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大戰的前奏 第八章　鷹王

　黎明的朝日已經漸漸由東方升起，然而被流沙死死遮著的鷹巢的穹頂區域裡依舊是一片昏暗。

　高台上的議論與爭吵慢慢地平息下來，鷹王、鷹族、沙之守恆以及鷹巢幫的建制，這些從首領們的爭吵、護罵之中無意識地帶出來的隻字片語，對於雷克來說，都算是重要的情報與信息，他的大腦高速運轉著，嘗試著將這些重要的信息片段串聯起來，但卻缺乏一條線，一條貫穿始終的線索。

　雷克高仰起手臂死死地拙住上一級石階上的一塊突起，身體緊貼著石階，運足了力氣終於又攀上了一級。對於雷克這擁有無限靈魂之力的亡靈法師來說，本可以不需要如此吃力地攀爬，只需要運起身體裡些許的靈魂之力，便可憑借其強大的吸附性十分輕鬆地跨越這些石階。

　但他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高台上的妖魔不是武力卓絕的戰士、騎士，就是法力高強的魔法師、術士，這些妖魔對於能量波動的敏感性，恐怕比他們的視力與聽力更加靈敏。

　世間的事總是這樣的矛盾，任何的獲得都是有代價的。對於一個亡靈法師來說，亡靈魔法實力能力提升的代價便是自己身體的活力與體力。雷克亡靈法力大幅提升的同時，身體的活力與體力業已大不如前了。

　對於一個魔法師而言，恐怕沒有比單純的使用體力更愚蠢的事情了，這就好比讓一個裁縫放棄剪刀改用廚師用的菜刀分割布料一般。剩下短短的二十多級台階，雷克還沒有攀過一半，便開始有些氣喘吁吁了，然而雷克又哪敢大聲地喘氣呢！此刻，恐怕除了他無法控制的心跳之外，他的整個身體都是無聲的。

　一通艱難的攀爬後，雷克終於登上了最後一級石階，伏在一截中間缺了一塊的岩石之後，雷克得以窺視到高台的全部。

　繁茂的樹木、盤根錯節的青籐、瘋長的荊棘、嬌艷的木棉花，以及漫無目的、四處糾結的雜草，高台上簡直就是一個微縮的叢林。

　掃視著叢林，雷克已感覺到叢林裡透出來的強烈殺氣。一棵棵鬱鬱蔥蔥的樹木之間，影影綽綽地看到了隱在叢林之中的一個褐紅色的山泉水池。

　水池的四周被一團團顏色各異的魔法火焰包圍著，剛剛一直議論、爭吵著的首領們此刻都聚集到了褐紅色泉池的旁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水池。

　「咕嚕！咕嚕！」

　水池內不斷地有氣泡浮上，沒有了妖魔們的爭吵嘈雜，整個穹頂區域開始顯得無比的靜謐，連水泡破碎的聲音都傳得十分清楚。

　褐紅色泉池內浮出來的水泡數量在逐漸的增加，而每一個浮上來的水泡似乎都牽動著妖魔首領們的神經，每一個水泡的破碎都會讓妖魔首領的心情為之一緊。

　不覺間，自泉池中瀰散出的粉紅色水氣已充斥了整個叢林，並開始向叢林外的區域迅速蔓延開來。

　粉紅色水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腐敗氣味，有點像即將變質的生肉，同時又有些像火山的岩漿凝結成火山灰之後的味道，不管怎樣，這股味道都讓整日擺弄亡靈與靈魂的雷克心醉。

　雷克用力地吸食著水氣，想要好好享受一下這股令他迷醉的味道，然而，這粉紅色水氣甫一進入雷克的鼻腔後，雷克就產生了思心、窒息、乾嘔的不良反應。

　泉池內微波蕩漾的水面開始劇烈地顫動起來，好像是漸漸被煮沸了一般。水泡出現的愈發頻繁了，而水泡的形狀亦隨之不斷地變小，到了最後已不見水泡，泉水在大面積地翻滾著。圍在泉池附近的妖魔首領幾乎同時匍匐到了地上，像是在虔誠地恭候神明的降臨。

　之前沒有任何的徵兆，泉池內褐紅色的泉水突然如瞬間爆發的火山一般奔湧了出來，一道足有十多米的紅色水柱一下自泉池之內噴射了出來。幾乎同時，水池附近的魔法火焰亦更加猛烈地燃燒了起來。

　泉池內褐紅色的泉水幾乎是在翻天覆地的翻滾著、攪動著，隨之，自泉底漸漸浮現出一個縮成一團的紅褐色不規則圓球。

　伏在地上的妖魔首領們，這時開始看上去像是在如哭泣一般虔誠地唱吟著。片刻的工夫，整個圓球已徹底浮出了水面，圓球靜止地緊貼在水面上一動不動地。來不及眨眼的一瞬間，圓球褪去了覆蓋在外面的一層紅褐色油亮的外膜，呈現在雷克面前的竟是一個全身蜷縮在一起，背長一對翅膀的妖魔。

　雷克甚至還未來得及多看上兩眼這身體蜷縮成一團的妖魔，這妖魔已經將他的身體迅速地撐開。

　一雙漆黑色的惡魔一般的翅膀，一頭栗色長髮隨風飄揚，小麥色的皮膚，渾身上下猶如老樹的根系一般盤根錯節的堅實肌肉，一雙如耀眼星辰一般閃爍著的明亮眼睛，透出如閃電一般逼人的目光，直耀得人眼無法直視。

　見到這妖魔從泉池中浮出，泉池附近匍匐於地的妖魔首領們竟激動地真的哭嚎了起來，同時口中近乎歇斯底里一般嘶叫著：鷹王萬歲、鷹王無敵、神魔庇佑我鷹王……等一系列聽起來都讓雷克肉麻不已的口號。

　鷹王似乎無比受用這些讚美之詞，那張如刀削斧劈一般稜角分明的臉龐幾乎可以令這魔界所有女妖著迷，那鷹王嘴角淺淺地一笑，露出了連俊朗的天神都要嫉妒的迷人笑容。

　見此鷹王的反應後，伏在地上的妖魔首領們的哭嚎聲、嚎叫聲更加強烈了。

　隱在岩石後的雷克緊緊地注視著鷹王，每一個動作甚至是一顰一笑，都無比清晰地刻進了他的腦海裡。

　奇怪的是，雷克竟在鷹王身上感覺不到哪怕一絲一毫的能量波動，雷克目前所知的高手之中，能做到盡數隱藏身體能量波動的，除了丘陵部盟的大祭司派司金外，便只剩下眼前的這個所謂的鷹王了。

　毫無疑問，那個率眾龍馬騎士支援他的紅月二王子亞達，亦擁有強大的力量，但他的力量卻是鋒芒畢露的。在雷克看來，正因為亞達的鋒芒畢露，他的力量才不及含蓄內斂的派司金與眼前的這個鷹王。

　鷹王黑色的翅膀一搖，身體輕巧得如同一縷輕煙一般浮了起來。隨之，翅膀只是令人難以察覺地微微一動，便飛離了泉池的水面，在首領們身前的空地上優雅地落下，雙手輕撫著自己雙翅，一對黑色的翅膀瞬間自鷹王的身體上消去。

　鷹王左手微微一抖，泉池內劇烈翻滾著的褐紅色泉水頓時平靜了下來。

　「都起來吧！」鷹王充滿男妖磁性的聲音，令在場所有妖魔都感到心曠神怡。

　伏在地上的妖魔首領們哪裡敢有絲毫的怠慢，紛紛自地上站立了起來。鷹王右手一掃，妖魔們身後地面上所有的籐蔓、雜草隨之而沒，地面上的泥土亦隨之平整地糾結到了一起。鷹王膝蓋一屈坐到了地上，隨之揮手示意首領們亦坐下。妖魔首領們見到了鷹王坐下的手勢後，幾乎同時坐到了地上。

　「阿西莫多老師，閉關前，我讓你負責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鷹王面龐對著魔法師阿西莫多詢問道。

　「稟鷹王，您吩咐要我探察的事情，屬下已經捋出了一些頭緒。正如您所料，丘陵部落在千年前的輪迴之島的第五次大戰亂發生之前的確如我們鷹族一般，亦是赫赫有名的德魯伊一族。而在輪迴之島第五次大戰亂時，這裡的德魯伊一族，選擇追隨了婆羅邦的王室一族。戰敗後，婆羅王權更替，德魯伊一族被發送到了這貧瘠的丘陵地帶，以此懲罰這些敢於反抗的對手。」阿西莫多娓娓地說道。

　鷹王微笑著朝阿西莫多點了點頭，面龐轉而對著比修斯，開口詢問道：「比修斯老師，你呢？要你做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比修斯臉上沒有分毫的表情，只是以無比委屈的語調道：二粟告首領，您出關前安排我辦的兩件，屬下非常慚愧，兩件事都沒有完成。」

　鷹王戈麥斯面龐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是默默地注視著比修斯。

　比修斯心中一涼，語調為之抖顫道：「鷹王大人，兩次戰鬥都因為意外，屬下才會失敗。第一次是對雷克實力的判斷並不準確，所以才著了雷克的道；第二次，屬下親自率眾攻擊雷克的軍寨，眼看大功告成之際，卻因為紅月的龍馬軍團從中橫插一槓，突然莫名其妙地支援對手，才讓我們在即將成功之際潰敗。」

　戈麥斯沉默了良久，忽然大笑了起來，雙眼露出慈祥的目光，爽朗而溫柔地道：「比修斯，你做的不錯，這雷克與他的傭兵團的存在可以緩解一下我們與派司金漸漸趨於緊張的關係。說實話，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把雷克與他的傭兵團放在眼裡，真正能讓我忌憚的也只有派司金那個老東西而已。」

　戈麥斯的話讓比修斯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同時亦讓伏在暗處的雷克有些失落。有時候，能讓自己的對手尊重，亦能極大地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反之，則……

　突然，戈麥斯的笑容一笑而沒，不怒自威的表情又讓妖魔首領們緊張了起來。

　「索拉老師！空間魔法陣準備的如何了？」戈麥斯沉聲問道。

　索拉麵容上頓時浮現出了難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稟告鷹王大人，您讓小人準備的空間魔法陣並沒有完成，因為我們鷹巢半數以上的空間魔法師都在攻打雷克的軍寨時折損了。」

　「你說什麼？」戈麥斯大驚失色地驚呼道。

　待索拉與比修斯等一起說完事情的經過之後，戈麥斯盛怒不已，身體內的能量劇烈地波動，身旁一排參天的大樹在其能量的波動攻擊下瞬間傾倒在地上。

　「雷克！雷克……」戈麥斯大聲重複著雷克的名字，掛在臉上的憤怒之火就像要立刻燃燒掉雷克似的。

　頃刻間，雷克便如願地體會到了被對手重視的感覺。然而，他這時卻沒有絲毫的喜悅，感覺與之前所預想的完全不同。

　戈麥斯高聲怒吼道：「你們都聽著！血池洗禮已經令我的德魯伊異形化達到了第二種狀態，今後無論是誰，只要與我戈麥斯、與鷹巢幫為敵，我都將讓他付出沉重的代價！」

　妖魔首領們無不動容了起來，先是一陣驚訝，隨後則是一片歡呼雀躍。

　「諸位，無論是戰鬥之中還是其他方面的一些失誤，我都可以容忍你們，但是作為鷹魔一族的首領，我最見不得的就是內部之間的爭鬥與背叛，以後，如果誰膽敢在鷹族內部進行爭鬥，或者是作出什麼有違我們鷹族利益之事，都將會受到我最嚴厲的處罰！」

　戈麥斯說著，伸出右手指向樹叢旁的一塊岩石，一股高頻波動的能量聚到了岩石表面，隨著一陣有若鷹羽一般的光波閃動，上百斤重的岩石在一瞬間被擊成碎末，而在場的所有妖魔首領們無不為之動容。

　如此驚人的破壞力，雷克還是第一次見到，沒有任何多餘的累贅與花哨，僅僅是將能量集中到一點，在瞬間爆發出來，相較於其他任何的魔法攻擊、任何鬥氣都要來的直接、迅猛。

　恍然間，戈麥斯曲張開右掌指著那池褐紅色的泉水，身旁七個妖魔首領適時地從各自的身上掏出一小塊黃褐色的岩石，輕擲向空中。七塊微小的岩石如中了魔咒一般齊刷刷地落到戈麥斯伸張開的右掌上。戈麥斯右掌一合，將這七塊岩石緊緊地攥在手裡，隨即口中叨念著深奧難明的咒語，七個妖魔首領迅速地退開，將整個泉池規則地包圍了起來，並隨著戈麥斯唱持咒語的節奏，一同唱吟那深奧難明的古怪魔咒。

　漸漸地，褐紅色的魔泉中間顯現出一條狹長的水痕，這道水痕越來越深，最終將整池的魔泉分割成涇渭分明的兩塊。兩塊泉水隨著妖魔們咒語的進行，被逐漸地壓縮到了更小的一塊，泉池底部的景象越發清晰地呈現了出來。

　一個巨大的魔法陣，魔法陣的中心點正是魔泉的泉眼，泉眼處不斷地有褐紅色泉水奔湧出來，紛繁複雜的魔法符號以及魔法石如星辰一般點綴在魔法陣之內，整池的泉水則被壓縮成了兩顆巴掌大的暗紅色水珠，如寶石一般鑲嵌在魔法陣內特別的凹槽上。

　七個妖魔首領幾乎是和鷹王戈麥斯一起停止了口中咒語的唱吟，隨即戈麥斯緊攥的右手一張，手掌內的七塊黃褐色的小塊碎石竟融合到了一起，化成一團如雞蛋一般大小的黃澄澄的晶瑩水晶。

　戈麥斯的右手一揮，手上的黃晶緩緩地飛出，如長了眼睛一般慢慢地落進了魔法陣內的一個特別的魔法凹槽之內。隨即，魔法陣內的兩塊由整池泉水凝結而成的暗紅色水珠在瞬間爆發了出來，本已乾涸的泉池又充盈了起來。

　戈麥斯雙手一招，將自己與七個妖魔首領盡數裹進了自己創造的紅色水霧狀結界之中，隨之整團水霧憑空地在雷克視野裡消失了。

　雷克感覺到自己腳下的高台正在劇烈的搖晃著，高台上叢林之內的樹木、籐蔓、荊棘、花草竟緩慢地分解著，逐漸化成了流沙。雷克還未來得及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已驚異地發現自己腳下構築成高台的岩石亦正在分解轉化成無數的沙礫。

　見此情形，雷克哪裡還敢怠慢，再這樣下去，自己亦會跟著高台上的岩石一起化成沙礫，即便是鷹王戈麥斯觸動的魔法對自己不起作用，自己最終也會被這鋪天蓋地的流沙所淹沒。

　雷克顧不上許多，身子一躍，從高台上跳到了最高的那級台階上，堅硬的山巖台階瞬間化成了流沙，雷克的雙腳立刻如敗絮一般深深陷入其中。

　雷克口中快速地吟唱咒語，左手迅疾地結出魔法手印。咒語與手印瞬間結成後，他身體內的靈魂之力奔湧了出來，並且很快地便向著身體每個部位均勻流淌了過來，再湧出他的身體外形成了一層薄薄的能量膜。這個得自術士希奇的靈魂禁錮魔法，被雷克以這樣特殊的形式施出來已是第二次，他之所以選擇在此刻再次施用這個魔法，就是擔心自己亦會成為戈麥斯結界的一部分而被魔法結界分解，並轉化成沙礫。

　現在看來，雷克剛剛的選擇是非常明智的，他一步步地踩著地面上蛻變的酥脆岩石跳下來的那一刻，高台頂端的流沙物質亦同時傾倒了下來，如巨大的瀑布一般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只要雷克的動作存在著哪怕一點點的失誤或者疏忽，他都必然會被這來勢洶洶的沙海所吞沒。

　片刻後，一切似乎都平靜了下來，雖然雷克的反應速度夠快，卻仍免不了被沙海最後的來勢所困，弄得現在這般境地。好在一切還不算是很糟糕，沙海的來勢淹沒他時，他已下意識地將身體跳躍起來，現在也只是被埋住了大半個身子而已。可正當他要繼續挪動身體時，突然感覺腳下一鬆，身下的流沙又開始下陷了起來，剛剛的流沙只不過是穹頂內的高台分解轉化而來，此刻整個穹頂區域，包括地面、圍牆都在分解轉化成沙礫。

　雷克所處之地竟恰好處於下陷的中心地帶，四周的流沙幾乎部向這裡湧了過來，處於一個漩渦中心的他，片刻的工夫便被捲進了更深的流沙之中。

　隨著結界領域的徹底沙化，穹頂領域內才真正地平靜了下來。然而這片刻的平靜並沒有能持續多長時間，便又再次被打破了。

　「砰……」一聲巨大的悶響自流沙之內傳了出來，隨之，一個如同一座二層樓閣一般高大的土元素巨人自沙子的底部鑽了出來。

　土元素巨人的肩膀上，雷克手拄著戈登之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可以看出，他此時已是筋疲力盡了，靈魂之力的損耗對於雷克來說真的不算什麼，真正讓他感覺難以為繼的是自己的這副身體的體力。

　為了能在流沙之中施出召喚魔法，雷克已耗盡了自己剩餘的體力，而為了從流沙的束縛之中脫身，他只能以過度的靈魂之力為代價召喚出如此龐大的土元素巨人，而這已超越了他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一切不合理的事情到了雷克身上都變得合情合理了，此刻就連他自己亦無法想清楚自己到底是多少次超越身體極限使用靈魂之力了。目前，雷克倒還沒有體會到過度使用靈魂之力的後果，然而這真的不需要代價嗎？

　伏在土元素巨人的肩膀上，雷克此時多了一分冷靜，少了一分浮躁。今次的探察，雷克最大的收穫就是震撼，對手鷹王戈麥斯強大的實力所帶來的震撼以及流沙結界的震撼。雷克慶幸自己能夠在與對手決戰之前被對手震撼，而不是與對手進行決戰時被對手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