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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煉心》第17章
第一章 再世為人

 楚流光抱起李瑟的尸身,恍恍惚惚,茫然地往後山走去。她身上中了勿用的法術,盡管故意受之,但為求逼真,也是受傷不輕。

  來到後山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楚流光把李瑟放在一座墳前,跪下來向墓碑磕了幾個頭,起身後轉頭看著李瑟的尸身,見他面容平靜,栩栩如生,似乎只是睡著了一樣,心里驀地一痛,喃喃道︰「李大哥,我把你葬在母親的墓旁,這里山清水秀,你也該知足了。」

  可是楚流光心里仍是難過異常,怔了怔,卻狠不起心把李瑟的尸體掩埋。

  過了一會兒,楚流光又道︰「李大哥,本來我讓你听我的話,約法三章。可是誰叫你不听我的話呢?自己逞英雄!原本我示弱給那賊道士,等會兒有厲害的招數對付他,誰叫你亂來,瞧,這下死了,可怪不得我。」

  楚流光越說越是激動,索性坐在李瑟尸身旁,看著李瑟的面孔說起來。

  楚流光又道︰「李大哥,我們原本不認識,雖然你想救我,心是好的,可是你也沒救成我啊!就算你沒有幫倒忙,可是你知道嗎?最後還是那小道士明寐替我們解了圍呢!勿用還有厲害的招數正要使出,可是明寐弟弟不等他施法,就把他抱走了。他不知現在被氣成什麼樣子呢!只怕此刻正在吐血。而且他法力沒施展出來,身體損傷巨大,最少三個月內休想再用法力啦!哈哈,大哥,你說好笑不好笑!」

  楚流光咯咯笑了一會兒,直笑到淌出了眼淚,才呆呆地止住。

  忽地楚流光哭道︰「李大哥,你別怪我心狠,可是我們才認識不到兩天啊!雖然我知道一種法術,舍棄三年壽命說不定能救得活你,可是我大戰了兩日,精力早就沒了,到時別說救你,只怕自己的性命都得搭上了。你……你又有了妻室,又不是我的情郎,我為什麼要不顧性命的救你呢?」

  楚流光抽泣著說完,忽然起身,隨手折了一根樹枝,變成一把小鏟子,然後選了一處風水極佳之地挖了起來。

  楚流光把李瑟放在坑中,用土掩埋起來,埋到李瑟的頭臉處,楚流光忽地忍不住,掩面大哭起來,只哭得桃花失色,飛鳥驚心。

  楚流光心如刀絞,李瑟的音容笑貌,忽然一點一滴都顯現在了眼前。楚流光想起李瑟說過的每一句話,心中想道︰「他……他是那麼心地善良,與眾不同。他總是為別人著想,就是死了,也為了愛人著想。他……他對妻子那麼好,定然他們感情深重,要是李大哥死在這里,他的妻子不知會如何傷心呢!像大哥這樣的好男子,世上絕不多見!」

  楚流光想到這里,淚如泉涌,「李大哥……他,他肯真心救我。他死了,這世上還可能遇到像他這樣真心為了救我,可以舍棄生命的嗎?即使有,可是還會有像他這樣的見識,這樣真誠的男子嗎?即使我遇到了比李大哥強上一萬倍的人,終究不是他啊!我……我能忘了他嗎?我……我……」

  楚流光想到這里,忽然渾身一陣顫栗,腦里靈光一現,驀地明白了一件事情,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為什麼父親和母親那樣恩愛,還是又有了一個別的女人,原來有時天意弄人啊!母親是個好勝的人,一氣之下,再也不理父親。父親求了母親許多次,母親都不肯原諒他,還讓我跟著她的姓。可是近些年,母親時常獨自發呆,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一個女人最美麗的時候,不能夠和她最心愛的人在一起,即使是教訓了那個負心人,可是終究吃虧的還是自己啊!既然愛他,為什麼就不原諒他呢?』」

  楚流光一瞬間明白了許多以往並不明白的事情,不由又悲又憤,又喜又憂,可是到底要不要冒生命的危險去救已經死去了的李瑟呢?楚流光仍是難決。

  楚流光知道,她此刻面臨著一生中極重要的一個決斷,當選擇來臨時,既不能退縮,也不能逃避,因為無論什麼樣的結果,她必須都得承受。那樣的結果,既不可以推倒重來,也不可以躲避。

  楚流光痴想心思,慢慢面容平靜起來,心里也越來越是安定。過了不知多久,楚流光慢慢去掉李瑟身上的浮土,把他抱起,微笑道︰「李大哥,你既肯不要性命救我,那麼我也為你冒一次險吧!我們誰也不欠誰的。我可不是因為喜歡你才救你的哦!要是不成功,那麼我們就死在一起啦!死在母親墓旁,我也心安。」

  楚流光說完,挖出李瑟,把李瑟盤膝坐好,又預備了一些後事,這才坐在李瑟面前。

  死而復生之法,對于道家來說,死人罪重惡積不能再生,肉身破壞也不行,橫死短折者,在一定時間內倒可救治。不過此事乃是逆天之事,施救者要以陽壽做為代價,而且還要看死者是否積有陰德,能否救得活,其事錯綜復雜,非三言兩語所能表述。

  此時楚流光伸出手指,點在李瑟的眉心上,然後禱告念咒,一會兒,但覺身輕如燕,飄飄忽忽,不知所往。

  四周都是雲霧,不停地往前走,但見天空雲蒸霞蔚,可是無邊無際,沒有個盡頭處。楚流光心想︰「糟糕,李大哥在哪里?怎麼都是雲霧,瞧不清楚!」心知這是障眼法,蒙心術,便念了一個咒,登時眼楮明亮起來,看清了遠處的道路。

  楚流光見前面一處樓台,雕欄玉砌,極是繁華,門匾似乎寫著「閻羅殿」三個大字,心里大喜,心知李瑟就在那里,要是此刻趕去,再用些傳下來的秘法,那麼救回他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楚流光精神大振,向那閣樓飛奔去,可是過了良久,但見那閣樓似乎還在眼前,就是難以接近。楚流光大驚,連忙施展法術,騰空飛去,果然接近了一些,閣樓更加清楚了。

  可是楚流光越飛越慢,只感心虛氣喘,心知法力快要用盡了,不過成功就在眼前了,如果此時不堅持,必會前功盡棄,李瑟就死定了。

  楚流光咬咬牙,緊緊閉上雙眼,然後睜開,集中精力,又飛了起來,閣樓又近了些。

  楚流光知道越到近前,越是行進艱難,可是眼皮越來越沉重,眼淚流下,打起了哈欠,身體越來越重,只想躺下睡覺。

  楚流光咬牙拚命堅持,此時她哪里還能飛了,只是踉踉蹌蹌,跌著前行。

  忽地,楚流光撲倒在地,身體感到沉逾萬斤,再也不想起來,只想好好躺下來休息。

  楚流光腦中還有一絲清明,知道此刻若要回去,還來得及,否則就沒有回頭路,必須成功才行。

  看來不拚命是不行了,楚流光暗下決心,狠命咬了舌尖一下,渾身一痛,腦里頓時清醒了不少,坐了起來,用手沾了口中的鮮血,集中精神念咒,可是只念了一半,就覺天昏地眩,手腳不听使喚起來。

  楚流光心道︰「罷了,我精力耗盡啦!可惜!」然後人事不知了。

  也許只是片刻,也許是很久。楚流光忽然覺得渾身溫暖起來,鼻中聞到了異常的香氣,同時心里感到非常的舒服、安全。楚流光慢慢睜開眼來,見眼前一個女人正溫柔的看著她。

  楚流光高興得的失聲叫道︰「母親,怎麼見到您了?我這是在哪里?」

  楚流光的母親楚禮真慈祥地道︰「傻孩子,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這里是冥世,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了一個已婚的男人,這麼做,值得嗎?听我的話,回去吧!若是沒有我救你,你此刻就回不去了。你年紀又輕,風華正盛,還有許多的好日子要過呢!听話,快些回去,快些回去吧!」

  楚流光欣喜地道︰「母親,既然您顯身幫女兒,為什麼不連李瑟一起救呢?您幫幫我不就成啦!」

  楚禮真道︰「傻孩子,我算準你有此一難,才在這里候你。我能耐也是有限,若要救那小子,除非我幫你激發你渾身精力,那才能夠。可是你返回陽界之後,最多就只能再活上兩年,而且不能再施展大的法術。如果令你精神疲憊,輕則法力全無,重則立刻喪命。你心里掂量一下,到底要不要救那小子?」

  楚流光呆了一下,然後堅毅地道︰「母親,還是救吧!女兒願意這麼做。別說還有兩年,就是立刻死了,我也甘願。在地下陪伴母親,又有什麼不好!」

  楚禮真一呆,心知楚流光的脾氣,喃喃低語道︰「命,唉!難道這真是命!」

  好一會兒,才對楚流光道︰「孩子,這小子不說他有妻子了,就說別的,他有什麼好?他愚笨的很,一點也不聰明,而且是個莽漢,一遇到事情,只會頭腦發熱。你法力那麼強,豈會輕易的敗了?他竟然看不出,魯莽地救你,拖累了你不說,還害他自己丟了性命。這樣的傻子都該死,你不必心存歉疚,你什麼都不欠他。而且世上比他英俊聰明的男子多的是,你找一個比他好上一千倍的人去吧!那樣才配得上你。你的智能,天下間少有人能及得上你,可是現在別犯糊涂。」

  楚流光明眸閃爍,道︰「母親,我不是喜歡他,我才認識他兩天,怎麼可能喜歡他呢?我救他是因為他誠實、善良,處處為別人著想。他其實不是笨啊!只是他為別人著想的時候,就忘了他自己;他為別人考慮的太多,就忽略了他自己,看輕了他自己。再說了,他才二十多歲啊!還是個孩子,一點也不成熟,等他成熟了,就聰明了啊!您不是說過,男人要到三十才成熟嘛!否則一點也長不大,只能當孩子一樣看待!」

  楚禮真听了,愣住了,喃喃道︰「是啊!男人何止是三十才成熟,就是四十也未必什麼都懂呢!我常說女人聰明,可是我自詡聰明絕頂,可是臨到老了,才真的明白了一些事情!爭什麼臉面呢!為我們女人爭什麼氣呢!都是虛無的罷了,到頭達來,不過是年華虛度……」

  楚禮真呆了良久,才道︰「孩子,你真的要這麼做嗎?你肯舍棄壽命還有法力嗎?你絕不後悔?」

  楚流光堅決地道︰「請母親成全。」

  楚禮真道︰「沒想到你還是走這一步了,你們兩個人,合力破了我辛苦為你下的咒語,看來天意難違啊!你好自為之吧!至于你以後的命運,看你的造化了!不過千萬記住,不要法力再用過度了,否則連兩年都活不了。」說完,在楚流光臉上一拂,楚流光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小鳥嘰嘰喳喳,清脆之極,在山林里聲音特別地大。李瑟被嘈雜聲吵醒,茫然睜開眼楮,但見四周鳥語花香,薄霧彌漫,不知是什麼地方。

  李瑟想起了失去知覺前的事情,大是迷惑,心想︰「這里莫非是陰間?」起身坐起,忽見腿上伏著一個人,那人身體特別的輕柔,宛如沒有重量一般,又傳來陣陣的少女的芳香。

  李瑟一驚,心想︰「她是誰?楚姑娘?」連忙把她扶起,見她是個極美麗的姑娘,花容月貌,容色絕代,其容貌之美,比之所見過的任何美人,不僅毫不遜色,而且有另外一種特別的韻味。

  李瑟驚住了,盯著那個少女的面孔呆看。過了一會兒,李瑟喃喃道︰「這分明是楚姑娘,可是為什麼她臉上的印記沒有了?難道她也死了!這里是陰間,她臉上的印痕到陰間就沒了?」

  李瑟迷糊之極,弄不明白,伸手在楚流光的左頰骨輕輕踫了一下,但覺觸手柔嫩滑膩,心里忽地一跳。

  與此同時,懷里的楚流光忽然咯咯笑出聲來,接著伸手推開李瑟的手,睜開眼來,笑道︰「好癢!你干嘛動手動腳的!」

  李瑟嚇得連忙放開楚流光,道︰「我們死了嗎?死人還怕癢嗎?」

  楚流光嫣然一笑,道︰「怎麼會死呢!我們沒死啦!自然怕癢!」

  李瑟呆道︰「你救了我?」然後忽地跳起大喊大叫,高興之極,在林間跑了幾圈,又翻了幾個跟頭,才來到楚流光身旁,興奮地道︰「楚姑娘,你真好,你簡直是活神仙啊!連我那麼重的傷也救得活!活著,真是好啊!」

  李瑟忽然死里逃生,心中高興之極。

  楚流光微笑道︰「沒什麼啦!不過你傷剛好,再要像方才那樣大蹦大跳的,說不定舊傷就會發作,那時我就算再厲害,也救不了你了。」

  李瑟羞愧不已,忙道︰「怎麼會,你手段高明,我好得快,不會再發作的。」嘴上這麼說,可是不敢再劇烈運動了,接著又笑道︰「楚姑娘,你原來和公主一樣用法術騙我啊!你們本來都是美人兒,可是偏扮作丑人兒來哄我。也不知道有什麼趣兒?」

  楚流光呆道︰「什麼?」連忙從懷里拿出一面銅鏡,但見鏡中左頰骨皮膚細嫩潔白,哪里還有什麼難看的胎痕呢!

  楚流光呆住了,驀地想起昏迷前母親的話來,心想︰「這紅印是母親給我下的福印,小時母親就說過,太聰明的人,老天都會嫉妒,不會讓他壽命長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母親定是為了這點,才不惜毀了我的容貌。可是我怎麼破的母親的咒語呢?」

  楚流光思索起來,她本聰明,又精通法術,一會兒忽然明白過來,心想︰「我知道了!這法術要有人肯為我犧牲性命,我再為他犧牲性命,這樣法術才能被破解。母親千算萬算,以為這樣的難法,我這輩子也不能破解,定能平安的過一生。沒想到老天讓我真遇到了他!」

  楚流光想著自己的心思,轉頭悲戚地望著李瑟,心里又喜又悲。

  李瑟見楚流光臉色有異,奇道︰「姑娘,你怎麼了?你容貌好看了,反而不開心了嗎?」

  楚流光心想︰「你哪里知道,我雖容貌變好了,可是最多還只有兩年壽命啦!」假意笑道︰「我開心的很啊!只是突然變美了,有些難以相信。」

  李瑟笑道︰「這沒什麼,過幾日你就習慣啦!」然後忽然忸怩起來,道︰「這個……嗯!楚姑娘,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不知道冒昧不冒昧?」

  楚流光一笑,從懷里拿出一本書,打了開來,拿出兩個紙人,然後小嘴輕輕一吹,那兩個小紙人就飛走了。

  楚流光笑道︰「你是想讓我放他們兩個走吧?」

  李瑟大喜,道︰「正是。不過……姑娘怎知道的?」

  楚流光道︰「這沒什麼啊!」接著,頑皮地道︰「你現下心里是不是在想︰這小丫頭怎麼這麼聰明呢!法力又高,我以後可得小心,有什麼心思,不能全讓她知道。」

  李瑟撓撓頭,尷尬地道︰「沒,沒有!」

  楚流光不理會李瑟的話,道︰「我剛才為了救你,也差點送命,因此現在好生生地活著,感同身受,想起那兩個紙人也很可憐,就再給他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好了。他們若是再不行好事,老天定會狠狠懲罰他們的。」

  李瑟听了,雖沒說出贊揚的話,但眼中全是欽佩的眼神。這讓與楚流光比听到什麼夸獎的話,心里都開心。

  過了一會兒,李瑟忽地走到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響頭,才起身來到楚流光身前。

  楚流光道︰「怎麼,你要走了嗎?」

  李瑟也不奇怪,道︰「嗯,是的。麻煩姑娘幾日了,再要打擾,心里愧疚的很。昏迷了這麼久,也不知過了幾天。我再世為人,忽然覺得心里有了很多別的想法。我想立刻出山,回到京師去。我的朋友們定等得心急了。」

  楚流光一笑,心想︰「等你等得心急,不是你妻子,難道會是別人?」也不說破,道︰「好。我也有出山的想法呢!李大哥,我跟你出去如何?別忘了,你說過要請我吃許多次飯的,你不帶我出去,怎麼能兌現諾言呢?」

  李瑟一怔,然後大喜,道︰「楚姑娘,你這想法甚好。你孤零零一個人,在這里多寂寞啊!山外有趣的很,你這麼聰明,又沒人能騙你,欺負你,在外面玩,一定很開心。」

  楚流光笑道︰「這麼說來,你肯帶我出去了?」

  李瑟道︰「自然,別忘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楚流光笑道︰「你啊!光想著欠別人的人情,怎麼不說你也救過我呢!」

  李瑟道︰「還不是姑娘的功勞,我可沒出什麼力。走吧!收拾一下,我們立刻出發如何?」

  二人有說有笑,逕去收拾去了。一切妥當,二人準備出山。

  楚流光道︰「李大哥,我們男女在一起,多有不便。不若我們結為兄妹如何?」

  李瑟道︰「姑娘好聰明,我都沒想到這個問題。和姑娘結拜,我是求之不得的,不過……這個……」

  楚流光道︰「別吞吞吐吐的,有什麼事情,請直說就是。」

  李瑟別無他法,只好把王寶兒不許他再收姐妹的事情說了,道︰「這小丫頭古怪的很,又很小氣,我怕姑娘去她家之後,小丫頭會胡鬧。」

  楚流光笑道︰「這事容易。你願不願意認我這個義妹呢?若是你願意,我包準把王寶兒哄得高高興興,讓她心甘情願認我這個姐姐就是。」

  李瑟知道楚流光的本事,見她滿口答應下來,必有好主意。當下便歡喜地和楚流光拜為兄妹。

  李瑟心急,事情一了,立時就要走。楚流光雖下了決心要走,可是離開生活多年的地方,畢竟心里有些不舍。

  二人出了谷口,李瑟忽然小心翼翼起來,道︰「妹妹,有個婆婆在尋我的麻煩呢!我們可要小心。我們快些走,省得遇到她。」

  楚流光暗察了一下身體,笑道︰「不是要快些到京師嗎?這有何難!」說完在地上比畫了幾下,對李瑟道︰「請先走。」

第二章 花爭春光

李瑟只邁了一步,忽然發覺一下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只見四周人來人往,人聲鼎沸,這一切那麼真實,令李瑟目瞪口呆。

  李瑟拉過一個經過身邊的大漢,道︰「大哥,請問這里是什麼地方?」

  那人打量了李瑟幾眼,道︰「閣下莫非是傻子嗎?難道你身在京城,都不曉得嗎?」說完帶著奇怪的神情走了。

  李瑟呆住,忽听旁邊有人輕笑了一聲,轉頭見是楚流光。

  楚流光道︰「大哥,我是用了縮地之法,我們現在到了京師啦!你何必懷疑?」

  李瑟恍然大悟,拉起楚流光的衣袖,道︰「走,快走。離王家不遠了。」

  李瑟和楚流光才到半路上,就被人認出,前呼後擁地往王家去了。到了王家的門口,早見古香君和王寶兒歡天喜地地等在門前。

  古香君看見李瑟平安地回來了,心里欣喜,樂開了花,不過忽然見李瑟身後站著一個女孩子,皮膚光潔,容顏俏麗,其風姿容貌,超凡脫俗,骨傲神清,有一種特別吸引人的韻味。

  古香君一呆,忽然心里一酸,本來滿腔興奮,頓時化為烏有。

  李瑟見到了古香君和王寶兒,心里特別高興,見王寶兒也高興異常,也不計較上次得罪她的事情,更是高興,便親熱地和二人說笑。剛把楚流光介紹給二女,忽見王寶兒身後四人擠眉弄眼,神情大是古怪。

  李瑟見了吃驚不已,原來四人不是別人,乃是四大淫賊梁弓長他們四個。

  李瑟不再羅嗦,慌忙回到棲香居,對古香君道︰「香君,楚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先好好招待她,我有事情要問寶兒。」

  李瑟把王寶兒拉到內室,道︰「寶兒,那四個古怪的家伙,怎麼跑到你家來了?他們沒欺負你吧?」

  王寶兒笑道︰「哥,你去了哪里啦!我到處尋不到你,就讓他們四個幫我尋找。他們四人只是乾笑,卻不說你在哪里,只說你很安全。被我逼急了,才去找你了,也沒有找到,沒想到你自己回來了。他們都是哥哥的朋友,陪我玩耍,怎麼會欺負我呢?大哥說話好奇怪。」

  李瑟愣住了,道︰「這個……一言難盡。總之,你以後要小心他們四個。還有,不要叫他們留在你家。」

  王寶兒道︰「好吧!不過他們不陪我玩,大哥可得陪我。」

  李瑟心里叫苦,可是沒敢反對。

  二人回到前屋,見古香君和楚流光孤坐著,神情都冷冷的,誰也不言語,氣氛很是尷尬。

  李瑟奇道︰「香君,怎麼了?你怎麼不陪楚姑娘?你們怎麼不說話?」

  楚流光連忙笑道︰「沒有,我們才聊完,一時找不到新話題。」

  古香君卻冷著臉,一句話也不應。

  李瑟心知有問題,再說死里逃生,也十分想念古香君。就對王寶兒道︰「妹妹,楚姑娘是我的朋友,請你為她安排一個好住所吧!」

  王寶兒听李瑟介紹說楚流光救過他的命,又見楚流光端莊美麗,心里大起好感,此刻見李瑟吩咐,就笑道︰「楚姐姐,請你跟我來吧!」拉著楚流光去了。

  所有人都走了。李瑟見古香君仍是坐著不說話,臉上也沒有一絲笑容,心中詫異,道︰「香君,我是被人劫持走了,可不是有意離開你。怎麼?你在生我的氣嗎?可你知道嗎?我差點沒命回來見你呢!」

  古香君抬起頭,淒涼地道︰「我好怕,不過不是怕你死了,若是那樣,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在地下廝守也就是了。我是怕你被別的女人迷住,不要我了。」

  李瑟哈哈笑道︰「傻丫頭,想到哪里去啦!楚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次被小雪的師父──天山姥姥劫走,幸虧遇到楚姑娘,才能平安地回來了。她是我的朋友,你別亂想。你對她好一點,可千萬別失禮啊!你以前沒這麼小氣的。」

  古香君心里有氣,心想︰「你以前可沒當面說我小氣過。她才來,你就維護起她來!」賭氣道︰「哼!你雖然這麼想,可是人家未必這麼想。我現在去瞧瞧那姑娘去,看她到底怎麼想的。」

  李瑟攔不住,見古香君徑直走了,不由愣住了,心想︰「我死里逃生,本想和香君好生親熱一番,沒想到回來就鬧起別扭了。」

  不過古香君溫柔大方,知書達禮,李瑟料來她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再說楚流光聰明的很,料來能夠應付,也就沒去追她。

  過了許久,李瑟在家都等得心焦起來,忽然清脆的笑語聲傳來,然後三女簇擁著進來,一個個如花似玉,鶯聲燕語,好是熱鬧。

  李瑟只見古香君左手拉著楚流光,右手攬著王寶兒,笑語盈盈,極是親熱,和方才冷淡的態度有天壤之別,不由愣住了。

  三女坐下來,古香君嗔道︰「郎君,你真是不像話,竟然欺騙我和寶兒妹妹。流光妹妹已和你結拜,就和我們是一家人了,你怎麼也不說?害我沒有好好招待妹妹,真是失禮。」

  李瑟還沒等驚訝,就听王寶兒也道︰「是啊!大哥,你太過分了,老是欺負我。我不讓你認別的姐妹,可是楚姐姐可不是旁人啊!她人又美麗,心眼又好,又……總之啊!你怎麼不早和我說呢!當我是個什麼都不懂事的孩子嘛!太可氣了!分明小瞧人!」

  李瑟大吃一驚,道︰「啊!這個……這個是我的錯啦!你們都別生氣,我做事總是很糊涂的,其實……總之,都是我不好,你們原諒我吧!」

  李瑟搞不清古香君和王寶兒二女的態度,只是支吾地亂說了幾句,也不敢再說什麼了,靜觀三女親熱地說笑。

  一會兒工夫,下人擺上了一桌豐盛的酒菜,給李瑟和楚流光接風洗塵。

  李瑟摸不清楚三女的關系,只好不說話,只是悶頭吃飯,卻見古香君和王寶兒對楚流光親熱之極,惟恐怠慢了她,把好吃的直往楚流光的碗里夾。

  這倒也罷了,二人對楚流光噓寒問暖,關心殊甚,問起楚流光平時的生活起居,很是詳細,讓她注意這個,防護那個,有些都是女孩子間的特別事情,雖然悄悄說的,可是李瑟還是听見了幾句,便不敢再听,努力把耳朵閉起來。

  宴罷,李瑟趁古香君和王寶兒指揮下人收拾的空,悄悄對楚流光道︰「義妹,你怎麼哄香君和寶兒的?她們怎麼忽然對你這麼親熱啊!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說了些什麼事情?」

  楚流光微微一笑,道︰「我會法術嘛!使了個投緣咒,她們就對我好啦!」

  李瑟瞠目結舌,道︰「厲害,厲害!你真是太厲害了,還有這樣的法術,我听都沒听過。」

  楚流光掩口輕笑,道︰「傻大哥,我說說玩的,你還真信了啊!」

  李瑟瞪大眼楮,不明所以。這時古香君和王寶兒閑下來了,李瑟也就不便再問楚流光什麼了。

  一會兒,楚流光告辭要走,王寶兒便和她結伴去了。

  李瑟便對古香君道︰「香君,你和楚姑娘說什麼啦!怎麼你的態度變化好大?」

  古香君嗔道︰「義妹就是義妹。什麼楚姑娘啊!她是你的親人了。你可要對她好,不許辜負她。」又拉雜說了些要如何對楚流光好的事情,吩咐李瑟照做。

  李瑟莫名其妙,心想︰「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摸。」

  見問不出什麼,古香君又一味說些什麼楚流光很可憐,要好好對待她的話。李瑟听不懂,不由索然無味。

  忽地李瑟想起了什麼,道︰「香君,花如雪那丫頭呢?怎麼?她還沒回來?」問完心里怦怦直跳。

  古香君道︰「你消失的那晚,她就不見啦!我還以為你們私奔了呢!」

  李瑟听了,臉色慘白,道︰「糟糕,糟糕。莫非她被那老妖婆捉住了?她……」說著懊悔不已,心中滿是擔心。

  古香君見李瑟急得厲害,道︰「郎君,別急。慢慢說,看看是怎麼個事情。」

  李瑟便把怎麼遇到天山姥姥的事情說了。

  古香君听完,笑道︰「郎君,你不必擔心,花姑娘絕不會有危險的。」

  李瑟道︰「你這麼肯定?你怎麼曉得的?」

  古香君道︰「冷姑娘和你是什麼關系?」

  李瑟臉上一紅,道︰「什麼時候了,你還盡開玩笑。」

  古香君笑道︰「我說的可是正經事情。你想啊!以冷家妹妹和你的關系,她怎麼敢讓她師父殺了花妹妹呢?那樣,你會恨她一輩子的,如此,她一輩子的幸福可就毀掉了。因此,無論如何,就算她死了,也會拚命保護花姑娘的。」

  李瑟心里稍安,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你們女孩子真古怪,方才你還討厭楚妹妹呢!忽然就心疼個什麼似的,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

  古香君正容道︰「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你的。唉!楚姑娘人很好,我差點錯怪她。李郎,你听我的,以後一定要好好待她,否則你會後悔的。」

  李瑟笑道︰「罷了,你別再給我添亂了。冷如雪的事情,要不是你搗亂我也沒那麼多煩惱了,我根本就配不上她。楚姑娘可是我的結拜妹妹,你可別再犯糊涂,讓我難堪。」說完,又嚴肅地道︰「今日晚了,花姑娘明日要再不歸,我就去找她。就算用盡所有辦法,我也要找到她。」

  古香君道︰「好的,不過我猜她是等你回來,她才回來。明日包準她就會到家。」

  李瑟嘆道︰「但願吧!」

  夜里,李瑟翻來覆去睡不著。古香君知道他是擔心花如雪和冷如雪,該說的也都說了,無可安慰,只好任他折騰。

  天沒亮,李瑟就起來了,古香君也跟著起床,道︰「怎麼不多睡會,離天亮還早呢!」

  李瑟道︰「睡足了,就起來了,卻沒什麼。」起身到門外踱步,心里很不踏實,想著要誰幫忙去尋花如雪。

  李瑟正在亂想,忽然一個人影撲了過來,咯咯笑道︰「哈哈!還是我先到。」

  李瑟猛抬頭,不由大喜,見來人貌美若花,不是擔心不已的花如雪是誰?不過還沒等他高興地開口說話,就見又一個少女也是凌空落下,怒道︰「說好不用法術的,你還是騙人。郎君,你哪里弄來的這麼討厭的女人。」

  李瑟更是歡喜,道︰「啊!雪兒,你也來啦!看見你們平安回來,我太高興了。」

  冷如雪見到情郎,心里也就開心起來,拉著李瑟道︰「郎君,要不是那丫頭,姥姥就不會那麼生氣了。走,我們不理她。」

  花如雪看得又嫉又妒,難過得要哭,搶上一步,拉著李瑟的衣袖道︰「公子,我哪里不好了,你為什麼不喜歡我?難道她來了,你不要我了嗎?」

  李瑟見花如雪淚水盈盈,眼看要流了下來,心里痛惜,伸手把她攬入懷里,道︰「你幾次幫我,我心里領情的很,怎麼會不喜歡你呢?我待你就像是我的親人。」說著,用眼色示意冷如雪,讓她暫且忍耐,不要再得罪花如雪。

  冷如雪見李瑟對花如雪大是親昵,雖見李瑟給她使的眼色,再加上平時听李瑟的話習慣了,有些害怕。可是見李瑟摟著花如雪,心里實在是氣憤,再也忍不住了。

  冷如雪正要動怒,忽地,一人攬住她道︰「妹妹,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進屋呢?姐姐想你的緊呢!」

  冷如雪見是古香君不知何時來到身邊,身不由己就被拉著走了。

  李瑟見花如雪不再難過,就放開她,道︰「這幾日你去哪里了?那姥姥不尋我們麻煩了嗎?怎地,你和冷姑娘一起回來的?」

  花如雪笑道︰「你不知道啊!我被那老太婆打傷啦!多虧一個道士救了我。那道士可好啦!還教我和冷姑娘一些功夫呢!對了,他說是你的師叔。」

  李瑟驚道︰「師叔?他……他人呢?」

  花如雪道︰「他走了,不讓我對你提起他。他說你今日在京師了,所以讓我回來了。」

  李瑟心里高興,心想︰「師叔天靈子還是惦念我的,許久未見,也不曉得他做些什麼事。雖然他和師父似乎有些糾葛,可是畢竟是我師叔,還是掛念我的。」想到這里,心里大是溫暖。

  李瑟害怕花如雪和冷如雪斗氣,就道︰「妹子,冷姑娘是我的……好朋友,你要待她和你的香君姐姐一樣好才行。對于你們,我都喜歡的很,沒什麼區別的,再說,她孩子氣的很,不會說話,人又冷冰冰的,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你溫柔又可愛,大人有大量,讓著她些就是了。」

  花如雪笑道︰「好啊!我才沒那麼刁蠻呢!不睬她就是了。」

  李瑟听了,才放下心來。

  屋里面,古香君一邊和冷如雪述說離情,一邊也勸告她︰「好妹妹,外面的花妹子,幾次幫過李郎的忙,是我們的好朋友,雖然愛發脾氣,說話古怪,可是我們也不必得罪她啊!李郎其實心里愛你很緊呢!你走後,時常想起你。我們三個不是外人,所以不必在乎門面的事情,花姑娘是我們的客人,因此對她得客氣些不是?」

  冷如雪道︰「這個道理我懂,不過我看見郎君和那妖女在一起,我心里就忍不住生氣。既然姐姐這麼說,我以後克制就是。」說完心里大是委屈,以她的個性,那可是說打就打,說殺就殺的。

  古香君笑道︰「妹妹真懂事,難怪能統領天山,氣度真大。」

  見天山小仙女面色難看,便岔開話題,說起家常來,聊起李瑟的一些有趣的事情。二人都是開心不已,笑聲不絕。

  這時,李瑟和花如雪走進屋來,花如雪和冷如雪面色都很難看,不過都沒出聲。

  古香君笑道︰「花妹妹,走,我帶你去瞧一個妹妹,你見了定會喜歡。她法術高強,人又聰明,我猜妹妹都不一定是她的對手呢!」

  花如雪雖然不想離開李瑟,可是哪里會服氣,道︰「我不信,還有比我法術厲害的女孩子,姐姐定是哄我!」

  古香君拉著她就走,道︰「見見不就知道了?看我哄你沒有?」

  古香君和花如雪一走,李瑟和冷如雪愛侶重逢,自然都是歡喜異常。

  李瑟把冷如雪摟在懷中,道︰「雪兒,終于又見到你了。你不知道,我心里很想你的,可是……」

  冷如雪伸出縴縴玉手,堵住李瑟的口,道︰「我也是啊!日夜想到你的身邊來。可是姥姥要殺你,幸好終于沒發生什麼事!」

  李瑟道︰「江湖上就是這樣,我要是武功高就不怕啦!其實不怪別人,說到底,都是怪我自己本事太小啊!」

  冷如雪臉上一紅,道︰「誰說的啊!郎君本事大的很的。」

  李瑟見了,心里一嘆,心想︰「那算什麼本事?」可是見冷如雪紅暈上臉,誘人之極,不由情動。

  二人正欲親熱,忽然听見敲門聲。二人老大不耐煩,心想︰「這是誰這麼討厭啊!」又不能置之不理,李瑟只好去把門打開。

  李瑟怎麼也沒想到,進來的人居然是王老財,還帶了一些下人,走進屋里之後,也不理李瑟,徑直奔向冷如雪,熱情的很,說了許多贊揚的話,又問天山派的一些事情,看來和天山派關系非同一般,然後拉著冷如雪赴宴去了。

  冷如雪雖然百般無奈,可是身不由己,只好被拉走了。留下李瑟孤零零的一個人。

  李瑟心想︰「唉!她在武林中地位高貴,自然倍受尊敬,我算什麼人物了?」

  古香君帶著花如雪來到了楚流光的住所,見王寶兒也在那里,二人在樹下乘涼。

  王寶兒見到花如雪,幾日不見了,自不免一番親熱寒暄,一會兒,王寶兒笑道︰「花妹妹,楚姐姐法術可厲害啦!金叔叔佔卜神奇,能預先知道別人吃什麼東西,還能猜中蒙著的物件,楚姐姐一樣可以,似乎還更厲害些。她會好些個厲害的法術呢!」

  花如雪見不僅古香君這麼說,連王寶兒也這樣夸獎楚流光,心上嫉妒,想道︰「不如耍她一耍,讓寶兒看看到底誰厲害!」便對楚流光道︰「你既然厲害,那麼就和我玩一玩吧!」說完就念訣念咒,暗暗畫個符兒,使出個隱身法,登時不見了。

  古香君和王寶兒方欲驚訝,楚流光道︰「這有什麼!」就飛奔到花如雪跟前,揪了她的耳朵,笑說道︰「你這是什麼法術?」

  花如雪吃了一驚,便道︰「你怎麼看得見我?干嘛動粗起來?」就拋下了楚流光,使個遁形法,又不見影兒了。

  原來花如雪大有幻術,竟把個身子嵌在一棵大松樹內,若是凡夫之眼,但見松樹,不見有人。

  楚流光左右一看,走到松樹根前,笑道︰「我若一劍,把你連樹砍做兩截了,看你還往哪里躲藏!」便一手扯了花如雪出來。

  花如雪不覺大駭,可是仍強說道︰「你有高明的法兒,也弄個我看看,你這樣識破別人的法術,算不得什麼。」

  楚流光道︰「那麼我就學你的隱身法,你若是看得見,我就拜你為師,如何?」

  花如雪道︰「那你做。」

  楚流光恐怕花如雪也看得見,隱了身子,卻又暗暗升在半空。花如雪四面看了一回,茫然不見,最後只管瞧古香君。

  古香君也不知楚流光道術厲害至此,就叫道︰「妹妹出來吧!」

  楚流光應說︰「我在這里。」

  花如雪听來聲在空中,以手搭著涼篷,仰面細看,但見皎皎青天,連雲點兒也沒有,卻哪里瞧得見楚流光。

  花如雪心地單純,此刻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大贊道︰「好妙法!好妙法!姐姐,你快出來吧!」

  楚流光輕輕落在花如雪當面,現出形相,道︰「怎的就看不見?你被物欲污穢了雙眼啦!」

  花如雪忙道︰「啊!那姐姐快教教我吧!我拜你為師好啦!」說完就要下拜。

  楚流光連忙笑著把花如雪扶起。王寶兒這時也從驚訝中醒過味來,也要跟楚流光學習法術。

  楚流光道︰「我法術也是有限,平時小小的傳授指點你們一下,那是無妨的,不須拜什麼師。」

  二女都很高興。

  古香君見楚流光風采絕世,心想︰「楚妹妹真是奇才,既美麗,又聰明,心腸又好,只是可惜……」

第三章 察微知著

 冷如雪在王家所受的接待非常隆重,宴會後,又被安排在極為豪華舒適的庭院里。

  人人都曉得天山派和王家關系甚密,天山派又在武林里勢力不小,因此冷如雪很受注目。

  可是冷如雪接下來卻做出了非常的舉動,可以說震動京師。

  在冷如雪的居所,她公然同一個男人居住,而且毫不避諱。當然這絕非是叫人震驚的最大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這男人可是有妻室的,而且據說此人會就任六大門派的盟主。這也不算什麼,但是他到了京師沒多久,居然得到朝中許多大臣青睞,親身接待,先是皇上最幼的愛女無雙公主探看過,然後太子千歲親身到王家,指名要接見他,如此殊遇,何人曾受過?

  京師消息本是靈通之地,江湖聞名的冷美人冷如雪居然不惜身分,委身這樣一個男子的事情,立刻傳遍京城,當然這事不過是個引子而已,但足夠引發了對這個男子的議論。

  在一個不大的書房中,王老財坐在太師椅上,嘆氣道︰「兒子,這天山小仙女到底吃錯了什麼藥?居然公然和李瑟那臭小子同居,這像什麼話?天山派本要退出六大門派,如今卻毫無動靜。現在冷姑娘又如此做,難道天山姥姥見六派攀上了太子的高枝,因此掉轉船頭了嗎?李瑟這小子的手段,真是叫人心驚,未見他有什麼行動,在京師就弄得如此大的風浪。」

  王容道︰「爹爹說的不錯,我自詡見人多了,可是這李瑟確實是個人才。他被這麼多人看重,絕非無因的。」說完目光流動,眼神大是凌厲。雖然他身子很胖,但此刻神韻外露,哪里是個不懂世事的傻子呢!

  王老財忽地吸了一口冷氣,嘆道︰「別人倒罷了!怎麼寶兒這丫頭,要死要活的要跟他?他都有了老婆了,再加上那個冷如雪,寶兒又不是傻子,怎麼還往上湊?莫非……莫非寶兒這丫頭去杭州那次,被李瑟那臭小子給……給侮辱了?」

  王老財接著捶心頓足,哭道︰「定是如此,那時我還叫冷如雪那死丫頭照看寶兒,因此很放心的讓寶兒去杭州呢!沒想到她做出了這樣的丑事,我這個做爹爹的沒有盡到責任啊!」

  王容連忙道︰「爹爹別急,寶兒絕沒什麼事的,爹爹難道沒看見她走路的姿勢嗎?還是個待字的閨女啊!」

  王老財立時頓住,呆道︰「確實如此,我真是老糊涂了。可是寶兒到底為什麼不喜歡那麼多有錢有勢的俊俏的公子哥,偏偏喜歡李瑟那賊小子呢?不成,這幾日這丫頭和李瑟帶來的那幾個丫頭鬼混在一起,絕不是什麼好事。我一會兒就叫寶兒不許和她們在一起了,任她哭得怎麼傷心,我也不能放任她了,我要負起做父親的責任。」

  王容道︰「爹爹慢來。此事我看大可不必。」

  王老財道︰「哦?怎麼?這事可是關乎我們王家的大事。寶兒不明白,可是我們清楚,趁現在還來得及,可不能讓她錯下去,毀了她的一生。」

  王容肅容道︰「爹爹,我的想法可是和您相反的。我覺得寶兒如果和李瑟在一起的話,無論對她,還是對我們王家來講,都未必不是好事。」

  王老財心里怦怦直跳,他素來很是信任和看重他的這個唯一的愛子。王容自小就絕頂聰明,大智若愚,裝做是個痴呆的傻小子,令別的商家馬虎大意,因此對他不加提防,使王家賺了許多的便宜,外人還道是王老財的功勞,其實近些年,王家的生意大半都是由王容打理了。

  王老財呆了半晌,才驚恐地道︰「你是說……」

  王容肅然道︰「不錯。我們為了我教,兢兢業業已經好幾十年了。數次鬧得財務危機,險些破家,我們為教里貢獻極大了,如今已經幾十年了,教里雖說現在勢力很大,可真要把持朝政,使我教光耀天下,那也是極困難的。現在各家誰不為自己的後路著想呢?趁此機會,我們何不為我們王家留一條後路?再說寶兒的幸福被我們打破了,讓她一生不開心,我們忍心嗎?李瑟此人卓爾不群,絕對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再說他的後台如此之硬,我們把他當作敵人,可是大大的不明智。」

  王老財覺得有理,道︰「這個事情非常重大,從長計議吧!」

  冷如雪來到王家後,因和李瑟分別許久,小別勝新婚,自然如膠似漆。幸好花如雪和王寶兒因為纏著跟楚流光學法術,情況才好些,否則李瑟可要被幾個女子纏死了。

  李瑟從離開茅山到回京師,短短幾日,雖然令數人惦念,可是有一人輾轉反側,心思百轉千折,和別人卻大大不同,此人便是才女薛瑤光。

  薛瑤光自從見過李瑟後,只覺他高深莫測,大智若愚,又謙虛的很,而且他人很奇怪,做事大異于別的男子,不由留上了心。可是李瑟畢竟有了妻室,薛瑤光無奈之下,也是茫然。

  忽地李瑟失蹤了,開始薛瑤光很是高興,這樣可以不用見李瑟了,少了一樁惱人的心事。直到李瑟突然歸來,又突然帶回兩個美女,而且又同一位親熱之極,鬧的滿城風雨,薛瑤光又怒又恨,直想殺了李瑟才解恨。

  薛瑤光這樣想了幾日,一日才突然明白,「我難道喜歡上了他,才這樣嫉恨他嗎?否則他就算妻妾成群,又和我有什麼關系?」薛瑤光明白之後,暗恨自己不爭氣,偏偏喜歡上這樣的男子,最後想道︰「我定是不了解他,才這樣為他著迷,若是清楚地了解了他的為人,就不會喜歡他了。世上哪有像父親那樣聰明完美的人令我痴迷的呢?」薛瑤光主意打定,心里就輕松了,腦筋也聰明起來。

  薛瑤光想起王寶兒近幾日突然請來的四位客人,其中的三個正是擒過她的那幾個淫賊。可是薛瑤光見這四人和王寶兒甚是親密,搞不懂其中的緣故,而且京師里的勢力關系錯綜復雜,可是不能輕易地下手,到時自討苦吃,弄了個燙山芋在手上,得不到好處,那就得不償失了。不如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因,再下手也不晚。

  薛瑤光想罷,便一面吩咐人盯緊四個淫賊,一面打探情況。

  王寶兒和花如雪跟隨楚流光學習法術,這日花如雪纏著李瑟去了,王寶兒近不了身,便賭氣去尋楚流光。

  二女說些私房話,又說些女孩子的話題,例如美容啊!保養啊等等,過了許多時候,王寶兒也就有些厭了。

  她跟隨楚流光學了些法術,過了幾日,因為太難學會,加上好奇心沒有了,也就不怎麼上心了。

  楚流光見王寶兒如此,笑道︰「妹妹,怎麼了?有什麼事不開心?」

  王寶兒懨懨地道︰「你共人女邊著子,怎知我門里添心。」

  楚流光噗嗤笑道︰「原來是你好悶啊!那我們出去走走?」

  原來王寶兒說的乃是謎語,上聯謎底是個「好」字,下聯謎底是個「悶」字。楚流光聰明絕頂,一下就猜著了。

  王寶兒驚喜地抓住楚流光的手,道︰「啊!姐姐原來這麼聰明,居然連謎語也能一下猜到。」

  楚流光笑道︰「我踫巧知道罷了。妹妹喜歡做什麼?我們去玩吧!天氣晴朗,無事又逍遙,多好呀!你反而悶什麼!」

  王寶兒一怔,低下頭,小手揉著衣角,心想︰「對啊!我到底喜歡什麼呢?」想了半晌,呆道︰「黑不是,白不是,紅黃更不是,和狐狸貓狗彷佛,既非家畜,又非野獸;詩也有詞也有,論語上也有,對東西南北模糊,雖是短品,卻是妙文。」

  楚流光道︰「原來妹妹喜歡猜謎,那姐姐陪你好了。來吧!別悶悶的。」

  王寶兒剛才的話,上聯謎底是「猜」字,下聯謎底是「謎」字。

  王寶兒見楚流光聰明的很,一下連猜了兩條謎語,她年紀又小,心思單純,忽然遇到猜謎的高手,不由興奮起來,便把心事放在腦後,高興地道︰「姐姐原來猜謎厲害。呵呵!我好喜歡哦!」她讓楚流光猜謎,道︰「畫時圓,寫時方,冬時短,夏時長。是什麼東西?」

  楚流光微微一笑道︰「東海有條魚,無頭亦無尾,更除脊梁骨,便是你的謎。」

  王寶兒笑道︰「姐姐好棒啊!」原來兩人出的謎,謎底都是「日」字。

  王寶兒又道︰「池中沒有水。」

  還沒等說出下句,楚流光就道︰「地上沒有泥。」

  將「池」的三點水去掉是個「也」字,將「地」的土字旁去掉也是「也」。王寶兒見楚流光猜到謎底不奇怪,可是這麼快就知道,可也太神奇了,不由驚喜。

  楚流光其實來到了王家幾日,她留心察看周圍的一些人事,知道了個大概。王寶兒單純的很,有什麼心事都流露在臉上,她早猜透了她的心思,當下為了哄她開心,二人便猜起謎來。

  王寶兒出了許多的謎語,楚流光都輕易地便猜到了。王寶兒心有不甘,可是又過了一個多時辰,也沒難住楚流光。

  最後,王寶兒嘆氣道︰「服啦!服啦!姐姐實在是太厲害了。我見過那麼多人,也都沒有姐姐厲害。姐姐實在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了,又會法術,人又聰明。不過,我猜謎也很厲害的,姐姐要是出謎難倒我,我才真的服氣。」

  楚流光道︰「妹妹聰明伶俐,姐姐是知道的。不過真要難倒你也不是什麼難事,你有些東西是沒見過呢!」

  王寶兒豈會服氣,怒道︰「姐姐光說大話,姐姐確實是聰明,可是難道我就笨了?我不信,我都十五了,還說我是小孩子?姐姐快快出謎,我讓姐姐知道我的厲害,看看到底我還小不小。」

  楚流光道︰「好,那你听好,其實你不知道謎底也沒什麼的。妹妹心地單純,有些東西不知道的話反而好呢!」

  王寶兒怒道︰「快說,快說。姐姐別羅嗦了。」

  楚流光道︰「那好吧!何水無魚?何山無石?何人無父?何女無夫?何樹無枝?何城無市?請妹妹告訴我。」

  王寶兒頓時呆住,擰緊眉頭,悶了好久,也沒吐出一個字。

  楚流光見了,心里暗笑,心想︰「這丫頭果然不知道這謎底,本來還怕她知道,還要出些別的呢!看來是用不著了。」

  王寶兒想了半日,實在想不出,只好道︰「姐姐,我猜不到。你這謎語真怪,快告訴我答案吧!」

  楚流光道︰「這些是出于釋迦凡塵語錄勸修經里的話,南水無魚!無山無石!阿人無父!彌女無夫!陀樹無枝!佛城無市,前面六字合起來,乃南無阿彌陀佛,是和尚念的語咒。和尚的事情,妹妹自然不知道這些,倒無關妹妹的智能。」

  王寶兒噘著嘴,不服氣地道︰「是呀!和尚的事情,我怎麼知道。姐姐再出別的謎語。」

  楚流光笑道︰「好的。」

  她怕王寶兒下不來台,會生氣的,便出了些雖然很難,但料來王寶兒能猜到的謎語。說了一些之後,王寶兒果然都猜到了,不由眉飛色舞,高興起來。二人聊的甚是投機,此後幾日,二人好的不得了,時常在一起玩耍。楚流光本事極大,時常弄些小把戲,就哄得王寶兒很是開心。

  不提王寶兒,再說薛瑤光這幾日,見李瑟和幾個女子忙得不亦樂乎,她到棲香居去,只見到了古香君幾次,不知冷如雪和李瑟到底是怎麼回事,古香君任二人在一起風流,也是毫不在意。和古香君說話,暗自探她口氣,見她雍容典雅,和藹可親,卻听不到她埋怨,也問不出什麼,不由奇怪。

  這日,薛瑤光決定去天香閣找王寶兒探看虛實。一進門,就見王寶兒正要出去,便道︰「妹妹這是做什麼?忙三火四的,我一來,你就要走了嗎?是不是我討人厭?」

  王寶兒笑道︰「薛姐姐,你是不知道呀!我家來了個姐姐,人可聰明啦!能掐會算的,什麼事情啊!她都曉得。你知道金叔叔會算卦吧!可我看,楚姐姐比他都厲害呢!」

  王寶兒高興之餘,就說起楚流光的本事來,說她不打開箱子,就能知道里面裝什麼,可以算出別人明天吃什麼,還能變出些奇怪的玩意。王寶兒眉飛色舞,把楚流光夸的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天下第一的聰明美人。

  薛瑤光雖知李瑟帶回來一個極美麗的姑娘,暗地里瞧了瞧,不過也沒在意。忽然听王寶兒如此夸耀,大吃一驚,雖然她知道王寶兒對于她喜歡的人,那是會極力地夸獎;不喜歡的人,就會極力地蔑視。可是听王寶兒說的內容,真不是一般的人所能比的,王寶兒就算夸張,可是只要楚流光有她話中的一分本領,可也夠厲害的了。

  薛瑤光登時留上了心,不過此來還有別的事情,就道︰「寶兒,前幾日你身邊那四個長相奇特的人呢?怎麼這幾日瞧不見了?他們是你的朋友嗎?」

  王寶兒笑道︰「是啊!他們是李大哥的朋友,自然是我的朋友啊!他們人很有趣的,陪著我玩,不過李大哥回來後,不許了,他們就回家去住了。不過我隨時可以叫他們來啊!姐姐找他們什麼事情,盡管吩咐好了。」

  薛瑤光道︰「哪里,我看著他們眼生,所以好奇的問問,倒沒別的事情。」薛瑤光心里暗暗盤算,又問了些事情,才作罷。

  王寶兒道︰「姐姐,你要有空閑,我們去瞧楚姐姐好不好?我知道姐姐心中以為我在胡說,很是不信她有多好呢!」

  薛瑤光有些吃驚,道︰「我哪這麼想了。不過左右無事,我們一起去瞧瞧也好。這樣的姐妹,我也想結識呢!」

  二人結伴到了楚流光的住所,一進門,就見楚流光在仔細地指點婢女做事。院階前面一尺多見方的土地被翻過土了,然後楚流光從口袋里取出兩粒花籽種下去,再吩咐一個婢女用盆扣上。

  王寶兒走到近前,道︰「姐姐在做什麼呢?」

  楚流光含笑道︰「你一會兒就知道了。妹妹,這位漂亮的姐妹是誰啊!」

  王寶兒便給二人介紹。

  寒暄了一會兒後,楚流光道︰「好了。」

  走過去,把盆拿走後,地上竟然已經長出花來了,只見它漸漸長大,足有五尺來高,每層葉子上都開出花朵,其中有兩朵燦爛奪目,格外可愛。

  薛瑤光驚奇不已。王寶兒早見過楚流光的手段,倒不怎麼奇怪,只是拍手道︰「啊!楚姐姐好棒啊!」

  楚流光見薛瑤光滿是疑惑,對她笑說︰「傳說這是仙家的旌節花,我偶然得到的種子,倒非我有什麼特別的本事。」

  薛瑤光一怔,道︰「姐姐可別謙虛,听說姐姐可以隔箱視物,不知能否看到我右手中握的是什麼東西嗎?」

  楚流光微微一笑,道︰「妹妹手里的是一朵牡丹花。」

  薛瑤光本來听見楚流光大言不慚,居然叫她妹妹,不由惱怒,但听到她說出答案,不由一震,把手攤開,果然潔白如玉的小手上是一朵紅色的牡丹花。

  薛瑤光道︰「你這麼快就算出了?你用的是什麼卦法?」

  楚流光噗嗤一笑,道︰「我哪里算什麼卦啦!我是猜的啦!」

  薛瑤光奇道︰「猜?猜的?」

  楚流光道︰「是的。我在園中曾經看過妹妹,見你喜歡手里掐朵花來把玩,又聞到了牡丹的一些香味,所以知道你手里是牡丹花啊!」

  薛瑤光吃了一驚,心想︰「她如此心細,察微知著,真是不可小覷。」道︰「姐姐這麼有心,由小知大,真是智能超群,小妹佩服的很。」

  楚流光含笑道︰「妹妹客氣了。」

  薛瑤光見她一口一個妹妹,心中有氣,眼珠一轉,道︰「姐姐這麼聰明,想必什麼都知道了?」

  楚流光道︰「那也未必,只不過凡事都略知一二罷了。」

  薛瑤光心中暗笑,心想︰「你見識真是淺陋,如此張狂,等下有你好看的。一個人再怎麼聰明,也不可能什麼都懂的。」

  當下,薛瑤光便天南海北,天文地理,和楚流光談論起來,可是薛瑤光絞盡腦汁,也沒難倒楚流光。薛瑤光對于經商之道最是拿手,不過在此事上要是出些問題,把楚流光難倒了,也算不得什麼本事,因此,薛瑤光便尋些別的刁鑽古怪的問題發問,可是楚流光居然侃侃而談,對答如流。

  最後薛瑤光發覺實在難不倒楚流光,心思一轉,冷笑道︰「姐姐果然是天下第一聰明人,我看沒有女子比你厲害了。嘿嘿,也不可能有男子比你厲害了。」言下之意是沒有男人能配得上她了,那樣,就算再怎麼聰明!豈不也是很悲哀的嗎?

  楚流光好似沒有听出薛瑤光的意思,卻神色一黯,道︰「有的,妹妹把我說得天下第一,其實不說男子,就是女子,我來到寶兒妹妹家,就發現了一個人要比我厲害得多。」

  一直看薛瑤光和楚流光二女熱鬧的王寶兒也忍不住問道︰「楚姐姐,你說的是誰?居然比你還厲害。」

  薛瑤光心中一蕩,心想︰「我自幼就有才女之名,看來你還不是那麼狂妄,居然還曉得我的厲害。」不禁得意。

  楚流光仰首嘆息,道︰「她行事寬大中正,又心地仁厚,可謂得天之助。最厲害的是她可以說到做到,想做便做,我卻不行,有些事情,我知道怎麼做,但是卻做不到,這有什麼用?所以說,知易行難。因此我再怎麼聰明,也絕不會是最厲害的女子,我看只有她才能堪當天下第一。」

  薛瑤光都听呆了,道︰「她到底是誰啊?」

  楚流光抿嘴笑道︰「妹妹日後便知,我現在就是說了,你也不會信的。等你吃到苦頭,你就曉得了。」

  薛瑤光輕蔑地一笑,心想︰「這恐怕是你杜撰出來的吧!反駁不了我的話,便用別的謊話來搪塞,看來你的智能也是有限的很。」

第四章 智人智事

李瑟和冷如雪如膠似漆,快樂不知時日,過了些日子,才想起應該回家了。

  這些日子里,冷如雪因和李瑟親密無間,在李瑟的勸告下,因此對花如雪表面很是客氣。王寶兒又很害怕冷如雪,不敢和她爭寵,所以李瑟還算逍遙。

  不過日子一久,花如雪和楚流光學習法術厭了,再加上眼見李瑟和冷如雪親熱不禁,再也忍不住,便爭風吃醋起來。李瑟窘困之下,才想起應該回家了。

  李瑟在棲香居和古香君提起要回家的事,古香君也連連點頭稱是,道︰「我們的酒樓被花妹妹的丫鬟小石頭管著,不曉得會出什麼事呢!幸好師父在酒樓,否則我定會放心不下。不過我們還是盡快回家去才好。寶兒的生日也已經過了,我們在京師也沒什麼事情。」

  李瑟道︰「對極,我們今日收拾一下,明日就動身。」

  二人還在說話,一個丫鬟進來道︰「公子,夫人,有客人來訪。」

  李瑟不知是誰,便出去迎接,見解縉和楊士奇聯袂走來,連忙迎上前去,笑道︰「什麼風把二位大人給吹來了?二位大人有事吩咐小子就是了,麻煩二位大人親自光臨,真是折殺小子了。」

  解縉笑道︰「你忙的很,叫你時常去我們府邸去玩,你卻只顧著風花雪月,倚香偎綠,哪里肯去見我們這些糟老頭子?青春年少,瀟灑風流,真是令人艷羨啊!」

  李瑟大是尷尬,道︰「哪里,我是怕打擾二位大人。」

  說話之間,三人走進屋中,古香君連忙奉上茶來。

  聊了一會兒,楊士奇道︰「李公子,我們此來是要帶你去見一個人的,這人你見過的,不過你曉得嗎?他乃是你的師叔呢!」

  李瑟吃了一驚,手上的茶水都濺了出來,道︰「你們說的是誰?」

  解縉道︰「少師姚廣孝,法號道衍的便是。」

  李瑟道︰「啊!我是見過他一面,可是我師父沒說過我有過這個師叔。」心想︰「這絕不可能,他是和尚,師父是道士,風馬牛不相及,怎麼能牽扯到一起?」

  楊士奇肅然道︰「你去見見便知原委了,其中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

  李瑟見二人一臉肅穆,料來定會有什麼大事,再說心里也是好奇的很,當下道︰「不錯,那麼二位大人可否代為引見?我也想知道其中的原委。」

  解縉道︰「甚好。我們現在就動身吧!」

  三人剛走出門,就見王寶兒、楚流光、花如雪三女走來。

  王寶兒和解縉、楊士奇打過招呼後,就道︰「解叔叔,你們帶李大哥去哪里啊?」

  解縉道︰「我們要去拜會姚少師,其實,你的李大哥是他的師佷呢!」

  王寶兒听了大喜,道︰「啊!那我可要跟著去見識見識,平時見他的樣子很怕人的,不過既然他是李大哥的師叔,那麼就不會嚇著我了。嘻嘻!為什麼他當了大官了,還要做和尚呢?很多人都想知道呢!我這次去問問,然後說給大家听。」

  花如雪「啊」的一聲驚叫,道︰「你說要去見那個和尚大官?那我可不去,我怕得很,他法術太厲害了。」

  楊士奇無端嘆了一口氣,對楚流光道︰「這位姑娘,她們一個要去,一個不要去,那麼你呢?」

  楚流光微笑道︰「我自然要去的。說不定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楊士奇和解縉相對愕然,齊道︰「好厲害的老和尚,果然算準了會有兩個女娃要去。」

  楚流光微笑不語,王寶兒卻追問個不停。

  幾人一起坐車乘轎奔「慶壽寺」去了。原來道衍雖然位高權重,但除了上朝,平日都是穿僧服、住寺廟,近些年,他都居住在慶壽寺里。

  到了慶壽寺,來到一處禪房,解縉進去通稟,二女和李瑟連同楊士奇等在外面。

  幾人見禪房很是雅致,擺設乾淨,又有些古玩書畫。李瑟和楚流光、王寶兒便留心賞看,來到一處畫像處,王寶兒忽地仔細揣摩起來,然後驚道︰「大哥、楚姐姐,你們快來,你們看這畫上寫的是什麼?」

  楚流光和李瑟聞言看到,見一個和尚的畫像處題了一首詩,詩雲︰「一夕靈光出太虛,化身人去意何如?秋丹不用爐中火,凡子心頭一點除。」

  李瑟見畫中那和尚的三角眼,形如病虎,正是在宮中見過一面的道衍的形象。李瑟驚道︰「這是少師的畫像。可是這詩……」

  楚流光含笑點頭,道︰「寶兒和大哥猜的不錯。」

  這時楊士奇笑著走過來,道︰「三位果然都是聰明人。這詩是個謎語,謎底乃是『死禿』兩個字,這不是別人,乃是解大學士的手筆,他和少師玩笑慣了。少師看了他題的這首詩,只是哈哈大笑,卻不以為意,仍舊掛在明處,其胸懷真是博大。」

  李瑟和王寶兒嘖嘖稱奇,楚流光則笑道︰「好一個得道的高僧啊!」

  這時,解縉推門進來了,笑道︰「你們趁我不在,說我什麼壞話呢!」然後對楚流光道︰「姑娘,請你進去吧!少師要先見你。」

  李瑟大是奇怪,心想︰「我還沒問清他到底是不是我師叔呢!他怎麼倒要見楚妹妹?這是什麼緣故?」

  旁人卻都不以為意,一個小和尚帶著楚流光去了。

  小和尚把楚流光帶到一個禪房前,行了一禮,便自去了。

  楚流光輕輕地推開門,見一個和尚盤膝坐在椅上,對她一笑,示意她坐下。楚流光見他年紀似乎不怎麼老,三角眼,顴骨突出,從面相上來看,是極凶之相,不過如今光芒已斂,透出一股柔和的味道,不禁稱奇。

  那和尚笑道︰「相由心生,心變相亦變,姑娘何必在意?不過楚姑娘,我要單獨見你,你可奇怪?」

  楚流光道︰「昨日我算了一卦,曉得今日要遇到貴人,不想大師果然要見我了。我很想知道您對我能有什麼好處?我現在豐衣足食,事事如意,逍遙的很,而且我懂得不少,有什麼事情我自己不能辦到的嗎?難道需要別人襄助?」

  道衍笑道︰「你說的的確很對。可是你看到了嗎?屋里這盆花快要到了凋謝的季節了。自然,你能有辦法令它不凋謝,可是你自己呢?」

  楚流光一顫,道︰「師叔果然厲害,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難怪名震天下。可是我身上的疾病,乃天意所為,師叔難道有什麼辦法嗎?」

  道衍不回答楚流光的問題,卻正容道︰「一個人如果盲了,那麼他的耳朵是不是應該很靈活?一個人聾了,那他的眼楮是不是更明亮?」

  楚流光用心思索道衍的話,道︰「您說的不錯。」

  道衍笑道︰「世事就是如此,失去了一項,會在別的地方彌補,有得有失啊!要是專心于一事,反而能有大成就。」

  楚流光道︰「對,請您繼續說。」

  道衍道︰「我老啦!法力也衰竭了,幫不了你什麼忙了。不過能幫你的人就在你的身邊,你為什麼不善加利用呢?」

  楚流光一怔,隨即嘆氣道︰「師叔,那可是渺茫的希望啊!和沒有希望差不多。而且以損害別人為代價,我即使運用計謀能得到,我也行動不來。就算行動了,其後我心里也是難安,生不如死,我才不那麼做。」

  道衍哈哈笑道︰「你這是用你的假心來蒙我的雙眼,可惜我只用心來體察世界。來,我為你開釋。」然後從懷里拿出一本書,道︰「這是我一生心血所著,名為『智典』,你只要學會了,便可縱橫天下了,還需要什麼法術幻術嗎?豈不聞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嗎?」

  楚流光激動地接過那本秘笈,激動地翻了起來,好一會兒,抬頭見道衍含笑望著她,眼珠一轉,把書放在桌上,淡然道︰「嘿!老和尚,我可不領你的人情!你會有好心幫我?我看你是想利用我,幫你的好師佷罷了。」

  道衍仰天大笑,然後道︰「好聰明的小姑娘。不過你如果不是我師佷的老婆,我也不屑利用你啊!他老婆不少,也都聰明的很,我干什麼要給你?你不要的話,我也不強求。嘿嘿!難道想要我書的人,還少了不成?」

  楚流光淡淡地道︰「那好啊!我正不想要呢!而且我可不是他的……我是他的妹妹而已。」

  輪到道衍怔住了,苦笑道︰「唉!算我錯了,大小姐,請您收下我的書吧!」見楚流光帶著勝利的笑容收下了秘笈,才嘆氣道︰「我白活了八十多歲,還是斗不過女娃。李瑟那小子現在也是笨笨的,怎麼倒討女孩子喜歡?」

  楚流光笑道︰「原來師叔也不是什麼事情都知道。你不必套我的話,有問題直說便是。」

  道衍笑道︰「那好。你告訴我,李瑟這小子憑什麼打動了你的心?我算出他命犯桃花,可是你的智能天下超絕,非一般的俗世女子可比,難道僅僅因為他肯舍命救你,你就對他另眼相看?」

  楚流光先是臉上一紅,隨即星眸迷離,道︰「心體光明,人心一真,便霜可飛、城可隕、金石可貫。若偽妄之人,就算再聰明厲害,在我眼里也是面目可憎,形骸徒具。溪水再淺,也是清澈可愛;渾水再深,也是叫人厭煩。不過這也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他心地善良,但不自以為是。而且對我們女子溫柔體貼,真心的關愛,沒有一絲歧視的想法。這樣的人,如今在世上絕不多見啊!」

  楚流光越說星眸越亮,激動地道︰「師叔說李大哥笨,其實他哪里笨啦!他是心里有疙瘩,沒有解開罷了。如若解開了,他會是天下間最有能力的人。魚得水勢而忘乎水,鳥乘風飛而不知有風。我得到師叔您的秘笈,只是有形的智能,可是李大哥做事不憑機謀,率性而為,意氣所至,感召人心,此乃無敵于天下的最高境界啊!」

  道衍點了點頭,嘆道︰「你如此智能,超出我的意料,從此以後,江湖就是你們的了。該是老衲退出的時候了。嘿嘿!老天果然會安排。」說完慨嘆不已。凝思了一會兒,又道︰「你不是想把李瑟心中的疙瘩解開嗎?請看老衲的手段吧!」說完,拉著楚流光的手,一同走出了房間。

  再說楚流光和道衍說話的時候,李瑟等人也沒閑著。楊士奇對解縉道︰「我們可沒敢說你壞話。別說少師了,解大學士你連皇上都拿著沒辦法,我們豈敢得罪?」

  解縉笑道︰「過獎,過獎。」

  李瑟好奇心起,道︰「哦?皇上也拿解先生沒辦法?楊大人定然知道許多這樣的事情吧?請大人講講,讓小子長長見識。」

  楊士奇見王寶兒也是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就道︰「好,那我就講幾個。」

  皇上有個貴妃死了,祭祀時把大學士解縉請了來,讓他朗讀祭文。而那所謂的「祭文」不過是一張白紙,上面除了四個「一」字並沒有內容,實是的無米之炊。

  解縉不慌不忙,稍加思索,立即變「無」為「有」,並朗聲讀道︰「巫山一片雲,峨嶺一堆雪,上苑一枝花,長安一輪月。雲散,雪消,花殘,月缺。嗚呼哀哉!尚饗!」皇上和眾大臣听了不禁暗自叫絕。

  還有一次,那是朱棣欽授解縉為翰林學士,命他主編「永樂大典」的時候,解縉時常侍奉于皇帝左右。朱棣知道解縉學識淵博,吟詩聯句對答如流,便經常出一些難題考他。一次,朱棣對解縉道︰「愛卿,寡人有位愛妃夜里生了一個孩子,你替朕做一首詩吧!」

  解縉立即吟詩恭賀道︰「吾皇昨夜降金龍,」

  朱棣道︰「是個公主,不是太子。」

  解縉馬上改吟︰「化做嫦娥下九重。」

  朱棣又道︰「可惜已經死了。」

  解縉接口道︰「料是人間留不住,」

  朱棣道︰「已命太監拋入金水河里去了。」

  解縉續吟道︰「翻身跳入水晶宮。」

  朱棣哈哈大笑道︰「愛卿真會隨機應變啊!」

  楊士奇講了兩個解縉在朝廷上的隱事,李瑟和王寶兒听得目眩神迷。李瑟嘆道︰「解先生真聰明啊!」

  解縉笑道︰「這沒什麼,旁門左道罷了。都是小聰明,沒什麼用處。」

  楊士奇笑道︰「哪里是什麼小聰明啊!皇上想盡辦法難為你,都沒成功。前些日子,皇上另想了個主意,對你說︰『愛卿,我們都知道你很聰明。今天朕叫楊學士說一句真話,請少師說一句假話,只準你加一個字,把兩句話連成另一句假話,你能做到嗎?』」

  「于是,我說了句真話︰『皇上坐在龍庭上。』少師說了句假話︰『老鼠捉貓。』」

  「這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句話,我們成心看你的笑話。但你應聲答道︰『皇上坐在龍庭上看老鼠捉貓。』這當然是天大的假話,你立刻答出了。」

  「皇上還不肯罷休,改口道︰『還是這兩句話,你用一個字把它連成一句真話。』」

  「你隨即答道︰『皇上坐在龍庭上講老鼠捉貓。』這是道道地地的真話了,我們還是沒有難住你,哈哈!」

  幾人說笑不禁,談的甚歡。

  王寶兒也湊趣笑道︰「我記得有一回,一個官員和解叔叔來我家赴宴,在花園里要他當場為雞冠花作詩一首。解叔叔不假思索隨口吟道︰『雞冠本是胭脂染』,首句剛出,那人忽然從衣袖里取出白雞冠花道︰『不是紅的,是白的。』解叔叔不慌不忙接口吟出︰『今日為何淺淡妝?只因五更貪報曉,至今戴卻滿頭霜。』那家伙听罷,連連點頭道好呢!」

  李瑟听的也是佩服不已,連連稱贊解縉。

  楊士奇對解縉道︰「李公子既然如此推崇你,你就給李公子題首詩吧!」

  解縉笑道︰「我就曉得你不會放過我的,好,拿筆來。」

  楊士奇道︰「慢著,還要出題目呢!嗯!就以斧頭為題好了。」他有心要為難解縉,便出了個古怪的題目,心想︰「這麼天馬行空的,他一定會很為難吧!」

  解縉卻不假思索,援筆立就。

  斧兼贈李公子

  斫削群才到鳳池,

  良工良器兩相資。

  他年好攜朝天去,

  奪取蟾宮第一枝。

  楊士奇見了大驚,心想︰「解縉怎麼一改平時的嬉笑嘲諷,居然這麼夸獎起李瑟來!李瑟雖然是個人才,但也不至于受得起這麼夸贊啊?難道是因為少師的緣故?可是他連少師也戲弄的啊!」

  正思索間,忽听一人大笑道︰「好詩,好氣魄。可是解才子為何對小輩如此客氣呢?記得我師兄天靈子拿他的畫像請你題詩,你見他是個道士,便寫道︰『賊,賊,賊。』我和他正相對愕然。你繼續寫道︰『有影無形拿不得。只因偷卻呂仙丹,而今反作蓬萊客。』連我們你都戲弄,卻對後輩客氣,難道你轉了性子?」

  眾人都是一齊大笑,和道衍見禮。

  李瑟見道衍帶著楚流光走出來,並且說出他師叔天靈子的事情,不由信了大半,正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卻見道衍和眾人寒暄之後,對他道︰「果然少年英才,居然得了個好彩頭,昔年你師叔天靈子都沒有你這麼幸運,來吧!跟我來。」拉著李瑟,和眾人點了一下頭,便往里邊去了。

  李瑟被道衍拉著手,只覺一股暖流傳來,激動不已,心里有千言萬語想要述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第五章 畫龍點楮

李瑟隨道衍來到僻靜的禪房後,立即跪下叩頭道︰「師叔,小佷有眼不識泰山,請您原諒。師父從來不和我說他的事情,也沒說過我們門派的事情,是以不認識您。初見師叔,小佷既驚且喜。」

  道衍把李瑟扶起,笑道︰「大師兄他把你教的好啊!有些事情是需要你慢慢體察的,和你說了也沒什麼好處。別看我不在你的身邊,可是你出山之後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中。」說完哈哈大笑。

  李瑟驚道︰「什麼?那麼小佷丟人現眼的事情,師叔是一清二楚了?」不由沮喪之極。

  道衍愛憐地道︰「孩子,你不必垂頭喪氣。你今日既然能來到我的身邊,那就足見你的本事了。你可知道,我若是瞧不上你,豈會認你這個師佷呢?」

  李瑟澀然道︰「可是……可是我一事無成,武功又給人廢了,前途渺茫,師叔還理我做什麼?」

  道衍道︰「玉從石中來,不經琢磨,何以成器?區區事物橫逆困窮,是鍛煉豪杰的一副爐錘,受其鍛煉者,則身心交益;不受其鍛煉者,則身心交損。還好,你一路走來,雖有小紕漏,但無損大局。你現在身處迷霧中,可是你已在陽光大道上了,如若破除執迷,便可一飛沖天了。」

  李瑟迷茫地道︰「請師叔教誨。」

  道衍嘆道︰「唉!我哪里能教誨你什麼,其實你一路走來,對我才是個大教訓。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你就像一面鏡子,把我一生的得失都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孩子,你做事自然而不做作,在世而不出世,乃是我窮極一生才參悟透的啊!」

  李瑟道︰「師叔千萬別這麼說,我現在就像是在大海里的小舟,隨波逐流,不曉得向哪里去。我的前面都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我看不到陸地,人們常說︰『海中有仙山』,可是仙山在哪里呢?」

  道衍道︰「那是你沒清楚你自己罷了。你听我的身世來歷,你就曉得你的見識是多麼高遠了。」他沉吟了一會兒,道︰「我姓姚名廣孝,長州人,本為醫家子。十四歲那年,剃發為僧,法名道衍。那一年,我遇到了道士席應真,就是你的祖師爺,此後得其陰陽術數之學,經過苦練多年之後,終有所成了。」

  李瑟第一次听到關于師門的事情,不禁听得入神。道衍見他的神情,就又道︰「你師父是我們的大師兄,天靈子是二師兄,我乃是三師弟。嘿嘿!他們是道士,我卻是個和尚,大是古怪吧?世事就是如此,什麼事情都會發生的。」

  李瑟點了點頭。道衍隨即一臉嚴肅,道︰「我有通天徹地的奇術在身後,自思應該做出一番大的事業,便行走江湖,尋找機會。終于,讓我發現當時的世子燕王有帝王之相,便投身在他的身側,又介紹了金忠和袁珙兩位朋友輔佐他。我們同心協力,歷經千難萬險,終于打敗了朝廷的軍隊。」

  道衍仰首追思,不勝唏噓,呆了一會兒,才道︰「當今聖上,那時只不過是個王爺,若非我出力幫他,他豈能得到萬乘之尊,建立不世之功業?我們攻進京師後,我是志得意滿,當真是意氣傲睨,旁無一人,兼且百官皆稱贊不迭,我不禁得意揚揚。皇上也是高興,所謂富貴不歸故鄉,猶如衣繡夜行,皇上便讓我且回故鄉,並賞賜黃金一千、白金五千、彩帛百端、藍玉十笏、七佛紫金毗戶帽一頂,上嵌珍寶七顆,千佛鵝黃袈裟一件,上綴明珠二十四粒等等珍珠寶貝。又敕羽林軍三百沿途護送,並陸路鑾輿一乘,水路御舟一只。沿途官員都歸我調遣,那樣的氣派,真是威風啊!」

  李瑟听到此處,心想︰「果然好大的排場。」

  听道衍繼續道︰「我自幼喪了雙親,只有一個姐姐,在她身邊被撫養長大,這鞠育之恩,如同親母一般。我自從富貴之後,並未通問,到如今功成名就,昔年瓢母一飯,淮陰尚報千金,何況我姐?我便親率百官前去拜訪。哪知我姐姐大怒,閉門不納,從人再三勸解也是無用。我只好先去訪我的幼時好友王賓。」

  「可是王賓也不見我面,只是遠遠喊道︰『和尚誤矣,和尚誤矣。』沒有辦法,我又去見姐姐,跪在門前求她,她才開門對我道︰『你哄著燕王說他是真命天子,乘著建文皇帝年少登基,教唆燕王興兵造反,危逼京城。皇上不知去向,六宮化為灰燼,皇子、皇弟盡遭屠戮,而又誅滅忠臣數千家。夫人、小姐,囚辱教坊,守節自盡者,不知多少!加上兵戈戰亂,士兵百姓死傷無數,你做了多少的孽啊!古人有雲︰『忠、義為天地之正氣。』你如此做法,真是愧對祖先啊!從今而後,你我不到黃泉,永不再見。』」

  道衍說完,默然良久,才嘆道︰「我即便富可敵國,權可通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卻沒有家的溫暖,一點也不快樂。姐姐臨死都沒見我!你說,我活得可有意義?」

  道衍淒涼無比,一字一句道︰「人生只為欲字所累,便如馬如牛,听人羈絆;為鷹為犬,任物鞭笞。如果一念清明,淡然無欲,那麼天地也不能轉動我,鬼神也不能役使我,豈不快樂?」

  李瑟見師叔悵然若失,可是卻無可勸解,想想他的一生,果真是為了追求功業,太過執迷,陷入了虛名之中,不禁感嘆,慢聲吟道︰「權貴龍驤,英雄虎戰。以冷眼視之,如蟻聚羶,如蠅競血;是非蜂起,得失猥興。以冷情當之,如冶化金,如湯消雪。功名富貴,只是雲煙,人生苦短,到底什麼才是永恆的追求呢?」

  道衍惘然道︰「人生在世,如同大夢一場,爭名奪利,好勝逞強,人皆被利鎖名韁所纏,難怪有人做詩雲︰『鐵甲將軍夜渡關,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閑。』」

  李瑟輕輕地道︰「師叔說的是。不過師叔現在看破了,也不晚啊!一旦悟道,便可通天,何必對往事耿耿于懷?」

  道衍听了李瑟的話,忽地嘴邊掛著笑,定定地看著他,神情頑皮之極,哪里還有一絲的惆悵在他臉上呢?

  李瑟見了大驚,口吃地道︰「師……叔……你怎麼啦?」

  道衍以手捧腹,指著李瑟,哈哈大笑起來,道︰「痴兒,痴兒啊!」

  李瑟不明所以,暗叫︰「糟糕,師叔怎麼了?難道……難道瘋了不成。」

  道衍忽地住口不笑,神情嚴肅起來,正容道︰「『算來名利不如閑』,此詩雖有一定道理,但若是經歷不同的人來看,感悟卻大不相同的。此詩若是化外之人所作,定是道行太淺,徒然羨慕功名富貴,可是因為不可得,所以做此詩聊以自慰罷了。人,只有經歷過了,心才能真正的體驗到那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夏蟲不可以語冰,凡人怎麼可能了解那些功名赫赫的人的內心呢?沒有經歷過,你知道挨餓是什麼滋味?你知道痛苦,心疼的滋味,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滋味?」

  「體會了之後,你挨過餓了,才真正的明白吃飽的滋味;心疼過了,才知道真正歡喜的滋味。如果懼怕困苦磨難,懼怕名聲顯赫,懼怕負擔功業,只是一味躲避退讓,那麼,你永遠也不曉得你的心,不曉得苦辣酸甜。」

  李瑟忽地被道衍給說愣了,痴痴地道︰「可是我師父教誨過我,凡事不可強求。要知一旦放縱,就著了痕跡。日月經天,江河行地,它們自然而然,所以能夠永恆。我們的追求,是要永恆的東西,為了瞬間的,注定消亡的東西而著迷,是多麼愚笨和可笑啊!」

  道衍道︰「你說的不錯。可是,符合你師父的道路,卻不一定適合你。仙道之路,從沒二人用同一種方法行得通。刀君一派,說是以刀入道,可是刀不過是憑藉罷了,或者說是一個途經的點而已,你師父的方法教誨不了你,你也體會不到的。」

  道衍見李瑟越來越是迷茫,忽地語氣一轉,道︰「洪武三年,太祖朱元璋始讀『孟子』,讀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君有大過則諫,反覆之而不听則易位』時,大是不屑,當他翻到卷四『離婁章』時,龍心大怒。因為這一章里有這樣一段話︰『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膽量好大的孟軻,竟敢鼓動百姓在皇帝對待他們不好時,就把皇帝當作仇敵賊寇,那還了得。于是,他就詔告天下,說孟子的這段話『非臣子所宜言』,罷免孟子在孔廟中的配饗。朱元璋擔心大臣們會反對這一做法,又明告群臣,有敢勸諫者,以『大不敬』論罪處死,並且『命金吾射之』。」

  「過了些時日,當時的刑部尚書錢唐忍不住了,明知勸阻皇帝有殺頭之罪,仍然參本抗旨勸諫,並命役人抬棺隨己上殿,願意袒胸受箭。他說︰『臣得為孟軻死,死有餘榮』。」

  「朱元璋知道『孟子』在全國人的心目中的地位已無法動搖,想完全禁止是不可能的,只好組織了一個『孟子』審查的衙門,出了本『孟子節文』,把『孟子』刪得七零八落,共刪去八十五條,只剩下了一百七十條,作為命題、取士的範本。並詔告天下,贊揚孟子『辨異端、闢邪說,發明孔子之道』,又恢復了孟子配饗孔子的地位。」

  李瑟忽听師叔講起了朝廷里的故事,不知他有什麼用意,但料來必有深意,便用心體會。

  道衍又道︰「朱熹說過,孔子的儒學未嘗一日得行于天下,這的確是事實。儒學確實在不斷地變著,經董仲舒、『二程』、朱熹等人之手,兩千年來,已經面目全非了。如今讀書人都把儒家捧為正統,可是這正統哪里去了?」

  「孔子雲︰『三人行,必有我師。』這話怎麼沒人听進心里去?都認為孔子是聖人,凡事都要听他的,這就違背了儒家之道。」

  「墨子雲︰假如都效法自己的父母,怎麼樣?天下當父母親的很多,但仁義的很少,如果都效法自己的父母,那就是效法不仁不義了。那都效法自己的老師,怎麼樣?天下當老師的很多,但仁義的很少,如果都效法自己的老師,那就是效法不仁不義,不可以做為準則啊!那都效法自己的國君怎麼樣?天下做國君的很多,但仁義的很少,如果都效法自己的國君,就是效法不仁不義。效法不仁不義,不可以作為準則。所以,父母、老師、國君三者,都不可以效法,唯有天道,才是可以效法的。天之行廣而無私,其施厚而不德,其明久而不衰,故可法之。」

  李瑟突然听了這一番言論,感覺好像被雷擊中了一樣,渾身一震,一下呆住了,腦中紛綸無比,心里空蕩蕩的,沒有著落處。

  道衍又道︰「『詩經』雲︰『匪今斯今,振古如茲。』(不是今天才如此,自古以來就如此啊!)這話說得好,自古以來,所有的話都是哄騙人的啊!千年不變的效法之句數不勝數,舉其犖犖大端者,如『以吏為師』、『法先王』、『見賢思齊』、『臣事君以忠』、『天不變,道亦不變』……在我看來,都是哄人的,全都是狗屁。老師的話,書上的話,其實到了你的身上,都是狗屁啊!」

  李瑟喃喃道︰「全都是……全都是狗屁!?」

  道衍道︰「不錯。」

  李瑟渾身已是汗透,一瞬間,身上不知哪里冒了許多的汗水。

  只听道衍又道︰「宇宙內,事要力擔當,又要善擺脫。不擔當,則無經世之事業;不擺脫,則無出世之襟期。你以前的所作所為,擺脫了,卻沒有擔當,說到底,你只不過是逃避罷了。你哪里是什麼見識高遠,行事高深?了心自了事,逃名不逃世,方是心之根本。出世之道,即在涉世中,不必絕人以逃世;了心之功,即在盡心內,不必絕欲以灰心。你以前的那些狗屁見識,都是下乘,都是胡鬧罷了。心若不了,妄談其他,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李瑟腦里似乎炸了一樣,什麼也想不起來,眼神呆滯,只是顫聲道︰「那我該如何?我該如何……」

  道衍大喝道︰「混俗和光,在世入世,融入眾生,放下自卑,棄其消極,勇于進取,這才是煉心。古人曰︰『未修玄,先做人,人做完,仙不遠。』做常人所做之事,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行常人不能為之為,待機而後動。心懷道志,身處紅塵,名曰塵世煉心,身隨流水去,心如白雲閑,其在世洗心,非消極厭世,而是勘破世事,靈通運用,不迷幻境而已。其區別在于,俗人追求錢財名利,是為享受,然耗精費神催人速死;我得到錢財名利,是為助道行善積德,保命長生,故俗人有短暫快樂,卻有無盡煩惱,而我有短暫煩惱,卻可永世逍遙。」

  道衍說完,仰天大笑,也不等李瑟回味,忽地又道︰「傻小子,凡事你若只用肉眼去看,什麼事能明白?你出山之時,遇到了聞名江湖的淫賊花蝴蝶,你以為是你殺了他嗎?告訴你,他的師父,和你的祖師爺席應真乃是同門師兄弟,刀君的心法,只傳一人,別的弟子就要另闢蹊徑。他和我是同一輩的人,如果真的論起來的話,可以這麼說吧!他和我們乃是同一門派的,是師兄弟,都是刀君一派。以他高深的修為,如要殺死他,憑我的道行,都是做不到的,更別說你了。若非他有他的理由,他會甘心死在你的手里?你能殺死他嗎?人都難逃一死,可是所謂薪火相傳,才會源源不絕。他自有他的道理,你仔細去想想吧!到底他是不是被你殺死的?」

  道衍這些話說出來,比以前的所有言語更有震撼力。李瑟突然發現,他一開始的所有經歷,所有想法,一下全部被否定了,而新的真相,超出了他的想像和認知,他原來一開始的所有想法和念頭,居然像泡沫一樣破碎了。

  李瑟腦中「轟」的一聲,隨後身子輕飄飄地,不知身在何處。

  道衍見李瑟忽然委靡于地,道︰「昔年有葉道士畫龍,點楮之後,龍嘯九天。今我效法前人,做畫龍點楮之事。」說完運氣在李瑟眉心一點,然後再也不看他,甩袖大笑而去。

  李瑟忽覺腦中一陣清涼,隨即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似乎發生在他眼前一樣,而他只像一個旁觀者一般觀看。

  李瑟對于那些事情,忽然心里變化起來,似有感悟,似無感悟,恍恍惚惚,不知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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