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崛起 第五章　悲歌

　山谷內，本來正在對著紅月軍士猛烈攻擊的骷髏士兵，突然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攻擊之下，一齊癱倒在地上，化成了一堆堆沒有生機的白骨。

　每個死靈法師的控制力是不一定的，所能控制召喚物的數量也是有限的。召喚元素精靈是死靈魔法中一種高級的召喚術，不僅需要耗費施術者大量的靈魂之力，而且要很好的控制元素精靈的話，死靈法師還需要具有極強的控制力。

　雷克目前所具有的力量雖然是一般死靈法師無法比擬的，而且，他擁有的強悍力量即便是死靈法師中品級最強的大召喚師、死靈導師都不可能與之相比的，但是，死靈法師所必須具有的其他素質方面，如死靈魔法的理解力、精神控制力與喚物控制方面，雷克還只能算是個初學者。

　就目前看來，依照雷克的實力，只可勉強駕控一個低級土精靈。如果追加召喚的話，那麼最先召喚出的召喚物會因為失去靈魂契主的控制而失去生命的活力。這也就是為什麼那些正在戰鬥中的骷髏戰士會成為一堆堆毫無生機的白骨的原因。

　山谷的入口處，紅月的軍士們已經被阿朵擊退了無數次，親眼見識到了阿朵快如電閃的風之刀的恐怖之後，再看著一個個倒在地上的同伴，此時，已無人敢輕易靠近他了。

　僵持的局面隨著時間的流逝，看著傷痕緊緊的阿朵，退縮不前的紅月軍士們又再一次蠢蠢欲動起來。

　而阿朵依然那般冰冷、堅毅，渾身散發著濃烈的殺氣。那對鋒利無比的風之刀彷彿已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每次精準、迅疾的揮出，都會飽飲對手的鮮血。

　一陣冷風吹過，加速了阿朵身上對手的血液與自己身上無數個傷口所流淌出的鮮血凝結。他冰冷的目光逼視著緩緩靠近的對手，一聲怒吼的同時，阿朵率先發起了攻擊……

　山谷中，阿斯穆斯手中整支十字劍都轉成了黑色，烏黑的劍柄與同樣濃墨一般的黑色劍身，如剛剛從鑄煉的火爐中重新淬過火一般，劍柄底端那泛著紫色光暈的毒蠍再次化成了一隻蜘蛛，與之前的那只十六爪蜘蛛不同的是，這次的蜘蛛只有六隻手爪，身體略顯消瘦，但是六隻手爪卻粗壯無比，而且手爪上竟帶著幾條若隱若顯的異色蛛絲。

　「暗黑鬥氣果然不同凡響，不過，你不可能打敗我的。」阿斯穆斯冷冷地道，說話間手中十字劍的劍速絲毫沒有減弱。

　「哼！」鬼悟冷哼了一聲，握緊了大地之劍，並沒有理會阿斯穆斯的話。

　阿斯穆斯面色變得有些陰沉，執劍的右手快速顫動，十字劍抖動著刺向鬼悟。

　鬼悟將暗黑鬥氣迅速注滿大地之劍，隨即斜刺地將大地之劍往當中一橫，碩大劍體周圍立時結成一道泥沙的圓盾。

　包裹在大地之劍外的那層如圓盾一般凝固成一體的沙泥塊，在被抖動著的阿斯穆斯十字劍擊中後，一大塊、一大塊的塊狀泥沙隨之從盾體上剝離。

　阿斯穆斯所揮出的十六劍盡數擊在了泥質圓盾上，包裹結實的大地之劍在經受了十數次打擊之後，如去殼的熟雞蛋般完全赤裸地呈現在對手面前。

　連續的大幅度施用暗黑鬥氣，大大縮短了鬼悟身體所能持續的暗黑狀態的時間，而一旦鬼悟的暗黑狀態結束，鬼悟便會進入一個身體衰退期以恢復力量，在身體衰退期內身體會如同一灘爛泥一般，無法應付任何對手的攻擊。所以，鬼悟必須在暗黑狀態結束前解決掉對手，不然的話，他便隨時會有生命的危險。

　阿斯穆斯顯然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在佔據優勢的情況下採取穩妥的守勢來消耗鬼悟的鬥氣。

　鬼悟向後急退幾步後，隨後發狠一般地將聚集在身體內的一大股鬥氣同時灌注在大地之劍上，每一次施用暗黑鬥氣催動大地之劍幻發出土屬性攻擊，對於鬼悟來說都像是一場賭博，由於自己對大地之劍的劍性與暗黑鬥氣都不是很瞭解，所以自己以暗黑鬥氣施出的每一次土屬性的攻擊，都不在自己的把握之內。

　眨眼間，大地之劍上所聚集鬼悟的暗黑鬥氣便如同鬥牛一般，劍光一閃聚集在劍身上，鬥氣一股腦地宣洩了出來。

　一陣恐怖得無法以語言形容的尖利嘯聲過後，鬼悟身前的地面翻天覆地一般翻轉了起來，蘊藏在地底的岩石與泥土沙粒結成泥塊，高高揚起數丈之高，隨即如順流而下的瀑布一般翻轉，向山谷的另一端奔流而去。

　鬼悟身前的紅月軍士中反應機敏的立時鼠竄開來，而來不及反應或是步伐不太靈活的軍士與三輛裝著軍器物資的軍車，一起被埋葬在這恐怖的泥石流之中。

　自發動動攻擊開始，鬼悟的目光便緊緊地鎖定住阿斯穆斯，直到對手被大地之劍幻發出的泥石流淹沒，鬼悟才長長的舒了口氣，他確信阿斯穆斯這次是完了，否則的話，阿斯穆斯就是個怪物，一個不死的怪物。

　沒想到，鬼悟的大地之劍剛剛垂下，平息的地面便現出一圈蛛網狀的不規則圓圈，圓圈內的岩石與沙土迅速地分解成細粒狀物質，地面上慢慢地湧出一個黑色球體。黑色光球緩緩升起，光球中劍光急閃，阿斯穆斯如破繭的蝴蝶一般，再次活生生地矗立在鬼悟的面前。

　阿斯穆斯以右手的十字劍拍擊左側的肩膀，開口道：「很抱歉，讓你失望了。能讓我阿斯穆斯連續三次使用暗光影團術，這一戰你雖敗，卻足以成就你的名望。不過，很可惜今日一戰你將倒在我的劍下，長眠於此。」

　這世間也許真的有怪物——打不死的怪物，至少在鬼悟看來，阿斯穆斯就是這樣的怪物。剎那間，鬼悟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默默地揚起垂於地上的大地之劍，高高舉起後緩緩地朝著阿斯穆斯走去。

　鬼悟此時的攻擊根本對阿斯穆斯構不成絲毫威脅，而他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出於一個戰士的驕傲，殺場上倒在對手的劍下，也許是失敗的戰士最後的榮譽。

　阿斯穆斯冷笑著將十字劍深深插進地面，左手撫摸著劍柄上那奇異的黑體六足蜘蛛，同時右手結印，口中默念符咒，地面上漸漸顯現出一個以阿斯穆斯十字劍劍體為圓心的巨大圓形蛛網。

　鬼悟緩步走進蛛網後，大綱迅速地豎立起來，形成了一個以阿斯穆斯和十字劍為尖端的倒立的圓錐，豎起的蛛網的網絲迅速地在網內擴散開來。一會工夫，如生物的血管的經脈一般佈滿整個大綱所圍起的錐體內部，身處其中的鬼悟如同驚恐的獵物一般，被數條沾滿黏液的網絲死死粘住動彈不得。

　阿斯穆斯輕輕地將十字劍從地面拔出後，地面上竟留下一個蜘蛛形的奇異劍痕。

　阿斯穆斯快步走到鬼悟面前，十字劍的劍鋒正對著鬼悟，笑道：「怎麼樣？我早巳說過你不是我的對手了。」

　此刻，結束了暗黑狀態的鬼悟，如爛泥一般沒有絲毫的力氣反抗掙扎，見阿斯穆斯靠了過來才緩緩睜開眼睛，費力地道：「殺了我吧！」

　阿斯穆斯狂笑不止：「怎麼，想死？沒這麼容易，我說過你會為你的罪過而後悔，而我對你的懲罰才剛剛開始，我要讓你飽嘗恐懼的滋味。」

　說完，劍身輕輕一探，十字劍鋒利的劍頭輕易地刺破了鬼悟貼身的鎧甲後深深地刺進他的左肩，褐色的鮮血頓時湧了出來。

　鬼悟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一陣陣的眩暈，他不禁輕搖了幾下腦袋，當他轉過頭來想再看看肩膀上的傷口時，驚訝地發覺，自己的整個左臂連同左側肩膀一同消失不見了。

　「啊……」鬼悟用盡全力狂吼，心中充滿了恐懼。

　阿斯穆斯陰冷地笑道：「親眼看著自己一點一點地逐漸消失的感覺如何？是不是充滿了恐懼？不要著急，這才剛剛開始，更精彩的還在後面！」

　阿斯穆斯說完，十字劍的劍頭再次指向鬼悟的右肩，比起剛剛刺進鬼悟左肩的一劍，他刻意減緩了這次運劍的速度。

　鬼悟此時睜大了眼睛看著阿斯穆斯的一舉一動，因為過於驚恐的緣故，整個眼球都佈滿了深紅色的血絲。

　就在鬼悟如此恐懼的注視下，阿斯穆斯硬生生地將十字劍刺進鬼悟的右肩。

　「啊——」鬼悟這次的吼叫聲比起剛剛的更盛了。

　「滋味如何？是否已經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是否心有不甘？是否感覺到後悔？」阿斯穆斯狂笑著，調侃道。

　「呸！你這紅月的走狗！」鬼悟用足全身的力氣朝對方吐了口口水道。

　「哼、哼……死到臨頭，你還有力氣罵我？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完，阿斯穆斯舉起手中的十字劍迅疾地刺進鬼悟的左大腿之中。

　鬼悟的意識世界裡，自己的兩條手臂與左腿都已經不復存在了，他用盡全力歇斯底里地吼叫著，希望能以此紓解心中對於死亡的恐懼。

　此刻，鬼悟不斷發出的慘叫聲讓獅鷲戰士們顧不上去追擊潰逃的紅月軍士，而是聚集在錐形蛛網外，以各自手中的兵刀攻擊著錐形蛛網上密密麻麻的蛛絲，試圖以此破開一條出路救助自己的首領，不過這一切都是徒勞的。那些蛛絲雖只有小指頭般粗細，卻堅韌無比，非是一般武器可以破壞得了的，反倒是蛛絲上具有強烈粘性的黏液，讓獅鷲戰士費不少的力氣才可以將粘在上面的武器拔下來。

　不只是獅鷲戰士，鬼悟那頗具靈性的幻獸獅鷲——果德力克，在聽到自己主人那淒厲的慘叫聲之後亦發狂起來，不時地以自己的身體、頭顱與腳爪撞擊著堅硬的鐵籠，三根指頭般粗細的精鐵籠骨竟漸漸被它硬生生地撞彎，鷹血染紅了地面。

　山谷入口處，受困於那五個紅月斥候的幻術法陣的妖魔們終於恢復了過來，在雷克引導之下，這數百的妖魔如潮水一般湧進了谷中。

　雷克離開山谷的樹叢後，對於之後山谷中所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而事態的發展也的確出乎他的意料，心中滿是焦急的雷克本以為鬼悟與獅鷲戰士們一定陷入苦戰，勉強支撐著戰局，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待雷克帶著果果眾人趕回谷中時，發覺山谷內如同剛剛發生過一次強烈地震加一次山崩一般，滿目都是翻轉的泥土沙塊與散亂的岩石，紅月的軍士都已不知去向，而獅鷲戰士們則圍在一起攻擊一個巨大的白色錐體。

　「怎麼回事？紅月軍呢？這白色圓錐是什麼東西？」雷克抓起一個獅鷲戰士鎧甲的後領問道。

　那獅鷲戰士顫巍巍地道：「大首領，剛剛我們鬼悟首領將紅月軍擊退了，他自己卻被對手困在這白色的絲網內生死未卜。」

　獅鷲戰士的話讓雷克一頭霧水，恰在這時，一聲淒厲的慘叫從白色的錐體內傳出，雷克立刻分辨出這是鬼悟的聲音。

　「武狼、伯瑟斯，快帶領大隊步兵去追擊逃竄的紅月軍，果果，你帶領著弓箭手沿著山脊出發去支援阿朵，不可以放走任何一個紅月軍士。」雷克吩咐道。

　武狼、伯瑟斯與果果應承著，各帶領一隊人馬去了。

　雷克對著圍在錐形蛛網外的獅鷲戰士們大聲喊道：「大家散開！」

　獅鷲戰士們應聲散開後，雷克高舉手中的戈登之杖，立刻，一團巨大的火球自法杖的頂端射向了錐形蛛網。火球射中那錐形蛛網後，竟然連煙都沒有冒一縷。隨即，雷克以自己所掌握的各種自然魔法攻擊這錐形蛛網，也不見絲毫的反應。

　雷克焦急萬分之時，那頭樣子顯得肥碩笨拙的土精靈與駱駝趕了過來，不知為何，駱駝一見這土精靈顯得十分興奮，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意味，在駱駝刻意的討好與奉承下，雷克手下這兩個奇妙的生物竟然迅速地成為了朋友，剛剛就是為了遷就行動笨拙遲緩的土精靈，本來動作還算矯捷的駱駝亦被大隊人馬拉下了，直到此刻才姍姍來遲。

　直到見到了土精靈，雷克才有了主意。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冥想中，雷克漸漸感應到了土精靈的能量流，隨即透過自己所獨有的探察術通過一束微不足道的精神之力與土精靈的意識連接到了一起。

　土精靈在雷克意識的控制下，快步朝那錐形蛛網走去。靠近錐形蛛網後，土精靈沒有試圖去破壞它，而是漸漸將身體分散融進那錐形蛛網之上的土地之中。

　作為土元素精靈，無論哪個高品級的石頭巨人，或是低晶級的上精靈，無一例外的都掌握了極強的土遁術，與土元素精靈們的上遁術比較起來，雷克那得自強屍的土遁術只能算得上是小兒科罷了。

　土元素精靈們的土遁術並非是將身體沉沒於地下，而是將身體化為塵土，返還大地、融進大地之中。

　待土精靈的身體徹底分解消散並與大地徹底結合後，錐形蛛網附近大地內的情形清晰地呈現在雷克的意識世界裡。

　錐形蛛網內，鬼悟的身體被手指粗細的蛛絲死死纏繞，雙肩、雙腿、前胸、腹部，都佈滿了寸許長，形狀規則整齊的傷痕，鮮血從傷口處透過皮肉與鎧甲流得滿身都是。奄奄一息的鬼悟，雙眼緊盯著對手的那柄深黑色的十字劍，目光充滿了對這黑色利器的驚恐。

　對手的十字劍徐徐伸出，緩緩地逼近鬼悟的脖頸，淒厲的慘叫聲再次傳出，迴盪在山谷之中。錐形蛛網內那神秘的妖魔無聲地狂笑，顫動的雙唇不知道對鬼悟說著什麼，鬼悟的臉上立時佈滿絕望。

　雷克心中一緊，迅速以意識控制分解的土精靈重眾在錐形蛛網的錐心之上。

　錐形蛛網錐心處那六足形蜘蛛狀的劍痕內，焦黃的夯土漸漸充實其中。夯土很快便從蜘蛛狀的劍痕處溢了出來，形成一團圓形的球團，球體在急速地翻滾著，並迅速地擴大，轉眼間原本毫不起眼的一團泥球，恢復成原來的那個丈許高的土精靈。

　被召喚出的土精靈輕易地便將那六足的蜘蛛狀劍痕徹底破壞，而這奇異的劍痕正是維繫這錐形蛛網的魔法源泉。

　被破除了法門的錐型蛛網迅速地消解，被蛛絲纏住懸在半空的鬼悟身體亦重重地落了下來，頓時昏厥了過去。

　獅鷲戰士們迅速地圍了過來，將阿斯穆斯團團圍住。

　「鬼悟、鬼悟！」雷克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將鬼悟冰冷的身體抱住後，急切地呼喚道。

　阿斯穆斯環視著身體四周的獅鷲戰士與略顯木訥的土精靈，朝著鬼悟搖頭道：「好可惜，沒有完成最後的一擊，令你永遠沉浸在無助的失望與黑暗當中。」

　在雷克急切的呼喚下，鬼悟漸漸地甦醒了過來，滿眼的無助與恐懼。在他的意識裡，此刻，自己的身體只剩下了腦殼，而身體其他的部分則已消失了，正如阿斯穆斯所說的那樣，鬼悟的意識世界裡充滿了無助與失望。

　風呼嘯而起，山谷中散亂的細小石塊在大風吹拂下在山谷間滾動著，發出一連串清晰的撞擊聲。

　仇敵的笑罵、戰友的呼喚、戰場的紛亂，這一切對於現在的鬼悟來說，都已變得無關緊要，反倒是山谷間風吹石滾這樣平日很少留意的聲音讓鬼悟心醉不已，他從未想過這在日常看來平淡無奇的聲音，其實是如此的悅耳。

　山谷間困於精鐵牢籠中的獅鷲果德力克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動不動靜止在籠中，身上因撞擊而產生的傷口清晰可見，不過它似乎一點也沒感到疼痛，而是靜靜的用心聆聽著主人的心跳，用心去感受主人愈發微弱的氣息。

　「鬼悟，你怎麼了？你要堅強，難道你不想洗刷你的恥辱了嗎？不想奪回你的榮譽了嗎？不想返回大陸與大食的親人團聚了麼？」雷克用力搖晃著鬼悟的身軀，語調有些哽咽地道。

　在雷克的搖晃與呼喚下，鬼悟那呆滯的目光中漸漸恢復了一絲明亮，「雷克老大，非常抱歉，我要先走一步了，你是我所見過的最勇敢、最真誠的妖魔！我的這些兄弟以後便拜——托——你——」

　鬼悟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斷斷續續地對雷克說道，可是他的體力已無法支撐他將簡短的遺言說完，最終帶著恨意與不甘永遠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