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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密碼》第206章
42.2 新的隊員1

  「很高興認識你。」卓木強巴伸出手來,與張健握在一起。他注意到張健手裡的書,是本黃皮封面,寫著「荒漠甘泉」四個大字。

  「沒和大家在一起?」卓木強巴隨意道。

  張健道:「我喜歡清靜一點,就獨自出來走走。」

  「那,帶我在周圍走走可以嗎?我想看看周圍的環境。」卓木強巴道。

  張健道:「好啊。」

  兩人由石屋往後,繞過山壁,穿進山峽,林深愈密,山泉漸響,倦鳥歸林,那鳥鳴聲聲傳來,好像晨曦中漫步於寧謐的公園,只是清晨的曙光換作了落日的紅霞。

  卓木強巴道:「看的什麼書啊?」他見張健一路小心拿著那本書,十分慎重。

  張健將書舉起,遞到卓木強巴面前,道:「布道……」他突然想起卓木強巴可能不明白,改口道:「一本陶冶心靈的書。」

  卓木強巴接過書,一翻翻過了簡介和書目,直接是正文第一頁,只見上面寫著:

  你們要過去得為業的那地,乃是有山、有谷、雨水滋潤之地。是耶和華你神所眷顧的,從歲首到年終,耶和華你神的眼目時常看顧那地。(申命記十一章十一至十二節)

  卓木強巴愣了一下,跳過一段,第二段又寫著:

  能在平地上驅馳,不該就算知足,我們還該力求登峰造極。在山頂上,露珠何等光明、美麗,空氣多麼清潔、新鮮,居民何其悠逸、閒適,他們一推窗就可望見耶路撒冷。

  多少信徒甘心樂意地過著礦工一般的生活,終年不見天日。他們的臉上原該膏著天上的喜樂油,可是卻抹著淚珠。他們原該在宮殿頂上散步,欣賞黎巴嫩的美景,可是卻滿足於牢獄中的枯萎。醒來吧,信徒們,離開你的平地,努力向上去吧!丟去你的倦、懶、冷,以及一切攔阻你向上追求基督的。讓基督做你的源頭、你的中心,要讓他在萬有上居首位。不要滿意你目前所有的。渴望一個更高、更貴、更豐、更富的生命。向著春天!追求更近神!——司布真(Spurgeon)

  卓木強巴合上書,又看了看那沙漠黃的封皮,遞還給張健,看了看墨綠色的深山叢林,悠然道:「你信耶……主?」

  張健道:「這本書,讓我心裡感到充實。」又反問:「強巴少爺,不信佛嗎?」

  卓木強巴快走兩步移出樹蔭,站在山脊邊緣,靜望遠山,道:「不信,神和佛,都是人類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心底,卻有個微弱的聲音響起:「孩子,你有信仰……」卓木強巴晃了晃頭,似想將這些回憶化作碎片,拋撒開去。

  張健邁上前來,與卓木強巴並肩而立,迎著風,淡淡道:「我得過癌症,鱗狀細胞癌,是一種惡性程度很高的皮膚癌。在醫院被發現時,已經向淋巴結轉移了,醫生說,我存活的幾率很低。」

  卓木強巴扭頭看了張健一眼,這個皮膚黝黑的健碩男子,看起來比張立還結實,很難想像他曾經得過癌症。

  張健自顧自道:「醫病花光了家裡的積蓄,我妻子提出離婚,就離了。」

  卓木強巴瞪了他一眼,張健道:「我不怪她,她還年輕,需要繼續生活,還好我們沒有小孩。只不過,她走了之後,就我一個人,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天花板是白色的,床單是白色的,我想,我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黑暗來襲,那種孤獨最是恐怖。這個時候,是教會裡的兄弟姐妹們來幫助了我,他們為我祈禱,告訴我,主不會拋下任何一個不幸的人;信奉主,向他祈禱,他會在你心裡傳播下道的種子,使你得救。」

  卓木強巴心中咯噔一下,他剛剛從那種孤獨寂寞的恐懼中擺脫出來,張健的話不禁讓他回想起那個自己被堵在門口的小旅館,如果那時候有人向他伸出幫助的手,他會不會也和張健一樣?

  張健卻不知道卓木強巴的心思,只是繼續道:「剛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懷著一顆崇敬的心,只是希望能在教會得到一點幫助,後來我住院所需的費用,也確是兄弟姐妹們幫我湊的。歷時五年,我做了七次化療,醫生說,我能活下來是奇蹟,如今我的體內已經找不到一丁點兒癌細胞了。或許你說得很對,神是不存在的,但那有什麼關係?當我那些兄弟姐妹們向我伸出手時,我能感覺到溫暖的存在。我愛他們,一如他們愛我;我需要他們,一如他們需要我。我們在主的光輝下,彼此互助關懷,彼此相親相愛,這才是我信奉的。」

  張健轉頭道:「胡隊長曾告訴我,人是一種社會性動物,在同一個環境中生存,他們渴望交流與分享,相互依賴著存活。一個人想獨自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那很難。看見那些山峰了嗎?強巴少爺,」張健手指遠山,道,「為什麼它們都是金字塔樣式呢?它們之所以那麼高,正是因為它們層層疊疊,沒有金字塔塔基的鋪墊,那山頭又怎能巍峨?若~塊岩石,只有棍子粗細,它能長多高?一百米,兩百米?它怎能拔地而起上千米,直插雲霄?人也一樣,都市的鋼筋水泥,讓我們默然如路人,但我們心裡始終渴望著被別人信賴,被別人需要,像一個大家庭一樣和睦地生活。我們的教會就是這樣一個大家庭,在這裡,你至少不會感到孤單。當我心情煩悶的時候,我就看看舊約,煩惱便會漸漸消退;每當面對困難抉擇的時候,我也在聖經中找尋答案,在裡面可以找到所有問題的答案。」

  卓木強巴不禁笑了笑,似乎所有的宗教典籍都是一樣的,在裡面可以找到任何答案,解決所有問題。如果說可以解決所有問題,那麼,只需要一個宗教、一本經典就可以了啊,為什麼還會產生如此多教派,彼此還相互征伐?

  張健眺望道:「人們都是這樣,在危難的時候就希望得到救贖,在平淡的生活中就渴望發生奇蹟。人們需要信仰。」

  那最後一句突然和卓木強巴的記憶重疊起來,那個聲音在心的深處說:「孩子,人們需要信仰。」

  「嘿,張健。」遠處有人呼喊。

  卓木強巴尋聲望去,有兩個人從山坡另一端向他們靠攏。

  「你在那裡看風景啊!」另一人大聲道。

  張健也大聲回應道:「你們兩個,巡山結束了啊!」

  待兩人走到近處卓木強巴才看到,其中一人年紀偏大,約五十出頭,頭上微微謝頂,額前有三道又粗又深的皺紋,一副黑色塑邊圓眼鏡,使他看起來更顯年長,走路小心翼翼;而另一人,看起來則比張健還要年輕,頭髮蓬亂,大步搶行,像是剛從建築工地下來的工人,胸口掛了個大的單反數碼相機,走路的時候兩手捧著相機,似乎隨時準備拍攝。

  「喲,定明,那是只什麼蝴蝶?好漂亮!」待張健向那名年紀偏大的中年人詢問時,卓木強巴才看到,那人肩頭停落著一隻蝴蝶,正徐徐搧動翅膀,顯然將那人肩頭當做了棲息之地,難怪他走路小心翼翼,原來是怕驚飛了蝴蝶。

  叫定明的中年人道:「你旁邊是新來的朋友麼?」

  未等兩人走近,張健又迫不及待地朝兩人道:「強巴少爺來了!是強巴少爺!」

  「噢!」那兩人疾走了兩步,近距離看著卓木強巴,那位年輕的笑道:「久聞大名了!」

  而年長的則先伸出手來,道:「卓木強巴學長,你好,我叫黎定明,是方老師的學生。」蝴蝶迎風而起,繞著黎定明旋了一圈,翩然飛走了。

  「咦!」卓木強巴趕緊捉住黎定明的手,倍感親切,聽聞對方叫他學長,問道:「你是哪一屆的?」

  黎定明道:「小你一屆,常聽方老師提起你。」卓木強巴道:「那你今年……」

  黎定明道:「過了夏天就三十八了。呵呵……」他摸著額上的皺紋道:「或許看起來要老一些,這都是瞎想,愁得。」

  卓木強巴道:「那你也是專門研究犬科動物的?」

  黎定明道:「不,我專攻兩棲類動物。聽老師說,你們這次出去,碰到了不少罕見的物種。」

  卓木強巴道:「原始叢林嘛,肯定還有許多未被發現的物種。」他見那名年輕的和張健聊了幾句後,就在一旁安靜地站著,便問道:「這位是……」

  張健正準備介紹,那人自己搶著道:「我和張健一個單位的,都是胡隊長介紹來的,我叫孟浩然。唐朝有個詩人,孟浩然,他跟我同姓同名。」

  張健在一旁打趣道:「你就吹吧,是你跟人家同名同姓好不好?」

  卓木強巴道:「你們是哪個單位啊?」

  張健道:「我是地質大隊的,他壓根兒不是我們單位的,他是高山攝影家,是自由職業者。還有嚴勇他們幾個,以前我們都在胡隊長手下幹過。」

  盂浩然嘿嘿一笑,道:「說好聽點是攝影家,其實就是一閒人,哪兒熱鬧我就往哪兒湊。凡是與西藏雪山有關的,我都感冒。」說著,把他剛拍攝的數碼相片播放給卓木強巴他們看。

  黎定明道:「回去了,今晚該開齋了。」

  張健朝卓木強巴一努嘴道:「今晚不開齋。」

  四人一同說笑著回了營房。原來孟浩然和張健差不多大,可看起來比岳陽還年輕。孟浩然得意地說:「這是保養問題。男人,整天風吹日曬的,得對得住自己這張臉。」

  回到石屋內,張大姐張羅了一大桌好菜,接受訓練的新隊員們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平日裡這些隊員的飲食都被呂競男嚴格控制,今天是借卓木強巴來的機會,岳陽、張立等人慫恿大家破戒,暗中指點說,教官肯定不會責罵,至於什麼原因,那就……哼哼哈哈,大家一笑了之了。

  見卓木強巴回來,大家自是熱情招呼,讓他感覺就像回到了昔日的商業酒會。敏敏輕聲埋怨,責問他怎麼談了那麼久,卓木強巴說他出去走了走,想些問題。沒說兩句,他就被張大姐拉去搬桌子了。張大姐說:「你們小兩口,有的是時間卿卿我我,不急在這一時。聽說你強巴拉力大無窮,正適合干苦力。」卓木強巴一陣汗顏,直道:「哪裡哪裡,比不上張大姐。」

  張大姐道:「唉,叫什麼大姐,把人都叫老了,就叫我廷虎。」繼而又道:「小岳啊,岳陽,你去叫那個誰誰誰,把箱子搬過來;祝佚,你這個木頭,杵在那裡幹什麼!過去幫忙啊;敏敏,去廚房看看,材料夠不夠。」

  一會兒,張立和兩個小夥子一人捧著一個大肚酒罈進來了。卓木強巴驚奇道:「還有酒喝!」

  張大姐道:「是啊,還是呂教官想得周到,知道我們這幫人裡,幾乎個個都是酒鬼,呂教官還親自為我們準備了藥酒,我們每天訓練之後都有酒喝。這酒味道不錯,待會兒你要多喝點,不醉人。」

  卓木強巴不禁想起了他們訓練時呂競男逼著他們喝中藥,那個苦啊,看來這就是因人施藥了。張大姐又在安排別的人挪動位置,好讓屋子裡能多放幾張桌子。

  卓木強巴笑道:「張大姐很會安排啊。」

  張廷虎道:「這幫兔崽子,比管理公司可難多了,還是要像競男那樣,用點鐵腕手段,才能叫他們服。哎,對了,聽說,呂教官喜歡你,不知道有沒有這事兒?」

  卓木強巴:「……」

  晚餐十分豐盛,可以說大大超出呂競男平日規定的標準,但呂競男只是批評了兩句,果然沒有大發雷霆。張大姐對卓木強巴指指點點,大家心領神會,眼神都極不善良,肇事者岳陽、張立二人,則裝作沒有看見。

  屋子裡濟濟一堂,總共坐了三桌,大家都爭著拉卓木強巴去坐。結果誰也沒爭過張大姐,對卓木強巴她是連拖帶拽,對別的人她是連踢帶踹,大嗓門一吼,確有誰與爭鋒的氣勢。暗中不知誰喊了一聲:「搶新郎啊!」大家又是哄笑不斷。

  這一桌其實就張大姐一位女性,其餘全是大鬍子、硬肌肉的大老爺們兒,但沒人覺得張大姐坐這裡有什麼不合適,簡直太合適不過了。張大姐的酒量,更是讓卓木強巴想起了鼎盛時期的自己。酒過三巡,巴桑和一個絡腮鬍須、滿臉凶悍的大漢行起了酒令,一來二去,兩人聲音越來越大,那已經不叫划拳,那叫吼拳。張大姐告訴卓木強巴,那凶漢叫嚴勇,也是胡隊長的朋友,登山很有經驗。另兩桌也紛紛開懷暢飲,王佑和肖恩也已和別的人打成一片,聊到興起,時不時發出爆笑之聲,屋裡頓時喧鬧起來。

  席間,岳陽去另一桌帶了兩個年輕人來給卓木強巴敬酒,一看他們標準的步姿,就知道是從部隊出來的。果然,岳陽介紹說,兩人都是他的同期戰友,瘦一點的叫趙莊生,岳陽直接管他叫瘦子,還打趣說小時候瘦子就有浪裡白條的潛質,同期戰友們都管他二條,人家退伍後還去德國發展了半年,剛回來就被岳陽叫來了;另一人叫李宏,長相樸實,不大說話。張立也帶了幾名退伍軍人前來,由於人多嘴雜,卓木強巴就更沒聽清了。

  敏敏和呂競男在另一桌,那桌另有幾名女性,卓木強巴大致問了問,有個叫林小娟的,還有個叫什麼芳的。話匣子打開了,大家都隨意起來,卓木強巴和張大姐自是天南海北地什麼都說,聊著聊著,聊到了敏敏身上。張大姐對卓木強巴說:「感覺敏敏用的化妝品,有幾款香味都淡了,多半是擱置時間太長,你強巴拉肯定沒有替人家挑選過化妝品。」

  卓木強巴說:「這些女孩子的事情,我哪裡弄得懂!」張大姐就拍著胸脯保證:「今後要用化妝品就讓敏敏跟大姐說一聲,大姐保證是最新產品、最優質量。」

  後來又瞎聊了片刻,卓木強巴說張大姐什麼都好,就是名字不大對頭。岳陽追問名字怎麼不對,卓木強巴說:「是個男人的名字。」同桌的人更好奇了,直到卓木強巴把「張廷虎」三個字說了一遍,眾人又是大笑。張立直道:「強巴少爺,你什麼聽力啊,張大姐叫張亭芙,亭亭玉立的亭,芙蓉的芙,被你硬拚成一個男人的名字,真有你的。」

  岳陽則道:「張廷虎這個名字也不錯啊,聽起來有些御前帶刀侍衛的感覺。」

  聊了半晌,卓木強巴想起一個問題,準備問岳陽,卻發現他已不在座位上,回望另兩桌,也沒看見他身影;問張大姐,張大姐道:「那小子怕喝酒,尿遁了。來,乾杯!」卓木強巴舉杯相迎,看了看敏敏,後者正惡狠狠地瞪著他,他露出一個歉意的表情,卻沒發現,呂競男也不在敏敏那一桌了。

  離開喧囂的堂室,站在幽深空寂的走廊內,月光從石窗斜透下來,呂競男道:「好了,說吧,你做暗示讓我出來,有什麼事?」

  岳陽斬釘截鐵道:「教官,我可以信賴你嗎?」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發光,如那夜空閃爍的星辰。

  ……

  良久,呂競男抬頭道:「原來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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