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醉臥沙場】 第五三三章 不見鬼子不掛弦
一般來說,成功人士都要著書立說,像趙無咎這樣萬人敬仰的軍中偶像,自然不能免俗。趙老頭本來打算寫本《趙子兵法》,無奈俗務繁忙,根本靜不下心來昇華理論,只好退而求其次,將這些年行伍生涯的實踐經驗原原本本寫下來,輯成一本詳細教人如何徵兵、號令、行營、作戰的教科書,名喚《武經總略》。對武人來說,倒比《孫子》更實用。
這書對當時的武器裝備也有詳細記載,其中就有對地下之雷的描述……先在敵人的必經之道上挖一大坑,埋入一硝二磺三木炭所制的火藥,上面覆以碎石,戰時以盤香引爆。便可石屑漫天,威猛絕倫,觸之者非死即殘,尤擅克制騎兵。
不過在百勝公的認識中,這玩意兒極易受潮、雨雪霜露皆無所用。且固不能移,僅爆一次爾所以並不推崇。
但秦雷今天要百戰百勝公大人實實在在上了一課,告訴他地雷不一定怕水;缺陷雖然不能避免,關鍵還是看怎麼用。
在經歷最初的震撼之後,百勝公迅速恢復了冷靜,通過仔細觀察,他發現秦軍的地雷不是點火燃發的……雖然停了雨,但地上仍然潮濕無比,什麼引線都不能燃燒幾十丈地距離。
雖然不知道原理。但他猜測秦軍的地雷應該是踏上去或者拌上去引爆的,因此命人在繳獲地秦國軍馬中,揀一些老弱病殘的。命人在後面驅趕著,想要將面前的地雷陣趟開……
其實繞開這片地雷陣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但開戰以來,他已經退到了極限,也讓到了盡頭。眼下圖窮匕見、勝券在握,身為當世第一名將的驕傲,怎能容許他逃避對面毛頭小子的挑戰呢?
百馬陣的效果看起來不錯,軍馬不時將地雷引爆。越靠近秦軍陣前,爆炸就越密集。但戰馬被隆隆的爆炸聲嚇得四處亂竄,有所遺漏是難免地。
待三百多匹戰馬死的死,跑的跑,把地雷陣趟了個七七八八後,趙無咎便下令魚腩部隊---駐防軍列隊進攻。在《武經總略》中,就把駐防軍的作用定性為內則剿匪平亂,外則為大軍開路,大軍便是百勝軍和邊防軍。可見在趙無咎的軍事思想裡,駐防軍就是一些消耗品。
單拿這次秦齊戰爭來說。從開戰到現在,齊國一共陣亡十三萬左右,其中就有十一萬的駐防軍……
消耗品然毫無士氣可言,要想讓他們乖乖聽話,必須用相當數量的軍隊監視威逼。這種趟地雷的活計,作戰督戰人數比居然達到了駭人聽聞的一比一!
五千駐防軍戰戰兢兢的在前面開路,小心翼翼地踮著腳走道,彷彿怕踩到螞蟻一般。五千百勝軍隊平舉刀槍在後面押送……哦不,百勝公說是壓陣,又一次踏上了已經一片狼藉的地雷陣。
經過兩次踐踏。地雷陣自然威力大減,除了零星爆炸之外,大部分的駐防軍都安然無恙。
百勝軍見狀,也放心大膽的列陣跟進。在沒有任何顧忌……
雖然後來的爆炸又密集起來,但咬牙也就衝過去了。僅僅付出了三五百人的代價,駐防軍便順利的通過了地雷陣!將士們大喜過望,嗷嗷叫著舉槍衝向秦軍,只要他們擊敗對方,便會全部被提拔為邊防軍……這意味著更高的軍餉,更大的活命機會。在這種誘惑之下,從軍官到士兵。統統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鬥志。
「迎敵!」伴著京山軍小隊長們地號令。兵士們紛紛扳動手中的勁弩……方才下雨的時候,他們的弩弓全部用油布裹著。放在輜重隊防水防潮地箱子裡,原本不打算在這次戰鬥中使用,可誰讓天晴了呢?
沉悶的弓弦聲連綿響起,無數鋒利的弩箭激射而出。京山軍用的可是破甲弩弓,雖然潮濕的空氣影響了激發的力道,但對付缺乏甲冑護身的齊軍,已經是牛刀殺雞了。
慣性以為今天大家都不用弓箭,是以齊軍的防護很不夠,猝不及防間,便割麥子一般地倒了一片,但在督戰隊地威懾下、晉陞邊防軍的激勵下,他們仍然顧頭不顧腚地往前衝。
秦雷毫不懷疑兒郎們會輕鬆擊敗這些烏合之眾,所以他將目光越過了齊國駐防軍,投向不遠不近跟在後面的玄甲步軍,那才是齊國的精華所在。
眼見著百勝軍已經到位,秦雷輕舒口氣,舉起了帶著鎖鏈手套的右手。
「兄弟,你這些玩意兒真過癮呀!」看著陣前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齊軍,大皇子也認為地下炮已經放光了,便摘下了塞耳朵的棉花。
秦雷耳朵塞著棉花,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自顧自的猛然放下了右手。
身後不遠處,便有等候多時的黑衣衛,點著了竹管裡的引線……
據京山軍絕密軍工檔案記載,有一種威力強勁的地雷名喚隨心地雷炮,是用生鐵鑄成圓形,大的可裝火藥一鬥,小的裝藥三五升不等。裝藥後,用硬木做成法馬塞住口,分三根引線裝入一支長竹竿內,事先選擇敵人必到之處。埋於地下將竹竿一頭露於我方,等敵人進入這一地區時,依號令點火引爆。可以做到精確打擊。
又有一種無敵地雷陣,乃是預先將各種地雷甚至是火藥裝進一個個箱子裡,然後將其深埋三尺,用隨心地雷炮地方法,數個聯環於地下,一旦點燃印信,頃刻之間眾火齊發,炸聲如雷。可大量地殺傷敵群人馬。
這次是秦雷親自設計,他將整整兩大車軍火,摻上大量的砂石,分裝進二十多個箱子裡。光那些保護引信的竹管,就如蜘蛛落網一般地複雜密集,目前也只有秦雷才能勝任這項繁複的工作。
因為無敵地雷陣佈置在了三尺以下的土裡,是以未免被地表的爆炸波及……
百勝軍將士正放心大膽的前進,只感覺腳下猛地一顫,令天地失色的白熾火光頓時剝奪了所有人的視覺!緊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轟然爆發地氣浪。將整個地面都掀了起來!
隨後便是遍地開花,鐵屑橫飛,火焰沖天,許久不能停歇……
五千呈密集隊形的邊防軍,頓時被炸飛了八百,重傷了兩千,其餘人也麥秸似得躺倒一地,被衝擊波震得七竅流血,上吐下瀉,沒有個三五天恢復不過來……
望著殘肢斷體、血肉橫飛的場面。趙無咎的腦中嗡嗡直響,心臟砰砰狂跳,但覺著天旋地轉,猛地向後倒去。若不是周圍站滿了人及時扶住,就要倒栽蔥摔出去了。
周圍人大聲朝他吆喝著什麼,但趙無咎思維一片混亂,什麼也聽不進去。只覺著鼻孔一熱,便有兩行鼻血流了出來……
可怕的氣浪不僅扯碎了陣中齊軍的身軀,也把京山軍震得東倒西歪,有下盤不穩的,甚至一屁股在了地上……這還幸虧面前密密麻麻的駐防軍擋住了大部分衝擊波。否則傷亡在所難免。
黑甲騎兵躲得遠遠的。聽到爆炸聲響起,便紛紛催動戰馬向前衝刺。不一會兒便從軍陣的兩翼殺出,踏著滿地屍體地滾燙地面,向齊軍發動了堅決的逆襲。
龍驤騎兵早被秦靂命令聽從京山軍的調配,也緊緊跟在黑甲騎兵的身後,席捲著衝了過去。
齊軍已經被接連的爆炸驚得失魂落魄、士氣低落。望著漫卷而來的大秦騎兵,不由自主的後退起來,再沒有起初的囂張氣焰。
因為百勝公暫時被震懵,武之隆接替了指揮。身為當代兵法大家,武之隆深知此時的軍隊都極其缺乏凝聚力和使命感。齊軍又不像秦軍那樣,有嚴刑峻法震懾。所以往往順風仗打得有聲有色,可一旦遇到較重的傷亡或打擊,便很有可能穩不住陣腳,令人瞠目結舌潰散。
看著面如土色地眾兵丁,武之隆知道己方的心神被奪,鬥志全無,若是強要迎頭而上,很有可能會導致戰陣被破,引發潰敗,唯有暫避其鋒芒、重整旗鼓才是正理。他沒有趙無咎那麼多體面顧忌,便下令最前方的三千長矛兵暫且上前抵擋,大部隊則原地重整。
黑甲騎兵們在五十丈開外,便紛紛從懷中掏出連弩,不停歇的向對衝過來地齊軍射擊,將缺乏盾牌保護的齊軍射的七零八散。
離敵軍還有七八丈,秦軍收起了連弩,將夾在臂窩中的鐵槊持在手中,稍一調整,便向齊軍刺了過去,白刃戰開始了……秦軍的鐵槊畫戟要長於齊軍的長矛兵,又有無與倫比的衝擊力。且齊軍還缺乏拚命的勇氣,戰局不出所料地一邊倒。
事實證明,長矛兵雖然可以克制騎兵,但一定要組成軍陣,依靠集體地力量,一盤散沙似的各自為戰,是根本無法與騎兵抗衡地。
黑甲騎兵與隨後跟上來的龍驤騎兵,對著鬆散的齊軍,展開了一場近乎完美的屠殺。沒過多長時間,便將這三千長槍兵幹掉了五百多。其餘地潰敗而逃。
殺得起興的騎兵們剛要銜尾而追,卻聽見身後鐺鐺鐺的鳴金之聲。黑甲騎兵便毫不猶豫地勒住馬韁,大搖大擺的撤回了己方軍陣之前。龍驤軍雖然覺著可惜。但怎能在友軍面前落了大殿下的面子?也跟著撤了回來。
「兄弟,怎麼讓他們撤回來了?!」大皇子用盡力氣大吼道。
已經取下耳塞的秦雷,捂著耳朵叫道:「小聲點,我聽得見。」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大皇子聲嘶力竭道。
秦雷心道:這台詞怎麼這麼熟悉啊……便打消了分說的念頭,指一指遠方,讓秦靂自己看。
順著秦雷的指點,秦靂看到齊軍原本散亂的旌旗重新穩定下來。人頭攢動的混亂景象也不見了,這才知道,對方已經從短暫地驚慌中恢復過來。便大吼道:「那現在怎麼辦?」
指指逐漸黑下來的天空,秦雷也大叫道:「撤。」就算地面不那麼泥濘,秦雷也不想嘗試以三萬騎兵對抗十倍與己的步兵軍陣……方才是仗著新式武器,才讓趙無咎吃了個悶虧,現在地雷都用完了,不跑還等著百勝公請吃飯嗎?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沒有月亮,只有點點星光。
秦雷騎馬立在高坡之上。安靜的看著部下有條不紊的撤退。北邊有條斷斷續續的火龍,那是齊軍燃起的火把,他們正在一步步的逼近,卻沒有貿然追擊。
老大已經恢復了聽力,但嗓門仍然十分洪亮:「兄弟你神了,今兒過午說只要守到天黑,就能安然脫險,我還當你寬慰我呢。」
秦雷呲牙一笑道:「沒辦法,齊軍的生活條件太差。」這個年代貧富分化相當懸殊,窮人們連飯都吃不飽。夜盲症非常普遍,因此以貧苦大眾為兵源的齊軍,到了晚上就抓瞎。
但秦雷深知其害,京山軍地食譜裡經常有蘋果、肝臟之類的食物。完全消滅了雀蒙眼。大皇子雖然不知道如何針對治療,但他愛兵如子,想方設法為部下改善伙食,是以龍驤軍中夜盲症也不算太多。
「幹嘛不搞他們一下?」聽完秦雷的解釋,秦靂粗聲道。
「我們的目標是安然撤退,必須克制住進攻的慾望。」秦雷沉聲道:「而且百勝軍不會夜盲……」大皇子聞言仔細望去,果然見著身著玄甲的百勝步兵,站在了齊軍隊伍的最前排……
在夜色的掩護下。兩位皇子的部隊順利的脫離了陣地。向著南邊地大河撤退。按照計劃,他們將在那裡過橋渡河。然後燒燬浮橋,徹底與追兵說拜拜……當然,前提是一切順利的話。
花開數朵,各表一枝。
把時間退到這條早晨,秦軍大部隊遭到襲擊以前。
昭武帝派破虜、鐵甲二軍擔當前鋒。因為齊國主攻秦軍中路,這就給了他們寶貴的反應時間。
沈濰的鐵甲軍中,有一萬地重裝步兵,這些人平時的地位並不高,但現在卻成了的六萬前軍的保護神……他們結成了厚實的軍陣,庇護著身後的輕重騎兵,使整支隊伍得以從驚慌中擺脫出來。
待結陣完畢,兩人便指揮著部下,想去救援中軍。但昭武帝的倉皇逃竄,讓形勢徹底崩盤,兩人知道無力回天,也不敢再靠近,只好後軍便前軍,繼續向北開進。
北邊是秦國的腹地,難道他們昏頭了嗎?當然不是,兩人清醒得很,他們猜測對方為了保證戰役地突然性,九成沒有驚動牧野城裡地兩支禁軍。而且他們也不相信,齊軍有能力同時在兩個戰場開戰。
所以他們推斷北邊應該是安全的,準備北上與牧野城地軍隊合流……糧秣充足的十萬大軍,應該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
還是那句話,希望是好的,但能實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