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小心戒備。」江雙龍凝神聽著易千鍾往裡飛掠的掠風聲,卻又補了一句:「真若是陰陽怪就好了,那他的死期就到了。」
他這話是說給葉遇仙幾個聽,也是說給小令母子聽的,說著話的時候,他斜眼瞟向酒管家,卻在酒管家眼裡看到一抹冷笑,那抹冷笑很怪,但江雙龍正眼再看時,酒管家卻又翻眼向天了,以至江雙龍都懷疑起自己來,是不是看錯了。
峽中一直沒有打鬥聲傳出,不多會易千鍾回到了峽口,道:「進來吧,沒事。」
江雙龍大喜,恭維道:「有姨表叔神威鎮著,自然是不可能有什麼事的。」驅隊進峽。
峽中鴉叫聲不絕,但除了噪叫飛動的烏鴉,再不見任何動靜。
走了里餘,葉遇仙忽道:「好像有香味。」
「是什麼野花香吧。」江雙龍也聞到了,聳了聳鼻子,沒覺出有什麼異樣,看向易千鐘,易千鐘點頭:「是野花香。」
得到他的肯定,江雙龍心中微有的一點疑念也散去了,鏢隊繼續前行,又走出一段,車中小令的母親突地叫:「停車,停。」
簾子隨即打了起來,只見小令母親一臉驚怒,小令則斜躺在她懷裡,身子軟軟的,平日烏溜溜的大眼睛也失去了神彩。
小令母親叫:「有毒,我們中毒了。」
「什麼?」江雙龍大吃一驚,急勒馬韁繩,卻突地發覺手上沒有一丁點兒力氣,不用勁沒發覺,一用勁,卻發現勁都不知到哪兒去了,手麻麻的,五指幾乎無法握攏,身上也是軟軟的麻麻的,一掙之下,整個人從馬上摔了下來,手腳無力,這一跤就摔得重,幾乎是嘴啃地,好不容易掙起身子,卻無力站起,只能坐著,看其他人,都一樣,葉遇仙戴武老亞幾個全栽了下來,酒管家也栽到了馬車下,叫人哭笑不得的是,他竟然又打起了呼嚕,也不知他是醉暈了還是摔暈了,可能是兩者相加,半醉再一摔,就勢睡了,小令母親斜靠在車壁上,雖然沒摔下來,身子也是軟軟的。
惟一坐在馬上的,只有易千鍾一個,江雙龍狂喜,叫道:「姨表叔,你沒中毒嗎?太好了。」
「他當然不會中毒?」小令母親叫道:「因為毒就是他放的。」
「什麼。」江雙龍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向易千鐘,易千鍾始終都是杯不離手,這時他又慢慢的抿了一口,眼睛微瞇著,臉上寫滿了暢意,江雙龍確信,他的暢意絕不是因為懷中的酒。
「姨表叔,這是為什麼?」江雙龍始終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是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老嗎?」
「跟你無關。」易千鍾微笑搖頭:「其實我還要謝謝你,這丫頭竟然學會了天殘十式,如果你不來請我幫忙,我還真不知要怎麼辦呢?」
「什麼?」江雙龍更吃一驚,道:「那日白茅嶺上的人是——是——你?」
易千鍾嘿嘿一笑,又喝了一口酒,道:「那天本想饒你一命,卻不想這丫頭竟然學會了天殘十式,今天你見了我真身,卻是容你不得了,不過看在你叫我一聲姨表叔的份上,我會把你好生燒化了的,不會讓你的屍體喂烏鴉。」
「你——你。」江雙龍驚怒交集,全身顫抖,卻是再說不出一個字。
小令的母親這時叫了起來:「你是對著我母子來的是不是?我明白了,你就是八年前將我安平呂氏滿門十三口滅門的那個大惡人,是不是?」
「是我。」易千鍾陰笑點頭:「當年你懷著身孕逃過了一劫,不過八年後你還是落到了我手裡,哈哈哈。」
「為什麼?」小令母親怒叫:「我呂氏沒有得罪過你啊。」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呂氏沒得罪我,但你呂氏祖傳的釀酒術得罪了我。」說到這裡,易千鍾喝了口酒,微微仰頭道:「我易千鍾平生無他,惟好杯中物,又最愛你呂家的千日醉,可恨的是,你呂家的千日醉每年只釀三十六壇,限定每月只賣三壇出來,我就算三壇全買下,也喝不了幾天啊。」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小令的母親叫道:「三壇實在不夠,你可以叫我公爹多釀幾壇啊,而且後來也是顧客多了,我們也開始多釀了啊,加了十倍,每年三百六十壇,還不夠你喝的。」
「三百六十壇是夠我喝了。」易千鍾眼中閃過一抹陰光:「但世間喝酒之人,有幾個是真正懂得酒的妙處的,千日醉這樣的絕世佳釀,給他們喝,等於是餵了牛馬,這世間,惟有我易某人才懂得酒的真意,也惟有我才配喝千日醉這樣的好酒。」
「所以你逼問了秘方,然後將我呂氏滅門,然後自釀自喝,一個人獨霸千日醉。」
「是。」易千鍾看向小令的母親:「當日你湊巧逃過一劫,我本來也懶得來尋你了,但你竟然揚言說你丈夫曾將千日醉的秘方告訴過你,而且說要帶了呂氏後人回安平重振呂家的家業,這是我絕對不能允許的,本來你劍術了得,我還真有點拿你無可奈何,想不到江雙龍這傻瓜竟然會來請我替他幫忙,哈哈哈。」說到這裡他仰天狂笑,斜眼看著小令母親,道:「沒想到你還真有幾分姿色,這樣好了,你乖乖的自己脫了衣服,服侍得我舒服了,我就給你兒子一個全屍,否則我會把他掛在這崖壁上,讓老鴉慢慢的吃了他,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震得滿谷轟響,烏鴉受驚,呱噪亂飛,江雙龍耳朵裡嗡嗡直叫,心中悲憤莫名,他怎麼也想不到,易千鍾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尤其替小令母子悲傷,小令的母親費盡心機,花了這麼多銀子繞著彎子讓他請來的易千鐘,竟然就是呂氏滅門的大仇人,天意弄人,一至於斯,江雙龍幾乎不敢去看小令母親的臉色了,他只是瞟了一眼馬車下的酒管家,但他突然就睜大了眼睛,酒管家眼睛竟是微瞇著的,發射著一縷幽幽的光。
那種眼神像什麼呢?像一個獵人眼看著獵物踩進了他的陷肼裡,極度得意,卻又極度冷酷。
江雙龍腦中忽地就閃過一個念頭:「呂少夫人繞這麼大彎子花這麼多的錢讓我請易千鍾來,真的不知道易千鍾就是她家滅門的大仇人嗎?」
這個疑念剛在腦中閃現,還沒來得及細想,頭頂突然傳來一聲怒哼:「真想不到,花江六君子之一的易千鐘,竟是這樣的一個卑劣小人。」
江雙龍勉力抬頭,一時張大了嘴巴再合不攏來,頭頂兩邊的崖壁上,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七八個人,這些人江雙龍都認識,即便沒打過交道至少也聽說過,因為他們都是花江一帶俠義道中的名人,其中有好幾個成名遠在花江六君子之前,而開口說話的那個,更是聲名赫赫的花江大俠成至,在任何場合,花江六君子見他,都要尊稱一聲成老的。
這些人口中說出來的話,至少在花江一線,沒有人會懷疑,而他們明顯已在崖壁上呆了很久,易千鐘的話,自然不會有一個字漏過他們的耳朵。
易千鍾也呆了,好一會兒,不動,也沒說話,只是仰頭看著崖頂,江雙龍注意到他的嘴角在不自覺的牽動著,似乎是想解釋,卻始終開不了口,到最後,他發出一聲尖利的嚎叫,閃電般逃出峽去。
那聲嚎叫是如此的淒厲,如此的絕望,就像跌下懸崖的殘狼那最後的慘叫。
江雙龍突然就有些同情起易千鍾來。
聲名赫赫的花江六君子之一的杯不離手,徹底完了,即便他逃得性命,也成了陰溝裡的老鼠,再也見不得陽光,他所有的聲名、榮耀、尊嚴、權勢,都在這一刻裡灰飛煙滅。
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直接殺了他,或者反而是一種仁慈。
易千鍾拚命的奔逃,他並沒有聽到後面有追他的掠風聲,但心底卻充滿了絕望,他先想逃回家裡去,後來想想已是有家難回,面對花江俠義道的憤怒聲討,他哪怕躲到床底下也會給揪出來,花江城也去不得,別說宋朝山羅昆沒辦法維護他,便是有辦法,這種情形下,也未必肯出面,易千鍾對宋朝山幾個的瞭解,是遠深於其他人的。
天下之大,已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易千鍾也不知逃了多久,更不知逃了多遠,只知道天早已黑透,而他早已身心俱疲,在一個荒棄的山神廟前,他終於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在神案下,再不能動。
又不知過了多久,遠遠的一個聲音飄時山神廟中:「殺豬屠狗,治病救人。」
「仇郎中。」易千鍾仔細一聽,想了起來,霍地站起,掠出山神廟。
遠遠的四個人掠了過來,果然是仇郎中三個,但另一個卻是小令的母親。
易千鍾眼光倏地凝成一線,嘶聲叫道:「原來是你們在算計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他眼光狠狠的盯著小令的母親:「你絕不是那個僥倖逃過一劫的呂家媳婦,你到底是什麼人?」
「是,我不是呂家媳婦。」小令母親微微一笑,伸手去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來,先前那張臉清秀動人,而面具下這張臉,不但清麗更勝三分,又多了三分端莊,三分華貴。
易千鍾看得一呆,卻是想不起這張臉的主人到底是誰。
「不知道我是誰是吧?」小令母親又是微微一笑:「我有個詩迷兒,看你猜不猜得到。」略略一頓,曼聲呤道:「落盡殘紅始吐芳,佳名喚作百花王,竟誇天下無雙艷,獨佔人間第一香。」
易千鍾詩酒風流,倒也讀過幾句詩,衝口而出:「牡丹?」
「萬異門下牡丹堂,無雙花品冠群芳,小女子謝天香是也,易大俠休要認錯了人。」說到易大俠三字,謝天香嘴色掠過一絲輕蔑的笑意。
「萬異門下牡丹堂。」易千鍾略一沉呤,大叫起來:「我和你萬異門沒仇啊,也從來沒惹過你牡丹堂,你為什麼設這樣的陷肼對付我?」
「你找錯人了。」謝天香搖頭:「這樣的計策,我是想不出來的,如果你是惹了我牡丹堂,我只會直接送你一朵牡丹花。」
「不是你,那是誰?」易千鍾眼光一凝,霍地盯住壺七公。
壺七公嘿嘿一笑,伸手去臉上一揭,他剛才是跟著仇郎中時的老蒼頭的樣子,這時揭下面具,便成了酒管家的樣子。
「果然是你。」易千鍾咬牙叫:「可你又是誰,易某又是在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嘿嘿,你再看。」壺七公一聲笑,再去臉上一揭,又揭下一張人皮來,露出本像,這下易千鍾認了出來,叫道:「天鼠星,壺七公。」他眼中露出疑惑:「我好像從來沒招惹過你啊。」
「想招惹我?你看得見我嗎?就算看得見,你追得上嗎?」壺七公大大的冷哼一聲,翻眼向天:「正主兒不是我,老夫只是陪著演戲兼看戲的。」
「也不是你?那到底是誰?」易千鍾幾乎要哭了,他的眼光落到鬼瑤兒身上,此時鬼瑤兒不像先前在花江城裡扮丫頭時那麼收斂,易千鍾能感應得出,諸人中以她功力最高。
見他眼光看過來,鬼瑤兒也伸手去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一張冷艷絕倫的臉,易千鍾只覺眼前一亮,他有錢有勢,玩過的美女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有多少,但鬼瑤兒這張臉仍讓他有一剎那的迷亂,不過隨即他就驚呼起來:「鬼瑤兒,原來一切都是你九鬼門在搞鬼,可是,可是我好像沒有得罪過你啊。」
「你不夠資格得罪我。」鬼瑤兒冷哼一聲,她雖在看著易千鐘,眼光裡卻是空無一物,好像她面前的易千鍾根本不存在一般。
易千鍾嚥了嚥口水,眼光終於緩緩的移到了戰天風臉上,他盯著戰天風漠然的雙眼,有些駭然的道:「萬異門,天鼠星,甚至九鬼門的千金也甘當你的丫頭,你到底是誰?」
戰天風伸手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所有的人皮面具都是壺七公提供的,為當年的鬼手張親手所製,是壺七公從鬼手張的後人那裡偷來的,每一張面具都極其精巧,除非事先知道,否則很難看出來人臉上是蒙了面具。
易千鍾凝神看著戰天風的臉,說實話他不認識,他以為戰天風和壺七公一樣,現在露出來的也只是一張面具,他期待著戰天風露出真面目。
「我叫戰天風。」
「戰天風?」從戰天風這話裡,易千鍾知道,他看到的就是戰天風的真容,腦中急轉,卻怎麼也想不起戰天風到底是什麼人,和自己有過什麼關聯。
「你不認識我,但你不會不認識這把刀吧。」戰天風把魔心刃從裝天簍裡拿了出來,他絕不容魔心刃離開自己,但先前去花江,背著魔心刃顯然不行,所以就放在了裝天簍裡。
「馬橫刀的魔心刃。」易千鍾驚呼,不可思議的看著戰天風:「馬橫刀,萬異門,九鬼門,天鼠星,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馬橫刀是當世大俠,萬異門是江湖中最神秘的門派,而九鬼門更是邪道三大派之首,天鼠星壺七公則是介乎正與邪之間的怪人,易千鍾實在無法想像,戰天風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可以把這些頗此間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甚至彼此對立的人與勢力牽扯到一起。
「我想,你不明白的很多,我有時間,可以慢慢的告訴你,再不明白的地方,你還可以問。」戰天風的眼光,像貓在看著爪底的老鼠。
易千鍾很不習慣他這種眼光,但心底驚怒與疑惑並存,他真的很想弄清楚。
「你是怎麼知道我將呂氏滅門的事的?」這是易千鍾最疑惑的一件事,因為這件事他做得非常秘密,知道這件事的人,不超過三個。
「你喜歡親自釀酒是吧?」戰天風看著他。
「是。」易千鐘點頭:「但釀酒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呢?」
「你的釀酒房的旁邊,有一棵古椿樹,已經有七百多歲了?」
「古椿樹?七百歲?」易千鍾越來越迷惑。
「百歲以上的樹,都有靈氣有記憶,也聽得懂人語。」
「樹有記憶,能聽得懂人語?」易千鍾難以置信的搖頭:「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謝天香插口:「樹木花草,本來就是有靈之物,跟你說,樹不但有記憶懂人語,而且有靈力的樹甚至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如果這樹是你親手所栽,並且對它好過,細心的照料過它,和它說過話,對它頃訴過心事,那它就會對你產生感情,它會關注在你身上發生的一切,並與你禍福相依,哪怕你在千里之外,它也知道,你榮它盛,你敗它衰。」
她這麼一說,易千鍾到是有幾分信了,因為這樣的事例比較多,花江城裡就曾有過一例,那還是早年間的事,花江有個姓高的城守,家裡有一棵古槐樹,是他爺爺的爺爺親手栽的,高城守打小就是在槐樹下長大,有一年春夏之間,槐樹突然好好的落起葉子來,數天之內葉子便落得乾乾淨淨,高城守覺得奇怪,以為槐樹是得了什麼病,他爺爺卻告訴他,槐樹沒有病,是他可能有禍患了,果然幾天之後,朝中來人,以牽連謀反的罪名將他押去了朝中,謀反是重罪,所有人都認為高城守必死無疑,但高城守的爺爺卻說古槐樹敗而不死,高城守會吃點苦頭,但性命是無礙的,果然,同案中的人都死了,高城守卻不知什麼原因僥倖留得了性命,只是給關了起來,這一關就是好幾年,這幾年裡,家中的古槐樹從不開花長葉,就像完全枯死了一般,直到五六年後,有一天,古槐樹突然長出新芽來,而且長得飛快,幾乎是一夜之間便是一樹新綠,城守的爺爺看見了,立即告訴家人,城守要出來了,而且看樹的長勢,還會重新起用,果然幾天後便有快馬來報,當年的謀反案破了,高城守是無辜的,無罪釋放並官復原職。這件事當時傳得很遠,花江城裡沒有人不信的。
第245章
戰天風看著他眼睛:「當年你在起心謀奪呂氏千日醉秘方之時,是和你的親信管家在古椿樹下密謀定的,你奪得秘方一回來就立即親自動手釀酒,得意之下,還和管家說了許多話,呂氏媳婦沒死的事就是你們自己說出來的,而你們所有的話,都給古椿樹聽去並記了下來。」
「什——什麼?」易千鍾開始結巴起來,他仍是不太相信戰天風的話,可是除此之外,又真的無法解釋戰消息的來源,他突然想到一個疑點:「就算樹有記憶懂人語,可人怎麼懂得樹的語言呢?」
謝天香微微一笑:「我萬異門靈花宗修行自成一路,懂得天下一切花草樹木的語言,古椿樹的話,別人聽不懂,但我們卻聽得懂。」
「啊。」易千鍾情不自禁的叫了一聲,盯著謝天香,如見鬼魅。
「你做的壞事多得很,我們也全都知道。」謝天香冷笑:「例如你的第九個小妾,本來是別人的妻子,你見其美貌,殺了她的丈夫強搶了過來,例如你武功本來比不上你的師兄,你就故意引你的師兄去逛妓院喝花酒,然後你趁你師兄爛醉時殺了那妓女卻嫁禍到師兄身上,還假惺惺的助你師兄逃走,自己順理成章的做了你這一派的掌門,例如。」
「不要說了。」易千鍾狂叫,盯著謝天香,身子不絕顫抖,謝天香說的這些,都是他自認為最絕密的事情,沒想到謝天香卻知道清清楚楚,這就像一個人興高采烈的去逛街,卻突然發現自己身上沒穿衣服一樣,那種身無寸縷的感覺,真的讓人恐懼到極點。
「現在你信了吧,但有些事,想來你還是不明白。」戰天風看著他:「不過我說了,我可以從頭到尾說給你聽,我知道你這些事,也猜到了你的心理,你的獨佔欲特別強,你把握著千日醉的秘方,就絕不容天下再有千日醉出現,於是我故意送風到你耳朵裡,說呂氏媳婦也有千日醉的秘方,將要回安平重振祖業,我知道你必會中途截殺呂氏母子,不過你會冒充陰陽怪我倒是沒想到,我只是知道你一定會去,便讓謝香主假冒天殘後人將你嚇走,之所以只嚇走你是因為那種情形下我無法讓你自己說出你的罪惡,不是你親口所說,成至他們就不會相信,你事後就仍會有反口的機會。」
說到這裡,戰天風停了一下,接下去道:「你沒得手,自然不會甘心,而我事先已打聽清楚你和江雙龍的關係,讓江雙龍以對付陰陽怪之名去請你助鏢,你一定會來,而且一定會非常高興,我還知道你有軟骨香的毒香,鬥劍你不是謝香主的對手,你自然就會用毒,而你果然就來了,果然就在老鴉口裡點了毒香,而我算定,你在誤以為所有人都中了毒佔盡上風的情況下,必然不會馬上動手殺人,貓捉住了老鼠,總是要戲弄一番的,你也一樣,必然會自得的親口說出一切的罪惡,因此你一進峽點香,我就讓成至他們在軟骨香上面的崖壁處隱身聽著,而你自得之下,果然就一切都說了出來。」
「你好毒。」易千鐘的手顫抖得更厲害起來,如此絲絲入扣的計策,如此洞徹人心的謀劃,即便是事後在這裡聽著,也讓他後心中一片冰涼。
「我雖然叫謝香主冒充呂氏媳婦,但真的呂氏媳婦我也找到了的,和你見過的謝香主扮出來的那個長像一模一樣,現在她正在成至他們的支持下,去你家和花江城討一個公道。」戰天風看著易千鐘,就像在看一塊腐肉:「就算有一千張嘴,你也再無法狡辯,易千鐘,你現在已是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以前的風光,再也莫要想了。」
「你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易千鍾狂嚎。
「我馬大哥喜歡吃狗肉,在把你變成狗之前,我不會動手的,不過現在可以了,我會在馬大哥的墳前,將你像狗一樣,放上香料好好的燉了,請相信我的手藝,你一定會很香的。」
易千鍾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
有人張開牙齒大喊大叫說要吃人也沒人信,但有人也許只是輕輕的說一聲,你卻一定要信。
易千鍾相信,他從戰天風的眼光裡看得出來,他害過不少人,殺過不少人,見過無數憤怒的眼光,但從沒有一雙眼睛裡有過戰天風這樣的眼神,像冰一樣冷,卻比冰更陰寒。
他往後退了一步,隨即轉身就跑,所謂情急拚命,他這一跑用上了全力,身子就像箭一樣直竄出去,讓他意外的是,身後並沒有追趕他的掠風聲,百忙中扭頭一看,戰天風幾個只是緩緩的跟了上來。
這種情形讓易千鍾生疑,驀地裡心中一跳,他想起了以前和人打獵的情形,野物急竄出去,獵人們卻並不著急,只是談笑風生的慢慢的圍上去,因為前面另有攔截的人,野物跑不了。
易千鍾急往前看,前面現出兩個黑點,卻是一人一熊,那人曼聲呤道:「魚吾所欲也,熊掌亦吾所欲也,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吾捨魚而愛熊掌也。」
這一人一熊正是熊不希和他的大棕熊,不過萬異門素來低調,少與江湖中人打交道,近幾十來年尤甚,因此易千鍾並不認識熊不希,但他聽熊不希曼聲長呤,聲音不高,卻是中氣充足,顯然不是易與之輩,易千鍾不敢再往前跑,腳下一拐,急往左面竄去,掠出不過百丈,前面升起一人一獅,卻是王一吼和他的獅子,那獅子在空中揚一揚鬃毛,昂的一聲吼,王一吼呵呵笑:「莫急莫急,那兔子跑不了,嚇破了膽可就不好吃了。」
笑聲雄渾,若悶雷滾滾,易千鍾耳中嗡嗡作響,心下驚怕,往後一轉,扭身後竄,掠出也不到百丈,一人一雞攔住去路,正是夜不啼和他的大公雞,大公雞見易千鍾急竄過來,也是咯咯一聲叫,雞眼電光四射,夜不啼則是哈哈笑:「前面過來只夜光蟲,只是屁股上沒有打燈籠。」
三面都有人攔截,易千鍾再無去路,仰天一聲哀嚎,橫劍便要自殺,劍剛挨到脖子,忽地一道金光閃過,他只覺手臂一劍,手中寶劍已給擊飛出去,同時後腰一麻,整個人就此僵住。
易千鍾驚駭欲絕,同時卻又迷惑不解,因為他橫劍自殺之前留意了,離他最近的人也都在百丈以外,然而就在他橫劍之時,他聽到了急劇的掠風聲,是誰能有這麼快的身法,眨眼便飛掠百丈?
「我說過要燉了你的,死狗的肉燉了可不香。」戰天風冷冷的出現在他面前。是他以玄天九變急掠過來,以金字擊飛了易千鐘的寶劍。
易千鍾又驚又怕又想不通,叫道:「是你,你怎麼做到的,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人,但你很快就要變鬼了。」戰天風露出牙齒,對他陰慘慘的一笑。
易千鍾身子一顫,只覺心臟狂跳,腦子裡嗡的一下,頭一搭,一頭栽倒,竟然嚇暈了過去。
「這兔子,苦膽嚇破了。」王一吼一人一獅剛好趕了過來,伸手一把抓起易千鐘,順手制了穴道,橫搭在了獅背上。
鬼瑤兒幾個也過來了,眼見戰天風竟不許易千鍾自殺,鬼瑤兒有些疑惑起來,在她想來,把易千鍾逼到要自殺了,也就夠了,戰天風還要怎麼樣?
「天風,你——不會真的想燉了他吧。」她語氣有些遲疑。
戰天風扭頭看她一眼,看到她眼裡的驚疑,忍不住一笑:「我燉了他,你吃嗎?」
「啊呀,噁心死了,我可不吃。」鬼瑤兒急叫,她這叫聲裡有點子故意的誇張,這麼些日子,她一直沒見戰天風笑過,好不容易戰天風笑了,她想要撒撒嬌,逗戰天風多笑一會兒,但她馬上就失望了。
戰天風只笑了一下,或者說,這一下都還沒笑開,笑意就在嘴角凝住了,換之而來的是雙眼中深沉的哀痛,再換成無邊的仇恨。
他扭頭看向遠處的夜空,那是花江城的方向。
報復,將持續。
夜涼如水,星空寂廖。
花江水,默默的流著,在一些拐彎處,偶爾由於障礙物的阻擋,而發出嗚咽聲,像是旅人因路不好走而在喉嚨裡發出的低聲的抱怨。
江邊泊著一艘小船,一個漁夫坐在船頭,船頭插著兩根釣桿,不過半天沒見他動一下,也不知是他睡著了,魚咬鉤他不知道呢,還是魚睡著了,根本就不來咬鉤。
遠遠的有掠風聲傳來,漁夫的眼睛微微睜開,原來他並沒有睡著,不過他也沒有轉過身來。
掠風聲越近,一個年輕人從夜色中鑽出來,到江邊停住,看了看那漁夫,抬了抬腳,似乎想上船,卻又放下了。
這年輕人大約二十六、七歲年紀,身材瘦長,臉也比較瘦,兩眼如鷹,配著唇邊的一抹小鬍子,顯得一臉的精明強幹。
年輕人背手立著,不說話,漁夫也不說話,好一會兒,那漁夫忽地伸手,釣桿一起,竟提起一尾江鯉來,約莫有兩三斤重,在鉤尖上尾巴亂晃,拚命掙扎,漁夫呵呵而笑:「守了半夜,終於還是上鉤了,不過也可能是給二公子面子,怎麼樣,二公子,江風夜寒,不如上船來,小的給你做碗鯉魚湯暖和暖和?」
「江鯉可不會給我面子。」那年輕人嘴角微微一翹,閃過一抹微笑,笑到一半卻又收了回去,聲音微沉,道:「有風聲說你知道算計我易四叔那人的下落,你要什麼價?」
「易四俠被人算計,不但身敗名裂,連自己也失了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實實讓人扼腕。」那漁夫歎了口氣,將江鯉裝進簍中,始道:「不過我耳報門的規矩不能壞,否則以後我們的生意就沒法做了。」
耳報門,江湖上最神秘的幫派之一,專門出賣各種消息,也可以幫人打探消息,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也從來沒人知道他們的消息到底是怎麼來的,只知道耳報門出來的消息十九可靠,若不可靠呢?耳報門有個規矩,消息不可靠,雙倍賠償,由此而奠定了極高的信譽。
這漁夫即然是耳報門的,自然就不是來釣魚的了。
「我知道。」那年輕人點頭:「你只說什麼價吧?」
「二十兩金子。」
「好。」年輕人一點頭,伸手去懷裡一掏,手一抖,一道金光打向那漁夫,漁夫始終不肯轉過身來,金光近身,他反手一抓,奇準無比的將金光抓在了手裡,卻是一個金元寶。
漁夫將金元寶拋了拋,確信重量差不多,道:「安平城東三十里,綠楊莊裡呼鮑信。」
「謝了。」年輕人一抱拳,返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漁夫將金元寶放進懷裡,卻重又釣起魚來,過了一會兒,他提起另一根釣桿,出水的是一根長長的蘆葦,蘆葦的盡頭,竟然是一個人,蘆葦就叼在他嘴裡。
出水,這人張嘴鬆開蘆葦,跳上船,一身濕漉漉的,卻在船頭哈哈大笑。
這人與先前那年輕人差不多,也是二十多歲年紀,不過下巴總是微微抬著,與先前那年輕人的精明內斂相反,他顯得有些輕佻傲慢。
那漁夫這時站了起來,他大約三十多歲年紀,黑黝黝一張臉,陪著那年輕人笑,露出的牙齒卻是雪一樣的白,在夜光中特別打眼。
「羅志堅,我早就算定你必來向夜遊神買消息,任你奸似鬼,也有落在我算中的時候,這次看爹爹還怎麼誇你。」這年輕人說著,又是一陣大笑。
這年輕人叫羅志剛,是花江六君子之一羅昆的獨生子,先前那年輕人叫羅志堅,是羅昆早死的弟弟羅瑞的遺腹子,羅昆傷心弟弟早死,對弟弟這遺腹子格外疼愛,打小帶在身邊,親自撫育教導,羅昆在他身上花的精力心思,遠比在羅志剛這親兒子身上花的多得多,而羅志堅也不負所望,即肯刻苦,性子又精明沉穩,為人處事,從小就有一種小大人的模樣,悟性也高,年紀雖輕,功力卻已有羅昆的七成,足可躋身江湖二流好手之境。
羅志剛卻剛好相反,他年紀較之羅志堅其實還要大得幾個月,但打小嬌生慣養,輕浮跳脫,即吃不得苦,辦事也遠不如羅志堅沉穩,羅昆因此十分不喜,小時候羅志剛挨的打罵最多,長大了也沒給過他好臉色,羅家在花江勢力很大,產業也非常多,但羅昆總是把羅志堅帶在身邊,生意上的大小事情,都交給他處理,從來就沒羅志剛什麼事。
小時候羅志剛不懂事,打一頓過後照舊笑哈哈,長大了懂事了,就覺出不對了,手中無權面上無顏,明明他才是羅昆的親兒子,羅府內外所有的管事,卻都只聽羅志堅的,他這個大少爺,在羅府簡直就是一棵草了,多他不多,少他還真就不少了。
落到這個地步,羅志剛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卻怪著是羅昆不疼他這個親兒子,但他有怨氣也不敢在羅昆面前表露,只敢暗裡往羅志堅身上撒,這幾年來,羅志堅做事,他就常常暗裡下絆子,想著羅志堅栽跟頭,他再表現表現,老爹就會另眼看他了,但羅志堅十分精明沉穩,羅昆也是老眼如電,羅志剛這些暗絆兒沒起多大作用,反倒更讓羅昆看他不順眼,而羅昆越看羅志剛不順眼就越激發了羅志剛心中的劣性,越到後來,越把羅志堅視為生死仇家了。
這一次易千鍾身敗名裂,宋朝山羅昆等不好公然維護,但羅昆暗裡卻認定,必是有人暗中算計易千鐘,否則不可能那麼巧,成至那些人會剛好在那裡出現,雖然成至他們找了一個很好的理由,但羅昆是不會相信的,所以他和宋朝山范長新商量,一定要找出暗中對付易千鐘的這個人,這麼大的事,羅志堅自然要表現一下,在自己搜不到消息的情況下,便找上了耳報門,羅志剛真正做事不行,算計人卻有點小聰明,他就算定了羅志堅必會找耳報門買消息,便先找到耳報門在花江這一帶的舵主夜遊神,花大價錢讓夜遊神把假消息買給羅志堅,而這漁夫自然便是夜遊神了。
「這一次大公子一定可以好好的露一手了。」夜遊神陪笑:「只是我這一次大違門規,可就。」
他沒有說完,羅志剛自然明白他意思,從懷中掏出一粒珠子,那珠子有鴿蛋大小,在夜色中瑩瑩的發著光,遞給夜遊神,道:「這顆夜明珠至少也值得萬把兩銀子,等我捉到算計易四叔那人,在爹爹面前露了臉,再給你另外一顆,你做成這麼大的買賣,你家門主還不對你另眼相看啊,而且羅志堅是直接找的你,等於是你兩個私下的交易,到時你一口否掉就是,只說你只和我做過交易,根本沒見過羅志堅,你家門主見了夜明珠,自然只信你的話,羅志堅空口無憑,哭下大天來都沒有人信的。」
第246章
夜遊神接過珠子,早已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道:「那是那是,祝大公子馬到成功。」
羅志剛下巴微抬,一臉自傲:「我這次策劃得天衣無縫,只要你的消息可靠,必然手到擒來。」
「我的消息絕對可靠,否則一陪二,我家門主還不活剝了我。」夜遊神一臉肯定。
「那你就等著拿另一顆夜明珠吧。」羅志剛打個哈哈,縱身而去。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夜遊神臉上露過一絲詭異的笑,回身到船上,到艙中,打開艙板,艙中一個酒罈子,揭開罈子蓋,裡面竟是滿滿一壇金瓜子,夜遊神將羅志堅給的金元寶和羅志剛的夜明珠全放進去,金子給珠光一照,金光閃閃,金光又反射到珠子上,映得珠子也略帶金黃,夜遊神一張臉在珠光寶氣中,更顯得黃白不定。
「這一票還真是做得過。」夜遊神得意的一笑,但心中驀地掠過一陣寒意,眼前現出那雙冰一樣的眼睛,心下嘀咕:「那人到底是什麼人,看人的眼光象臘八月的寒風,讓人從頭頂一直能冷到腳板心,那老鬼出手也豪闊,一壇金瓜子送出來就像送罈酒一樣,但最主要的,他們對我的情況怎麼摸得這麼清楚,江湖上好像從來沒有人對我耳報門的情形這麼清楚的呢,偏偏那丫頭手裡還有門主的手令,真是奇怪了。」放好金子蓋上艙板,放船下行,卻又迷惑的想:「那人花這麼大價錢叫我騙羅志剛兩兄弟,到底是為的什麼呢?我耳報門一向童叟無欺,以誠信立派,這次門主卻下令讓我一切聽那個人的,公然相騙,可騙這兩個公子哥兒,又有什麼用呢?」
江水無聲的流著,在前面拐出一個大彎,就像一個大大的問號。
兩天後,子夜時分,一群黑衣漢子包圍了一座莊子,四面突入,刀劍交鋒聲中,忽地傳出一聲痛叫,叫聲中一個蒙面人突出包圍圈,身子閃得兩閃,便消失在了莊後的群山中。
火把亮起,映出羅志剛的臉,包圍山莊的,是他和一幫手下,只是沒想到仍給敵人強闖出去了。
「大公子,你沒事吧?」一個黑衣漢子問。
剛才羅志剛左手給刺了一下,不知是什麼東西,非常的痛,那一聲痛叫就是從他口中傳出來的,但這會兒卻似乎又不痛了,他看左手,就是手腕處一個淡淡的紅點,像給蚊子咬了一口,甩一甩手,好像也沒什麼事,只是想不通當時為什麼那麼痛,搖搖頭,道:「沒事,快追。」
「賊子進了山,追不上了。」邊上的漢子搖頭。
羅志剛又是驚怒又是喪氣,咬了咬牙,卻又嘿嘿笑了起來:「我們雖沒拿到賊子,至少和賊子碰了一下,咱們的二公子只怕卻是撲了個空了。」他邊上的黑衣漢子也一起嘿嘿而笑。
手不痛了,看起來也沒事,羅志剛便沒放在心上,當夜趕回花江城,一路上老覺得手有點癢,先前只是那個紅點處癢,後來慢慢的癢上去,他仍是沒怎麼在意,癢一下嘛,有什麼了不得的,但在天明後,中途打尖洗了把臉,袖子捋起來,他偶然瞟了一下手腕,突然見到小臂上多了一根紅線,這根紅線起始於昨夜的那個紅點,約有兩三根頭髮絲合起來那麼粗,沿著脈門一直往上,這時已到了臂彎處,似乎仍在慢慢的往上延伸。
羅志剛先以為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睛,再用手摸了一下,他以為是昨夜抓癢抓出來的,但一摸他就知道不是了,因為摸的時候手可以拉動皮膚,而那根紅線並不隨著皮膚的牽動而動,明顯是在皮膚下面的肉裡。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羅志剛到底沒經過什麼事,一下子咋虎起來,幾個親隨忙圍過來看,都看不出名目,不過一致的猜測是,可能是毒。
一聽是毒,羅志剛嚇壞了,慌忙運氣,但那紅線不但沒有給逼下去,反而好像又竄上來了一些,羅志剛更加害怕,又把隨身帶的解毒藥服了兩粒,這種隨身備用的解毒藥一般都不具有特別的針對性,自然也沒什麼用,然後又有親隨出主意說用繩子綁在紅線上面,阻止氣血流動,毒就不會上行了,這個也有理,急找繩子來綁了,先綁著還好,一錯眼,再看,紅線早已穿過繩子,到了上臂了。
「快回去給爹看。」羅志剛急得差點要哭了,一路飛趕,又不敢借遁術,怕氣血運行過速紅線跑得更快,只有騎馬,傍黑時分回到花江城,紅線已穿過肩膀,到了左乳上頭,那麼長長的一條紅線,看上去詭異而恐怖,讓人心驚肉跳,惟一讓羅志剛感到安心的一點是,始終都不痛,只是有點癢。
一進府,羅志剛便覺得氣氛有點不對,一問才知道,二公子羅志堅也剛回來,中了毒,中的毒也和他一模一樣,也是手腕上給刺了一下,然後一個紅點蔓延成一條紅線,那暗算他的賊子也同樣跑了。
羅志剛一聽可就有些呆,羅志堅中的是和他一模一樣的毒,那也就是說,暗算羅志堅的,和暗算他的是同一批人,也是正主兒,但那怎麼可能呢?羅志堅是給他騙去的啊,那是一個完全胡編出來的人名和地名,怎麼就會弄假成真了呢?
想了一會不得要領,羅志剛也就不想了,手上的毒要緊,急忙進去,大廳裡,羅昆、宋朝山、范長新三個都在,羅志堅坐在椅子上,范長新正在給他看毒傷,羅志堅是脫了上衣的,羅志剛一眼就看到,羅志堅左手臂上一條紅線,從腕到乳,和他的完全一樣,非常的刺眼。
羅志剛是個不重要的人,他進來,只宋朝山瞟了他一眼,羅昆只看著羅志剛,有時又去看范長新,一臉焦急的問:「怎麼樣?到底怎麼樣?」羅志剛叫了他一聲爹他也沒應,更沒回頭。
羅志剛一咬牙,猛的掀開自己上衣叫道:「我也中毒了。」
「什麼?」這一下,羅昆三個一起驚動了,一齊回頭,范長新急步過來看他的毒傷,羅昆宋朝山也過來了,宋朝山看了一眼叫道:「你這毒和志堅的一模一樣啊,怎麼回事?不是說你不是和志堅一起去的嗎?」
「確實一模一樣。」羅昆三角眼微瞇,眼中射出陰光,道:「我的懷疑是正確的,果然是有人暗中算計了易老四,我們查上去,便連堅兒兩個也一起傷了。」
「好大膽。」宋朝山怒叫:「敢惹上我花江六君子,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
「是噬心蟲。」范長新突地叫了起來。
「噬心蟲?」羅昆兩個一齊看著他。
范長新卻是一陣猛咳,他的傷並沒好透,稍一激動便會咳,不過倒不至於咯血了。
「噬心蟲是什麼東西?好治嗎?」見他咳得好些了,宋朝山追問一句,他這一問,范長新卻又咳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喘息著道:「噬心蟲產於西南極陰之地,見血就鑽,天下間除了烈陽草,無藥可治。」
「烈陽草,哪裡找得到烈陽草?」羅昆緊看著范長新,他眼中的意思其實是問范長新身邊有沒有?
范長新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搖頭道:「烈陽草生於海外赤陽之國,其國離太陽最近,是世間最炎熱的地方,但只有那種地方,烈陽草才可以成活。」
「赤陽之國?」宋朝山皺眉:「我好像聽說過,有出遠海的行商好像到過那些地方,但沒聽說過烈陽草,烈陽草很難找嗎?」
「不。」范長新搖頭:「在赤陽國,烈陽草到處都有,就跟我天朝的狗尾巴草一樣。」
「那到過赤陽國的行商該有人帶了回來。」宋朝山大喜:「趕快叫人去找。」
「極少有人帶回來。」范長新搖搖頭:「只怕找不到。」
「為什麼?」宋朝山兩個一齊看著他。
羅志剛時常會表現點小聰明,這時也加了一句:「不是說烈陽草在赤陽國大把嗎?」
「烈陽草在赤陽國是大把,但噬心蟲少見啊。」范長新輕歎:「一個東西得有人要才會有價值,噬心蟲少見,烈陽草一般人拿著也就沒有用,遠涉重洋拿回一把沒人要的乾草,誰會做這樣的事啊?」
他這話有理,宋朝山點點頭,羅昆道:「除了烈陽草,這噬心蟲真的就沒有辦法對付了嗎?」
「這噬心蟲另有一個說法,叫做紅線奪命,烈士斷腕,就是說紅線剛起時,趕在紅線前的一寸,一刀把手砍下來,那就沒事。」范長新說到這裡,看一眼羅志剛兩個,搖搖頭,道:「但現在是來不及了。」
「一刀把手砍下來?」羅志剛手往後一縮,偷看一眼羅昆,怕羅昆罵,忙道:「這噬心蟲到底會怎麼樣啊?也不痛,就是有點子癢。」
「在鑽入心臟之前是不痛。」范長新點頭:「可一旦鑽進心臟就痛了,你將心痛如絞,如果沒有烈陽草殺死噬心蟲,你會痛足三天三夜,最後七竅流血而亡。」
「什麼?」羅志剛驚叫起來:「五叔你是說真的,你救救我啊。」
羅志堅沒有像他一樣大叫,但臉色也一下子變了,看一眼范長新,又看向羅昆,羅昆更是臉色大變,急叫道:「五弟,除了烈陽草,真的沒辦法了嗎?」
范長新看著羅志堅手臂上的紅線,雙眉緊鎖,好一會兒後,終於緩緩的搖了搖頭,道:「沒有法子。」
「那怎麼辦?那怎麼辦?娘啊,我要死了。」羅志剛忍不住叫了起來,聲音中已帶了哭腔。
「你還沒死呢,嚎喪啊。」羅昆怒哼一聲,看一眼羅志堅,又看向宋朝山和范長新,顯然他也慌神了。
范長新道:「今夜子時會開始心痛,我可以用以毒攻毒之法,盡量壓制噬心蟲的活動,但起不了太大作用,最多能延緩一天,所以我們從現在開始,還有四天四夜,四天後的子時,如果還找不到烈陽草,他兩兄弟就沒救了。」
「把所有的人全部派出去,盡全力去找,只要誰有烈陽草,萬金想酬,快,快。」羅昆一片聲急叫,羅府管事如飛傳令下去。
宋朝山也叫道:「對,把所有人都派出去,想盡一切辦法,一定要找到烈陽草。」他和范長新的隨從也飛跑回去傳令去了。
羅昆走到羅志堅邊上,溫言安慰道:「一定可以找到烈陽草的,不要怕。」
羅志堅點點頭,感激的道:「謝謝大伯。」
羅志剛在一邊暗暗咬著牙齒,因為羅昆只看著羅志堅,竟沒有看他這個親生兒子一眼。
這一夜,花江城恍似開了鍋,羅宋范三家的人滿城呦喝,許以萬金,尋找烈陽草,而且不僅僅是花江城,三家的人更沿著花江兩岸,把消息飛快的傳了出去,三家的勢力也真是了得,不等天亮,整個花江兩岸幾乎已是無人不知,然後更以加倍的速度遠遠傳開,因為聽到這消息的人,不管關不關自己的事,都會往外傳啊,一傳十十傳百,兩天不到,整個江湖都已傳遍。
天漸漸黑了下去,夜色中,金字倒越發的亮了起來。
這些日子,戰天風練功特別的勤奮,不過金字並沒有顯著的變大,功力是實打實的東西,一滴汗水一個腳印,並不因一時的勤奮而會突飛猛進,倒是玄天九變越來越熟,而且每一變都開始顯現獨特的氣勢,這種以靈變為主的東西,確是非常合戰天風的性子,進步也就更快。
鬼瑤兒壺七公站在屋簷下,一個東,一個西,壺七公蹲著,他以前並不特別好酒,但扮了一回酒總管,手中的雞公壺便再沒扔掉,時不時的便喝一口。
鬼瑤兒倚著一枝竹子,她穿的是一襲淡綠色的裙衫,晚風輕拂,衣袂飄飄,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起『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的句子。
鬼瑤兒眼睛一直在跟著戰天風移動的身子,不過眼光有些迷濛,恍似在出神,壺七公則乾脆仰頭向天,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壺七公可說已經見過三個戰天風了。
第一個戰天風,是和他一起合夥騙高師爺斗九鬼門的一個小混混,有三分狡詐,三分無賴,三分可笑,還有三分可氣。
第二個戰天風,是西風國做了天子的戰天風,戰天風這天子是壺七公弄出來的,但壺七公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真正風雨臨頭的戰天風,竟會有迎風而上的膽氣,更會有那般不可思議的才智,當時壺七公嘴巴上雖然嬉笑怒罵,似乎全不把戰天風放在眼裡,但他心裡是震驚的,是服氣的,所以戰天風裝做拍馬屁騙他,他也裝做上當,他就願意跟著戰天風混。
第三個戰天風,是現在的戰天風。壺七公知道戰天風對馬橫刀的感情,而在西風國見識了另一個戰天風後,壺七公也確信戰天風有本事替馬橫刀報仇,所以一聽到馬橫刀的死訊,他立刻馬不停蹄的來找戰天風,但他還是輕看了馬橫刀在戰天風心中的地位,戰天風整個人變化之大,讓他吃驚,更完全沒有想到,戰天風報起仇來會是這個樣子。
這樣子的戰天風,冷靜,陰狠,巨大的仇恨死死的抓著他的心,他已經完全不會笑了,看到他這個樣子,壺七公甚至都有些迷惑,當時在第一時間來告訴戰天風,是不是明智,如果以後戰天風都是這個樣子,他真不知道要怎麼辦?
與壺七公的擔心不同,鬼瑤兒是心痛,戰天風在西風國大顯身手,她回了東土,沒見到,因此她見到的只有兩個戰天風,她已經愛上了以前的那個戰天風,她不願戰天風改變,尤其是知道戰天風的這種改變是因為心中的痛苦和仇恨,她願意自己心愛的人心境平和,快快樂樂,戰天風心裡不好過,她心裡就更不好過。
有腳步聲傳來,戰天風收了勢子,鳳飛飛從左側的月洞門裡走進來,到戰天風面前,道:「范長新雖然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多拖了一天,但羅家兄弟還是撐不住了,不住的噴血,今天下午起已昏過去數次。」
「差不多了。」戰天風點點頭,眼中射出冷光:「我們去。」
重新裝扮成仇郎中的樣子,戰天風三個到了羅府,門子一報進去,裡面立叫有請,戰天風三個進去,一直一到內室,羅昆宋朝山范長新三個都在,羅志剛兄弟倆躺在床上,不住的呻吟著,不過聲音都非常微弱,兩人都是用心按著心臟,床上被子上到處都是血,兩張床前各擺著一個盆,盆裡都有半盆鮮血。
兩人床前,各守著一個中年女子,羅志剛床前的是他娘吳氏,羅志堅床前是他娘越氏,據情報,越氏和吳氏年紀相差不大,但越氏看起來比吳氏要年輕多了,最多只看得四十歲的樣子,那還是因為現在眼淚婆娑,若平時打扮好了,說三十多歲也不為過。
范長新一看到戰天風,眼睛放光道:「仇郎中,你是不是有烈陽草。」宋朝山兩個也眼巴巴看著他,不過羅昆眼裡始終有幾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