然他們幹麼那麼早準備。”鄧肯提出他的看法。“天亮以後根本不需要點火把引路。”
組委會成員沒有回應人們的猜想,他們全都沉默不語的做著分內之事,越是這樣諱莫如深觀眾們反而越發的情緒高漲。
之後,人們再度陷入永無休止般的等待中,但是與以往不同,他們有了盼頭。人們不再盲目的看著四周圍或者呆滯的看著某一點打發時間,他們抬起頭看向天空——
***
海姆達爾努力讓自己安坐在掃帚上,他竭盡全力的保持平衡,保持速度,保持比賽開始時的衝勁,雖然很難,對現在的他來說光是坐在掃帚上就用完了他全身的力氣。他覺得他現在肯定在秀S形“直線”。前方的景致忽然出現晃動,他的掃帚在天上搖搖欲墜。
“快到了,堅持住。”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因為過度疲勞而產生了幻聽,結果他發現那個之前出現過好幾次的觀測員就飛在他身側距離百米的地方。
他這樣算不算放水偏袒,有違公允?
“只要你不主動揭發就沒人知道了。”觀測員玩笑般的說。
聽到他的回答,海姆達爾才發現自己把話說出去了。“先生,我現在排第幾啊?”這回他記得問了。
觀測員卻賣起了關子:“等你抵達終點自然就知道了。”
海姆達爾想對他比個中指,考慮到伸手還要另外花力氣,只得作罷。
很長很長時間沒有聽到男孩的回應,觀測員還以為他累得睡著了,悄悄靠近過去,卻聽到一連串絮叨的“報菜名”:“……加了大塊魚肉的海鮮湯……火腿乳酪串……椰奶布丁……斯加洛夫牛排,六成熟,淋上刺激的胡椒醬,不要花椰菜,不要甜豆,不要土豆泥……覆盆子蛋糕,撒上雪花糖粉,對了,最好有鮮草莓做裝飾……飲料……什麼都行,只要是能喝的……嗯,蔬菜汁還是不要吧……”
觀測員極力忍住笑,悄悄飛回原位。
當影影綽綽有火光出現在遠方時,海姆達爾的精神為之一震,癱軟沉重的身體仿佛輕盈了不少。“是不是快到了?”他大聲問。沒有人回答他,那個觀測員不知什麼時候又消失的沒影了。
海姆達爾催動掃帚想要加速,無奈身體不聽使喚,無論他怎麼努力,可惡的掃帚就是固守現在的速度沒有變化。好吧。他想:該做的都做了,該拼的也搏過了,該把握的機會也都儘量用手去抓了,無論怎麼樣,我已經盡力了。
或許老天爺並不這麼想,也可能老天爺覺得他做的還不夠。在與那片可愛的火光逐漸拉近距離之時,前方突然出現一個騎著掃帚的身影,隨著火光的威力加大,那抹身影愈發清晰起來。
那是一位選手,同他一樣,即將沖過終點。
事實上此時的海姆達爾已經有心無力了,那個人飛得並不快,放在比賽開始那會兒他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可以超過去,問題是現在如果超車那就是玩命。
就在海姆達爾考慮自己應該鋌而走險還是順其自然之時,他發現自己動了,腦子沒完全想明白的時候身體已經幫他選好了答案——玩命。為此,他狠狠唾棄了自己,唾棄完了之後,他使勁握緊帚柄並壓低身軀,準備做最後的衝刺。
就在他的掃帚沖出去的同一時刻,那名選手突然像被釣起的魚那樣搖來甩去,少頃,身子猛然一斜,從掃帚上掉了下去,無人控制的飛天掃帚在空中停滯了一秒鐘後也跟著人一塊兒往下掉。
海姆達爾因為正在加速,很快超了過去,他想回頭看看,又放棄了。這是老天爺給的機會,一定要把握住,他咬緊牙關控制著掃帚保持目前的速度直直飛向終點……
***
是觀測員及時拉住了他,他才沒有因為煞不住車而一頭撞到鐘錶盤上。
“請出示身份證明。”看臺上的裁判例行公事的淡淡說道。
海姆達爾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裁判說的話,正待他準備翻找那張卡片時,他的觀測員忽然上前對那裁判說:“他是藍杯九。”
裁判看了觀測員一眼,然後面無表情的擺擺手,表示了通融。
海姆達爾對二人道了謝,朝樓梯走去。
“海鮮湯、火腿乳酪串、椰奶布丁、淋了胡椒醬的斯加洛夫牛排,覆盆子蛋糕……”
海姆達爾身體一僵,瞪大眼朝那觀測員看去。
“建議你不要吃那些東西。”觀測員睜大眼做無辜狀,自己不是故意偷聽的。“你應該好好休息,吃些易於消化的流質食物,蔬菜汁就是非常好的選擇。”
海姆達爾張了張嘴,不等他說什麼,身體卻突然離開了地面,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人抱了起來。
“斯諾,我自己能走。”
斯諾不接受他的抗議:“好孩子就應該在大人向他表達關愛的時候閉上嘴巴並欣然接受。”
好吧。海姆達爾乖乖的任他抱離看臺。
“我忘了問了!”海姆達爾突然高聲說。
“問什麼?”
“我是第幾名?”
“第五個,最後這場你是第五個抵達終點的!”湯瑪斯的聲音傳來。不止他,德姆斯特朗的同學們一個個都表現的異常興奮。“你一共超越了11名選手,太了不起了!”
他不是第一名,為什麼他們還那麼高興?海姆達爾納悶極了。這些同學不是希望他拿冠軍嗎?
“你已經盡力了。”好像看出他在想什麼,斯諾摸摸他的頭說。“他們也都看出你已經盡力了,你應該昂首挺胸的面對這一次的比賽結果,這是非常值得驕傲的成績。”
海姆達爾懊喪的大歎:之前的比賽我都在幹什麼!
師兄們對他的回歸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每個人都在笑,都在誇獎他,讓他意外的是亞當和夏比也在,就連向來吝惜讚美之詞的亞當都當面表揚了他。好像他拿了冠軍,事實上他沒有。每每想到這裡,海姆達爾禁不住後悔和沮喪。曾經有過的機會全被他自己白白浪費掉了。
帳篷裡很暖和。海姆達爾試圖專心聽他們交談卻累得眼皮打架,他聽見威克多的聲音,好像是問他先吃飯還是先去洗澡或者直接睡覺。
他隨便挑了個選項。喝完威克多遞給他的溫水,海姆達爾走到最近的一張椅子邊坐下,他的背酸的撐不起來,背脊靠在柔軟的靠墊上,他舒服的閉眼長歎一口氣,沒花一分鐘,他已昏然入睡。
等威克多放下杯子轉過身時發現男孩已經坐著睡著了,他看了他一會兒,直到海姆達爾睡得快要從椅子上歪下去,在快要完全失去平衡前,威克多及時扶住他。
“看來暫時不用花心思給他準備飯菜了。”鄧肯看著男孩的睡臉說。
“要準備的。”斯諾吩咐家養小精靈隨時待命。“中間肯定會餓醒,不過要看他到底會睡多長時間。”
“我懷疑這兩天他根本就沒睡過。”貝爾尼克撇撇嘴。“不然哪裡有時間趕超11個人。”
“吃飯也很花時間。”艾德蒙委婉的跟著揭發。
斯諾揉了揉眉心,突地咧嘴一笑。“都留著,以後再跟他算帳。”他甚至考慮是不是該把這事捅給隆梅爾,讓那位“無用武之地”的爸爸好好發揮發揮。
TBC
☆、ACT•74
「日記一九八零年二月二十一日」
最近我的情緒越來越焦慮了,時常感到恐懼,晚上怎麼都睡不著,可恨的是那個老女人總在我耳邊反反復複的說我快要生了,快要生了,她越這麼講我就越害怕。
我嘗試通過閱讀緩解壓力。那老女人的藏書很豐富,但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種類,書櫃裡大多數陳列的都是麻瓜們編撰的神話故事。我懷疑她把能夠搞到的神話故事全都塞進了櫃子裡。
她最喜歡的是埃及神話,所有有關埃及神話的書本都被翻看得破破爛爛的,有幾本甚至連封面都沒有。她跟我說她的外孫女叫奎特,因為她女兒希望自己的孩子美麗漂亮,容貌對於女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老女人強調她更喜歡正義女神瑪特,無奈女兒不肯聽她的話。
我想我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瑪特?我才不會讓我的孩子叫這個名字,太難聽了。我對那些存在於酷熱荒漠之上的幻想一點興趣都沒有,北歐諸神才是真正讓我著迷的。
我已經決定了,我要給我的孩子起名為海姆達爾——眾神的守護神,天界第一人的名字。
我有一個預感,這胎會是個男孩。
***
十四個小時以後,海姆達爾醒了。
他張開沉重的眼皮,稀疏的陽光穿透窗簾,使每件東西看上去都霧茫茫的,當眼前的景物變清晰起來以後,他發現目及所至的擺設熟悉而溫暖。他回來了。不是做夢,飛天掃帚速度競賽已經比完了。吐出一聲粗啞的□,海姆達爾嘗試挪動身體,卻沒有感受到預期爆發的疼痛,他動了動胳膊,這時候希娜的臉出現在眼前。
“歡迎您重新回到人間,主人。”
這是家養小精靈們最近流行的問候方式嗎?他昏沉沉的想。“我睡了多久?”聲音仍裹著濃重的睡意。
“十四個小時。”希娜回答。
“我沒錯過什麼吧?”聽到這個答案,海姆達爾突然瞠目,腦子猝然清醒不少。
“沒有。”希娜非常用力的搖頭。“不過今天下午有團體賽的比賽,您……”
“我需要下樓吃飯。”海姆達爾斬釘截鐵的說。“充分的補充體力。”
希娜眼巴巴的望著他,海姆達爾皺著眉頭與它對峙,一分鐘以後,小精靈垂下腦袋,畢恭畢敬的說:“是的,主人。”
事實上這十四個小時他並不是一點知覺都沒有的,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現實與幻覺交織在一起,混雜在一塊兒的古怪夢境。
海姆達爾當中醒過幾次,第一次睜眼的時候他把所有人都折騰壞了,組委會聘請的駐賽醫師事後啼笑皆非的表示,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有“活力”的病人,何況還發著高燒、神智不清。
海姆達爾第一次突然醒來是因為有人在扳他的嘴,想把什麼東西喂到他嘴巴裡去,他的警覺性陡然膨脹,閉緊嘴巴拒絕吃莫名其妙的東西,但是那人不顧他的掙扎硬是把藥水倒進他嘴裡。是藥水,有一股很刺激的味道。他想把藥水吐出來,但是嘴巴被捂住了,他無法張口。他很生氣,他把藥水咽下去以後十分憤怒的喊叫了出來。
然後……仿佛聽到有人在大笑。他大惑不解,有什麼好笑的。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去開窗,屋子裡太熱了,猶如置身火爐……有人對他說話,但聽不清楚。
他怎麼都擺脫不掉酷熱,忽然他明白過來了,他死了,對了,他已經死了,他現在肯定在冥府,只有地獄才會設置熔爐煉獄的懲罰。也就是說之前的一切都是他死前的幻想,根本沒有什麼巫師世界,沒有魔法,沒有神奇動物,沒有德姆斯特朗,那些人也都是他瞎想出來的。他沮喪極了,他想大叫,但是口乾舌燥出不了聲。然後,有人拉他的肩膀,清涼的水送進口中,當他想多喝幾口時,水突然消失了。
他急忙拉住那個給他水喝的地獄使者。“我該怎麼辦?地獄裡該怎麼生活?要一直待下去嗎?有沒有期限?”他不確定自己能否和地獄生物溝通,後來知道不行,因為使者只是站在那裡瞪著他,不回答,什麼都不說。
連續幾次醒來,地獄使者都在陪伴他,他感到安全,地獄肯定是一個異物叢生的可怕地界,至今都沒有怪物敢找上門來,所以他由衷的感謝使者的守護。
後來他發現這個使者會說話,而且總叫他裡格,可他不是裡格,沒有裡格,裡格不過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個人。地獄使者特別喜歡問裡格的童年,他就把他自己親生經歷的那些幻覺全告訴了他。久而久之,他覺得裡格或許不是幻覺,自己就是裡格。
在醒醒睡睡間,他的腦子越來越混沌,在陷入真正的深眠之前,無盡的黑暗向他包圍過來,他緊緊拉住使者的袖子,想要借此得到勇氣和慰藉。
地獄使者拉開他的手,並摸了摸他的額頭,做了這動作之後地獄使者又不是地獄使者了,是威克多正圈抱著他,安慰他,並用他聽不懂的語言輕輕說著什麼。奇怪,威克多的安慰方式和地獄使者的一模一樣。
“威克多,我是不是癱瘓了,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海姆達爾有氣無力的說,腦袋裡一團漿糊。
“我又是威克多了嗎?”威克多笑了。“你沒有癱瘓,你在發燒,快閉上眼睛睡覺。”
海姆達爾沒聽見威克多的回答就直接昏睡過去了。
***
勤勞靈活的家養小精靈很快幫海姆達爾梳洗穿戴好,當他走下樓梯的時候,第一個看見他的鄧肯誇張的揉了揉眼睛以示驚訝。斯諾以及四位師兄都在,還有夏比和亞當,萊昂也位列其中。
鄧肯揚起眉毛:“那個據說經驗老道的醫師此前聲稱,沒有二十個小時你根本不會清醒。”
海姆達爾走到餐桌邊。“經驗不是什麼時候都管用的。”當看到威克多的時候,他正兒八經的微一欠身。“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你記得?”艾德蒙驚訝的說。
海姆達爾摸摸鼻子。“有點印象。”
“你太過分了。”鄧肯皺起眉頭,一副不快的嘴臉。“你居然說我們都是假的,根本不存在,都是幻想出來的東西。你知道麼?你的一句話就抹殺了整個巫師界。”他誇張的哀聲歎氣。
“我差點沒控制住把隆梅爾叫來。”一直沒有吱聲的斯諾也加入到了指控行列。“那個磨磨蹭蹭的醫師來了之後只看了你一眼,第一句話居然是讓我們準備後事!”他怒形於色、咬牙切齒。
“那是開玩笑的。”貝爾尼克嘟囔著提醒。
“這種事能隨便開玩笑嗎?!”斯諾瞪直眼睛。“我警告你,海姆達爾•斯圖魯松!”某叔叔冷著臉,一字一頓的說。“不要再有下一回,不然我就把你打包直接送去芬蘭,去領教斯圖魯松主席的管教方式。”
海姆達爾乖順的點頭。“你沒有說什麼吧?”他小聲問。
斯諾睨他一眼。“你希望我說什麼?”
海姆達爾乾笑兩聲,不言語了。一分鐘後,他把所有人的臉都看了一遍,然後問,“我是第幾名?總分應該出來了吧?!”
莫名的,所有人都微笑起來。
***
至少獎盃有著落了。站在巨幅看板前,海姆達爾這般想著。
第三名。很好。他覺得很滿意,對第一個發表冠軍宣言的人來說,這個結果應該不算很掉份、很差勁。
飛天掃帚速度競賽最終成績公佈的看板前一團混亂,有哭有笑又罵又叫,比如海姆達爾右手邊這位,突然“哇”的一聲就哭起來了,眼淚鼻涕雙管齊下,撕心裂肺嚎啕不止,炸在耳朵邊上尖銳而淒厲。
當然,也有樂的合不攏嘴的,比如現在正站在他右手邊的冠軍。從剛才笑到現在,抽筋似的止不住。至於冠軍右手邊的亞軍,他的態度應該改進,臉板得像被拖了巨額欠款一樣,從頭到尾沒笑過一下,就連面對眾記者以及不斷閃爍的鎂光燈他都捨不得扯一下嘴角,把不苟言笑進行到底。
海姆達爾倒是能夠理想亞軍的心情,前九場全是頭籌,最後一場晚節不保被人反超,而且還是被同一學校的校友超了過去,再加上目睹冠軍不懂內斂極為張揚的做派,他的心情肯定相當鬱悶。本來,那個位置應該是他的,面對鏡頭張揚的也應該是他。
在整個冠亞季的十分鐘採訪裡,海姆達爾徹底當了回佈景板,光給另兩人當陪襯了。本屆糖耗子大賽的飛天掃帚速度競賽在賽前就十分引人注目,主要因為哈桑•穆斯塔發之前曾向媒體隱晦透露他對這項賽事十分關注,以至於全世界的媒體工作者們不得不充分利用有限的資源兵分兩路,一路追蹤十二月十二日開幕的飛天掃帚國際大獎賽,一路跑來糖耗子蹲點。
在此之前,糖耗子從來都是只佔據版面一角的小事件,不太有報刊雜誌願意分出大版面來特地報導它。
十分鐘之前,記者們要求要為新出爐的一甲三名拍一個合照,照片是在持續拍攝,但是問題都是針對冠軍和亞軍在問,海姆達爾只是閑閑的站在那裡擺笑臉。偶爾也有一兩個問題提及他,不過風頭很快就被冠軍拉走——那位“狀元”十分愛搶鏡。
這屆速賽的頭兩名均出自同一間學校,這個驕人的成績讓那間在國際上沒甚名氣的魔法學校的知名度一日千里,大放異彩。一夕之間所有人都知道巫師世界還有這麼一個學校存在,所有人都在詢問查找,人們對此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和興趣,什麼樣的學校能培養出這麼多騎掃帚的人才?應接不暇的曝光率讓這間規模不大的學校開始考慮起擴建擴招等問題了。
海姆達爾掏出懷錶看了一眼,十分鐘都過了,他收起懷錶,大聲說:“不好意思,我還有比賽,失陪了。”然後開步走人。鎂光燈在他身後不停閃爍,記者們對他的突兀作為吃驚不已。
“請不要介意,我想他的心情一定很差。”鎂光燈前的冠軍對記者們笑道。“他是本屆大賽第一個發表冠軍宣言的選手,當然,速賽的結果大家都看到了,很遺憾。”他故作惋惜的皺眉歎氣。“不過他還有團體賽,我想他一定會為此更加努力,大家一定要理解他的心情並且多給他一點掌聲,這才是他最需要的。”
就當記者們為高手的大方姿態表示折服欽佩時,亞軍突然冷笑:“結果怎麼樣還不好說。”
在場所有人都楞住了,冠軍則是面容僵硬的看了他一眼。
亞軍視若無睹的續道,“評審過程以及最終分數要上交未成年巫師教育促進委員會審核才能最終定論,現在蓋棺太早了!”
冠軍瞠目怒視他,後者不予理睬掉頭就走。
記者們面面相覷,不過很快就有人反應過來,相互絮絮叨叨、竊竊私語,這糖耗子……絕對比飛天掃帚大獎賽有看頭——記者們挖小道消息的八卦熱情沸騰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