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天闕空間港,八大堡壘靜靜佇立在太空中。從星核撤下來的天槎軍屬被安排在“乾”區,與獨立縱隊軍部比鄰,天槎軍醫院則被安排在軍屬聚居區旁邊。
因為醫療船中途遭遇拉蒂卡叛軍偷襲,軍醫院一下子損失十幾名一線醫護人員,人手頗為緊張,陳苗苗重傷初愈,早早便回到軍醫院報到。院長對他這種堅強開朗的性格十分欣賞,安排他在後勤幫忙,管管物資調配,順便看管托兒所的孩子們。陳苗苗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再在急診幹,畢竟他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於是欣然接受,變成了孩子王。
巫騫和金驍兩兄弟就在醫院托兒所裡。壯壯本來由總統特勤照顧,聽說雙胞胎來了,鬧著要一起,沐就將她也送了過來。還有塔塔,本著“女神在哪裡,我就在哪裡”的人生信條,強烈要求追隨壯壯姐姐,小山一美和音波拿他沒辦法,只好也將他送進豆丁大部隊。
於是四個小魔怪就聚集在了一起,跟著陳苗苗混了。
“哥哥你粉開心咩?”這天早晨,塔塔在吃早餐的時候問陳苗苗,“你一直在笑笑耶。”
陳苗苗對這個口齒不清的小朋友十分喜歡,給他添了一勺南瓜泥,道:“對哦,我今天很高興……不過不可以叫我哥哥,要叫叔叔,或者叫老師。”
“可是你一點都不老呀。”塔塔舔著勺子說,“我爸爸最老了呵呵呵呵……”
小山一美年紀是比較大,但你這麼黑親爹真的好嗎?陳苗苗無奈摸頭:“好了吃飯吧,吃不完這些我就告訴你媽,讓他收拾你。”
塔塔對音波多少還是有點害怕的,於是乖乖吃東西。壯壯是四個孩子裡最大的,最懂事,消息也最靈通:“哥哥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開心,你爸爸要來看你了對吧?”
“對哦。”想想馬上就要見到久別的親人,陳苗苗忍不住嘴角上翹,連她坑爹的稱呼都選擇性無視了。自從聽說父母率領第三集團軍回歸聯邦,他就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一周前收到金軒的消息說老爸已經出發飛往天闕空間港,算算時間,這兩天就應該到了。
“你爸爸長得帥嗎?”顏控小天后最關心臉的問題了。陳苗苗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給她剝水煮蛋,道:“很帥啊,比我帥多啦,他是個蜂鳥嚮導。”
“我爸爸也是嚮導,他是蛾子嚮導!”壯壯驕傲地說,“我總統爸爸是大黃貓異能者!”沐和金轍回到天闕以後就註冊結婚了,壯壯為了區別兩個爹,現在分別稱呼他們為“院長爸爸”和“總統爸爸”。
陳苗苗哈哈大笑:“對哦,你也是異能者,你是小黃貓異能者。”
金驍聽到他們討論動物的問題,也湊過來得瑟:“我爸爸也是蛾子嚮導,我二爸也是大黃貓異能者,我還有弟弟呢!”說到這個他就開心的不行,有了老三他再也不是家裡最小的了,他終於也有跟班了!“我弟弟也是小黃貓異能者,不過他還是沒有生粗來,是一個蛋。”拿起自己的水煮蛋,“就是這樣的蛋,不過比這個大多了,我爸爸說他比我和哥哥加起來都大。”
“我的蛋最大了。”巫騫不服氣地插嘴,“我生下來有你一個半那麼重,小弟不可能比我還大!”認真地告訴陳苗苗,“老師我蛋大!”
陳苗苗笑得前仰後合,傷口都疼了,抱著肩膀直哆嗦:“對沒錯,你蛋大,你們家都是蛋生的……哈哈哈哈哈!”神啊,學長溫潤如玉,KING神英明神武,為什麼這倆小貨如此脫線?難道是變異了?
陳苗苗給他們弄好早點,去衛生間洗手,站在水槽邊聽見豆丁們換了話題,又開始討論總統的胳膊了——金轍回來以後裝了假肢,因為腦洞比較炫酷,他拒絕裝普通的模擬生物臂,裝了一條可以變色和變形的機械臂,每天都給女兒變胳膊玩,把小蘿莉哄得一愣一愣的。
“總統今天變成紅色啦!”壯壯的語氣充滿崇拜,“可漂亮哩,手指還可以變粗,是軟軟噠!”
“嘩!好厲害!”雙胞胎羡慕地道,“我二爸手指好硬,都咬不動呢。”
“天呢嚕……”塔塔完全學會了他爸的口頭禪,口齒不清地跟著感歎。
“可是爸爸不開心呀。”壯壯又遺憾地說,“他不開心總統就喜歡撞牆啦,哎呀好吵,昨晚撞了好久。”
“嘩!好厲害!”雙胞胎遺憾地說,“我二爸都不會撞牆……”
我好像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陳苗苗在衛生間憋笑憋得肝都要爆了。
“陳醫生?陳醫生你在嗎?”一名行政忽然來敲門。陳苗苗從衛生間跑出來:“我在,有什麼事嗎?”
“院長讓我通知你,你父親的艦隊到了。”行政道,“他讓你去兒科等著,說十分鐘後少將閣下來醫院。”
“啊?我爸要來醫院?他去兒科幹什麼?”陳苗苗莫名其妙。行政道:“具體我也不太清楚,他馬上就要到了哦,你趕快去就是了。”
陳苗苗將豆丁們託付給保育老師,自己換了大褂去兒科等老爸,一路走一路想破頭:為什麼是兒科?難道他聖母的爹又幫老婆懷孕了?
兒科專門騰了一間會客室給他們見面。陳苗苗坐立不安地等了幾分鐘,聽到外面喧嘩起來,忙打開門沖出去,高興地大叫:“老爸!”
陳真在衛兵的簇擁下正從升降梯上下來,看到陳苗苗,虛弱地勾了一下嘴角,伸開雙臂:“苗苗。”
“……爸爸?”陳苗苗驚呆了,看著形如垂暮老人一般的父親,幾乎不敢與他相認:這是自己的爸爸嗎?這個滿頭銀髮,消瘦憔悴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的爸爸嗎?
“苗苗。”陳真早已預料到他的反應,沒有絲毫意外,走過來將他擁在懷裡:“爸爸想你。”
陳苗苗倏然被父親抱在懷中,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味道,聽到他溫柔的熟悉的聲音,才慢慢有了幾分真實感——這是他的父親,是那個寵愛了他二十二年的父親。
可是為什麼他會變得這麼蒼老?為什麼頭髮全白了,為什麼臉上全是青斑?陳苗苗緊緊抱著父親消瘦的身體,感受到他清冷的體溫,掙扎跳動的心臟,驀地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腦海:“爸爸,爸爸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不是媽媽她……”
“她去世了。”陳真平靜地抱著兒子,在他耳邊說出一直以來瞞著他的噩耗,“兩周前在加百列軍港,她與漢尼拔力戰陣亡。”
陳苗苗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瞪著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喉嚨裡發出氣流阻塞的哽咽聲,良久良久才“啊”地一聲哭了出來:“不!媽媽……爸爸……”
陳真閉了閉眼,沉默地抱著痛不欲生的兒子,不說話,也不哭泣,只輕柔地撫摸他的脊背。隔了很久,等陳苗苗一口氣緩過來,才鬆開了他,哀傷而溫柔地道:“別哭,苗苗,別哭。”
陳苗苗肝腸寸斷,泣不成聲,抓著父親的胳膊語無倫次地喃喃:“這不是真的,不是……這不是真的!”他不敢相信這樣可怕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他無法接受自己即將失去父母的現實!兩個月前,他以為自己經歷了人生最大的變故,體會了人生最大的痛苦,此時此刻聽到親人故去的噩耗,他才發現與這相比愛人那一槍根本什麼都不是!
陳真嘴角浮起一絲淒慘的淡笑,替兒子擦去腮邊的淚水,對自己的副官點了點頭,然後拉著陳苗苗進了會客室。房門關閉,將一切嘈雜都阻隔在外面,陳真體力不支地坐到一把椅子上,道:“哭吧,一次哭個夠,爸爸媽媽都要離開你了,從今往後,不許再掉一滴眼淚。記住,你是波波娃星將的兒子,是陳福記的當家人,像個男人一樣活下去,不要讓任何人看到你懦弱無助的樣子!”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變得史無前例地嚴厲,幾乎有些訓斥的意味。陳苗苗壓抑著哭聲,胸腔發出沉悶的哽咽,扯得傷口一陣陣悶疼,但再疼也比不上他的心……他緩緩跪倒在陳真身前,伏在父親膝頭,將臉埋進自己手臂當中,任眼淚大雨滂沱,不敢發出一聲哭泣。
陳真垂下眼,悲憫地看著兒子年輕的頭顱,伸手輕輕撫摸他柔軟的頭髮,語氣漸漸溫柔下來:“別難過,人固有一死,死在戰場上,馬革裹屍,對軍人來說是無上的榮耀。”
陳苗苗肩頭聳動,咬牙壓抑哭聲。陳真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揉著他薄薄的耳垂,眼神柔和如同春水:“你的母親是聯邦星將,是聯邦艦隊的守護者,她為了聯邦統一而死,為了人民而死,死得其所,我們都應該為她感到驕傲。”
“爸爸……”陳苗苗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陳真幽幽歎了口氣,道:“爸爸馬上就要跟媽媽去了,苗苗,別讓我們為你擔心,堅強點,你已經二十二歲,是個大人了。將來,無論你幹什麼,從事什麼職業,都要牢牢記住,不要玷污你母親一世英名,不要玷污她用生命為家族帶來的榮耀。”
他雙手捧起兒子的臉,用拇指擦掉他眼角的淚水,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叮囑道:“苗苗,爸爸要走了,以後你就是家裡唯一的男人,你要擔起這個家,擔起陳福記,擔起你自己的理想和事業!不要因為失去父母而消沉,不要因為命運加諸在你身上的苦難而一蹶不振,我和媽媽都會在天上看著你,別讓我們為你失望!”
“……是,爸爸!”陳苗苗為父親這一番話而胸口激蕩,含淚重重點了點頭。陳真舒了口氣,英挺的眉頭輕輕舒開,眼中泛起溫暖柔和的笑意,道:“還有,替我們照顧好你的小妹妹。”
“小妹妹?”陳苗苗一愣,繼而又驚又喜,“我有妹妹了?她在哪兒?”
“在人工子宮裡,剛剛副官已經送去兒科特別監護室了。”陳真微笑著說,“你母親陣亡的時候,懷孕三個半月,她撐著一口氣把機甲開回艦隊,臨死前讓醫生從她身體裡把孩子取了出來。”
說到這裡,陳真忍不住眼圈發紅,腦海裡再次閃現出妻子臨死之前的情形:當時他們的機甲戰隊被漢尼拔的艦隊包圍,他和波波娃為了掩護其他人撤退,落在最後,不小心被緊追在後面的強擊艦轟掉了主引擎。
粒子軌道炮的餘波穿透了駕駛艙,作業系統一片血紅,那時他正在用思維觸手激發妻子的潛能,一不留神差點被負壓從破損的洞口吸出去!還好波波娃及時加固安全帶,將他牢牢綁在副駕駛座上。後來,他們戴著臨時供氧裝置繼續死撐,打掉了最後一管壓縮能量,終於幹掉了追擊他們的強擊艦。
他以為一切都過去了,他們馬上就能離開加百列軍港防禦圈,衝擊貝塔陣線,回到聯邦與兒子相聚,誰知飛回旗艦的時候才發現波波娃中彈了,整個右胸被擊穿,肺葉幾乎被燒熟。
一切簡直像噩夢一樣,陳真至今都不敢回憶自己將妻子從機甲裡抱出來的那一幕,波波娃小小的身體輕得幾乎沒有重量,紅色卷髮被冷汗淩亂地粘在頰邊,一向紅潤的臉龐毫無血色,像瓷器一樣雪白。
傷得太重,她已經無法說話,只能通過意識通感一遍一遍向他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能夠保護你……我不能保護我們的孩子了……讓他們,把她取出來,取出來……答應我,活著把她交給她的哥哥……】
心像刀紮一樣疼,陳真捂著眼睛,拼命閉眼將眼淚屏回去,告誡自己不要在兒子面前落淚,用盡一切的力氣保持自己作為父親的堅強和冷靜:“你的小妹妹,只有四個月,今後她就是你唯一的親人了。苗苗,你是哥哥,也是父親,你要帶她活下去,照顧她,養大她,告訴她她的母親是怎樣一個英雄,告訴她我和媽媽雖然不在了,但我們都會在另一個世界裡看著你們,掛著你們。”
“爸爸!”陳苗苗跪在父親腳下,儘管臉上滿是眼淚,眼中卻再見不到絲毫軟弱彷徨,他像是在一瞬間長大了,像個男人一樣,痛楚而堅強,“我會照顧好妹妹,帶她長大,和她一起幸福地活下去。我發誓,我們絕不讓你和媽媽的英名蒙羞!”
陳真定定看著兒子年輕的面孔,冰冷的手指觸摸他額頭,滑下來到眼角,再到下頜,欣慰道:“爸爸相信你。”
他們一起去了兒科特別監護室,人工子宮裡,一個不到拳頭大的小胎兒靜靜漂浮著,因為實在太小,還看不出模樣,只看到半透明的皮膚包裹著細小的骨架,心臟在薄膜樣的胸口輕輕跳動,急促而有力。
“她是個嚮導。”陳真慈愛地看著小女兒,對陳苗苗道。“醫生檢測出了她的嚮導基因,應該和我一樣,是個蜂鳥嚮導。”
“噢,她好可愛!”陳苗苗看著透明子宮中小巧玲瓏的胎兒,心中失去親人的痛苦被一股溫熱的暖流漸漸沖淡,右手食指隔著子宮壁輕輕“撫摸”妹妹,“她眼睛好大,也許她會像媽媽一樣是紅頭髮。”
陳真溫柔地笑了:“是的,她很像你的媽媽,醫生給她做了遺傳推斷,臨死讓你媽媽看過她長大後的樣子,她簡直跟你媽媽一模一樣。”
“真好。”陳苗苗又悲又喜,眼圈紅著,嘴角卻上翹。陳真扶著他的肩膀,道:“她太小了,你要多照顧她,讓她順利分娩下來,今後我不在你們身邊,你們就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了。”
陳苗苗不願意,但不得不接受即將失去父親的現實,鄭重點頭:“我會的,爸爸,請你放心。”這麼小的胎兒,即使在現代最先進的醫學技術之下,純靠人工養育也是非常困難的,必須小心看護,一點都不能大意。好在他自己就是醫生,兒科也是他專攻項目之一,為了唯一的親人,他一定會努力把這一科學好,健健康康把她養大。
“給她起個名字吧。”陳真說,“這也是你媽媽的意思,妹妹的名字由你來起。”
“我?”陳苗苗有些猶豫,想了很久才道,“叫果果好嗎?”
“陳果果……好。”陳真摸了摸兒子的頭,微笑道,“就叫果果了,很可愛的名字。”
陳苗苗憧憬而愛憐地看著子宮中漂浮的妹妹,小聲念著她的名字:“妹妹……果果。”
陳真回來之前,波波娃陣亡的消息是封鎖起來的,目的是為了不引起第三集團軍嘩變。他回來之後,金轍立刻和國防部長巴隆商議,擢升波波娃的副官為上將,暫代第三集團軍四大艦隊管轄權,與金軒和海軍援兵共同鎮守阿爾法陣線。至於遠在錫靈的留守艦隊,波波娃臨走的時候已經安排好一切事宜,倒不用特別擔心,金轍只以總統的名義發了一條訃聞過去,讓波波娃任命的將領繼續恪守原職即可。
因為第三集團軍的回歸,漢尼拔的“遠航帝國”大受打擊,蟄伏不動,短期內貌似沒有發動戰爭的打算,於是芝罘鏈星雲暫時安定了下來。總統金轍離開首都已經數月,多次接到內閣和議會的催促,終於帶著艦隊和部分將領回到了敦克爾星球。
波波娃的遺體被總統艦隊帶回首都,在聯邦烈士陵園舉行了莊嚴肅穆的葬禮,所有在後方留守的軍官政要都參加了她的葬禮,為這名聯邦歷史上最最傑出女性星將表達最沉痛的哀悼,最崇高的敬意。
陳真未能出席妻子的葬禮,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意識雲枯萎,身體衰竭,只能依靠生命輔助系統維持最後一絲生機。
初春,敦克爾星球的天空澄淨而高闊,陳真在一陣混沌的噩夢中醒來,看到窗外明媚的春光,嘴角不禁勾起迷惘的笑意,他想起自己跟波波娃第一次見面的樣子,那時他還不到十九歲,靦腆而單純,第一眼在全息舞會上看到那個身材嬌小的紅發女郎,就深深地愛上了她。
“我叫陳真,我是個蜂鳥嚮導,你呢?”他鼓起勇氣問她。波波娃的臉瞬間變得通紅,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擺了,半天才說:“我叫波波娃,我是第三集團軍的準將。”
沒人會相信遠航軍最年輕的女準將,戰場上殺伐決斷的女戰士,感情上卻是如此羞澀被動。波波娃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存在,她可以開著最強大的機甲橫衝直撞,可以在角鬥場上連續打爛十幾個彪形大漢,面對自己的丈夫卻永遠都像個傻乎乎的平凡女子。打壞了他最喜歡的茶具,她會哭著跑來求原諒,懷孕了,她會拉著他的手整夜輾轉反側,擔心自己生不出健康的寶寶……
足夠啦……有這樣的妻子,這樣的一生,已經足夠了……陳真默默對自己說著,看到自己翠綠色的蜂鳥靜靜趴在自己胸口。因為失去精神伴侶,它看上去十分憔悴,背部的羽翎暗淡得接近墨綠,只有翅尖還泛著一絲淡淡的翠綠色。感受到主人的目光,蜂鳥掙扎著抬起頭,無力的翅膀支撐著虛弱的身體爬到了他枕畔,垂著頭靜靜搭在他頰邊。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再見,我的兒子……陳真緩緩閉上雙眼,頭輕輕一歪,與自己的蜂鳥靠在一起,停止了呼吸。
三天后,聯邦為第三集團軍少將陳真舉行了隆重的葬禮,在總統的親自主持下,將他葬在了妻子的身邊。
霏霏春雨之中,葬禮已經結束,陳苗苗穿著黑色喪服,靜靜站在父母墓前。陳真和波波娃是合葬的,唯一的墓碑是用整塊紫紅色水晶雕琢而成,深沉熱烈,一如波波娃優雅的紅發。墓碑並非常見的方形或者十字架,而是遵照陳真的意願,雕成妻子生前最最喜歡的鳶尾蘭,花瓣幽然綻放,靜靜訴說未盡的衷腸。
陳苗苗站在雨中,任細細雨絲敲打在自己肩頭,短短一個月,他脫胎換骨,從少不更事的少年變成一個肩負重任的男人,這種成長沉痛而慘烈,效果卻是顯著的,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像是一名兄長,一名父親。
“請問是陳先生嗎?”一名星際快遞員冒雨走近了他,“有人通過網路給您定了一份禮物,要求務必今天送到陵園來,請您簽收一下。”
“哦?什麼禮物?”陳苗苗有些驚訝,接過盒子,在電子帳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是誰定的?”
“抱歉,我們無權過問禮物的內容,也不能透露客戶的姓名。”快遞員抱歉地說,看到他身上的喪服,胸口的白花,道:“請您節哀,先生。”
“謝謝。”陳苗苗低聲道謝,在他離開後拆開包裝盒子的白色緞帶,打開盒蓋——一朵含苞欲放的黃玫瑰靜靜躺在黑絲絨上,花瓣還帶著水珠,微風吹過,散發出淡淡的幽香。一張小小的心形卡片壓在花梗下,陳苗苗將卡片取了下來,打開,裡面是空白的,什麼都沒有寫。
他靜靜站在雨中,抱著那朵黃玫瑰站在父母墓前,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雖然左胸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此刻他卻感受到刻骨的疼痛,比被射線槍穿過的那一刻還要疼,還要窒息。
“馬婁……”他微微張開嘴唇,無聲地默念著那個無法宣諸於口的名字,在敦克爾星球綿綿春雨之中,流下人生最後一滴眼淚。
黃玫瑰的花語——“對不起,我愛你。”
※※※烏鴉偷亂入※※※
翠綠色的蜂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