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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變》第3章
第九章 諾言

時光匆匆,薩摩繼承精靈人族儲君的位置已經三年了,此時,他已經是一個八歲的小男孩了。

三年來,薩摩進入了精靈之森,接受精靈長老的教育。有了魂玉心石,薩摩的魔力提昇許多,對元素能量的感應力比以前更加的敏銳。可以說,魂玉心石補足了精靈人對元素敏銳度不如精靈的缺憾。薩摩以著過人的資賦,或許還有體內神秘力量之助,快速地學會了各式魔法與禁咒。雖然一開始還必須依靠琉璃抑止體內的能量,但隨著能力的快速增加,薩摩不久就少有控制不了的情況出現。

不過,或許是習慣使然,也或許是琉璃身上散發出的平靜氣氛,薩摩仍舊每天覷空與琉璃見面,兩個小孩的相處奇異的很有話講,這或許是因為薩摩自小奇特的體質,讓他不願與人親近,只怕一個失控,傷了親近的人;而琉璃,噬巫的身分,到處遭人排斥。兩人在一起都知道不會傷害對方,因此兩人的相處沒了一向的早熟,有的是孩子般的童言童語。這一點,宇瀚與靈珊兩夫婦卻是樂見其成,因為早熟的薩摩一直是他們的遺憾,因此,兩夫妻不僅沒有阻擋,反而時常為薩摩偷空,讓他去見那美麗的小女孩。

「所以啊!只要把風的感覺放在心裡,然後跟它做朋友,就可以像飛一樣,跑得很快喔!」

小茅屋前的大樹下,一個金髮高束的小男孩認真地解釋著。

「真的嗎?那….那什麼是風的感覺啊?」

金髮飛揚的小女孩認真的對著眼前的小男孩發問。

「嗯…..我也不會形容…..,我都是閉著眼睛,慢慢感覺它的!」

小男孩這麼回答,說完閉上眼,像是在專心感覺的樣子。

小女孩見狀也跟著小男孩閉上眼,靜靜的感覺。

傍晚的清風輕輕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帶起入秋的幾片落葉,順著優雅的軌跡在空氣中滑翔。那是風的躍動……….

寧靜中,男孩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小女孩沉靜的絕美臉蛋。

小女孩的神色透著專注以及陶醉,男孩知道小女孩已經感覺到風的存在了。

這男孩正是我們的主角薩摩,而小女孩則是琉璃。

三年來,小薩摩不僅長高了,連原本及肩的金髮也已長及腰間,為了活動方便,不束髮的他偶爾也會徒勞地將頭髮高高束起。可惜精靈人的頭髮永遠隨著元素活動,綁不了多久,他的頭髮就會開始一絲絲地飄出髮帶的控制。

八歲的薩摩仍舊擁有驚人的美貌,只是這美貌中隱約透著威嚴與英氣。而七歲的琉璃奇異的,雖然不是精靈人,卻有不亞於精靈人的美麗,更奇特的是,小小的琉璃竟有一股出塵的氣質,帶點神聖,帶點不容侵犯的聖潔。據琉璃的叔叔那坦‧埃爾所言,這股氣質承襲自琉璃的父親,里爾公國前首席預言師那坦‧埃森。就是這氣質,讓琉璃即便站在薩摩身旁仍不見遜色。或許出於對她的憐惜,薩摩總是偷空便教琉璃魔法,而琉璃雖然不能施展魔法,但卻奇怪的對元素感應極為敏銳,絲毫不比薩摩遜色。

薩摩看著眼前專注閉著雙眼的小女孩,心中一動,飛快地啄了小女孩嫣紅的雙唇。

「啊!」女孩一驚,明亮的藍眸帶著疑惑。

小男孩帶著笑。

「……摩哥哥?」女孩還不懂得羞澀,只曉得叔叔說過不能讓人隨便親的。

小男孩帶著笑,伸手撫摸女孩美麗的金髮。

「琉璃妹妹,妳長大當我的新娘好不好?」小男孩問。

女孩看著男孩,天真的問:

「當摩哥哥的新娘還可以幫摩哥哥治病嗎?」

對女孩來講,不會害人還可以救人似乎對她有重要的意義。

「當然可以啊!而且當我的新娘之後,我們就可以永遠都不分開了!」男孩認真地回答。

小女孩一聽,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嗯!那琉璃答應當摩哥哥的新娘!」

小男孩笑開了嘴,伸出手:

「那,勾勾手!騙人的是小狗!」

小女孩一聽也笑了,也遞出了雪白的小手:

「嗯!勾勾手!騙人的是小狗!」

精靈人村落東邊一棟精緻的小木屋中,一對夫婦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老公,前些日子巴蘭跟我說,長老們覺得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薩摩了!你說該怎麼辦?」美麗的女人坐在床邊折疊一件件的衣物,憂慮地問著坐在桌邊拭劍的英挺男子。

「能怎麼辦?我們兩族的本事薩摩都學全了,連精靈族的魔法也學了,再來就剩下龍族、人族、矮人族和獸人族了。」

英挺男子停下了拭劍的動作,將目光落向村外的小森林,嘆了口氣,又道:

「獸人族就別說了,他們一向和龍人族沒什麼好交情,矮人族神秘的很,跟龍人族也沒來往,龍族雖然不排斥龍人族,但也說不上親密,剩下的也只有人族了!」

將劍小心地歸鞘,英挺男子的臉上帶著深思的沉凝:

「我想,薩摩現在這樣已經夠了。反正魔法武功也不是學得多便使得好,讓他在固有的能力上熟練一些說不定比較好。」

這話也是道理……

美麗的女人仔細地將衣物一堆堆擺好,繼而憂心地道:

「我最近總覺得,我們讓薩摩那孩子學這麼多到底好不好呢?」

男人聞言將目光轉向美麗的女人:

「…..應該是沒什麼不好的,起碼薩摩是主動想學,不是我們逼著他。只是他學得太快,現時也不知讓他學什麼好!若要讓他到人族去歷練,又嫌太小了!」

美麗的女人目光落向剛才男人所注視的小森林,帶著笑:

「是啊,而且我看那孩子也丟不下他可愛的琉璃妹妹哩!」

「那孩子身世可憐,幸好跟薩摩很有話聊。他們感情這麼好,要薩摩丟下那孩子離開,恐怕很難。」男人也笑著道。

這時,屋外傳來此起彼落的招呼聲。

聞聲,夫婦倆馬上知道,他們話中的主角已經回來了,女人於是下了結語:

「要不就像你說的,讓他留在村子裡吧!好歹跟著爹爹學些族王應該做的事。」

這日依舊是晴空萬里的好天氣,中央大陸的每一吋土地也仍舊輕輕迴盪著寧靜。

薩摩結束精靈之森的學習已經一個月了。一如往常的,薩摩結束了每天例行的冥坐與練功,又來到了精靈之森東南角的那座小茅屋。

「埃爾叔叔,你有見到琉璃嗎?」薩摩找遍了小茅屋內外,沒有見著要見的小女孩,於是找上了房間中的佝僂老者。

老者辛苦地咳了幾聲,隨著咳嗽聲,瘦骨嶙峋的骨架彷彿即將解體般猛顫著。

「沒…..沒啊…..,那孩子一早…..一早說要尋…尋藥草,出了門,跟她說我這病….好不了…咳咳….可就不聽,到現在…..還沒回來….」老者叨叨唸唸地說著。

薩摩一聽,偏著頭想了一會:

「埃爾叔叔,別擔心,我知道她去哪裡。」說完離開了小茅屋,向西邊的小森林尋去。

小森林的空地中,一個金髮飄飄的小女孩,穿著一身傳統精靈人女孩的蘋果綠小圍胸和短裙,蹲坐在一棵大樹下,兩條雪白藕臂抱住雙膝,裸著的小腳踝上掛著樹果串成的小腳環,白皙的臉蛋掛著愁容,一雙天藍色的美目瞪著自己腳上的腳環不知想些什麼。

薩摩來到這個與小女孩初識的空地中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薩摩輕手輕腳地走近小女孩,在女孩的身邊坐了下來。

「妳在想什麼?」薩摩問,伸手撥弄女孩腳上的腳環,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啊!」小女孩聞言,像是突然清醒一般,驚呼一聲。

繼而發現來人的身分,才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是摩哥哥啊!」

琉璃因為體質的關係,總是避著薩摩和叔叔埃爾以外的人。

「埃爾叔叔說你出來找藥草了!」薩摩直直地看著琉璃,眼中帶著明顯的疑惑。

琉璃知道他的意思,悶悶地低下頭:

「琉璃….琉璃沒有…..琉璃只是在想…..想一些事!」說著,藍眼罩上憂鬱的黯淡。

「想什麼?」薩摩輕皺眉頭,擔憂地問。

小琉璃看著薩摩,像是在思考什麼。好一會兒……突然反身抱住小男孩,將臉埋進男孩懷中,悶悶地不說話。

對琉璃而言,薩摩是她除了叔叔之外的唯一依靠。在這種時候,琉璃格外依賴薩摩了。

薩摩一呆,他知道琉璃是個堅強的女孩,從來不曾表現得這般脆弱。

薩摩順手將小女孩抱進懷中:

「發生什麼事?」

小琉璃沒有回答,只是在薩摩的懷中搖搖頭,環住薩摩的小手緊了緊。

薩摩見狀,也不追問,只是抱著琉璃靜靜的等著……等她想說。

或許是黑暗帶來了勇氣,琉璃在天色逐漸轉暗時,低聲說話了。

「….琉璃….看見叔叔….死了….」小女孩的身體像是禁不住入夜的涼意,輕輕地發抖。

薩摩一驚,但隨即冷靜下來,輕笑著安慰道:

「別亂想…..妳只是太擔心埃爾叔叔了!」。

「才不是!」小琉璃掙開了薩摩的雙手,漲紅了臉,激動地反駁:「琉璃沒有亂想…..琉璃真的看到了!」

小琉璃緊握著雙手,像是試著想證明什麼似地繼續說道:

「以前….以前琉璃看到小黃生病死了,隔天小黃就不見了!後來….後來琉璃看見爹爹媽媽被火燒死了!然後….然後….不久爹爹媽媽就死了!是….是被…被火……」說到這裡,小琉璃淚如雨下,抽抽答答地。

「琉…..琉璃…..沒有….嗚….沒有亂想…..嗚嗚…..叔叔….嗚….叔叔就要死了!……嗚….」說完又無助地抱住雙膝,抽抽噎噎地哭泣。

薩摩看著小琉璃,他想到小琉璃有著預言的能力,雖然還不成熟,但,想來她應該可以預言身邊親人會發生的事。

想到這,薩摩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得將哭泣的小女孩抱入懷中誘哄似地拍拍背。如果是真的,那他絕不會開口說出虛偽的安慰。

「琉….琉璃是壞孩子……..琉璃不想看到的……,琉璃不想看到……,如果….如果琉璃沒有出生就好了!這樣小黃,還有爹爹媽媽都不會死了!.」小琉璃擰緊了薩摩的上衣,抖著聲音道。

薩摩聽到這,緊張地將小女孩推離懷中,金色眼眸專注地看著小女孩:

「琉璃不能這麼說!如果沒有琉璃,誰來幫我?」

小琉璃抬起淚眼汪汪的藍眸,有點疑惑,也有點期盼。

薩摩見已經引起小琉璃的注意力了,立即續道:

「琉璃是一個好孩子,只是有看到未來的能力而已。」

「可是琉璃不想看到…….」小琉璃低聲嘟噥。

薩摩對著小女孩笑了笑:

「….琉璃應該高興妳可以看到未來才對!」

小琉璃不解地看著薩摩。她不明白,當她所看到的都是不幸時,有什麼值得高興?她幾乎以為,她的身邊只會有不幸,不會有幸福!

「因為,假如說,妳沒有看到埃爾叔叔就要死了!那麼等到埃爾叔叔死的時候,妳會很後悔的!」薩摩解釋。

小琉璃的眼中露出深思的神色……

「因為,妳會發現妳還有好多好多話沒有告訴他,有好多好多事沒有幫他做!」

薩摩一邊說一邊想起了去年水精靈長老去世的情景。

「如果知道他就要死了,妳可以把想說的話都告訴他,還可以多陪陪他!讓他在到另一個世界之前可以快快樂樂的!這樣….就不會那麼遺憾…..那麼思念……」他多想預知水長老的死亡,那麼那天,他一定會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一雙小手爬上了薩摩的肩,薩摩回過神來看到的是琉璃擔憂的美麗藍眼睛。

「妳在擔心我嗎?琉璃?」薩摩微笑問。

小琉璃輕輕點頭,接著將頭靠上了薩摩的肩:

「琉璃覺得摩哥哥的心在哭…….」琉璃道。

薩摩笑了笑:

「摩哥哥已經沒事了!只是想到水長老,會有一點點傷心!只是一點點喔!」薩摩擠眉弄眼地解釋。

見狀,琉璃噗滋一聲地笑了:

「嗯!只是一點點!」帶著淚的笑容顯得格外燦爛。

兩人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夜色,已經降臨……..

「琉璃懂了!琉璃以後不會討厭看到未來了!」小琉璃擦乾了笑出的淚水,這樣回答。

薩摩露出了開朗的笑容,拉起琉璃的小手:

「走!我們回去陪埃爾叔叔。」

琉璃抬頭看著薩摩,肯定地點頭:

「嗯!」

兩道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往月光下那間小茅屋而去……

接下來的幾日,小琉璃整日在小茅屋中陪著埃爾,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再不就是拖著薩摩滿山遍野地找菟絲蟲的窩和露水草,找齊了便拉著薩摩幫她抽絲、榨汁、混染,忙了一兩日,接著神秘兮兮地織起了衣物。

別瞧琉璃年紀小,只是個七歲的小女孩,那雙手可巧的很,織出來的東西也精巧的很,她常幫村裡的人織些衣服袋子和掛飾,而村裡的人則回送她一些時鮮和食物。這些自然都是通過薩摩幫她轉送的。

忙和了幾日,琉璃將一條精巧的圍巾送給了埃爾。這圍巾用菟絲蟲的絲織就而成。

菟絲是中央大陸普遍衣物的材料,不同的菟絲蟲吐出來的絲顏色也不同,最普遍且常見的是綠色,其次是黃色的。黃色因其品質優劣又有深淺、均勻之別。最好的是純白的菟絲,極為少見,薩摩繼承王儲時所穿的白衣就是以純白菟絲所織成。

琉璃與薩摩所採的菟絲是米黃色的,色澤還算均勻,但還不算是最珍貴的,然而混染上了露水草的汁液之後,米黃色的菟絲就會顯得光滑,還透著清香,露水草的香味有清心、鎮定的功效,因此染上了露水草汁的菟絲織品就顯得珍貴許多。

埃爾拿著琉璃親手織成的圍巾,竟掉下了眼淚。

第十章 預言之路

又過了幾天。

這日,薩摩和琉璃在小茅屋外的大樹下,薩摩正認真地教著琉璃精靈族的語言和文字。

在這個世界,最通用的是人族的語言和文字,稱之為通用語。其餘各族為了各種需要,如祭祀、武笈、魔咒等,通常也蓄意保留本族的文字和語言。因此薩摩從小除了通用語一定要學之外,還得學會精靈人語和龍人語。之後到了精靈族學魔法,又學了精靈語,幸好精靈語與精靈人語間差異並不大,只是精靈語在某些用字上比較艱深,音階比較複雜一點。

而琉璃,從小學的就是通用語,來到中央大陸之後,埃爾也繼續督促她學習。此外,埃爾還向精靈人學了精靈人語來教琉璃。直到薩摩出現,薩摩偷空便教琉璃精靈人語,後來又教了龍人語,近來則教精靈語。

幸好,琉璃很聰明,學得快,一般日常的使用已經沒有問題。但是,或許是因琉璃身分比較特別,埃爾從前年開始又開始教琉璃一種新的語言,埃爾說,那是那坦家族的語言,是承襲預言家血液的族人都要學習的。因此,琉璃也偷空教薩摩那種奇怪的語言。音節簡單,但文字複雜。通常一個音要配上許多字。

其實,對身為人族的琉璃而言,龍人語、精靈人語和精靈語是沒有用的,因為人族的她並無法藉由這些語言發動其他族的特殊魔法。對琉璃和薩摩而言,這只是在相處時間中的娛樂之一。只是,這些語言在未來幾年後卻讓琉璃快速的融入其他種族,這倒是始料未及的。

「這個地方要用舌頭頂住牙齒,接著再後縮………」

薩摩正專心地解釋精靈語中“靈覺”的發音。

一陣木鈴聲傳來……,兩人不約而同地跳了起來。

「叔叔!」琉璃喊了聲,便和薩摩飛快地跑回茅屋。

那木鈴是薩摩用響木的樹枝做成的。響木之所以稱之為響木是因為這種樹的枝幹是中空的,敲來聲音極響,不同粗細長短的樹枝更可發出高低的音色。正因這種特性,響木便普遍被用來傳訊,甚至當作樂器。薩摩挑選了同粗細但長短不同的響木樹枝,串成了一長串的木鈴,當埃爾有事要找琉璃時,可以拉動屋內的短繩,便可以牽動屋外的木鈴,響亮的鈴聲隨著風,最遠還可以傳到西邊的小森林中。這自然是薩摩考慮到琉璃活動範圍所做的設計。

「叔叔?」琉璃進了房間,看到安坐在床頭,精神奕奕的埃爾,疑惑地問。

跟在後面進來的薩摩見狀,心中隱約有了預感。他還記得水長老故世前一天,也是這樣精神奕奕。

「琉璃,來,叔叔有東西要給妳。」埃爾道。

「什麼啊?」琉璃天真地問。

「先幫叔叔將那邊櫃子裡的藍色布包拿出來。」埃爾指著牆邊的一只陳舊矮櫃。

琉璃雖然疑惑,但仍舊依言打開了矮櫃,果然看見了一只泛白的藍色布包。

琉璃認得它,那是他們逃亡期間,叔叔一直不離身的布包。琉璃不知道那裡面裝了什麼,只知道,即便是最險惡的時候,叔叔仍舊不肯丟棄它。

看到這只布包,琉璃霎時了悟,心一酸,眼前模糊了起來。這麼重要的東西,叔叔竟然要給她……難道……時間已經到了嗎?

琉璃顫抖著手,慢慢地將手中的包袱遞給埃爾。

一隻溫暖的手在這時握住了琉璃冰冷的小手。

溫暖的感覺藉著兩人交握的手傳遞。琉璃看著手的主人,薩摩,他的眼中此刻正傳遞著鼓勵的眸光。是啊,起碼這段時間叔叔過得很快樂,她已經盡力了不是嗎?想到這裡,琉璃忽然有了勇氣。

而這邊的埃爾,沒有注意兩小的動作,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布包,露出一個精緻的銀盒。銀盒上浮雕著優雅流線,圍繞著一個圓形圖案,圖案中還有一個斗大的眼睛。那是那坦家的家徽。

埃爾專注地摸著銀盒的花紋,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這個徽章曾經是多麼尊榮的象徵啊!里爾公國開國以來,八位首席預言師有七位是穿著繡著這個徽章的法袍。而今,這個曾是富貴與尊敬代稱的家族卻在他人刻意的陷害下,支離破碎。沒想到以預言聞名的那坦家,最終竟是沒有算出這個攸關家族存亡的災難啊!

那坦家人丁單薄,除了哥哥,就剩他和一個嫁出的姊姊,他是逃出來了,但是其他人呢?姊姊嫁給了御史,家變之前已有一個十歲的兒子和四歲的女兒,那時琉璃才三歲,他們在外流亡一年,在中央大陸也呆了三年,如果安全無虞的話,那男孩應該也已經是十四、五歲的少年郎,而那小女孩也應該跟琉璃差不多大了吧。這場大變會不會牽連到他們呢?這個憂慮他一直不敢去深思,只是將死之前,還是不免想到他們啊!琉璃還小,肯定不知道他們的存在吧!可是小小年紀的她,實在不適宜再擔負更多的責任了。

埃爾甩甩頭,搖開這些無謂的感嘆,將注意力放回手中的銀盒,伸手按下盒邊機扣,“喀”地一聲,盒蓋立刻彈了開來。

這時,琉璃和薩摩已經被埃爾的動作吸引了注意力,不約而同地看向開啟的銀盒。

還道盒中是什麼珍貴的東西,原來擺的竟是三本書和一顆黑沉沉的珠子。

埃爾首先拿出那三本書,抬頭嚴肅地看著靜立的小女孩。

「這三本書中,一本是這幾年叔叔教妳的東西,那坦家的密語。這些密語是那坦家歷代預言家用來記載預言內容,並互相交流用的。不是那坦家的人就算看了也不懂,這樣不僅可以避免預言外洩,同時,掌握了權貴的秘密也可以保障家族的安全,教他們投鼠忌器。」埃爾拿起那本藏青色布皮的小書,這麼說。

嘆了一口氣,埃爾小心翼翼地將書遞給琉璃,繼續道: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那坦家也成為一些權貴們的眼中釘。他們對我們那坦家又愛又恨。愛的是那坦家無人能敵的預言能力,恨的是那坦家掌握了他們最不堪入目的過去。」

琉璃拿著這本記載預言時間、對象與內容的書,一時也不知該做何反應。

埃爾沒讓琉璃多想,又拿起另一本厚厚的素面手札道:

「所以,為了進一步保障族人的安全,又有另一本書,就是那坦家歷代預言家記載的預言筆記,包括妳父親。所有預言的詳細內容,預言師個人的推衍,接受預言的人本身的人格特質、身分背景,甚至沒有明白說出的評語都在裡面,為的就是讓每一代的預言家都能清楚掌握公國大勢,進一步運用這些記載來保護家族。只要那些人一天得不到這本書,他們就得保護那坦家一天。所以叔叔死也要讓他們找不到這本書,這樣就算你爹爹媽媽被害死了,起碼那些權貴們會為自己留點後路,保護我們那坦家的其他人。」

說到這,埃爾再度將手上的書遞給了琉璃。接著順了順氣,拿起了另一本看起來最古老的書,破損的頁緣、泛黃的頁面說明了書的年歲:

「而這一本,是那坦家預言能力的修練法。只有繼承了那坦家預言能力的子孫才能練就。叔叔因為沒有能力,所以沒有練過,但從小見妳爹爹練,道理是懂的。一般都是八歲時才正式學這門功夫,妳現在才七歲,叔叔本來想等妳八歲時帶著妳學,如今,怕是等不到了。」

「叔…….」琉璃眼泛淚光。

埃爾伸手擋住了琉璃的反駁:

「別安慰叔叔了。叔叔的身體叔叔自己知道。讓叔叔把要說的話都告訴妳吧。」

聞言,琉璃只好聽著,拼命忍著眼淚,可惜淚珠子滾啊滾的還是不受控制地一滴滴墬落。

埃爾對著琉璃安慰地笑了:

「還好,那上面有歷代預言家修練時留下的心得,妳可以參考看看。以後,就靠妳自己慢慢摸索,慢慢學了。叔叔只能告訴妳那坦家的家訓:『預言是上天賜予的能力,只能依勢而行,不能用來扭轉未來』。這句話你一定要記住。」

琉璃噙著淚,乖巧地點頭。

看到琉璃點頭答應之後,埃爾將書交給琉璃,接著看向靜靜躺在銀盒中的黑色珠子,謹慎地拿起它。

黑色的珠子果真黑得徹底,暗沉沉的像是把四周的光全都吸了去。光滑的珠面有一個小小的白色印記─眼睛圖形的圓形環狀印記,那坦家的家徽。

埃爾小心翼翼地捧起它看了幾眼,又謹慎小心地放回銀盒中。蒼老的雙手一邊將銀盒闔上,交給琉璃,一邊小心囑咐著:

「這是那坦家直系預言家代代相傳的寶珠,明鑑,它累積了歷代預言師的超能,能將使用者的能力大大增輻。這是里爾公國所有預言家都想得到的寶物。最後一個使用者就是妳的爹爹。現在它到了妳的手上,妳要好好珍惜它。」

琉璃用力抱緊懷中的東西,堅定地點頭答應。

「這些都是那坦家不能外傳的東西。妳要記住,千萬不能遺失,任何一樣東西都不是那坦家丟得起的!懂嗎?」埃爾神情嚴肅地叮嚀。

「懂!」琉璃肯定地回答。

埃爾滿意地笑了。目光轉向一旁的漂亮小男孩─薩摩。

「薩摩…..這幾年我老了,動不了了,多虧你照顧琉璃,陪著她,她很久沒這麼快樂了。」埃爾柔聲道。

小男孩搖搖頭,表示不在意。他們互相陪伴,沒有誰犧牲。

埃爾看著那雙神眼,意味深長地道:

「叔叔知道,你絕對不是一個平常人,也不可能永遠都必須靠著琉璃的能力。所以,叔叔不勉強你照顧琉璃一輩子,只是希望當你不需要琉璃時,能為琉璃做個安排。」

男孩沒有回答只是睜著一對堅毅的眼,不認同地直視著埃爾。

埃爾見狀,笑了起來。薩摩現在的表情告訴他,他永遠不會不要琉璃。於是他話鋒一轉,道謝起來:

「琉璃從小受人欺侮,將她當作妖怪。老實說,當初武功還在時,我也是避著她的!現在幸好有你可以陪她,她總算不那麼怕生了,這點,叔叔要向你道謝。」

小男孩又搖搖頭:

「叔叔別這麼說,是薩摩應該向琉璃道謝!」

薩摩不是謙虛,而是,要是沒有琉璃及時出現,他此刻早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更何況,琉璃的陪伴讓他覺得快樂、安心,他更珍惜這種感覺。所以,應該道謝的是他。

埃爾看出薩摩眼中真誠的感謝,感動地紅了眼框,但是臨行之際不想讓兩小擔心,只得撐起笑容,雲淡風輕地道:

「呵…..不管誰謝誰,總之,叔叔日子不多了,以後還得麻煩你照看琉璃了!你可以答應叔叔嗎?」埃爾雖知不應該,但別無選擇的他還是直言向小男孩討取承諾。

小男孩點點頭,雖然不語,但堅定的神色仍然讓埃爾安心。

當天夜裡,埃爾帶著安詳的笑容走了,享年39歲。精華的年歲卻帶著蒼老的身軀走了!

小女孩琉璃在薩摩懷中哭著睡去。

如今,薩摩是她僅存的親人了。在琉璃的神識陷入黑暗之前,她暗暗發誓:終其一生,她都要好好保護他,再也不要無能為力地看著至親的人在她眼前消逝。

另一邊,薩摩看著琉璃掛著眼淚的睡容,也悄悄在心中下了決定,他要保護琉璃,一生一世。

宇瀚夫婦從兒子口中得知中央大陸唯一的人族叔姪成員已經故世一位,心中不免唏噓,而對於被留下來的琉璃,宇瀚夫婦曾一再表示願意收養她。薩摩也非常希望能讓琉璃成為精靈人族的一分子,但,琉璃知道噬巫的身分並不適合群居,於是,她選擇留在小茅屋中,按著埃爾的遺願,仔細地研究那三本書。因此,宇瀚夫婦考慮到琉璃尚幼,總是隔個幾天便為她送些時鮮食物來。

薩摩更是天天到小茅屋報到,用他幾乎無人能比的聰穎頭腦幫著琉璃研究。

這樣和平的日子又持續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琉璃的預言能力大大提昇,從過去隨機式的預言,到後來已經可以隨時發動預言。只是預言的深度頂多只有15天,也就是說,她只能看到15天內發生的未來,超過15天,預言的準確度與清晰度就會銳減。這是在沒有使用“明鑑”的狀況下,若是使用了“明鑑”,預言的時間深度甚至可以拉長到一個月,而超過一個月的準確度與清晰度降低的比例也會趨緩。

琉璃自然不曉得這樣的能力,在里爾公國雖然還算不上預言師,但已經是一個獨當一面的預言家了。(預言師當中,等級最低數量最多的是占卜師,接著是預言士、預言家、預言師,而預言師又依能力及成功案例的數目分成四等─頂、上、中、普,其中頂級預言師數量寥寥無幾,能力最強的會被聘進公國神廟,成為公國施政諮詢對象的首席預言師)

雖然琉璃有這樣的能力,但對於一向崇尚自然順性的精靈人族而言,這樣的能力並非必要,因此,族人並未因此而求助於她,反而是琉璃時常為族人及鄰近的精靈族預言未來,這是出自她對兩族人的感恩,同時也是對薩摩的移情作用。

這日,薩摩結束了每天例行的冥想。一股熟悉的波動傳來。

「媽媽?」薩摩喊。

門隨之打開了,靈珊一臉笑意地進到薩摩的練功房:

「媽媽打擾到你練功了嗎?」

薩摩搖搖頭充作回答。

靈珊移步坐到薩摩身邊:

「薩摩,你爹爹前陣子提到要讓你到人族去歷練,你的想法如何?」靈珊問。

雖然知道身為龍人與精靈人兩族未來領導者的薩摩,出外歷練是必然的。但作為一個母親,就算孩子多麼懂事,要她看著孩子到遠方去,心裡還是不捨的。因此,她決定將決定權交給孩子,如果薩摩也覺得自己能力不足,想出去歷練,那當母親的,儘管再不捨,還是要放手讓孩子飛啊。

「現在嗎?」薩摩不解地問。

靈珊搖搖頭:

「不是,你現在還太小。只是,你爹爹的意思是,再過個兩三年,等你滿十歲了,讓你先到人族去,隱起身分,跟人族的小孩一起上啟蒙院,好好了解人族的社會。但是媽媽覺得,沒有必要這麼早去。媽媽寧願等你滿十五了,再去人族的武術或魔法學校讀書就可以了。」靈珊適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薩摩低頭沉思了一會,他從來沒想過要到人族去。首先,琉璃該怎麼辦?沒有他,她一定很孤單。更重要的是,他不認為他這樣不穩定的狀態可以到人族去。

靈珊見薩摩如此猶豫,大膽推測:

「你擔心琉璃那孩子嗎?」

薩摩抬起頭,輕輕點了頭,又隨即搖搖頭:

「如果薩摩要離開,一定要帶琉璃走!薩摩不想讓她一個人留下來。」

靈珊聞言,不禁有點吃醋。自己的兒子小小年紀就有不能拋下的“紅粉知己”了,看來她這個母親要早點退休了。

薩摩並沒有注意靈珊苦笑的表情,兀自道:

「還是先不要去吧!因為薩摩也還不能離開!」

「為什麼?」靈珊追問。

「……那個力量又慢慢出現了!」薩摩憂心地道。

近來,幾乎每次的冥想,他都清楚感覺到它的存在,它並沒有消失,只是蟄伏在丹田深處,蠢蠢欲動。

聞言,靈珊大驚,她知道兒子的意思。他是說,那股會讓他失控的力量並沒有消失嗎?

「怎麼會?!你在精靈族學了兩年多,不是已經…….」靈珊驚訝地問。

「它沒有消失,只是勢力弱了!」薩摩道。

「那….為什麼又…….」靈珊不解地問。既然勢力弱了,應該就可以控制得了它了呀。

薩摩搖搖頭,沒有說出,他發現龍人族的心法與那股力量有種奇怪的共鳴,他想,這股力量或許是他學習龍人族武功魔法事半功倍的重要原因之一。

自從他發現這件事之後,總是蓄意減少練習龍人族心法武功的時間。雖然那股力量因此成長趨緩,但這畢竟不是長遠之道。

「所以,薩摩還不能到人族去。」薩摩憂鬱地下結論。

靈珊聞言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薩摩的確不走了,但不能走的原因卻實在讓她高興不起來。

第十一章 秘密

薩摩跟母親談論了一個早上後,又來到小茅屋,見到琉璃纖細的身子正在屋外大樹下,握著一枝樹枝,不知道在地上畫些什麼。

薩摩走近,發現地上寫滿了應該是那坦家密語的長串文字,旁邊還有一幅幅抽象的圖畫。

「琉璃,你在做什麼?」薩摩好奇地問。

琉璃聞聲驚喜地抬起頭,隨即拉著薩摩跟她一起蹲下來,興奮地指著地上的文字和圖畫道:

「摩哥哥!琉璃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薩摩頗感興趣地挑挑眉。

「你知道,預言是透過體內離子與外界離子接觸,藉著一個思想體做媒介,達到暫時的穿越時空!這樣就可以看到未來發生的事。」琉璃興奮地道。

薩摩點點頭,他總是跟琉璃一起研究,這道理他是懂得,但是這跟這些圖畫有什麼關係呢?

正想著,琉璃已經眉飛色舞地說出自己的發現:

「本來琉璃以為這些密語只是記載預言的過程和結果,昨天琉璃幫木精靈預言,還把預言過程用密語記下來。結果一邊記一邊覺得這種感覺好熟悉。今天早上琉璃又看了一次,原來這些密語結構和預言時感覺到的波動頻率一樣。然後,琉璃就試著把離子釋出,調整波動頻率,結果,摩哥哥你猜,琉璃看到什麼?」

薩摩搖搖頭,他猜不出來。

「琉璃看到了昨天幫木精靈預言的景象了!而且還看到預言之後,木精靈跑去找火精靈理論去了!」說完咯咯笑了起來。

聞言,薩摩驚訝地張大嘴。

不同於小女孩只為意外發現而高興,薩摩隨即想到這表示什麼。這表示,往後琉璃只要為一個人預言,記住他的頻率,就掌握了預言的詳細內容,隨時提取研究,更重要的是,她還可以在某個程度上追蹤那人的行動。如果好好利用這種能力,幾乎沒有人能逃出預言者的手心。

對於受過帝王訓練的薩摩而言,迅速評估能力能應用的範圍廣度,是一種基本能力。

他幾乎可以確信,發明密語的那坦家預言師,一定沒想到能夠如此反向使用。先別說書上沒有任何暗示,若是他們知道可以如此使用,那坦家的成就絕不僅於此,說不定整個公國的歷史都要因此改寫。

或許,調整離子波動頻率實在太難想像了吧!

想到這,薩摩立即神色嚴肅地叮嚀道:

「琉璃,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知道嗎?」這種能力若是讓其他人知道了,難保不引來野心者的覬覦。

琉璃收起笑臉,點頭答應,沒有問為什麼。在她心裡,摩哥哥說的話都是對的。

薩摩滿意地笑了,隨即想到自己面臨的問題,心中一動,道:

「琉璃,妳可以幫摩哥哥預言嗎?」

能夠幫上薩摩的忙,琉璃哪還不忙不迭地答應。因此琉璃點點頭,高興地回答道:

「當然好啊!摩哥哥要知道什麼?」

薩摩沉吟:

「我想知道怎麼擺脫那股奇怪力量的控制。」

奇怪的力量?!琉璃偏偏頭,狀似不解。

薩摩見狀正想解釋,琉璃卻已經笑開了嘴道:

「琉璃不懂,但是沒關係,只要摩哥哥心裡想著這件事就可以了!」

說完,琉璃閉起眼睛,雙手合抱在胸前。

約莫十分鐘,琉璃又疑惑萬分地睜開了眼睛:

「好奇怪!琉璃看不到!」

說完不管薩摩的反應,逕自將手撘在薩摩額頭上,又閉上眼睛。

薩摩敏感地察覺到,琉璃的手傳來一陣陣熱熱麻麻的感覺。

這次時間長了點,約莫十五分鐘……

琉璃睜開眼睛,偏頭想了起來。

「怎麼了?」薩摩問。

「琉璃看不到影像,只看到好多光飛來飛去的。」琉璃將看到的結果告訴薩摩。

薩摩呆了呆,道:

「看不到就算了吧!」

琉璃看了看薩摩,想了一會。隨即拉著薩摩進了小茅屋。

薩摩正想問,卻看見琉璃拿出了埃爾給的黑色珠子─“明鑑”

「琉璃,算了吧!不用用到這個!」薩摩搖頭拒絕。他知道使用明鑑對現在的琉璃負擔太大。

不過,琉璃顯然不這麼想,她堅持地道:

「不能算了!琉璃雖然不懂,但是琉璃知道這件事對摩哥哥很重要!」

她知道,這件事如果不重要,以薩摩的性格又怎會想要依賴預言呢?

薩摩無言,只是神色複雜地看著忙碌的小女孩。他知道琉璃很重視他,就算現在不讓她幫,她還是會一直掛在心裡,找機會趁機幫他預言的。

琉璃沒有注意到薩摩的神情,將“明鑑”放在桌子上之後,隨即在地上畫起了六芒星。

將薩摩拉到六芒星的芒尖坐好,琉璃拿起了“明鑑”,踩著跳舞般輕盈的步伐繞近六芒星的中央,面對薩摩而坐。

薩摩知道,這是預言遇到礙難時的做法,對預言者的體力消耗很大。琉璃還小,儘管天資聰穎,做這樣的預言風險也實在太大了。

薩摩正想開口阻止,琉璃卻神色嚴肅地道:

「琉璃已經決定了!琉璃一定要幫摩哥哥。」

說完兀自閉上眼,將“明鑑”抱在胸前,口中喃喃有詞。

見琉璃已經開始預言,為了不讓她的努力白費,薩摩也只得定下心來配合。

這預言時間並不長,幾乎開始不到五分鐘,琉璃手中的“明鑑”已經閃動著奇怪的光芒。隨即,琉璃開口了:

「……東南方……白色的尖山……」

薩摩一邊聽一邊想。東南面的白色尖山?中央大陸的山並不多,能稱之為尖山的更是少之又少,更別說是白色的了。

白色的尖山,在他印象中只有一座。但是,那一座卻是族人的禁地。是那裡嗎?

「陰晦的洞窟,虛假的光明,宿命的黑色刀…和…金色劍……死中有…生……」

正當薩摩思索著這樣不祥的預言內容時,琉璃的聲音卻嘎然中斷。

薩摩抬起頭,發現琉璃臉色慘白地倒在六芒星的中央。“明鑑”中流竄的光芒正逐漸消失。

「琉璃!」薩摩一腳跳進六芒星的中央,扶起倒臥在地的琉璃。

小女孩臉色發白!額上冷汗涔涔,喃喃道:

「……摩哥哥……不要去……危險……」

薩摩聞言一呆,但琉璃的狀況讓他顧不得再想,小心試探之後,驚訝地發現琉璃的身體極為虛弱。果然,這樣的預言對能力還未成熟的她,負擔太重了。

連忙將琉璃抱到床上,薩摩運起這世界除了他以外無人能使用的光明系治療術,為小女孩治療。

好不容易,琉璃的呼吸平順了,薩摩才鬆了一口氣,將還留在地上的“明鑑”收回銀盒中。

或許是太過消耗能力,琉璃這一昏迷就是一整天。薩摩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小女孩,心中百轉千回。直到新的一天到來,陽光灑進了小茅屋,薩摩的心裡也有了決定。摸摸小女孩已經逐漸紅潤的雙頰,薩摩輕輕落下一吻,隨即轉身離去。

薩摩離開後,先回家,在房中留下字條,告知行蹤,便又離開了村莊。

薩摩離開村莊後,逕自前往他的目的地--白色的尖山,風眼。

據說,風眼是中央大陸不適合他族生存的原因。風眼周圍終年環繞著狂暴的元素氣息,狂暴的元素因為密度過大,聚合成有形的風。即便是像精靈族這樣善於役使元素的種族都無法接近,強行進入輕者受傷,重者甚至會喪命。因此,一直以來,風眼是中央大陸上兩個種族的公認禁地。

薩摩雖然曾經來過,但那是海因領著他來,當時他們還只敢遠遠地看,海因更是千叮嚀萬囑咐的要他千萬不要接近。

風眼的外型就如琉璃所預言的,是一座白色尖山,質材有些類似大理石,白色的岩面反射日光,讓它外表看來光滑,事實上,接近一看便可發現,尖山表面草木不生,怪石崢嶸。

薩摩一步步逐漸接近風眼,心中多少有些猶豫。他的耳中還彷彿迴響著海因的警告:

「薩摩!沒有人能夠活著接近它,在這裡死亡的人,絕對得不到女神的護佑……」

儘管薩摩還清楚記得海因的話,但是想到自己的狀況,薩摩就不得不提起勇氣,往傳說中極為險惡的風眼行去。

於是,薩摩運起全身的功力,張起小型防禦結界,戒慎戒懼地走近。

預期中那種恐怖的死亡阻擋並沒有出現,就連結界也絲毫沒有受到衝擊的現象。薩摩不解,只得帶著滿心疑懼進入風眼。

踏進洞口的一剎那,覷黑立刻成為唯一的顏色。儘管外面已經天色大明,風眼中卻仍舊伸手不見五指。

薩摩摸索著前進,感覺著四周崎嶇刺手的岩壁,往深處行去。

薩摩邊走邊覺得不安,因為,他已經清楚的感覺到全身真氣魔力蠢蠢欲動,而且,隨著深入洞穴,薩摩全身的功力都像要奔體而出一般。這樣的感覺讓他每走一步,不安就累加一分。

好幾次薩摩都幾乎忍不住想回頭,但當他想起琉璃的預言,他就不得不提起決心繼續走下去。因為那個預言雖然聽起來不祥,但“宿命”兩個字卻緊緊抓住他的心。

他還記得以前小白的回答:“那是主人的宿命…”。這幾年他一直都想知道,所謂的“宿命”究竟是什麼?難道他必須被這種虛幻的字眼支配一生嗎?就是這樣的疑惑,薩摩決定冒險。他要知道“宿命的黑色刀與金色劍”究竟是什麼。更何況,假使這真是擺脫體內那股不馴力量的唯一方式,他就更不能錯過了。因為比起要他一輩子都活在隨時發狂的陰影中,他還寧願行險一搏。

風眼中的道路異常曲折,薩摩經過將近一個小時的摸索,漆黑的前方隱約出現一個光點。

薩摩振起精神,加快腳步前進。

光點在眼前逐漸放大……終於,在一個將近九十度的轉角之後,光點在眼前放大成一個明亮的洞窟。

鬆了一口氣的薩摩不得不承認,在長達一個小時的黑暗之後,見到光明是多麼令人感動的事。

放眼望去,白色的洞窟十分寬廣,大概容得下整個精靈人村落的人在這裡開狂歡大會,甚至再加上精靈也不會顯得擁擠。

洞中的光線由頂端照進,但奇怪的是,薩摩竟然找不到光線的來源,只覺得將近七公尺高的洞頂上是一片明亮,亮得讓人分不清洞頂的起伏。薩摩猜測洞頂或許有某種晶體折射光源,才會讓洞裡一片光明。

薩摩掃視四周,慢慢平復自己激動的心情,接著才小心翼翼地進入這個明亮的洞窟。

一進洞窟,奇異的壓迫感將薩摩逼得有些呼吸困難。微閉起眼睛,深吸一口氣,才又睜開眼睛。洞窟裡很空曠,首先吸引薩摩注意的是,洞的中央,一把黑得發亮的刀,一把金光粲然的劍,像對峙一般地斜插著。

刀與劍的中間是一泓形狀不規則的碧綠水潭,碧綠的潭水隱約透著白色,看來極為動人。

宿命的黑色刀與金色劍……薩摩知道琉璃預言中的東西就在他的眼前。

目光甫一落向兩把刀劍,薩摩竟然再也移不開視線,心中早已把琉璃對他的警告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像是受到蠱惑一般,薩摩快步向前,輕輕地拔起金色的劍。

“嗡──”金色的劍在薩摩手中發出喜悅的低鳴,薩摩心中也不自主地激動起來。

激動的情緒維持不久,薩摩隨即醒神,然後一呆……。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拔劍?!

正當他還在怔楞的時候,另一股讓薩摩害怕萬分的力量突然以極快的速度竄起,直衝腦門,薩摩甚至連一點反抗的機會也沒有。四肢就在大腦短暫空白時,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支配著薩摩飛快地竄到另一端,一手拔起了黑色的刀。

“嗚───”黑色的刀在薩摩手中高速震動,尖銳的呼嘯在寬闊的空間裡迴盪不絕。

兩樣兵器一到手,薩摩驚恐地發現全身的真氣魔力突然無預兆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這時有人在旁邊的話,相信絕對會嚇得哭爹喊娘……。因為,這時的薩摩,一雙金色的眼已經變成了一金一紫!

但,現在沒有別人,因此連薩摩也不知道自己有了異變。他只是對突然消失不見的真氣和魔力感到不安。

正當薩摩試圖運起內功,查看情況時,一件讓薩摩幾乎驚得魂飛魄散的事情發生了!

兩把刀和劍,像是有生命一樣,在他眼前逐吋逐吋地“鑽”進了他的手中!

酥酥麻麻的感覺從手掌傳來,沿著神經傳遍全身,在薩摩身上帶出一陣陣顫慄感。

薩摩眼看著一把刀一把劍逐漸沒入手中,接著,消失不見了!

只是他還來不及發呆,錐心刺骨般的劇痛像把生鏽的鐵鋸,剮著他的神經。

「啊───呃───咯──」

薩摩大張的嘴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隨即而來更強烈的劇痛立即剝奪了薩摩喊叫的力量。

兩股強大的力量突然出現在薩摩的經脈與神經脈絡中,並且飛快地運行起來。這兩道不相容的力量在薩摩體中肆意亂竄,強大的力量衝突幾乎將薩摩撕扯成兩半。它們彼此排斥,誰也容不了誰,在薩摩體中各走各的路,完全不按薩摩行氣的路線行走,一路上各自披荊斬棘,一但碰上了,又是一陣勢均力敵的纏鬥。薩摩讓兩股力量逼得冷汗直流,痛苦地在地上耙挖,就連兩手已經被尖石刺得鮮血淋漓也還渾然不覺。

在劇烈的疼痛中,薩摩咬著牙,任憑自己在尖石密佈的岩地上翻滾,尖銳的石頭像一把把的利刃,扎進他的皮膚,原本端整的衣服也在薩摩掙扎中,殘破不堪。儘管薩摩的胸腹四肢傷痕累累,血跡斑斑,陷入意識昏亂中的他卻仍舊死命地在岩地上摩擦。這種皮肉的痛苦,某種程度上竟能減緩體內的巨痛。

可惜,這兩股力道並不滿足現況,它們死命地鑽竄,像是要找出口一般,一道往背上直鑽,一道則竄到額頭上,薩摩覺得全身發冷,禁不住直打擺子,但是後背、額頭及下體卻熱得像是要燒起來一般地發痛。

俊美的臉此時已經嚴重的扭曲,臉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淚,早已糊成一塊,緊咬的牙已經滲出血絲,和著無法控制的唾液流了出來。

薩摩翻滾的動作更加劇烈,幾乎一個傷口才剛形成,他又立刻迫不及待地滾動,創造新的傷口。白色的岩地上因此沾滿了斑斑腥紅醒目的血跡。

「嘩──」一股清涼突然包圍了薩摩的身軀,飽受折磨的神經像是禁不起突然的降溫一樣,崩斷了!

薩摩只覺眼前一黑,意識隨即沉入一片覷黑當中。

昏迷的薩摩並不知道,從他拔起那一刀一劍的時候開始,六大陸異象紛呈,將各地居民擾得惶惶不可終日。亂世的序幕就此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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