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戰地逃龍
項少龍剛衝散了一股敵人後,身旁慘叫傳來,他駭然望去,見到周良翻身墮馬,給一支長矛戳穿了盔甲,從背心入透胸出,可見敵人擲矛者的力道如何狂猛。
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叫,要勒馬殺回去時,卻給左右隨從死命扯著他馬韁,拉他逃走。
一名敵將率著大隊人馬由後趕至,人喝道:"項少龍哪裡走!"
項少龍環目一掃,只見身旁的親衛,已減至不足百人,而四周林木則全是火炬的光芒,也不知有多少敵人殺至。
現在既給敵人躡上了,為勢更難倖免。正要在死前提刀回去為周良報仇時,一聲厲嘯,鷹王由天空疾衝而下,撲在那趟將臉上,鋒利的鷹喙住那趙將的眼睛狂啄。
那趙將發出使人驚心動魄的慘嘶,棄下待要擲出的一枝長矛,伸手抓著鷹王,人鳥同時墮下馬來。
追兵因主將慘遭厄運,登時亂成一團。
項少龍知道那趙將和鷹王都完了。頓覺機不可失,策馬狂竄。
才奔出七、八丈,數十名趙兵左右穿出,舉著明晃晃的長矛,厲喝連聲,往他們的坐騎狂刺。
左右親衛紛紛倒地,成了敵人屠殺的目標。
疾風在此時表現出它的不凡能耐,竟能倏地加速,衝出重圍,忽然間,項少龍發覺自己竟成了孤零零一個人。
項少龍熱血沸騰,湧起滿胸殺機,朝著左方衝來的十多名趙國騎兵奮力殺去。
幸好在這林木處處的地方,不利箭矢攻擊,否則不用交手他項少龍便早給射倒了。
四周喊殺連天,慘烈之極。
項少龍由一叢大樹後策騎疾衝入敵陣中,揮刀朝敵將猛劈。
他的目標是對方持火炬照耀走在前頭的敵人,百戰刀斜劈在對方肩上,那人立時鮮血飛濺,倒下馬去。
火炬落到草地處,立時熊熊燃燒起來。
敵人驚呼聲中,項少龍刀勢加疾,衝入敵陣之內,揮刀砍削。
敵人忙運劍格擋,豈知百戰刀過處,長劍立即斷成兩截,寒芒透體,趙將翻身倒斃。項少龍衝散了敵人,自然而然朝火光最弱處衝殺過去。
此時敵人已佔了壓倒性的上風,四周雖仍有零星的廝鬥,但已不能再改變當前的形勢。
項少龍泛起勢窮力竭的感覺。
目睹周良和許多手下的慘死,他生出了不想獨活的念頭,猛一咬牙,抽過馬頭,反朝殺聲最激烈處奔去,不片刻衝出了樹林,到了林外曠野處。
疏落的林木間,一隊數百人的秦兵,正在前方被以千計的敵人圍攻下,捨命死戰。
項少龍怒憤填膺,殺機大盛,決心豁了出去,見人便斬,氣勢陡盛,遇上他的敵人一時間只有捱刀送命的分兒。
秦軍見主帥來了,人人士氣大增,竟隨他一鼓作氣,突破了敵人的圍困,朝著一處山丘奔去。
後方殺聲大作中,前面小丘倏地亮起了以百計的火把。
只見無數趙兵蜂擁山丘頂殺奔下來,人人持著遠距離格鬥的兵器,正是項少龍們這種騎兵的致命剋星。
項少龍心中暗歎,知道李牧算無遺策,早在林中設下重重圍堵,務要一舉把自己擒殺。
這時誰都知到大勢已去,不用他發令,大半人住兩旁四散逃去。
項少龍阻止不及,卻心知敵人正是蓄意迫己方往南旁逃走。
忽然間,他清楚知道只要能衝上山頂,便有逃進群山中脫身的生機。
此時他身邊只剩下了五十多人,立即狂喝道:"要逃命的就隨我來!"
反手將寶刀插回背上,拉出腰間飛針,夾馬衝前,兩手連環擲出。
敵人紛紛中針倒地。
危亂間,項少龍至少擲出了近百口飛針,到兩臂疲麻,飛針已擲完。
後方伏滿死屍,令人不忍卒睹。
他身邊只剩下了十多人,不過已成功登上了丘頂。
數百名敵兵如狼似虎的向著他們狂攻不捨。
項少龍再拔出百戰寶刀。
這時他身上已有大小十多個傷口一起淌血,但他卻感不到任何痛楚。
寶刀揮出,慘叫起處,右邊敵人屍橫就地。
項少龍看也不看,拖刀後劈,又把另一個由後側攻來的敵人砍死。
前方一人徒步持矛,直刺疾風的頸項。
項少龍無奈下,脫手擲出寶刀,穿過那人胸膛,把他釘到地上。
驀地肩胛處傳來錐心劇痛,也不知給什麼東西刺中。
項少龍痛得伏倒馬背時,護衛拚死衝殺過來,把他掩護著。
項少龍心叫完了。
在這剎那間,他想起了遠在咸陽的嬌妻愛婢,也想起妮夫人、趙雅、趙倩等無數人和事。
就在這生死關頭,他感到疾風左衝右突,不斷加速奔馳。
喊殺聲逐漸被拋在後方遠處。
四周儘是茫茫的黑暗。
他死命摟著疾風的馬頸,感到人馬的血肉合成了一體,意識逐漸模糊,終於失去了知覺。
意識逐漸回到腦海裡,驟然醒了過來,只覺渾身疼痛欲裂,口渴得要命。
不由呻吟一聲,睜開眼來。
碧空中一輪秋陽,掛在中天處。
一時間,項少龍不但不知身在何地,更不清楚曾發生了什麼事。
勉力坐了起來,駭然見到疾風倒臥在丈許達處,頭頸不自然扭曲著,口鼻間滿是凝結了的口涎污物。
項少龍渾身劇震,終記起了昨晚昏迷前發生的事。
疾風背負他逃離戰場,為了救他的命而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自紀嫣然贈馬後,他和疾風在一起的時間,比之和任何一個心愛的女子相聚的時間還要多。
它對自己的忠誠,從沒有一刻改變或減少過。
項少龍再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摟著疾風的屍體留下了英雄的熱淚!
他敗了。
敗給了當代的不世名將李牧。
那並非因他的失著,而是李牧太高明了。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成功把李牧拖著,不讓他在滕荊兩人率領的大軍返只中牟前給追上,否則他們這支佯攻邯鄲的軍隊將會全軍覆沒。
幸好今趟主事的是成熟穩重、經得起風浪的滕翼。
若換了是荊俊,必回師援救,那就等若送死了。
自己今次能逃出生天,亦只可說是個奇跡。
可以想見李牧必發散了人馬來搜尋他的蹤影。
想到這裡,項少龍湧起了強烈的求生慾望,先檢視自己的傷勢,不禁感謝清叔為他打製,琴清為他縫綴的護體甲冑,雖中了數箭,又多次被兵刃擊中,但只有三處破開缺口,傷及皮肉,其中又以在後肩胛的傷口最深。其他傷口都在手足處,乃皮外之傷,並不影響行動。
他由疾風屍身處解下革囊,取出裡面的衣物,再忍著痛把身上的革冑武服連著凝成硬塊的血肉脫下,扯破衣服把傷處包紮妥當,換上日常著的武士服,又綁上攀爬的腰索,心情才好了一點。
喝乾了疾風所攜帶的水壺內清泉後,他取下插在馬鞍間的後備寶刃"血浪",想起此乃李牧送贈的名劍,不由又生一番感觸。
此峙天已黑齊,他本想費點力氣安葬疾風,至少拿些泥土把它蓋著,但遠方不知何處隨風傳來馬蹄之音,只好恭恭敬敬向疾風躬身致意,才帶著神傷魂斷的悲哀心情,踏上逃亡之路。
對在山野疾行他早駕輕就熟,起初每登上高處,都看到追捕者的火把光芒。
它們像是催命符般緊纏著他,使他無法辨認往中牟的方向。
到天明時,他雖暫時撇下了追兵,但已迷失了路途,只僅朝山勢險峻處奔去。
當他在一處坡頂的密林中坐下來休息時,全身骨頭像要散開似的,不但心內一片混亂,肉體更是疲憊不堪。
身上多處傷口滲出血水,疼痛難耐,那種虎落平陽的感覺,確使人意志消沉。
若非他受過特種部隊的嚴格訓練,這刻就要撐不下去。
但他卻知這刻是逃亡的最重要關頭。
由於敵人很容易發現疾風倒斃之處,所以必會趁他徒步走得不會多遠的這段時間全力搜尋他,假若他在此刻睡了過去,醒來時恐已落入敵人手上。
項少龍咬緊牙關,提起精神,待恢復了一點氣力後,便依墨子心法斂神靜養。
不一會他整個人寧靜下來,身體放鬆,藉以迅速回復精力,如此大約半個時辰後,他便跳了起來,以絕強的意志驅策疲倦的心身,繼續逃亡。
他專揀人獸難越的崇山峻嶺以索鉤攀爬翻越,這一著必大大出乎敵人料外,否則若取的是平原莽野,怎快得過馬兒的四條健腿。
到入黑後,他在一道瀑布旁躺了下來,全身疼痛,連指頭都欠了移動的能耐。
不片刻沉沉睡去,醒來時已是晨光熹微的時問。
耳際首先傳來瀑布飛瀉的"轟隆"聲,其中夾雜著蟬嗚鳥唱,四週一片寧謐。項少龍睜眼坐了起來,只見左方瀑布由高崖上奔瀉如銀,旁邊的水潭受瀑布衝擊,白浪翻滾如雪,由此而下上崖壁陡然而降,再傾瀉而下,迴旋激濺,壯觀巽常。
再環目四顧,群山環伺,奇巖異石,數之不盡,野樹盤恨錯節,奇異層出不窮。
項少龍不禁嘖嘖稱奇,為何昨天會一點不覺得這裡的景色有什麼特別呢?
在這充滿生機的環境刺激下,他湧起了強大的鬥志,誓要活著回去與深愛和關心自己的人相廝聚。
他當日因遇馬賊與陶方在趙境失散後,曾有遐一段在山野遊蕩的日子,這時自能熟門熟路地採集野菜充飢。
想起自己可能楚詩次踏足這窮山僻地的人類:心中更泛起滿足的感覺。
他被李牧偷襲的地點是趙國南方長城外趙魏兩國邊界處,所以目下以身在魏境的可能性大一點。只要登上附近的高峰,居高一望,那時倘能找到最易辨認的德水黃河,又或當年由趙往魏的路途,便可擬定潛返中牟的大計了。
想到這裡,心情豁然開朗,認定了附近一座最高的山峰,咬緊牙齦朝上攀去。
不由慶幸這年來每天都勤力練武,否則這刻體力已捱不下去。
但見到峰頂山鷹盤旋時,又忍不住想起戰死的周良和為主人盡忠的鷹王,熱淚奪眶而出。
人是否天生自私的動物?為了種種利益,打著捍衛國家民族的旗號,殘殺不休,這一切是何苦來由。
最可恨自己亦是這殘殺戰爭中的一分子。
戰爭裡根本是沒有真正全贏的人,即使是戰勝者亦須付出慘痛的代價。
這情況自古已然,誰都不能改變。但戰爭仍是永無休止的繼續下去。
即使在一個統一的政權中,鬥爭仇殺亦從未息止干戈。
黃昏前,他再登上了其中一個高峰,大地盡收眼裡。
一看下立時呆了眼睛。
在夕陽淒艷的餘暉下,山原草野無窮無盡地在下方延展往地平極處。
後面則是陡崖峭壁,險秀雄奇。
雖見有河道繞山穿谷而過,但卻肯定那並不是黃河。
左方遠處隱見一處山坡有梯田疊疊,際此秋收時節,金黃片片,在翠綠的山野襯托下,份外迷人。
山坡後炊煙婕婕而起,看來會是村落一類的處所。
項少龍心中躊躇,肯定自己從未來過這裡,唯一方法只有問道一途,但那說不定會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當晚就在一塊巨石的隙縫內瑟縮了一晚,次晨覓路下山,才明白什麼叫做上山容易下山難。
幾經艱辛折騰,到午後才抵達山腳的丘原處。
他終決定到那村莊去看個究竟,連夜趕路,這時他的衣服勾破了多處,兼之多天未刮鬍子,一副落泊的流浪漢模樣。
雖說是逃亡,但在山野之中,不時見溪河縈繞,兼之秋林黃紅交雜,景致極美,倒稍減孤清寂寞之感。
那炊煙升起處,在山峰上看來很近,但走了半天,村子仍在可見不可即的距離。
他趁天黑前摘了些野菜充飢,就在一個小湖旁過夜。
睡到深夜,忽有犬吠人聲傳來。
項少龍驚醒過來,知道不妙,連忙就近削了一節竹筒,躲進湖內水草茂密處,通過竹筒呼吸。
躲好不久,一隊百多人組成的隊伍扯著獵犬來到湖旁。
眾犬在他睡覺處狂吠猛嗅。
只聽有人道:"項少龍定曾到過這裡,聞得犬吠聲再逃之夭夭,今趟若我們能將他擒拿,只是賞金便夠我們一世無憂了。"
項少龍聽他們口帶韓音,心中一震,才知道疾風一輪疾奔,竟把他送入韓境,所以只要往西續行,遲早可回到秦境去。
但回心一想,韓人既肯定他在境內,自然把往秦國之路重重封鎖,這麼往西行,只會自投羅網。
唯一方法就是先避風頭,待敵人鬆懈下來,再設法潛返秦境。
此時有人來到小湖旁上高舉火炬,照得湖面一片通紅。
其中一人笑道:"若你是他,還不趕快溜之大吉嗎?"
又有人道:"但犬吠仍是不休,可能他尚躲在附近。不若放了狗兒去追趕,我們不是更省氣力嗎?"
此議立得眾人同意。
系索一解,五、六頭獵犬立時箭般撲進湖旁的樹林去,接著傳來狼嗥犬叫的爭逐廝鬥的混亂聲音,逐漸遠去。
追兵們這才知道誤中副車,獵大追的是附近的一隻野狼,而非項少龍"齊呼嘯尋犬去了。
項少龍濕淋淋的爬回岸上,知道自己已成了東方六國懸紅通緝的頭號戰犯,除非回到秦國,否則天下雖大,再無容身之所。那敢停留,打消了到那村莊問路的念頭,轉身朝東而去,離秦國更是愈來愈遠了。
這晚他逃回山區去,重施故技攀山越嶺,猶幸韓國境內大部份都是山地,否則早給敵人追上。
知道身在韓境之內後,留心觀察下,逐漸認出了其中一些高山河流的形勢,心中大喜,遂朝著荊俊出身的荊家村奔去。
三天後,荊家村那親切的景象出現眼前。
此時他已瘦得不成人形,體虛氣弱,心中放鬆下來,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昏睡過去。
第二章 兵行險著
項少龍醒過來時,發覺自己躺在村屋內的木榻上,身上的傷口均被敷上傷藥,換過清潔的麻布衣服,那種舒服的感覺,確是難以形容。
在榻旁侍候的村婦見他醒來,嚇得奔出房去喚人。
不一會,村長荊年和村中的幾個長老來了,人人對他敬若天神,待聽他說清楚了情況後,荊年道:"我們曾派人出外探聽風聲,官兵仍在搜索項爺,聽說若能擒得項爺,可得百塊黃金,所以非常落力。"
項少龍坐了起來,一邊吃著遞上的食物,一邊沉吟道:"我來到這裡的事,是否全村的人都知道呢?"
荊年道:"我們怎會那麼沒有分寸,人心難測,幸好發現項爺昏倒村外的是小人的兒子,所以項爺的事只限於我們幾個人知曉。"
另一長老荊雄道:"項爺放心先在這裡養好身體,到風聲小些後,我們再派人把你送回秦國好了。"
項少龍搖頭道:"由這裡回秦國會是難比登天,而且這裡更不宜久留,否則會為你們惹來彌天大禍。"
荊椎道:"那我們就索性全族人陪項爺回秦好了。"眾長老均熱烈點頭。
項少龍道:"你們要到秦國去,我自然歡迎,但現在卻非是時候,待我回秦後再進行,那才不會出事。"
另一長老問道:"現在該怎辦呢?"
項少龍苦思半晌後,道:"煩你們先派出身手敏捷,又可完全信賴的人,先往中牟通知滕翼和荊俊,說我安然無恙,但須一段時日才可回去,囑他們統率好軍隊,耐心等候。"
荊雄道:"這個容易,我們村裡常有人到中牟附近採藥,不但熟悉路途,還與那處的人打慣交道,絕不會惹人懷疑。"
項少龍放下一件心事,道:"官兵遲早會搜到這裡來,追蹤我的人中不乏高手,你們可用我的衣服等物,製造出我已逃往別處的幌子,如此可拖廷兩、三天的時間,而我亦該復原過來,能動身逃跑了。"
再商量了一會後,荊雄和眾長老退出房去。
項少龍倒頭大睡,醒來時已是夜深人靜,聽著外面的風聲和犬吠聲,心中不禁思潮起伏。
他第一次來此時正值寒冬,當時同行的還有金枝玉葉的趙國三公主趙倩,那晚恩愛纏綿,怎想得到兩人的緣份會因趙倩的慘死而結束。
不由心中湧起對呂不韋深刻的仇恨。
心中狂叫:無論如何!我項少龍也要活著回咸陽去,親睹小盤登上王位,並看著呂不韋慘淡收場。
天明時,荊年來了,帶來了令他欣悅的消息。
原來他的二千護後軍雖全軍覆沒,但卻犧牲得很有價值,使大部份的秦軍均能安返中牟,現在李牧的大軍正圍攻中牟,但聽說已是死傷不輕。
項少龍鬆了一口氣,當日他們曾預估過趙人會對中牟反攻,故早儲下大批糧草,加固了城廓,何況有桓奇的大軍支援,縱是李牧也休想輕易取回中牟。
以李牧的精明,最後亦只能退回長城之後。
荊年又道:"昨天我派了人到中牟去,此事絕不會有問題,唉!……"
項少龍知他心中有事,微笑道:"年老有話請直說無礙。"
荊年道:"項爺說得沒錯,五十里外的尚家村昨天來了一隊兵馬,又搜又搶,還打傷了幾個人,尚家村的人見他們人多,都敢怒不敢言。"
項少龍暗歎一口氣道:"由那處到這裡來要多少時閒?"
荊年道:"至少要兩天才成,項爺可待至明早才動身。"
頓了頓續道:"據說韓王安由都城南鄭派出了一隊精擅荒野追蹤的人來搜捕項爺。我們剛有人從南鄭回來,說趙韓兩國已有密議,怎都要把你拿著。"
又由懷裡掏出一卷地圖,遞給項少龍道:"這是我這兩天親手繪成的地圖,雖是粗陋,但敢說大致上不會出錯。"
項少龍大喜,穿衣下榻,發覺體力回復了大半,若再有一天的休息,就更有把握逃走了。
兩人來到一角席地坐下,攤開地圖研究。
荊年指著圖中間的十字標緻道:"這就是我們的荊家村,右上角東北方百許裡處就是韓都南鄭,再往東北二百里,就是魏人的都城大梁了。"
項少龍道:"我看完這地圖會立即燒掉,否則若讓人拿到這圖,便會知這是你們包庇我了。"
荊年臉色微變,因他倒沒想過此點。
項少龍讓荊年詳細解釋了地圖上河流山川的形勢後,把地圖收了起來,道:"我的逃走路線,最好連年公都不曉得,那就不會有洩露之虞,致惹起別人異心。"
荊年欣然點頭。
那天項少龍盡量爭取休息,醒來後就苦記地圖,經過反覆思量,終決定了兵行險著,往魏境逃去,再潛返自己最熟悉的趙國,然後西行往屯留,與桓奇會合,便可完成這千里逃亡的壯舉。
待肯定自己已熟記了地圖上所有細節後,才把地圖燒了。
吃過晚飯後,項少龍決定趁黑趕路,荊年早為他預備好乾糧、食水、衣物和籌集得來的少許銀兩。
最妙的是荊雄送了一隻兔子給他,用竹筐載著,解釋道:"這是對付獵犬的簡單手法,由於獵犬對免子的氣味最敏感,故可以蓋過人體發出的氣味,若獵犬聞兔追來,只要放掉兔子,任它竄走保證可引得獵犬追錯了方向。"
荊年道:"我們商量過了,項爺走後,我們亦棄村到山中避禍,小俊等到秦國一事,多多少少都有風聲漏了出去。官兵既到過尚家村,說不定會查悉此事,那就算項爺沒有來過,他們也會拿我們來洩憤。"
項少龍歉然道:"你們準備何時走呢?"
荊年道:"事不宜遲,項爺走後,我們立即執拾離開。"
依依惜別後,項少龍背著可能成為代罪羔羊的免子,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項少龍策著荊年送贈的健馬,朝東北大粱的方向趕了一程後,不想馬兒太過勞累,停了下來,讓馬兒休息。
後方的荊家村仍隱見燈火。
這馬兒很有靈性,靜靜在草原上憩息,沒有嘶叫作聲。
他只打算和此馬相處三天。
穿過了平原後,他將徒步進入山區,那將會安全多了。
說真的,他並不相信有人能在山區跟蹤他。
但若非有荊家村這能令他緩一口氣的避難所,又得到食物、馬匹和弓箭一類必需品的補給,他說不定已給韓人追上了。
人的能力始終有個極限。
心情不由開朗起來,馳想著與滕荊等人重聚的情景,至乎安返咸陽,受到妻婢愛兒的歡迎。
蹄音忽在前方響起。
項少龍大吃一驚,飛身上馬,先馳往附近一處坡頂,好看清楚形勢。
只見遠方五里許外,一條由火炬形成的火龍正蜿蜒而來,目的地該是荊家村。
項少龍立時手足冰冷。
荊年的擔心沒錯,敵人果然從尚家村處聽到消息,知荊家村有人到了咸陽去。
這時代荊姓的人並不多,很容易就可猜到荊俊、荊善這條線上,否則敵人怎會連夜全速趕來。
若項少龍是個自私自利的人,這刻就會不顧一切立即逃走,有那麼遠就逃那麼遠。但他項少龍怎能獨自逃生呢。
他正方寸大亂間,靈機一觸,瞄準形勢,策馬馳向敵人往荊家村必經的一處密林,取出火熠子,燃起多處火頭。
若在春夏之際,此計必不可行。但現在風高物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片晌火勢擴大,烈焰沖天而起。
這場火不但可阻截敵人前進,還可向荊家村的人發出最有力的警告,催促他們早點離去。
項少龍還怕對方不追蹤自己,故意發出急劇蹄音,在草原上朝東北方急馳而去。
他寧願自己送命,也不願荊家村有半個人受到傷害。
到翌日天明時,項少龍仍在一望無際的草原山野中策騎而馳,但已放慢了速度。
今趟他是故意暴露行蹤,好引敵人因追他而無暇對付荊家村的人,若對方有追蹤的高手,他此一著確是非常危險。
路上不時遇上河溪擋路,這些平時能令人樂於觀賞的美景,此時對他反成了障礙。
幸好直至此刻仍未見有敵人追來,只要保持這情況,他就可安抵韓魏邊境的無人山區。
魏人哪會想得到他不朝西返秦,反會東去韓境,所以必沒有防範之心,那時他就可取道韓境繞回屯留了。
馬兒此時已口吐白沫,項少龍無奈停了下來,守在一處高地,讓馬兒在坡下的小溪喝水吃草。
他並沒有吃東西的胃口,但為了保持體力,只好迫自己吞掉兩塊乾肉。
味道竟然相當不錯。
這些年來,他已少有獨自一入,在荒野流竄,不禁又思索著自己這顛倒了時空的奇遇。
轉眼七年了。
這些年來,即使親密如紀嫣然和滕翼等人,他亦只好把自己乃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這天大秘密藏在心底。
至於小盤的秘密,卻還有滕翼和烏延芳兩人知曉。
他最清楚小盤的命運,因為小盤就是建設起大一統中國的秦始皇。
但他最不清楚卻是自己的命連。
連能否活著返回咸陽,到這刻仍屬未知之數。
左思右想時,蹄聲又在遠方響起。
項少龍大吃一驚,極目望去,立時色變。
只見二里許外的疏林處塵頭大起,五十多匹健馬全速馳至,其中只有一半坐了人,其他都是無鞍的空馬。
就從這批空馬不用牽引,便跟在大隊之後疾跑,兼且隊形整齊,便可知這批馬不但是千中選一的良駒,還是訓縑有素的戰馬。
經過多年經驗,他已培養出觀人策馬的眼光。
這二十七個騎士在這崎嶇陌生的環境中仍可策騎左穿右突,縱躍自如,便可知都是第一流的騎手。
最要命是自己的騎射乃是最弱的一環,在這種平原之地,對方又有後備健馬替換,若給追上便連頑抗的機會也欠奉。敵人能這麼快追上來,自是追蹤的能手,說不定就是荊年聽回來的那批特別奉了韓王安之命來追捕自己的高手。
項少龍環目四顧,猛一咬牙,衝下斜坡,跳上馬背,暗叫了一聲"馬兒對不起了",驅馬繞過小丘,亡命奔逃。
目的地是地平盡處的一片密林,只要能捱到那裡,就利用那處的環境和敵人決一生死。他絕不肯束手待斃,斷喪了二十一世紀最精銳特種戰士的威名。
項少龍由馬兒身上卸下裝備,又用布包了兩塊等若他重量的石頭,掛在馬鞍處,再以利刃刺入馬股。
馬兒慘嘶一聲,負著石頭奔進密林去。
這時追騎追近至半里之內,若非項少龍是踏著溪流走了半里路,使敵人失去了有跡可尋的蹄印,恐怕此刻已被追上了。
不過敵人仍能跟來,可見敵人確是出類拔萃的追蹤能手。
那敢遲疑,忙背起行囊,朝樹林深處竄去。
走了一炷香許的時閒,蹄聲由後方掠過,迅速去遠。
項少龍鬆了一口氣,加速朝心目中林內一個高起山坡奔去。
縱是遇上樹籐當路,他也不敢拔劍劈開,恐怕會留下線索。
豈知走了不過百丈的距離,蹄聲忽又像催命符般從消失的方向折返回來,直朝自己的位置趕來。
項少龍這時反冷靜下來。
身為特種精銳部隊,在危險來臨時保持鎮靜乃必要的守則和鐵律。
他冷靜地分析,只從敵人能發覺有詐,便可知他們不是只靠足跡蹄印追蹤自己,正大惑不解時,狗吠聲傳來,由遠而近。而聽聲音,則只得一頭。
項少龍恍然大悟,不驚反喜,藏入一個茂密的樹叢處,蹲坐地上,取下背上裝著兔兒的大竹筐,耐心等候。
此時天色逐漸暗黑下來,項少龍取出匕首,透過枝葉全神貫注外面林木間的動靜。
犬吠聲靜止下來,只聞急驟的足音,自遠而近,敵人棄馬徒步而至。
不片刻十多道黑影分散著由前方三十多丈外的林木間迫近過來,其中一人牽善一條纖巧的小犬,對著自己藏身處狂吠而來。
項少龍悄悄打開筐子。
兔兒早給狗吠聲嚇破了膽,這時見有路可逃,箭般竄了出來,向左方溜去。
那頭犬兒果然如響斯應,轉向那方向狂吠奔撲。
那拉狗的人大叫道:"快!點子朝哪裡去了!"
敵人立即群起追去。
項少龍聽清楚敵人全體去了之後,跳了起來,亦躡著敵人的尾巴趕去,暗忖莫要怪我心狠手辣,在這種情況下,再沒有什麼仁慈可說了
第三章 四面楚歌
項少龍手執血浪,追上墮後的其中一名敵人,從後一手捂善他的嘴巴,血浪由頸側刺入,那人掙了兩下,即氣絕身亡。項少龍順手取了他的弩機羽箭。
前方的敵人注意力全集中到那頭犬兒追趕的方向,兼且天色暗至僅可辨路,毫不覺察死神正從後方迫至。
當他同樣手法解決了另一名敵人時,其他敵人停了下來,似扇形散開包圍著一處草從,再前方處則是一堆高及丈餘的亂石,阻了去路。
那免兒顯是躲在其中,累得犬兒不住撲跳狂吠。
有人喝道:"點火把!"
這時項少龍已借樹木的掩護,潛到其中一人背後,把他拖了過來,送了他歸西,又奪過了他手持的弩箭。
五把火炬熊熊燃起,把密林染得血紅一片。
四周古木參天,由於高樹長年阻擋了陽光,林內的地上只能長些蔓生的草本植物,惟有靠亂行處長了一堆廣披十多丈的矮樹叢,目標特別明顯。
此時餘下的二十四名敵人掣出弩弓利劍等武器,正蓄勢待發。
敵方帶頭者對草叢人喝道:"項少龍你今趟休想再能逃掉,乖乖的給我們出來,否則我們就一把火將你燒個屍骨不全。"
那犬兒被主人低喝一聲,停止了吠叫,還伏了下來,非常聽話。
項少龍審度形勢,見那些人靠得很近,又有火光映照,知難再重施從後逐一襲殺的故技,取出勾索,在火炬燃點發出的聲響掩護下,射出鉤子,掛到身旁樹上一個橫析處。
草樹叢裡的免兒當然不會有任何反應,但那些人對放火顯是投鼠忌器,不敢貿然展開行動,喝罵了一會後,其中一人環目四顧,"咦!"了一聲道:"奠成到哪裡去了?"
項少龍由樹後移了出來,答道:"我在這裡。"
眾人愕然朝他望來時,他左右手分持的弩箭機已發出使他們魂飛魄散的響聲,幾名持火把的敵人被弩箭貫入胸膛,拋跌開去,火炬掉往地上。
到敵人倉猝發箭時,他早移往大樹後,攀索而上,藏在濃密的枝葉裡。
眾人以為他還躲在樹後,紛紛散開,往樹後圍去。
落地的火炬燃起了兩處火頭,迅速蔓延,燃放出大量濃煙。
項少龍先收回索子,射往兩丈許外另一棵大樹的橫柯上,固定好後,才居高臨下,等待敵人的反應。
咳嗽聲大作,犬兒則發出陣陣嘶嗚。
四名敵人被煙火所迫,閃了出來,正要往他原先藏身的樹後攻去時,弩箭由項少龍手中射出,兩敵立時中箭倒地。
此時火勢大盛,濃煙處處,項少龍的視線亦受到影響,等再射倒另一名敵人時,忙凌空憑索子橫移到另一棵大樹去。
敵人此時亦借濃煙來到了他原先藏身的樹下,赫然發覺沒有人,而己方又給他射倒了三個。
二十七個敵人,被他出其不意的戰銜,放倒了九個,其他人則被嚇破了膽,四散躲避,再沒有先前的銳氣了。
項少龍知目的己達,再凌空翻到了更遠的樹上,敏捷的滑到地上,迅速朝早先敵人馬蹄聲歇止的方向奔去。
只刻多的時間,他終抵達林外,近五十多頭戰馬正繫在林外徜徉。
這時已到夜半,明月高掛,大地瀰漫著森幽神秘的氣氛。
項少龍揀取了其中一匹健馬後,斬斷其他馬兒的系索,再將馬兒一匹匹的繫在一起,以血浪輕插馬股,馬兒痛嘶聲中,你牽我扯的奔開去。
項少龍跳下選下來的戰馬,好一會才制住了它,放蹄而去。
三天後他無驚無險的越過草原,棄馬進入了魏韓交界的邊區,心情至此大是不同,竟然頗有點遊山玩水的意味。
此時介於魏都大粱和韓都南鄭間的中牟,只在此北百里許外處,項少龍鬚有很大的自制力,才壓止了直接投奔中牟的強烈慾望。
那當然是最不智的魯莽行為。
大氣漸轉寒冷,幸荊年為他備有冬衣,使他不用受捱冷之苦。
走了五天,才抵達毗連山區的外緣處。
旭日東昇中,陽光灑在山區外的原野上,在草樹間點染全黃,呈現一片生機無窮的氣象。
不遠處有個大湖,當寒風吹過時,水紋蕩漾,湖旁樹木的倒影變化出五彩繽紛和扭曲了的圖案,看得項少龍更是心曠神怡,渾忘了逃亡之事。
叢莽的原始森林和茂密的灌木、延展無盡的草地和沼澤中的野生植物,把如若一而明鏡的大湖圍在其中,實是人間勝景。
湖旁的草地上豎起了多個帳幕,還有成群的馬羊正在草原間悠閒地吃草,氣氛寧洽。
項少龍觀看了好一會後,才收拾心情,朝大梁的方向進發。
他當然不會自投羅網的往大梁奔去,而是準備到達大梁的郊野後,循以前由趙往大梁的舊路返回趙境內。
雖然要繞個大圈,卻是他能想出來最安全的路線了。
一個時辰後,他已深入魏境的草原。
想起當晚遇伏,由疾風背著他落荒逃走,最少跑了近三百里的路程,從他現在的位置沿此奔至趙魏兩國交界處,再繞到鄰近荊家村山區內的山野處,才力竭倒斃。
目下他可說是重回舊地。
往東北走了近三個時辰後,蹄聲在前方響起,項少龍忙躲了起來,不片刻一隊約二十人的魏兵奔馳而至,到了附近一處高丘上紮營放哨。
項少龍看得頭皮發麻,心叫不妙。
魏人顯是收到風聲,知他或已逃來此處。
要知由這裡無論朝中牟或大粱的方向走去,都是平原之地,所以熟悉自己國境的魏人,只要在地勢較高處設置哨崗,他若稍一疏忽,便顯露行藏,難逃被發現的後患。
敵人顯然仍在著手佈置的初期階段,一俟設妥哨崗,便會對整個平原展開水銀瀉地式的搜索,在快馬加上獵犬搜索下,自己休想有逃生的機會。
最要命的是在大粱之前有幾條擋路的大河,魏人只要配備獵犬,沿河放哨,縱是晚上,自己恐仍未可偷偷潛過河道。
想歸這麼想,但除非掉頭回到山區裡,否則只好繼續前進。
現時無論折返韓境,又或南下楚域,危險性都不會因而減少。問題是應否把心一橫,直接北上中牟,那至多幾天時間,便可回去與滕荊兩人會合了。
這想法出早前更有驚人的誘惑力,但那可說是最危險的路線。
直至太陽西下,項少龍仍在該往何處去這問題上進行著激烈的內心鬥爭。
最後終於把心一橫,決定先往中牟的道路試探,假設確沒有方法通過敵人的封鎖線,才東行折往大粱,依原定的計劃入趙返秦。
下定決心,心情輕鬆下來,多費了半個時辰繞過了敵人的哨崗,北上中牟。
在到達中牟之前,尚要經魏國另一大城"焦城"。
他當然不會有入城的打算。還得格外留神,免給魏人在那裡的守軍發現。
以特種部隊的敏捷身手,天明前他走了近三十里路,跑得腿都酸了,最後躲到一處密林內休息。
他還不放心,費了點工夫爬到一棵大樹枝葉濃密處,半臥在橫枝上,才閉目假寐。
這棵大樹長在離地較高的密林的邊緣處,可俯瞰外面的平野和通往焦城的大道。
不半晌便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音和人聲把他吵醒過來。
項少龍睜眼一看,嚇了一跳,只見林內林外俱是魏兵,少說也有千人之眾,正展開對這一帶的搜索。
立時汗流浹背,才知自己因過度疲憊,直至敵人來到身下方才醒覺。若非睡處是在三條粗樹幹形成的凹位處,說不定早在酣睡中掉到樹下去。
他指頭都不敢動半個,直到魏兵在樹下經過,才敢探頭觀察形勢。
林外的官道先後馳過了兩隊騎兵,更遠處一個高丘上另有人馬,似乎是今趟搜索行動的指揮部。
只看敵人這種規模,便知自己曾對他有恩的魏王增已下了不惜一切,也要把他擒殺的命令。
這批至少有二千人的部隊,很大可能是來自焦城的駐軍,且只是整個搜索隊伍的一部份。
以這樣的兵力和魏人對自己國土的熟悉,他如今確是寸步難行。
不禁頗感後悔。
當初不是因歸心似箭,想直往中牟,而是繞道往大梁,便不至陷身這種危險境地。
眼下最明智的做法,莫如折返韓境內山區,躲他十天半月,待風頭過後,那時無論逃往何處,都會容易多了。
犬吠聲此時在林內某處響起,項少龍更是頭皮發麻,只能聽天由命。
這一刻由於人多氣雜,他還不太擔心會給獵犬靈敏的鼻子發現,但若在晚間單獨奔走,又是夜深人靜,便難保證能否避過犬兒的耳目了。
見到敵人這種陣仗,他那還敢往焦城去,待邏卒過後,便由北上改為東行,朝大梁南方潛去。
施盡渾身解數,避過了重重追兵,這晚來到著名大河"賈魯河"的西岸。
放眼看去,兩岸一片平靜,不見人跡。但項少龍可以肯定必有敵人的暗哨設置在某處密林之內,監視著河道的動靜。
他細心地觀察,假設了十多個敵人可能藏身的地方後,躲往樹上去,靜待黑夜的來臨。
疲累下很快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天地化作了一個純美的白色世界,臉上身上雖沾了點雪花,卻並不感到寒冷。
初雪終於降臨。
項少龍撥掉身上的雪粉,心情沉重的看著仍灑個不休的雪花。風雪雖可掩蔽行藏,但卻不宜逃亡,若此時跳進水中,又濕淋淋的由河裡爬出來,說不定可把他活生生凍死。
而且雪停時留下的足跡,更難瞞過敵人的追躡。
目下他只有三個選擇。
首先就是砍木作筏,好橫渡大河。
不過這做法既費時失事,又非常危險。
除非他能肯定敵人崗哨的位置不在附近,否則若驚動了敵人,那時身在河心處連動手頑抗的機會都沒有了。
其次就是沿河往上游奔去。
依荊年的地圖,此河源頭起自中牟西南方的山區,不過若這樣做,繞過河頭時已非常接近中牟南郊這極度危險的區域了。且若要再往大粱去,路程將比早先定下的路線遠了近五百里,實在划算不來。
剩下的方法是朝下遊走,那樣雖離大梁愈來愈遠,但卻較易離開險境。
若到了下游位於幾條大河交界處的安陵,既可找尋機會乘船渡河,甚或可改道南下楚境,那時就算給楚人逮著,說不定李嫣嫣和李園肯念點舊情,把他釋放。
下了決定後,遂匆匆上路,沿河南下。
走到天明時,大雪終於停了。
項少龍回頭一看,只見足逃像長長的尾巴般拖在後方的雪原上,不由暗暗叫苦。
再走了一段路後,知道這樣下去遲早會給追兵發現,靈機一觸,停了下來,先視察形勢,定下了計劃,忙朝附近一片樹林趕去。
入林後拔出血浪,劈下了一株稍細的榴樹,再以匕首削成兩條長達五尺的滑雪板,板頭處依足規走翹起了少許,中間偏往板尾處亦前後高起少許,剛好可把自己連靴的腳板踏進去。
又鑽了四個小孔,把勾索割了兩截,穿孔而過,可把鞋頭和樹板綁束穩妥。
最妙的是在板底處刮出一道貫通頭尾的導向槽,一切似模似樣。到黃昏時這中國的第一對滑雪板終於而世。
項少龍在二十一世紀當特種部隊時曾受過精良的滑雪訓練,此時自可駕輕就熟。
完成了滑雪板後,又製造滑雪杖。
雪杖頭寬尾尖,近尖端三寸許處,紮了一根橫枝,充作"雪輪"。
一切妥當後,已是夜深。由於削割堅硬如鐵的榴木,花了他大量氣力,休息了一會後,才再展開行動。
他把滑板雪杖掛到背上,才徒步朝河岸跑去。
雖仍是舉步維艱,但心情和先前已有天淵之別。
近天明時,他走了足有三里路,至大河岸邊而止。
故意攀到水緣處,留下了清晰的足跡,才倒退踏著原先的足印,回到河岸上去。
然後穿上滑板,捆紮妥當後,一聲呼嘯,開始滑雪壯舉。
他利用起伏不平的地勢形成的斜坡,不住加速,由緩而快,繞了個大圈子,兩耳生風的回到了剛才的密林,然後藏在一棵高出附近林木的大樹頂處。
只覺精神無比亢奮,要經好一段時間,才能靜下心來閉目假寐。
到了正午時分,敵人終於來了。
項少龍聞聲睜目一看,嚇了一跳。
只見漫山遍野都是魏國騎兵,少說也有過千之眾。
他們沿著他留下的清晰足跡,朝樹林全速奔來。
項少龍看著他們穿過樹林向河岸追去,到了他足跡終止處,倏然停下來商議。
不一會魏兵紛紛下馬,伐木造筏,忙個不休。
這時又下起雪來,比上一趟更大。
一團團的雪球似緩似快的由灰黯的天空降下來,只片晌就掩蓋了原先留下的蹄印足跡。
項少龍暗叫天助我也。
如此一來,當敵人在對岸再發現不到他足跡時,只能分散搜索,愈追便離他愈遠了。
大雪本對他最是不利,現在反成他的護身符。
正心中欣然時,犬吠聲在遠方響起。
一隊百多人的徒步魏兵,拖著幾頭獵犬,沿河而至。
項少龍心中恍然,知道這隊伍與正在岸旁造筏的騎兵隊本是一隊,但因雪大,又發現了他留在雪地上的足印,匆匆趕了過去,所以這獵犬隊伍才落後了近一個時辰。
不禁暗叫好險,若在剛才先到的是這隊獵犬隊,自己的妙計便可能不靈光了。
現在只憑大雪已足可抹掉自己的所有氣味。
直待到黃昏時,魏人才全體渡過了大河。
項少龍又耐心待了兩個時辰,才爬下樹來,趁著月黑風高,雪花漫天的良機,掣起雪杖,鳥兒般在漫無止境的雪地飛翔,掉頭朝賈魯河馳去。
有了這"雪地飛行"的工具,他決定冒點險偷往中牟。
逃亡至今,他首次對前途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