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尋秦記》第110章
第七章 松林遇襲

  雪粉仍不住從天而降。

  在暗黑的雪野裡,這使節團全體動員,默默拆掉營帳,準備行裝。

  項少龍和滕翼、荊俊、肖月潭、李斯五人和十二名烏家子弟伏在岸緣,察看著對岸的動靜。

  黑沉沉的山林處,死寂一片,若非抓到鄧甲,又由他口中知悉了敵人的佈置,真難相信有多達三千名心存不仇的敵人,正虎視眈眈地窺伺一旁。

  肖月潭冷哼道:"為瞭解趙人之圍,燕人實在太不擇手段了。"項少龍心中暗歎,在這戰國的年代裡,當權者誰不是做著這樣的事呢?

  這時呂雄來報告道:"太傅!一切結束妥當,可以動程了。"

  項少龍下了出發的命令。

  一千秦軍遂分作兩組,每隊五百人,牽馬拉車,分朝上下游開去,風燈閃燦,活像無數的螢火蟲。

  紀嫣然諸女和三百名呂府家將,則悄悄摸黑退入紅松林內。

  黑夜裡,車行馬嘶之聲,不住響起,擾擾攘攘,破壞了雪夜那神聖不可侵犯的寧靜。

  滕翼凝望對岸黑漆一片的山林,笑道:"若我是徐夷亂,現在必然非常頭痛。"

  肖月潭沉聲道:"他會中計嗎?"

  荊俊低聲道:"很快就會知道了!"

  由於黑夜裡難以認路,行軍緩若蝸牛,直至整個時辰後,兩隊人馬才分別遠去。

  按照計劃,二十天後他們會在趙韓間沁水旁的羊腸山會合,若等三天仍不見,就赴齊趙間另一大山橫龍嶺去。

  秦軍訓練精良,人人精擅騎射,加上人數大減,在這等荒野擺脫追騎,應是易如反掌。

  滕翼低呼道:"有動靜了!"

  只聽對岸一處山頭異響傳來,足音蹄聲,接著亮起了數百火把,兩條火龍沿河分往上下游追去。

  徐夷亂知道影跡敗露,再無顧忌了。

  到火龍遠去後,項少龍道:"小俊你過河探察形勢,若敵人真的走得一個不剩,明早我們立即渡河。"

  小俊一聲領命,率著那十二名烏家親衛,把早擺在岸旁的兩條木筏推入水裡,撐往對岸去,李斯和肖月潭兩人也跟著去了。

  項少龍和滕翼兩人輕鬆地朝紅松林走去。

  燕人這著突如奇來的伏兵,確教他們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子,不過現在事情終暫化解了。

  項少龍正要說話,忽地目瞪口呆看著前方,滕翼亦劇震道:"不好!"

  只見紅松林處忽地亮起漫天紅光,以千計的火把,扇形般由叢林邊緣處迅速迫來,喊殺聲由遠而近,來勢驚人。

  兩人同時想起了陽春君派來對付他們的人,大驚失色下,拔劍朝遠在半里外的紅松林狂奔過去。

  來犯者兵力至少有五千人,無聲無息地由密林潛行過來,到碰上了呂府家將布在外圍的崗哨後,才明目張膽狂攻過來。

  打一開始,就把密林和上下游三面完全封死,就算他們想逃生,亦給大河所阻,全無逃路。

  如此天寒地凍之時,若跳下河水裡,還不是另一條死路嗎?

  可見對方早存著一個不留的狠毒心態,且處心積慮,待至這最佳時機,才對他們痛下殺手。

  殺聲震天,人馬慘嘶中,紀嫣然指揮著眾家將,護著烏廷芳、趙倩、春盈四婢和蒙家兩兄弟倉皇朝大河逃去。

  若非林木阻格,兼之地勢起伏,又是夜深,使敵人箭矢難施,否則他們想逃遠點都不行。

  不過被敵人迫至河邊之時,亦是他們喪命的一刻了。

  數也數不清那麼多的敵人由四方八面湧過來,呂府家將雖人人武技高強,臨死拚命又不顧身,但在我寡敵眾下,仍是紛紛倒地。

  出林不久,春盈一聲慘叫,給長箭透背而入,僕斃草叢裡。

  烏廷芳諸女齊聲悲呼。

  紀嫣然最是冷靜,拉著趙倩,高叫道:"快隨我來!"穿過邊緣區的疏林,往一個小丘奔上去"另一邊就是河旁的高地了。

  她們身旁這時只剩下百多名家將,其中一半回頭擋敵,另外六十多人護著她們且戰且退,朝山丘衝去,只恨雪坡難走,欲速不能。

  後方全是火把的光芒,把山野照得一片血紅。

  橫裡衝來十多名身穿獵民裝束的敵人,紀嫣然殺紅了眼,手上長矛橫挑直刺,連殺數人,衝破了一個缺口。

  這時一人橫切入來,朝緊隨紀嫣然的趙倩一劍劈去,絕不因對方是女性而手下留情。

  紀嫣然這時長矛剛刺入了另一敵人的胸膛,見狀救之不及時,護在她左翼的蒙恬倏地衝起,長劍一閃,那人早身首異處。

  眼看快到丘頂,一陣箭雨射來,家將中又有十多人中箭倒地。

  敵人緊緊追來,對中箭者均補上一刀。

  秋盈腳下一絆,倒在地上。

  夏盈和冬盈兩人與她情同姊妹,忙轉頭去把她扶起,就是那麼一陣遲疑,一群如狼似虎的敵人攻破了他們的後防,湧了上來,一輪亂劍中,三婢同時慘死,教人不忍目睹。

  烏廷芳等看得差點暈倒,全賴蒙武、蒙恬兩人護持著,才抵達丘頂。

  餘下的三十名家將憑著居高臨下之勢,勉強把敵人擋著,不過也撐不了多久。

  這時項少龍和滕翼剛剛趕至,見不到春盈諸女,已知發生了什麼事。

  項少龍喝道:"快到大河去,荊俊在那裡!"

  烏廷芳悲叫道:"項郎!"早給蒙武扯著蹌踉去了。

  紀嫣然尖叫道:"不要戀戰!"領著四人朝大河狂奔下坡去了。

  滕翼早衝到丘頂,重劍大開大闔,擋者披靡。

  項少龍則截著了十多名要窮追紀嫣然的敵人,大開殺戒,戰況慘烈至極。

  以百計的敵人潮水般湧上丘來,只聽有人大叫道:"項少龍在這裡了!"

  項少龍剛劈翻了兩名敵人,環目一掃,見到敵人紛紛由後方湧來,身旁除滕翼外,己方的人死得一個不剩,知道若不逃走,只有到閻皇爺處報到,大喝一聲,展開劍勢,硬闖到滕翼旁,叫道:"走!"

  此時兩人身上均負著多處劍傷,滕翼會意,橫劍一掃,立有兩濺血倒跌,其他人則駭然後退。

  兩人且戰且退,可是給敵人緊纏,欲逃不能。

  眼看敵人由紅松林方面不住搶上丘來,項少龍叫道:"滾下去!"

  一拉滕翼,兩人一個倒翻,由丘沿翻下斜坡,滾下了去。

  幸好落了數天大雪,積雪的斜坡又滑又軟,剎那間兩人滾至丘底的雪地處。

  敵人發狂般由丘上追下來。

  兩人剛爬起來,滕翼一個踉蹌,左肩中了一箭。

  兩邊又各有十多名敵人殺至。

  項少龍拔出飛針,連珠擲出,那些人還不知是什麼一回事時,已有六、七人中針倒地,其他人駭然散了開去。

  忽然火光暗了下來。

  原來雪坡極滑,不少持火把者立足不穩,滾倒斜坡處,火把登時熄滅。

  滕翼伸手往後,抓著長箭,硬是連血帶肉把箭拔了出來,橫手一擲,插入了左後方一名敵人的咽喉裡。

  由於有甲冑護體,利箭只入肉寸許,不及內臟,否則這一箭就要教他走不了。

  趁著視野難辨的昏黑,兩人再衝散了一批攔路敵人,終脫出重圍,往大河奔去。

  無數火把的光點,由後面三方圍攏過來,喊殺聲不絕於耳。

  剎那間兩人到了岸旁高地處,荊俊撲了過來,大喜道:"快走!"

  領著兩人,奔下河邊去。

  這時載著紀嫣然等的木筏剛剛離岸,另一個木筏正等待著他們。

  三人跳上筏子,立即往對岸劃去。

  當兩隻木筏到了河心時,敵人追至岸旁,人人彎弓搭箭,往他們射來。

  十二個烏家子弟兵築成人牆,揮劍擋格勁箭。

  慘叫連起。

  其中一人中箭倒在項少龍身上。

  項滕一聲悲呼,大叫道:"蹲下來!"

  兩筏上又再有三人中箭。

  筏子終離開了敵箭的射程,到達彼岸。

  敵人雖叫囂咒罵,卻是無可奈何,想不到在這種一面倒的形勢下,仍給他們逃掉。

  項少龍剛跳上岸,烏廷芳搶天呼地的撲入他沾滿鮮血的懷內。

  荊俊忽地慘叫道:"三公主!"

  項少龍劇震望去,只見趙倩倒在紀嫣然懷裡,胸膛透出箭鋒,早玉殞香消。

  (缺數段)

  荊俊這時匆匆穿林來到這隱蔽的林中墓地處,焦急道:"東南方有敵人出現了,除了陽泉君的人外,還有韓人的兵馬,人數約達五百人,還帶著獵犬,我們得快走了。"

  項少龍心中填滿悲痛,茫然道:"到那裡去?"

  滕翼道:"往羊腸山儘是平原河道,我們沒有戰馬,定逃不過敵人的搜捕,唯一之計,就是攀山到荊俊原居的荊家村,在那裡不但可取得駿馬乾糧,還可以招來些身手高明的獵人,增強實力,我和荊俊熟悉路途,應可避過敵人。"

  項少龍勉力振起精神,目光投向紀嫣然、烏廷芳兩位愛妻,以及蒙家兄弟、肖月潭、李斯、荊俊、滕翼和餘下的八名烏家子弟兵,斷然道:"好!我們走,只要我項少龍有一天命在,陽泉君和他們的同黨就休想有一天好日子過。"

  日夜過路。

  二十五天後,歷盡千辛萬苦,捱饑抵餓,終於到達了荊家村。

  在雪地獵食確是非常困難,幸好滕翼和荊俊都是此中能者,他們才不致餓死在無人的山嶺裡。

  途中有幾次差點被追兵趕上,全憑滕荊對各處山林瞭若指掌,終於脫身而去。

  到得荊家村時,連項少龍和滕翼這麼強壯的人都吃不消,更不用說肖月潭李斯和烏廷芳這嬌嬌女了。

  幸好這時人人練武擊劍,身子硬朗,總還算撐持得住,但都落得不似人形,教人心痛。

  荊家村由十多條散佈山的大小村落組成,滕翼一直是村民最尊重的獵人,這裡的小伙子無不曾跟他學習劍騎射,見他回來,都高興極了,竭心盡力招呼他們,又為他們四出探查有沒有追兵。

  休息了三天後,眾人都像脫胎換骨地精神奮發,重新生出鬥志和朝氣。

  時間確可把任何事情沖淡,至少可把悲傷壓在內心深處。

  這天眾人在村長的大屋內吃午膳時,滕翼來把項少龍喚出屋外的空地處,三十八名年青的獵人,正興奮地和荊俊說話,見他兩人出來,立即肅然敬禮,一副等挑選檢閱的模樣。

  項少龍低聲道:"二哥給我拿主意不是行了嗎?"

  滕翼答道:"讓他們覺得是由你這大英雄挑揀他們出來不是更好嗎?"

  接著歎了一口氣道:"他們本非荊姓,整條荊家村的人都是來自世居北方蠻夷之地的一個遊牧民族,過著與世無爭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只因趙國不住往北方擴張,北方又有匈奴肆虐,他們才往南遷來,經過了百多年定居這裡,但又受韓人排擠,被迫改姓,所以他們對趙韓均有深刻仇恨。"

  這批年輕獵手人人面露憤慨神色。

  荊俊道:"我們這裡人人習武,不但要應付韓兵的搶掠,還要對抗馬賊和別村的人侵犯。"

  滕翼道:"這批人是由村內近千名獵手中精挑出來,若再加以訓練,保證不遜於我們烏家的精兵團。"

  項少龍問道:"你們願意追隨我項少龍嗎?"

  眾獵手轟然應諾。

  項少龍道:"那由今天開始,我們禍福與共,絕不食言。"

  眾人無不雀躍鼓舞。

  回屋去時,滕翼道:"我們明天便起程到橫龍嶺去,不過我們文牒財貨都丟失在紅松林內,這樣出使似乎有點不大妥當。"

  項少龍黯然道:"那些還是其次了。"

  那晚淒慘痛心的場面,以及強烈的影像和聲音,再次呈現在他們深刻的回憶中。

  烏廷芳尖叫著驚醒過來,淚流滿臉。

  項少龍忙把她緊摟懷內,百般安慰。另一邊的紀嫣然醒了過來,把窗漏推開少許,讓清冷的空氣有限度地注進房內。

  烏廷芳睡回去後,項少龍卻睡意全消,胸口像給大石梗著,提議道:"今晚的月色不錯,不若到外面走走吧!"

  紀嫣然淒然道:"芳兒怎可沒人伴她,你自己去吧!"

  項少龍隨便披上裘衣,推門而出,步入院落間的園林時,只見一彎明月之下,肖月潭負手仰望夜空,神情肅穆。

  項少龍大訝,趨前道:"肖兄睡不著嗎?"

  肖月潭像早知他會出來般,仍是呆看著夜空,長歎道:"我這人最愛胡思亂想,晚上尤甚,所以平時最愛摟著美女來睡,免得專想些不該想的事,今晚老毛病又發作了!"

  項少龍這時心情大壞,隨口問道:"肖兄在想什麼哩?"

  肖月潭搖頭苦笑道:"我想著呂爺,自從成了右丞相後,他變了很多,使我很難把以前的他和現在的他連起上來。"

  項少龍苦笑道:"千變萬變,其實還不是原先的本性,只不過在不同環境中,為了達到某一目標,便壓下了本性裡某些部分,可是一旦再無顧忌,被壓下了的本性便會顯露出來,至乎一發不可收拾。這種情況,在忽然操掌大權的人身上至為明顯,完全沒法抑制,因為再沒有人敢管他或挫折他了。"

  肖月潭一震往他望來,訝道:"聽少龍的語氣,對呂爺似沒有多大好感呢!"

  項少龍知說漏了嘴,忙道:"我只是有感而發,並不是針對呂相說的。"

  肖月潭沉吟片晌,低聲道:"少龍不用瞞我,你和呂爺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我可以完全信任你,但呂爺嘛?我和圖爺雖算是他心腹,可是對著他時卻要戰競競,惟恐惹恕了他。"

  頓了頓又道:"而且他擴展得太快了,初到咸陽時,食客門生只有七百多人,現在人數已超過了五千,怎不能招秦人之忌,今趙我們松林遇襲,正是因此而來。"

  項少龍想起了犧牲的人,一時無言以對。

  肖月潭知勾起了他心事,再歎了一口氣道:"我們可說共過生死,所以不該說的也要說出來,以少龍這種重情義的性格,將來必忍受不了很多呂爺做出來的事,你明白我意思吧!"

  項少龍默然點頭。

  為了小盤,注定了他將會成為呂不韋的死敵,這或者就是命運吧!

  趙倩等的慘死,堅定了他助小盤統一六國的決心。

  只有武力才可制止武力。

  雖然達致法治的社會仍有二千多年的遙遠路程,但總須有個開始。

  口中應道:"夜了!明天還要一早趕路,不若我們回去休息吧!"

  肖月潭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在這裡站一會。"

  項少龍笑道:"那不若讓我們借此良宵,談至天明,我也很想多瞭解咸陽的形勢。"

  肖月潭欣然道:"肖某當然樂於奉陪哩!"

  那晚就這麼過去了。

  天明時五十多人乘馬出發,朝著橫龍嶺馳去。

第八章 驚人陰謀

  連續趕了二十多天路後,橫亙於齊趙交界處的橫龍嶺,終於矗然屹立在地平的邊緣處,起伏的峰頂全積了白雪。

  一路上各人均心事重重,難展歡顏,再沒有剛由咸陽起程時的熱烈氣氛。

  偶有交談,都是有關如何隱蔽行蹤,或對追兵展開反偵察行動等計議。

  走到半途時,巳甩掉了敵人的追騎。

  肖月潭更是出奇地沉默和滿懷心事。

  自那晚項少龍與他一夜傾談後,更感覺到他有些事藏在心裡,難以啟齒。

  不知是否敏感,愈接近橫龍嶺,項少龍愈有心驚肉跳的不祥感覺。

  昨晚他還做了一個夢,夢見趙倩和春盈四婢,人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笑臉如花,硬要來扯著他回咸陽去,驚醒過來時早淚流滿臉,心若刀割。

  所以滕翼雖想多趕點路,項少龍卻堅持找了一個背山面臨平原的山丘紮營,爭取休息和思索的時間。

  黃昏前,荊俊和他的荊家軍及蒙氏兄弟打了野味回來,架起柴火燒烤,為了避免暴露行藏,入黑後他們都不點燈或生起篝火,在這深冬時節,那是多麼令人難以忍受的一回事。

  目的地在望,荊俊等年輕的一群,都興奮起來,三三兩兩地聊著。

  紀嫣然、烏廷芳兩人則躲在帳內私語。

  肖月潭拉著李斯,到了靠山處一個小瀑布旁說話,神色凝重。

  滕翼和項少龍兩人呆坐在營旁一堆亂石處,看著太陽緩緩西沉下去。

  忽然李斯走了回來,請兩人過去。

  項滕兩人對望一眼後,心中都打了個突兀,隨李斯到了肖月潭處,後者凝視著匹練般由山壁瀉下的清泉,雙目隱泛淚光。

  李斯搖頭歎了一口氣。

  連滕翼這麼有耐性的人,亦忍不住道:"都是自家人了,肖兄有什麼心事,為何不直接說出來呢?"

  肖月潭深沉地吁出一口氣,看了看項滕兩人,滿懷感觸地道:"那晚我不是告訴少龍,我最愛胡思亂想的了,只恨我愈想下去,愈覺得自己不是胡思亂想,而且'是與否'的答案就在那裡。"

  猛地伸手,指著遠方的橫龍嶺。

  項少龍和滕翼全身劇震,手足冰冷。

  李斯喟然道:"剛才肖老找著在下對紅松林遇襲一事反覆推研,發覺了很多疑點,最後得出了一個非常令人震駭的結論,恐怕我們都成了呂相國的犧牲品了。"

  項滕兩人對望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駭然的眼神。

  肖月潭道:"其實今趟出使,應是一份優差。六國根本一直在互相傾軋,更加上最近齊楚謀趙一事,怎也難以聯成一氣,所以出使一事只是多此一舉,何況呂爺正竭力培養自己的族人,更不應放過這大好的讓族人立功機會,反平白送了給少龍。唉!有很多事本來都不應放在心上,但現在出了岔子,細想下去,就發覺許多不尋常的地方了。"

  滕翼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沉聲道:"我一直不明白敵人對我們的突襲在時機和形勢上為何掌握得如此無懈可擊,剛好是呂雄和屈斗祈兩隊人馬及燕人離開後,我們的戒備鬆懈下來的一刻,儘管他們不斷有人偵察我們,但在那等雪夜裡,怎能如此清楚地知道我們會藏在林內呢?所以定有內奸。"

  項少龍只感頭皮發麻,脊骨生寒,深吸一口氣,才壓下波蕩的情緒道:"這樣做,對呂相有什麼好處呢?我們都是他的人,還有三百個是由他挑選出來的家將,若蒙恬和蒙武都喪命,蒙驁豈非悲痛欲絕嗎?"

  肖月潭舉袖拭去眼角的淚漬,歎了一口氣道:"我肖月潭跟了呂爺足有二十年了,最明白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性格,做生意如此,爭天下亦是如此。"

  頓了頓反問道:"假設真是陽泉君遣人做的,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這個原本直接簡單的問題,此刻說出來,卻是沒有人可以答他。

  莊襄王一直念著陽泉君對他的恩情,所以封了呂不韋作右丞相時,亦把左丞相之位留了給他,更阻止呂不韋去對付陽泉君。

  假若項少龍等被人襲殺,由於事前早有風聲傳出陽泉君要對付他們,而死的又全是呂不韋的親信和家將,自然誰都不會懷疑是呂不韋自己策劃的事。

  莊襄王和朱姬兩人無不對項少龍非常寵愛,若相信陽泉君使人殺死項少龍,陽泉君那能免禍,連華陽夫人怕都保不住這親弟。

  那時呂不韋就能一舉除去這心腹大患,獨掌朝政去。

  誰人比他和莊襄王及朱姬的關係更密切呢?

  肖月潭看著臉上再無半點血色的項少龍,沉聲道:"我所識的人裡,沒有人比呂爺更懂玩陰謀手段,若此計成功,更可一石數鳥。"

  接著激動地道:"首先他可以除去你項少龍,你實在太鋒芒畢露了,不但大王姬後對你言聽計從,連政太子都對你特別依戀,後面又有家當龐大的烏家作你後盾,假以時日,說不定連呂不韋的光芒都給你蓋過。秦人最尊崇英雄,又重軍功,他們需要的是像你般智勇雙全的人,呂不韋怎能全無顧慮。"

  他巳再不稱呂不韋作呂爺,而直指其名了,三人都體會到他心境上的變化,明白到他感覺被主子出賣的悲痛憤慨。

  李斯接口道:"他還可迫蒙將軍因著愛子的慘死,而和他站在同一陣線對付陽泉君和他的同黨,又可把精銳無敵的烏家子弟收為己用,增強實力。犧牲些家將親信,算得是什麼一回事。今次同來的三百家將,全屬與圖管家和肖先生有多年關係的人,可算是老一輩家將的系統,他們的戰死松林,會令相府內呂族的勢力在此消彼長下,更形壯大。"

  "啪!"

  滕翼硬生生把身旁一株粗若兒臂的矮樹劈折了。

  眾人默然呆對著。

  心中的悲憤卻是有增無減。

  他們全心全意為呂不韋辦事,卻換來這種下場和結果。

  肖月潭道:"事實是否如此,很快可知道了,若真是呂不韋當貨物般出賣我們,在橫龍嶺那邊等待著我們的,絕不會是呂雄或屈斗祁,而是那晚在紅松林襲擊我們的人。若我猜得不錯,必是由諸萌親自主持,如此才不怕會洩露消息,事後只要把這批有分動的人留在咸陽之外,就不怕有人知道了。"

  項少龍回想起當日改變路線時,呂雄過激的反應,一顆心直沉下去。

  李斯道:"諸萌此人極攻心術,給我們逃了出來後,還故意扮韓兵來追趕我們,教我們深信不疑是陽泉君與韓人勾結來對付我們,直教人心寒。"

  滕翼出奇地平靜道:"三弟你還要出使齊國嗎?"

  項少龍連苦笑都擠不出來,緩緩道:"現在我只有一個興趣,就要要證實這確是呂不韋的所為,再設法把諸萌殺死,讓呂不韋先還點債給我項少龍。"

  次日黃昏時分,項少龍、滕翼、荊俊三人面色陰沉地由橫龍嶺回來,喚了李斯和肖月潭到瀑布旁說話。

  紀嫣然兩女亦知此事,參與了他們的商議。

  不用說出來,各人均知道了結果。

  李斯沉聲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滕翼道:"約有千許人,都換上秦軍裝束,還打著屈斗祁和呂雄的旗號,肖先生猜得不錯,這批人正是由諸萌率領,給荊俊認了出來。"

  荊俊點頭道:"我還認出了幾個呂族的人來,哼!平時和我稱兄道弟,現在卻是反臉無情。"

  烏廷芳一聲悲呼,伏入紀嫣然懷裡去,後者美目圓瞪道:"這筆賬,我們怎也要和呂不韋算個清楚。"

  肖月潭歎了一口氣道:"屈斗祁和他的人恐怕都完蛋了,這事自然賴在韓人身上,好堅定大王討伐韓人的心。經過了這麼多年,肖某人到今天才醒覺一直在為虎作倀。"

  李斯道:"這事怎也要忍他一時,我和肖老都可拍拍手便離開,但項太傅肩上還有個烏家,欲走無從,幸好大王和姬後都支持你,只要不撕破臉皮,呂不韋一時仍難奈你何。"

  肖月潭道:"表面上,少龍你定要扮作深信此事乃陽泉君勾結韓人做的,瞞著所有人,包括呂不韋在內。然後韜光養晦,如此定能相安無事。到了時機適當,就把家業遷往邊疆遠處,看看這無情絕義的人怎樣收場。"

  說到最後,咬牙切齒起來。

  妃嫣然輕撫著烏廷芳抖顫的香肩,皺眉道:"可是現在我們應怎樣應付諸萌的人呢?若如此一走了之,豈不是教人知道我們巳起疑了嗎?還有小武和小恬兩人,若把事情告知蒙驁,呂不韋便會知道我們巳洞悉他奸謀了,以他現在每日都擴張著的勢力,要弄倒烏家和少龍,應該不會是件困難的事。"

  滕翼道:"這個我反不擔心,我們先在佈置,預備好逃路,再依照原定聯絡的方法,告知那些惡賊我們的位置。他們定會像上次般在晚上摸來襲營,我們就殺他們一個痛快淋漓,才返回咸陽去,正如少龍所說,先向他預取點欠債。"

  荊俊由袖內取出一卷帛圖,上面粗略畫出了橫龍嶺的形勢,其中三支旗,代表著敵人分佈的形勢,指著其中一處谷嶺道:"這處有一塊險峻的高地,三面都是斜坡,長滿了樹木,後面則靠著橫龍嶺東南的支脈,離開諸萌處只有兩個時辰的路程,若我們在那裡設置捕獸陷阱,又趁這幾天陽光充沛,樹上積雪都溶掉的良機,取脂油塗在樹身處,以火攻配合,怎也可使諸萌栽一個大觔斗。"

  滕翼指著後山道:"我們實地觀察過,只要預先設下攀索,可以輕易翻過山嶺,由另一邊的平原迅速離去,肖兄和李兄兩人可偕廷芳和蒙家兄弟先在那裡等候我們,亦好看管著馬兒糧秣。"

  項少龍長身而起道:"就這麼決定好了,現在最緊要是爭取時間,只要有數天工夫,我們就可要諸萌好看。"

  夕陽終沉在野原之下,雪白的大地充滿荒涼之意。

  銅鏡反映著太陽光,向著諸萌的營地,連續發出了一連串閃光,停下後隔了片時,又再如法施為,連續三趟後,項少龍才收起小銅鏡。

  這是臨別時項少龍和屈斗祁呂雄兩人定下的聯絡手法,屈呂兩人看到訊號後,就應派人來找他們,現在當然不會有這種事了。

  項少龍等三個結拜兄弟,領著八名烏家子弟和精擅野戰之術的三十八名荊氏獵人,帶備了大批箭矢,攀上後山,藉著山石高崖的掩護,隱蔽好身體,靜待魚兒來上釣。

  山下設立了五、六個零星分佈的營帳,藏在坡頂的林內,若敵人由遠方高處看來,定難知道虛實。

  看著太陽由中天緩緩下移,項少龍禁不住百感交集。

  雖知和呂不韋遲早勢不兩立,但那猜得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呢?

  想到莊襄王命不久矣,呂不韋將掌權達十年之久,他便一陣心悸,這麼長的一段日子,他和烏家可以捱過去嗎?

  這全要看朱姬這將來的太后了,只要呂不韋不敢明來,他就有把握應付他相府的家將兵團。

  回咸陽後,他將會秘密練兵,並設法引進二十世紀的練鋼技術改良兵器。他以前從未認真想這方面的事情,現在為了自保,卻要無所不用其極了。

  由這刻開,他將會和呂不韋展開明裡暗裡的鬥爭,只要小盤地位穩固。就是呂不韋授首的時刻了。歷史上雖說呂不韋是自殺而死,但以呂不韋這種人怎肯自殺,說不定是由他一手包辦也大有可能。

  他雖恨趙穆,但兩人打開始便站在敵對的情況下,不像呂不韋這麼卑鄙陰險笑裡藏刀,尤教人痛心疾首。

  身旁的紀嫣然靠了過來,低聲道:"你在想什麼呢?"

  項少龍湧起歉意,歎道:"教你受苦了!"

  紀嫣然柔聲道:"這算得什麼呢?像你這種人,到那裡去都會招人妒忌,嫣然在從你時,鄒先生早預估到有這種情況出現,嫣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哩!"

  項少龍輕擁著她,充滿感激之意。

  這秀外慧中的姜女幽道:"當日我聽你說過姬後曾多次單獨找你傾談心事,我便覺得很不妥當,現在呂不韋之所以能對大王和太子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全因有姬後在旁幫忙。她對你不尋常地示好,正促起了呂不韋殺你的動機,只有這樣,才可使姬後全心全意助他對付陽泉君和鞏固權力,這種事我看過很多了,誰不是這個樣子呢?"

  頓了頓又道:"那晚我們到相府作客,呂不韋有幾次看我們的眼神都很奇怪,嫣然對這方面最有經驗,那是妒忌的眼光。"

  天地此時暗黑下來,一彎明月升上山頭,照得雪地爍爍生輝,橫龍嶺積雪的峰岳更是透明如玉。

  另一邊的滕翼看著下方的密林,低聲警告道:"來了!"

  敵人像上趟般,由三面斜坡摸了上來,只是沒有亮起火把,完全沒有半點聲息,只是間有枝葉斷折的聲音,可見來者都是經驗豐富的好手。

  項少龍等屏息靜氣,勁箭都搭在弓弦上。

  在這等居高臨下,又有山石掩護的地方,他們是立於不敗之地,問題只是能殲滅對方多少人吧了!

  陷阱佈置在營地四周,斜坡和丘上的林木均塗上了臨時搾取的松脂油,燒起上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過了差不多整個時辰,枝葉斷折聲靜了下來,只有北風仍在呼嘯著。

  滕翼冷笑道:"來了!"

  話猶未巳,無數火把在丘綠處熊熊燃起,接著殺聲四起,以數百計的人往丘林內的營帳撲去,箭矢雨點般穿營而入,殺氣騰騰。

  接著卻是人倒慘叫之聲不絕於耳,營地四周的陷阱,都是由荊族獵人精心布下的,連猛獸都難以倖免,何況是人。

  火把脫手拋飛下,樹木立時獵獵火起。

  在北風勁吹中,火勢迅速蔓延。

  下方的敵人亂成一團,不分方向。

  項少龍一聲令下,十多皮火箭先射往高空,投往坡處的密林去。

  大火波及了整個山頭,慘叫奔走的聲音不絕於耳。

  項少龍等那還客氣,湧起新仇,勁箭雨點般灑下去。

  在火光裡,敵人目標明顯,又無路可逃,湧上了丘頂,僥倖沒墮進陷阱的數百人,卻躲不過火燒和利箭貫體的厄運。

  當整個山頭全陷在濃煙和火焰時,項少龍等也抵受不了,連忙藉著預先佈置好的攀索,由後山逃去。

  總算稍舒了心中深刻的意了。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