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零章天佑之治(下)
對於這支軍隊,秦雷向來愛護有加,從昭武末年以來,朝廷中一直進行著血腥而殘酷的鎮壓與清洗……先是對李氏一黨的清算、而後是對士族官員的清洗、然後又是對御史黨的打擊。直到天佑六年七月,首輔大學士王安亭主動致仕回鄉,御史黨人樹倒猢猻散,朝局這才算是消停下來。
但回首這段歷史,我們兀然發現,雖然政壇風波一波接一波,朝廷之上新人換舊人,卻一點沒有波及到大秦的軍隊。秦雷將他的將領們護於卵翼之下從不傷害,也不允許別人傷害。
這是極為明智的舉措,因為軍隊不比別處,它正常時保家衛國的利器,可一旦陷入混亂,便會立刻化身為殺人放火的凶獸,可以把自己的國家砸個稀巴爛。而秦軍的中高級將領們,不是與李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就是出自名門大族。如果秦雷將對李家和世家的清算,無節制的擴展到軍隊,必然會引起將領們的強烈反彈,不管秦雷的威信有多高,後果也不堪設想。
而秦雷保留下這些士族軍官,不僅使他們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也讓那些因為大清洗而地位嚴重受損的家族,看到東山再起的希望,使其怨氣大為減少,這才沒有出什麼大亂子。說完了好的,再說說不好的。那便是官員必貪定律又一次神奇的應驗了。
哪怕秦雷每年都要殺一批貪贓枉法的官員,但贓官貪官還是前赴後繼的出現了。事實證明,這些有文化、有頭腦的官僚們的群體智慧,完全可以繞過朝廷的種種監控措施,有能力做到大權大貪、小權小貪,有權就貪、不貪白不貪的地步。
起初幾年,秦雷聽到有人貪污就會忍不住咬牙切齒,拍桌子罵娘道:“這些人個個該殺!”他也曾幻想創造一個真正純淨地王朝,一個官員們人人清廉、百姓安居樂業的王朝。因此一度對貪官污吏絕不手軟。規定凡是官員貪污受賄者,罪加三等論處,甚至曾經一年處置過兩千多名犯罪的官員。
與此同時,他還絞盡腦汁,妄想發動群眾,讓全天下的眼睛都來監督天下的官員天佑二年的新政中規定。不管是誰只要發現貪官污吏,就可以把他們綁起來,送京治罪,而且可以乘坐驛站地馬車,沿途關卡必須放行,如有人阻攔,殺無赦,全家流放!
但這一看似牛逼的政策,實際上相當不咋地。自古民不與官鬥,老百姓見了當官的躲都躲不及呢,還敢把他揪住、扭送京城?當官老爺是一個人在戰鬥啊?
據說有憨直之人。真的想要把自己的知縣老爺扭送京城,而且還真讓他抓住了,也順利上了路。於是全天下的人都看著這亙古未有第一人,壓著所告的官員一路向北,誰知還沒有走出省,那告狀的人便因心理壓力過大,丟下縣令大人,偷偷落跑了,此時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更何況現在大家生活都不錯。官員們也還算有節制,沒幹出什麼逼人跳崖的缺德事兒,還真沒有捨得一身剮,敢把大老爺拉下馬地猛人出現。後來這條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法令,自然更是無人問津,成為了《天佑新政》中第一條被實質性廢棄的法令。
當然秦雷也知道指望破鞋扎爛了腳。要是光靠著群眾檢舉揭發。他地大秦被官員給貪光了。自己都不知道。他肅貪地主要線索來源於他地特務機構。民情司和諜報司。以及後來專門組建地反貪司。這三司地密探遍布於全國各地。一旦發現官員有貪贓枉法等問題即可上奏。一經查實。便可將其抓回京城論罪。每年查處地貪官。數量不可謂不多。其效率也不可謂不高。
使用了這麼多地手段。自己也高度重視。特務監視、嚴刑峻法全用上了。按說貪污行為應該絕跡。然而情況遠沒有他想像地那麼簡單。
然而大秦朝地官員們仍然前腐後繼。活像一群敢死隊。成群結隊地走向反貪司地大牢、或者奔赴法場、或者流放千里。卻仍然不知道收手呢?
極具諷刺意味地是。天佑朝地貪污狀況。居然比昭武朝後期還要嚴重。僅次於文彥博秉政時期。令人匪夷所思。
秦雷陷入了困惑之中。他十分不理解。為什麼這些飽讀詩書。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作為人生信條。講究溫良恭儉讓地知識分子。就那麼喜歡貪污呢?
經過反复地思考。他隱約覺得。這跟現在這幫官員出身有關。自己地官員政策也難辭其咎用雷霆手段。對士族官僚犁庭掃穴固然乾淨利索。可把那些社會地位不高、財富狀況也遠遠不如士族地庶族書生驟然抬上高位。卻顯得有些欠妥。
這好比他把肥腸滿腦的前任貪官攆走,再換上些窮兮兮地新官一個道理。這些新官固然會想幹出一番事業來證明自己,但看著那些離任官員賺得盆滿缽滿,依然享受著奢華的生活,就連社會地位也比自己高,心裡的不平衡也就可想而知了。
很自然的,便會有人效仿前任開始撈錢,之後又會有更多的人來效仿先行者。而且他們或他們的家族,普遍有段辛酸的奮鬥史,許多人的家裡都是剛剛走上小康、甚至還有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其對財富地重視程度,要遠遠超過含著金湯匙出生地世家子弟,吃相自然也比他們難看,這是毋庸諱言的。
而且天佑年間,國家經濟高速增長,財稅收入節節攀升,各州府縣地庫房裡都堆滿了糧食銀錢,更讓官員們心癢不已,在缺乏有效監督的情況下,貪污再所難免。
要解決這個問題,便必須有效的監督,除了自己玩老命的捉蟲之外,他還寄希望於六大復興衙門推舉出來的三十六名巡察御史身上,指望著這些拿復興衙門俸祿的官員,能幫著自己更有力的監督那些不省心的官員。
而另一方面,秦雷也終於明白了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為了能讓改革順利進行下去,除了對明目張膽貪贓枉法的官員嚴懲不貸外,暗中也給官員們留下了後路。
比如說大秦施行稅賦折銀的製度,老百姓上交朝廷的各種物品如糧食、蔬菜、布匹、水果、藥材等,都是按照規定折算成銀兩上繳的,而折算比率雖是由朝廷掌握,但地方上自然有特殊情況,適當照顧照顧,從中撈一筆,似乎也是很正常的。
官員們還創造出了折色火耗一詞,因為百姓交上來的銀錢,形狀千奇百怪、成色也十分混雜,所以要由官府統一熔鍛成整齊的銀錠上交朝廷。而碎銀熔煅時可能會有損耗……官府就用這個名義來徵收多餘的銀兩,這些多徵的賦稅就稱為火耗。
其實到底有沒有損耗,也只有官府自己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多收錢的藉口罷了。
秦雷知道這個情況,卻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了時不時的敲打一番,並沒有下死手整治,因為他知道按下葫蘆浮起瓢,阻止了這個法子,那些天才的官員們,還會想出更多更絕的法子來貪污。與其到時候讓百姓更加受罪,還不如默認這個還算有節制的貪污法子呢。
於是乎皆大歡喜,朝廷該收的一分錢沒少收,老百姓也不用聽憑官員糊弄,貪也好,搶也好,說好了宰一刀就宰一刀,至少日子好過點。官員們也撈到了好處,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就這麼著了吧。
所以事實證明,你得給人留條活路,要是想幹事兒,就更得讓大家都滿意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人呢?
而自從那場大戰之後,齊國便深陷百勝公神話破滅的泥沼之中,不可自拔,皇帝對趙無咎不再百依百順、時不時有廉頗老矣的言論發出;貴族階層悲觀失望,整日在宴飲享樂中麻痺自己;百姓們則被趙無咎透支國力的後遺症壓得民不聊生,每天都有相當數量的流民逃往秦國,從事秦人不願做的苦力謀生。
如果不是
天佑三年開始,秦國商人向齊國大量高價收購麝香、鹿茸、山羊皮、犀牛皮,給了齊國人以緩和之機,齊國非要出大亂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