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崛起 第八章　夜話

　入夜後，軍士們在享受了這些日子以來最豐盛的一餐後，各自進到帳篷中休息，連日來，經歷這麼多的奔波與戰鬥，軍士們實在太疲倦、太需要休息了，很快便進入了夢鄉，山谷中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此時，雷克的水牛皮大帳內依舊燈火通明，他正坐在一張皮質的便攜的折椅上沉思著。

　良久，雷克突然從皮椅上站起，緩緩走到帳篷的皮簾旁，對著守衛在帳篷外的貼身衛兵吩咐道：「你去工匠的帳篷裡，將那個叫班魯的工匠帶來見我。」

　衛兵領命而去，沒過多久便將那個班魯帶到了帳篷裡。

　雷克上下打量著這個名叫班魯的青年妖魔，只見他雖然身軀瘦小，卻帶著一份倔強，清秀的面孔上帶著一股自然的親和力，竟然讓人不禁生出幾分疼惜來。

　「雷克大人，不知您找我有何吩咐？」班魯躬身施禮後，態度不卑不亢地對還在看著他發呆的雷克問道。

　「咳！是這樣的，班魯。我想瞭解一下目前工匠們是否有什麼困難或者需要，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願意幫助你們解決。」雷克忙回過神來，關切地說道。

　班魯沒有半分猶疑，肯定地說道：「沒有。」

　雷克猶豫了下，繼續問道：「真的沒有嗎？」

　「沒有！」班魯的回答依然十分堅定。

　雷克本想同這個叫班魯的工匠好好聊聊，希望能透過這種方式和溝通收買這些工匠們效忠的心，可從現在的情形看來，對於自己的示好行為，這個叫班魯的工匠顯然並不買帳。

　「大人，假如沒有其他事的話，小人先回去休息了。」班魯說完轉身欲走。

　「等等！」雷克高聲喝阻道：「我問你，你是否在怨恨我將你們從森姆鎮帶出來？還是在怨恨我之前對你們的疏忽？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除了說抱歉，我現在就可以派人送你們回去。」

　「有區別嗎？」班魯淡漠的反問道。

　「什麼意思？」雷克問道。「雷克大人，我們是奴隸，在森姆鎮是，在您這裡依然是。無論我們遇見的是一個有善心的主人，還是一個粗暴的主人，我們都只是奴隸。我們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理由，就是為主人創造財富。」班魯冷冷地道。

　雷克細細品味班魯的一番話後，隨即以一種平和的口吻詢問道：「難道你不渴望自由嗎？」

　「自由？」班魯哈哈大笑道：「像我這種妖魔還能擁有自由嗎？雷克大人，讓我回答您，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這些妖魔的故事吧？我們之前可都是紅月王的礦場中的奴隸礦工……」

　「雷克大人，您不用說了，您的這些故事，您的那些軍士們幾乎每天都在我們的耳邊嘮叨敘述。可是，我們畢竟同您不一樣，從我們的先祖開始，我們就世代為奴了，我們打出生起便已注定是奴隸了。我們既不像您那樣擁有強橫的實力，亦不像您那般在婆羅、在輪迴之島上有屬於自己的地盤、兄弟或者手下，我們這些工匠除了具有能為主人工作的技能與力氣之外，根本就沒有別的。除了做奴隸，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還能做什麼。離開了主人，我們甚至不知道該去做什麼、該如何生活，甚至不能生存。而奴隸更換主人的方式向來都只有兩種，一是主人轉讓我們，再則就是被當作財物被人搶奪走一般。自從您在森姆鎮逮捕了我們那一刻起，您就是我們新的主人，您大可不必如此善待我們，這樣會讓我們覺得很不舒服。相反，只要像您的手下那樣刀槍相逼，每天給予殘羹冷飯，我們反而覺得比較自在和適宜。」班魯不顧雷克滿臉的愕然，逕自侃侃而道。

　班魯的話讓雷克驚呆了，站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而從班魯那平靜的語氣：與堅定的神態裡，雷克絲毫看不出這番話的做作。

　「難道，你真的心甘情願一輩子做奴隸嗎？據我所知，魔界大陸與輪迴之島上其實早巳廢止了奴隸制度。」雷克好奇地問道。

　班魯大笑了起來：「雷克大人，請問您想不想聽聽我們這些工匠們的故事？」

　「好，如果你願意說的話。」雷克道。班魯停頓了片刻後，娓娓地說道：「大約在八百年前，魔界大陸上曾經存在著一個強大的國家——陰月帝國，而阿羅約家族便是這陰月帝國的王室一族。這陰月帝國本來在魔界大陸只是個勢力弱小的三流國家，為了生存，曾經依附於其他的大國，而讓陰月帝國躍升為大陸上最為強盛的國家之一的，便是阿羅約家族中最傑出的國王——保爾·阿羅約。」

　「正是這個無比睿智的國王所推行出的一系列賢明的制度，令陰月帝國漸漸強盛起來，在他所推行的眾多主張的一條賢者封爵制，更是讓陰月帝國成為魔界大陸內所有才俊都嚮往的樂土。所謂的賢者封爵制，即大陸上無論是誰，只要他有能令陰月繁榮昌盛的能力，無論這種能力是軍事、經濟、外交或是武力、魔法，甚至是冶煉、建築、紡織之類的，或是在當時被認為是下等妖魔才從事的行業，只要你的能力高於其他的妖魔，而且你的本領對陰月有益，可以令陰月繁榮，保爾，阿羅約國王都可以封給你大小不等的爵位，並且給你俸祿，甚至給你封地。」

　「保爾·阿羅約制訂的賢者封爵制一經提出，便引起轟動。沒多久，大陸上幾乎所有有本領、有手藝的妖魔盡數趕到陰月，其中的佼佼者真被封了爵位，而大部分沒有封爵的妖魔亦有相當一部分留在了陰月，特別是那些有手藝的工匠們，幾乎九成都留在了陰月，因為在魔界大陸很少有國家像陰月這般重視手藝的了。」

　「在如此眾多有才能、有技術、有能力的人才的努力下，僅僅五年的時間，陰月的各行業都達到了大陸一流的水準，有了強大的國力作保證，陰月開始了瘋狂的擴張之路，保爾·阿羅約國王在位的七十三年時間裡，幾乎有五十年的時間陰月都在不斷地兼併其他的國家，而先後被陰月所兼併的國家大大小小竟有二百三十六個之多，陰月最強盛時的疆域曾經達到魔界大陸七分之一那麼大，幾乎是整個輪迴之島的十倍。」

　「可這麼強大的帝國卻像是曇花一現，在保爾·阿羅約死後，繼承他王位的幾代君主一代比一代昏庸、無能，陰月的強盛在保爾·阿羅約死後只持續了十幾年便開始走向衰退，進而分崩離析。」

　說到這裡，班魯停頓了下，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雷克不禁開口問道：「這些與你有什麼關係？」

　「大人，別急，故事才剛剛開始。」班魯開口接著說道：「保爾·阿羅約死後，陰月帝國便一蹶不振，四處爆發的叛亂加上其他帝國趁虛而入的侵略，讓陰月帝國的土地越來越少。大約四百多年前，到了陰月帝國最後的一任國王馬克西·阿羅約即位後的第二年，北方的強族——圖魯族的鐵騎便衝入了陰月的國都，也就是發源地——新月之城。」

　「國王馬克西·阿羅約被活活地燒死在王宮之中，整個陰月帝國到這時算是徹底滅亡了，不過新月之城在被攻破前，當時的王儲——喬恩·阿羅約領著數百名貼身死士與大批手藝卓越的工匠秘密逃出了國都。由於當時大陸上因為各種原因，仇視阿羅約家族的勢力實在太多，喬恩·阿羅約根本就無法在魔界大陸上立足，所以他領著手下一干人等冒險渡過了死亡海峽來到了輪迴之島上，不知為何，當時的紅月王收留了他們。也許，這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班魯講到這裡時歎了口氣，雷克知道他一定還有話要說，所以並沒有打斷他。

　班魯停頓了片刻後，續道：「當時，喬恩·阿羅約幾乎花光了所帶的全部財寶，才從紅月王手中買下了處於大陰山礦脈附近的森姆鎮。從此，他帶領著數百隨從與工匠們便在森姆鎮紮下了根。由於喬恩，阿羅約手下的工匠技術卓越，加上森姆鎮得天獨厚的礦產資源以及便利的交通，慢慢地，森姆鎮成了整個輪迴之島上最大的手工業中心。而與此同時，喬恩·阿羅約手下那些不會手藝的戰士們心中的怨恨卻在不知不覺中日益加深。」

　「因為，跟隨在喬恩身邊的那些工匠們都是陰月帝國數百年來的御用工匠家族的後代，到了森姆鎮後，他們憑借自己的手藝獲得大量的財富，漸漸過上了富裕奢華的生活，而那些不會手藝的戰士們見到往日低他們一等的工匠們成了富有的財主，自己卻還繼續過著像平民一樣的清貧生活，心裡自然失去了平衡。」

　「終於有一天，喬恩·阿羅約在這些貼身戰土的鼓動下做出了一個決定，他沒收了工匠們的所有財物，並野蠻地宣佈——將所有的工匠都貶為他私有的奴隸，隨後，他命令部下在森姆鎮設立了數百家作坊，將匠人們分批地安排在作坊裡勞作，並讓軍士們成為這些作坊的負責人與監工。為了避免紅月邦法律的懲罰，他還將其中很大一部分的作坊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了一些紅月的權貴。」

　「有了這些權貴的保護，森姆鎮的奴隸制度竟逐漸地合法化。為了長久保持這種見不得人的奴隸制度，他還規定森姆鎮內的奴隸禁止與輪迴之島的妖魔通婚，因為，如果那樣的話，這些工匠奴隸的後代便不再單純是前陰月帝國御用工匠的血統，他所謂的奴隸理論便失去了效用。於是這些奴隸匠人們在喬恩·阿羅約以：及他的後人的統治下，世世代代過著這種暗無天日的奴隸生活。」

　帳篷外陰風陣陣呼嘯著，班魯的話音落後，帳篷內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良久，雷克才開口道：「你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班魯注視著雷克，語氣平和地道：「因為我不奢望大人能給予我們什麼，只希望雷克大人不要太為難我們，使我們心中的怨恨少一點。」

　「我當然不會為難你們，我剛才說了，如果你們不想跟我們走，我馬上就派人送你們回去。」雷克問道。

　「這……其實也沒必要，回去和在這裡對於我們來說沒什麼分別。我們只是希望主人能夠善待我們！」班魯激動地道。

　「班魯，你告訴我，如何做才算是善待你們？」雷克問道。

　「讓我們吃飽，讓我們睡暖，還有如果可能的話，請給我們一點點尊重！」班魯道。

　「只有這些？你告訴我，你心中真的沒有渴望過自由？」雷克問道。

　「我……」班魯欲言又止，眼中充滿了迷茫。

　「如果你有機會甩掉壓迫與奴役，過上無拘無束的生活。你不願意去努力爭取嗎？」雷克開口問道。

　「甩掉壓迫？無拘無束？可以嗎？」班魯自言自語喃喃地說道。

　雷克慢慢走近班魯，微微低下頭緊緊地盯著對方的雙眼，開口道：「班魯，你知道嗎？命運是不應該掌握在他人的手裡，應該掌握在自己手裡。沒有努力過，怎麼知道可不可以？回去告訴與你同來的工匠們，就說是我雷克說的，我雷克向你們出售你們的自由，代價就是三年內你們要全心全意為我雷克服務，而三年後，我將賦予你們自由，並且以我的生命來保障你們的自由！」

　班魯此刻再也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淚水如泉水一般從眼眶中奔湧了出來。

　「不許哭！」雷克道。

　班魯趕忙抬起頭來，目光緊緊注視著雷克。

　雷克搖搖頭道：「怎麼像個女妖，這麼容易就掉眼淚。」

　聽雷克這麼說，班魯的臉上竟顯出一絲紅暈。

　雷克顯然沒有注意到這點，繼續道：「從明天開始，你就是工匠首領，你的職責不僅是管理工匠，還要列席每次首領們的會議，加入到傭兵團的運作中來。」

　「這……這不太合適吧？他們當中有很多人比我更合適做領導，比如大鬍子老爹，鐵匠哈奇司，皮匠丘息，爐工……我實在無法擔當。」班魯急忙推脫道。

　雷克伸出手，做了個手勢阻止繼續要往下說的班魯，直視著他的眼睛道：「我是不會看錯人的，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