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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變》第6章
沒有人料到,薩摩這一“沉睡”就睡了四年!這四年若不是“雙生”三不五時出洞晃一下,恐怕沒有人會相信薩摩還活著!

這些日子以來,“雙生”一條龍待在洞裡實在無聊,因此沒事就會出洞晃晃。牠最大的樂趣是看著人類流口水,其次是去找有生命的東西嚇嚇牠們,例如食蟲獸、菟絲蟲、大紅鳩等,但牠最愛的還是鴨掌雞,這或許是那時沒吃到牠的遺憾所造成的吧。

但是,人類叫牠不要到村莊裡去,因此牠也只能挑那些不小心迷路的鴨掌雞玩了!至於他會不會趁機吃了牠?答案是:不會!因為這些日子,每當“雙生”晃出洞,那四個奇怪的人類,後來又加上一個精靈,都以為牠是來拿食物的,於是總是塞一堆食物給牠。

其實,這也怪不得牠們。畢竟,龍神“雙生”平均兩三天,甚至一個禮拜才出洞一次,(大部分時間牠都瞪著洞窟變換不定的光線發呆還有睡覺的),這麼久才出來一次,自然人人都會想是不是牠的主人肚子餓了?那麼多天了嘛!正常是會餓的啊!

“雙生”每次都帶了一堆食物回來,可偏偏主人還在水裡睡覺不肯上來,所以,這些食物自然都進了“雙生”的肚子,三、四年下來,“雙生”被養的肥肥的,帶點油亮亮的。吃多了這些東西,“雙生”慢慢的也習慣了,現在叫牠生吞了鴨掌雞,牠還真不敢呢!所以,看香噴噴的人類,和生命力旺盛的其他生物成了純樂趣、純享受了!

其實,這些日子“偶爾”雙生還是有點想回籠的!因為對護駕龍神而言,主人身上的能量是最好的補品。但是,除了一開始不敢進去之外,後來想進去都發現進不去了!主人的身上有一層能量阻擋自己靠近,所以雙生只能望“臂”興嘆了!

薩摩進入風眼已經四年了!

四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尤其對正在成長當中的孩子而言,四年的變化無疑是很大的。琉璃已經從一個七歲的小孩子,長成一個十一歲的女孩了!金髮依舊,只是更長了!藍眸依舊,只是顯得更憂鬱了!

這四年來,雖然靈珊夫婦一再央求她看看薩摩的情況,但琉璃都沒有答應。因為,她害怕自己又看到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只是,夜深人靜,一個人待在小木屋裡,真的很想念摩哥哥,她才會放縱自己偷偷的看他。

雖然,自從因為自己的預言而讓薩摩進入風眼之後,琉璃有一陣子拒絕再觸碰有關預言的東西。但是後來,她也發現,只有透過預言才能讓自己在沒有薩摩陪伴的日子還能繼續撐下去。因此,琉璃重新接觸預言,而且比起以前更加的勤奮!她想,如果當初她的能力夠強,她應該能看得更清楚,也能說得更清楚,甚至就連之後會發生的衝突她都可以看到。這樣一來,她或許更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今夜,她又再次偷看摩哥哥的情形。四年來,自己利用能力看他的次數不超過十次,每一次她都發現摩哥哥跟上次看到的不一樣。就如同她會長大,她看到的摩哥哥也長大了!

雖然同樣赤身裸體,同樣包圍在藍綠色當中,但摩哥哥的頭髮長了,身體也變長了,臉上童稚之色也淡了。從一開始有角有翅膀,現在她看不見了,只在背後和額頭散發著螢螢光芒。

突然,她看到摩哥哥的眼睛張開了!不是金色的,而是一金一紫!琉璃沒在意那麼多,她只知道……摩哥哥醒了!摩哥哥醒了!

模里邦聯 穆答烏普

睡夢中的龍皇圖甦突然驚醒。直覺地,圖甦試著與薩摩聯絡。但是,就如同過去的四年,薩摩並沒有任何回應。發生事情了嗎?圖甦曾這樣猜測。不過,首先,他還感覺得到龍神的存在,加上,宇瀚並沒有回報任何消息,因此,他也只能選擇靜靜地等待。

不過,今天不一樣,剛剛他明明感覺到一陣心悸,而一直受他控制的龍神巴里也傳出恐懼與興奮夾雜的複雜感情。跟薩摩有關嗎?還是龍神在指示他即將有事發生?圖甦不確定。

沉吟一會,圖甦拉動床邊的一條繩索,門外立刻傳來侍衛低沉的詢問聲:

「王上?」

「請大長老過來。」圖甦靠坐在床頭,揚聲吩咐。

門外的侍衛高聲應是,隨即腳步急促地離開。

好半晌,門外再度傳來腳步聲,由遠而近。接著,方才答話侍衛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王上,大長老到了。」

「進來吧。」圖甦一邊下床披上長袍,一邊回答。

厚重的門慢慢打開,一道厚實的身影出現。

「王上深夜找洹漓有何要事?」蒼老的聲音平穩地告知時間的不恰當。

聞言,圖甦一呆,轉頭看看窗外的天色,恍然失笑:

「啊!我倒是忽略了,沒想到時間已經這麼晚了。深夜打擾長老,實在抱歉。」

大長老搖搖頭,帶著一貫有禮的笑容道:

「洹漓沒有責問王上的意思,只是料想王上深夜不寐,應該有原因。」在他的認知中,龍皇一直都很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會讓他不顧時間召來他,肯定有原因。

圖甦沉吟了一下,緩緩點頭,臉色有點凝重道:

「沒錯,是有點不對勁。但是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接著,圖甦沉默起來,像在思索什麼。

大長老並沒有打擾圖甦的思緒。據他對他的了解,圖甦這樣的情形正是遇到困難的反應。好一會兒,圖甦終於開口了。他將他半夜醒來的感覺告訴眼前的老人。

心悸?!這是個很難判定好壞的反應,倒是龍神傳遞出來的感情比較耐人尋味。

「王上不知道確切的原因嗎?」雙眼閃著睿智的光彩,大長老試探地問。

圖甦搖搖頭。

大長老微一沉吟,隨即分析道:

「如果按照龍神巴里的反應,這件事即便不是好事,應該也不是壞事。」

圖甦輕輕點頭。的確,巴里雖然畏懼,但是卻也帶著興奮,想來不是什麼太壞的事。只是,圖甦總是覺得有一件攸關龍人族的重要事件就要發生了。於是,圖甦不放心地問道:

「他們目前情況如何?」

大長老知道圖甦問的事情。他問的是四年前從小島回到邦聯之後分別派出歷練的六個孩子,和帶著他們離開的六位長老。

「上個月傳回來的消息是,一切順利。那六個孩子成長很快,目前能力已經遠遠超越了精挑細選出來的王宮侍衛了。」

圖甦聞言安慰地點點頭。薩摩的成長很快,他的隨身侍衛當然不能成為他的包袱,加緊訓練是有必要的。因此,四年前,他就將六個孩子分別送到各地去訓練,為的就是讓他們成為薩摩真正的左右手。另外,又為了不讓這些孩子的武功與龍人武功脫節甚或怠惰,又讓六名長老監督他們。

在這有事即將發生的預感中,圖甦想了一會,終於吩咐道:

「傳信給他們,他們可以回來了。四年的時間,苦了他們了。」

大長老頷首同意,他也覺得是時候讓他們回來了。他想,經過四年歷練,這六個孩子應該都有不小成就了。

中央大陸 風眼

薩摩終於醒了!睜開雙眼,薩摩看著眼前一片藍綠,神智還沒完全恢復!

不到一會兒,薩摩想起這應該是什麼地方,因為,他曾經待過!而且印象還相當深刻。此時,薩摩只覺得自己像是脫胎換骨似的,很輕盈!也很自然!他彷彿覺得他變透明了,藍綠色的水從身體透過,傳來冰涼的感覺。可惜,這種感覺很快就消逝了!

薩摩遺憾地在心中嘆息,無暇細想為什麼會再度掉到這個地方,隨即滑動手腳游離了池塘。爬上岸,一眼望去,愕然發現,視線的角度變了,似乎比以前高了。原來,他竟然長高了,而且長高了很多。薩摩無法判斷他這一“睡”究竟睡了多久,只是覺得睡了很久,久到筋骨都不靈活了。於是,薩摩兩手一伸,用力伸展,全身骨骼立即像是爆米花般“嗶啵”做響!全身頓時籠罩在一股麻癢的快感中。

響聲之後,薩摩全身舒暢地呼了一口氣,突然覺得,他重生了!

體內兩股力量不再像兩條死蛇一樣動都不動,相反的,他們各自循著各自的迴圈,緩緩,但卻不間斷地流動著。薩摩心中不由得狂喜,這兩股力量既然可以動了,那麼應該也就可以利用了吧!

心念一動,簡單的火焰術使了出來,斗大的火焰立刻出現在空中,火光灼灼。光看亮度,實在無法聯想這是最入門的火焰術。威力的確比起以前要強多了!但是……..這並不是那兩股力量中的任何一股!那只是自己原本的魔力變強的結果!薩摩心裡非常清楚。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魔力突然增加了(其實那是那兩股力量改造肉體之後的影響),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他驅動魔力的時候,兩股力量還是兀自轉著自己的迴圈,完全不為所動!

發現這點,薩摩不禁有點沮喪。這麼強大的力量卻不能使用實在太可惜了。不過幸好,比起之前像條死蛇一樣動都不動,現在它們肯動還算是好的。

想到這裡,薩摩突然想起他“睡眠”的目的。他先是低下頭看了一看,又連忙一手摸頭,一手摸背後!接著,立刻撲到池邊,看了好一陣子!突然──大笑起來!

這一笑,竟莫名地天搖地動!整個洞窟被他的笑聲震的搖搖晃晃,崎嶇岩面上的碎石也撲簌簌地直往下掉。薩摩一驚,連忙停止笑聲。

怎麼回事?薩摩愕然想,難道他一覺睡醒竟然連笑聲都是武器了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不就方便了嗎?薩摩童心忽起,想試驗看看笑聲的威力,因此,吸足了氣,拉開嗓門,哈哈大笑起來!

奇怪地,這次卻什麼事都沒發生?!安安靜靜的!試驗顯然失敗了!

雖然第二次的大笑什麼事都沒發生,但是一旁熟睡的龍神“雙生”已經被剛才一陣搖晃加上之後“囂張”的笑聲“驚”醒了!

龍神睜開迷糊的雙眼,迷惑地看著眼前的人…….。好一會兒……..牠認出來了!那是牠許久不見的主人─薩摩!

“雙生”“呼”地撲了上去,親熱地盤捲在薩摩身上!低吼了起來!像是在埋怨主人睡了那麼久。

薩摩摸摸龍神的頭,問:

「“雙生”我練多久了?」

龍神“雙生”顯然沒什麼時間觀念,牠只是露出一臉蠢像,搖了搖龍頭。對著池塘兀自吼叫著!牠在邀功哩!若不是牠將著火的主人弄到水裡,主人一定燒死了!但薩摩顯然不懂牠的意思,倒是注意到了形狀奇怪的池塘。

印象中,池塘不是長這樣的啊?!

「池塘怎麼了?」薩摩問。

“雙生”隨即抬頭挺胸,吼了幾聲。見狀,薩摩好奇地問:

「你做的?!」

“雙生”興奮地點頭。

「做什麼把它挖得怪模怪樣的?」薩摩皺眉。

「吼嗚吼吼吼嗚──吼吼─嗚──」“雙生”開始敘述起牠的豐功偉業。

可惜薩摩一個字也聽不懂!只得無奈地點點頭,摸摸龍神的大頭,決定不問了!思緒一轉,薩摩想到,他現在總算是正常了,應該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正想大步離開,卻又突然意識到身無寸縷的窘境!

嘆了一口氣,又坐了下來。他是不是應該挑晚上再回去呢?但是他怎麼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呢?看著洞頂銀白色的光芒,他曾經猜想過洞頂的光芒說不定是反射洞外的光線而來,但是,猜想畢竟只是猜想,對或不對還沒確認過。如果依照他的猜測,當洞頂閃著金光時,洞外應該是白天;而當洞頂射出銀白色的光芒時,動外應該是夜晚。若真是如此,那麼現在應該是晚上!要出去也只能趁現在了!

當薩摩小心翼翼地離開了風眼,踏出洞的一剎那,居然看見月光下有一條人影!天!這時間竟然有人?!薩摩正想再退回風眼,一個聲音阻止了他的動作。

「摩哥哥!」輕靈地像是清亮的細響木敲擊聲。

琉璃?!薩摩一呆,隨即又探出頭去,仔細一看。

可不是!月光下,一個纖細的人影,手中提著一個包袱。月光灑在臉上,露出一張乾淨美麗又聖潔的臉蛋,和一頭在月光下閃著光輝的金髮!雖然已經和記憶中的樣子不一樣了,但薩摩卻一眼就肯定了那就是琉璃!

「琉璃!」薩摩猛踏出一步,驚喜地喊道。

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麼琉璃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琉璃的聲音又傳來了!

「摩哥哥!琉璃進不去!你出來好不好!」

薩摩聞言,忘了自己身上還沒穿衣服,急沖沖地跑了出來。倒是龍神“雙生”已經早他一步來到琉璃身邊,正親親熱熱地蹭著琉璃的臉。

薩摩來到琉璃面前,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雙生巨大的身軀正挨著琉璃猛嗅著,他的兩條長鬚也上上下下地搔著琉璃嫩白的臉,惹得琉璃咯咯輕笑。

薩摩不悅地皺眉道:

「回來!」

「吼嗚──」雙生回過頭,一臉不甘願。

薩摩不語,只是用手指著左手臂的龍神圖騰。

琉璃睜著藍眼睛,不解地看著一人一龍所上演的默劇:

「怎麼了?」

雙生將無辜的大眼睛挨近琉璃,巨大的龍尾巴一晃一晃地搖著,一副可憐樣。琉璃見狀只得安撫地拍拍雙生的大頭。不過,很顯然的,牠的主人並沒有將同情心用在牠身上,只聽他堅持地重複他的命令:

「雙生,回來!」

接著,就在龍神遺憾的吼聲中,“呼”的一聲,黑色的大身影回到了薩摩的手臂中。

琉璃看到龍神被收了進去,也不覺如何,反而一回神,見到眼前赤身裸體的薩摩,臉紅了一紅,垂下雙眼,連忙打開包袱,拿出了一件灰色人類長衫,遞了過去:

「這是叔叔留下來的!琉璃要出門的時候想到摩哥哥沒有…..沒有穿衣服,所以帶了一件來,可能有點不合身。你先穿著!改天琉璃再為你做一件!」

聽她這麼一講,薩摩才忽然想到自己身上沒穿衣服,但是這時他可灑脫了!哈哈一笑,就接下衣服穿了起來!倒是琉璃臉紅得像可以滴出水來了。畢竟預言中看到是一回事,實際上看到又是一回事了!

薩摩套上衣服之後,發現這衣服似乎也不怎麼大。原來,薩摩在風眼中的四年,因為奇遇連連,加上之後兩股奇力的改造,身材猛地拉長。原本承襲龍人族較為高大的身材,之後又有這連串奇遇,因此這時看起來不像12歲的男孩,卻反而像是14、5歲的少年了!而埃爾雖是成年人,但卻沒有哥哥埃森高挑的身材,只是屬於中等的身高!因此,此時的薩摩穿起埃爾當年的衣服也不會顯得太大了!

「琉璃,妳怎麼知道我今天出來?」薩摩好奇地問。

琉璃稍微平緩的紅潮又湧了上來,支支吾吾地道:

「我…..我…..看到的!」

喔!薩摩忽然想起琉璃有這樣的力量,但也不在意,念頭一轉又想起另一件事。

「那我爹爹媽媽都知道我在風眼的事嗎?」薩摩問。

琉璃猶豫了一下,才簡單地道:

「琉璃只有告訴他們,摩哥哥很平安。」

薩摩覺得不對勁,但並沒有追問,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頓了一頓,薩摩問出了心中最大的問題。

「我….我在風眼待多久了?」

他不僅發現自己長高,“雙生”長胖,也發現琉璃長高了,變漂亮了!更重要的是,琉璃已經變得跟他印象中的不一樣了!比以前還要讓他移不開眼睛。這是不是表示,他已經離開了好長一段日子了?

聞言,琉璃的臉上隨即浮上了落寞:

「已經…….四年了。」聲音有著淡淡的苦澀。這些日子,她一直害怕,要是摩哥哥一直不出來怎麼辦?她要怎麼對靈珊夫婦交代?而她自己又該如何活下去?

「四年?!」薩摩大驚。他竟在風眼中待了四年?!他只記得自己為了解決角跟翅膀的問題而關閉六識,然後在體內能量競賽中失去了意識,沒想到這一“昏”就昏了四年?!

的確,薩摩在風眼中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昏”在池子裡了!

想到這,薩摩突然想起一事,拉著琉璃就往小茅屋走。

「走!我們先到妳家,我讓妳看看一樣,喔不是,是兩樣東西!」

「什麼東西?」琉璃好奇的問。

「我們先回去再說!」薩摩興奮地說。

琉璃將薩摩帶到風眼附近的小木屋,充滿生活味道的屋子馬上引起薩摩的疑問。

「妳在這裡住多久了?」薩摩拉開椅子坐下。

「四年了!你進到風眼不久,宇瀚爹爹就幫我在這裡蓋了這間小木屋!」琉璃狀似不在意地回答。

薩摩聞言,隨即眼神複雜地看著正為他斟茶水的琉璃,好一會兒才猶豫地問:

「妳…..會寂寞嗎?」

琉璃一呆,會!怎麼不會?但是她還是笑開嘴:

「一點點,因為,靈珊媽媽、宇瀚爹爹和海因爺爺常來看我,有時候,“雙生”也會出來陪我,所以,只有一點點寂寞。」

薩摩看著琉璃的笑顏,突然覺得這笑,比哭,更讓他心疼。像以前一樣,薩摩將琉璃攬進懷中,猛然發現,好想她!這時,他才有離開四年的實感,若沒有這麼久,又怎麼可能這麼想念?

「對不起!」薩摩在琉璃耳邊低語,他知道她一定很寂寞。

琉璃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是琉璃不好,琉璃不應該為摩哥哥預言,害靈珊媽媽那麼傷心!」錯的是自己,不關薩摩的事。

聞言,薩摩直覺地追問:

「媽媽跟妳說什麼?」

他在進入風眼前就猜到,要是家人知道他是因為琉璃的預言才決定進入風眼,很可能會責備琉璃,所以他才沒在信中提到這件事。看來,他們不僅知道是琉璃的預言引導他的,而且可能還說了什麼話讓琉璃傷心了!

聞言,琉璃先是微微一楞,接著才輕描淡寫地道:

「靈珊媽媽沒有說什麼,只是很擔心。」

薩摩扣住琉璃的雙肩,直視著琉璃泛著水光的眼睛,他知道琉璃這句話不是真的。她不是會說謊的人,現在她飄忽的眼神就告訴他事實了。薩摩只稍加思索,就猜出了大概。沉下臉,薩摩表情嚴肅地道:

「不管媽媽對妳說什麼,都不是妳的錯!是我要妳做的,要不要聽妳的話也是我自己決定的!不能怪妳!」

琉璃美麗的藍眼睛帶著不確定,看了薩摩一眼,又低下頭。可是……如果她不幫摩哥哥預言,摩哥哥就不會想到要去風眼了。

薩摩看著低垂著頭的女孩,笑著安慰道:

「而且,就算妳不幫我預言,說不定哪一天我也會突然想到那個奇怪的地方去玩玩的。預言只是提早而已嘛!」

聞言,琉璃的表情也放鬆起來,情不自禁微微一笑。看到女孩笑了,薩摩也鬆了一口氣。但是看著眉間還帶著憂鬱的女孩,薩摩還是不放心地鼓勵道:

「琉璃!妳要有自信!記得嗎?妳答應要當我的新娘的!」

女孩聞言抬起頭。她記得,她一直記得,她怎麼會忘記?當她漸漸長大,她還以為他會忘了!只是不管他忘了沒有,她卻還是選擇牢牢記住這件事!

見引起女孩的注意力,薩摩於是繼續說道:

「琉璃是我的妻子,被我選到的人一定是很厲害的,所以,妳要多相信自己一點!」薩摩的眼中帶著堅定的自信,炯炯有神。

琉璃不解,疑惑地問:

「但是……萬一結果不好呢?」

薩摩輕輕一笑,拉起琉璃的手道:

「要相信自己,只要確定是對的,就要勇敢去做,錯了,就反省,這樣以後就不會錯了。反正,不管怎樣,就是不要後悔!後悔除了讓自己傷心之外,一點用也沒有。」薩摩將龍皇圖甦教導他的話,用來開導眼前的女孩。

琉璃眼神閃著晶亮的光芒,她似乎有點懂了……。

薩摩見狀,不放棄地遊說:

「琉璃,如果,時光退回四年前,我要妳幫我預言,妳還會幫我預言嗎?」薩摩反問。

聞言,琉璃愣住了。如果時光回到四年前,她還會不會幫摩哥哥預言呢?琉璃陷入深思。

薩摩也不打擾她,反而將心神移到體內那兩股能量,他想試試能不能將那兩把奇怪的刀劍拿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琉璃的眼神從疑惑逐漸變成了堅定。她肯定地點頭,道:

「會!就算重來一次,琉璃一定還會答應幫摩哥哥預言!」她是那麼重視他,對於他的話她怎麼會有懷疑?

薩摩讚許地點點頭:

「對了!妳想通了!因為不管怎樣時間是不可能倒轉的,我們永遠都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所以當時做過的決定,即使再來一次,我們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就好像,如果回到四年前,我還是會決定進到風眼去!」

喝了一口茶,薩摩的眼睛看向窗外覷黑的夜幕:

「所以,永遠都不要後悔,後悔是沒有用的!因為即使時間倒轉,妳還是會做同樣的決定,這是人的愚昧。既然如此,後悔有什麼用?」如果他不這麼認為,早在他進入風眼,拿起那兩把刀劍,變成那副怪模怪樣,把自己困在風眼時,他就該萬分後悔了。只不過,他不會!他寧願花時間去想之後該怎麼辦,也不要花時間後悔。

薩摩堅定地看著琉璃道:

「真正要做的是,往前看!與其花時間去後悔,不如花時間去讓自己不要後悔。所以,琉璃,不要責怪自己,因為妳並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妳要有自信,相信妳的作為是出於好意,當然更不需要懷疑自己的能力,妳只是太小,不知道怎麼拿捏才適當,這些,以後我們再慢慢學就好了啊!」

聞言,琉璃心中忽然覺得心中的一片陰影消散了!她不應該後悔,她要努力懂更多,這樣她以後就不會再魯莽從事了!

「況且,如果不是聽了妳的預言,我也解決不了我的問題!所以事情的好壞是很難判斷的!」薩摩接著笑道。

聞言,琉璃緊張地問:

「摩哥哥的問題解決了嗎?」

薩摩呆了一下,才接著道:

「應該是解決了。」

那股力量雖然還在,但卻已經沒有那股危險的氣息了!好像自從那兩股不明的能量出現之後,那股力量就一直被約束在其中一股能量中,無法任意行動。這樣自然就不會再繼續困擾他了。

琉璃不解,正想再問清楚,薩摩卻說話了:

「對了!我剛剛說要讓妳看兩個東西。但是我剛剛才發現我拿不出來了!」

「什麼東西?」琉璃好奇地問。

「一把金色的劍和黑色的刀!」薩摩宣佈答案。

「咦?」琉璃驚呼。

「就是你預言中說的啊!我在風眼裡真的看到了!而且他們現在就在我的身體裡。」薩摩指著自己的身體。

「咦?!」琉璃大驚。

她是有看到金色的劍和黑色的刀,可是刀跟劍怎麼會在人的身體裡?那不會痛嗎?怎麼回事?

像是為了解開琉璃的迷惑,薩摩將這些日子以來,自己記得的遭遇和推測娓娓道來。

隔日,琉璃在驚呼中醒來。

昨天晚上當薩摩說完了“故事”已經是凌晨了,兩人因此窩在小小的床上睡著了。這床對琉璃來講是剛剛好了,但是加上了身高抽長的薩摩之後卻顯得太小了,因此,薩摩讓琉璃躺在自己懷中,就這麼睡去。

但不知怎的,薩摩卻又早早就醒來了。他許是在風眼裡睡太多了,精神好得不得了。但看著睡得香甜的琉璃,不忍心驚醒她,因此只得躺在小床上發呆,心中規劃著該如何給父母一個驚喜。

天色近午,薩摩想著琉璃也該醒了,正打算叫醒懷中的睡美人,熟悉的腳步聲卻由屋外傳來。

原來這時宇瀚夫婦屋前屋後的事全都忙完了,按照四年來的習慣,又來到琉璃的小木屋,一方面探視女孩,一方面也問問風眼的最新動態。兩人正在奇怪一向早起的琉璃怎麼到了這時候還關著門不見人影。

他們推測琉璃可能到附近的林子裡去了。因此,順手推開輕輕掩上的木門,看到的竟是琉璃睡在一個大男人懷中,這一看又怎不叫他們大驚?!

薩摩早就發現有人在屋外徘徊,但他也聽出那是父母的腳步聲,因此他只是等著父母開門給他們一個驚喜。

「爹爹、媽媽早!」薩摩眨著淘氣的眼神,主動招呼。

宇瀚夫婦見床上的大男孩大剌剌向他們打招呼,愣了一愣,隨即,他們發現了!爹爹?媽媽?兩人驚訝地看著床上大男孩露出的金色眼睛。這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啊!

「薩摩?!」兩人驚呼。

驚叫聲剛落,就見靈珊眼淚馬上潰堤,嘩啦啦地流了滿臉。

「……薩摩……你可想死媽媽了……」靈珊顧不得薩摩還躺在床上,懷中還躺著一個女孩子,走上前去,一手攬住薩摩的頭,斗大的淚珠一顆顆掉在薩摩的臉上。

「…對不起……媽媽。」薩摩輕聲道歉。

「以後,不要這樣……沒說一聲就走……又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媽媽怎麼…放心的下啊……」靈珊抽抽答答地叮嚀。

薩摩不語,只是輕輕點頭。

這時,宇瀚也走了過來,溫柔地拍拍妻子的肩膀:

「好啦,兒子回來就好了!別哭了。」話雖這麼說,但是宇瀚的眼中也不自禁地閃動著淚光。

此時,琉璃已經醒了,坐起身,睜著迷濛的大眼睛,看到這副“感人”的親子相逢圖,眼中也不免淚珠滾動。看到摩哥哥和父母重逢了,她總算放下了心頭的一顆大石。幸好……一切都安好……。

「咦?!」就在溫馨的氣氛中,驚呼聲又起。

原來此時薩摩也跟著琉璃坐起身,露出了另一邊紫色的眼睛。

「你的眼睛怎麼了?」靈珊急著問。

「什麼怎麼了?」薩摩不解。

「你的左眼是紫色的!」宇瀚解釋。

「咦?!」薩摩一驚,拿起床邊小桌的晶石一看,真是紫色的!

相對於大驚失色的三人,琉璃反而沒什麼反應。那紫色的左眼她昨晚就看到了,但是對她來說,薩摩的眼睛變成什麼色都沒關係,因為他是她的摩哥哥!她自然知道紫色眼睛是魔鬼的顏色,但是,摩哥哥就是摩哥哥,就算是魔鬼也是她的摩哥哥!她不在意!

薩摩心思一轉,隨即知道問題出在體內很有“個性”的兩股力量!看來,問題好像還沒完全解決啊!薩摩苦笑地想。

模里邦聯 獸人共和

模里邦聯有一條大河,叫騰格里河,由北往南,縱貫模里邦聯中央偏西。大河西部主要是獸人的活動區,更西一點到碎島海域則是揭開神秘面紗的矮人們居住的地方。大河東部主要是龍人和龍族生活的領域,局部地區有一些零星分布的獸人村落和人族村落。

不同於大河東部林木蔥鬱的景象,大河以西的森林顯得稀少多了。這裡有超過全世界80%的獸人居住,村落密布,他們自稱為“獸人共和”。

獸人沒有國家,只有部落。他們有一個唯一的城市──都橫市,以土磚砌成的城市住著各系獸人推舉出來的王爺,這些王爺代表他們爭取福祉。而其他部落則像是眾星拱月般圍繞著都橫市。不同系的獸人隸屬於不同部落,甚至同系的獸人也會因為歷史背景或一點小小的特徵差異分成兩個甚至多個部落。

由於獸人好戰的天性使然,部落間的爭執時有所聞,個人間的挑戰更是層出不窮。戰鬥、挑戰幾乎成了獸人們生活必須的調劑品。

部落的命名很簡單,獸人的特徵加上方位就成了部落名。

獸人共和偏南的南虎部落中有一座酒館,酒館規模相當大,算是附近各部落中最大的。這也是南虎部落最驕傲的地方。許多部落的人得了空總要到南虎部落的酒館繞上一繞。

酒館老闆是一個年過八十的虎系獸人,叫嘎巴。

嘎巴不是南虎部落的人,事實上十年前他才到南虎部落來。可是,因為他的勇猛,折服了部落的成員,讓他們接受他。後來,大家都知道,嘎巴是東虎部落的勇士,曾經跟龍人交戰不下百場,他的身上有龍人戰士所留下來的傷口,嘎巴老是驕傲地展示這些傷口,然後對著所有獸人說:“沒跟龍人打過就不算勇者!”。

十幾年來,兩族隔著騰格里河對峙,沒有戰事,嘎巴也離開戰場來到南虎部落,開了這家酒館。嘎巴很喜歡這裡,因此留了下來,雖然,他還是常將一句話掛在嘴邊:“要是跟龍人打開了,俺還是要去的。”

這天,嘎巴一如往常在陽光露臉的時候就開了酒館門。因為,總是有一些早起的人喜歡到這裡吃些簡易的早餐──兔肉。

門才開,一個正值壯年的虎系獸人便走了進來,咧開嘴笑。兩根小巧可愛的虎牙放在粗獷的大臉上顯得很不搭調。

嘎巴認識他,他是南虎部落部落長的兒子,西窟,以前都在都橫市跟著南王巴托學習。部落長準備讓他滿六十歲時,角逐虎系王爺的位置。現在西窟才三十歲。相對於獸人平均兩百五十年的壽命,西窟現在還太年輕。他回來部落只是以“視察”名義做短暫停留,過幾天就要離開。

「西窟,還是兔肉嗎?」嘎巴拉高聲音問。

西窟點點頭:

「你們的兔肉比西邊的好,我吃上癮了。」

嘎巴笑了起來,拿出了兩壺酒擺在桌上,驕傲地道:

「那是當然了!西邊只懂用養的,我們可是特別讓牠們滿山跑,這肉吃起來當然特別有嚼勁。」

正說著,門口哪扇活動小門又被推開來,一個滿頭雜亂紅髮的壯碩少年大步走了進來,嚷嚷著:

「嘎巴!老子要吃兔子!」

光聽聲音,嘎巴就知道誰來了,只有他才會人未到聲先到。這人就是部落裡唯一的外族客人──龍人漢斯。

漢斯精斥著上身,下身只用一條約莫60公分長的獸皮纏裹著。一進門就大馬金刀地坐在櫃檯前的椅子上。光看那副風塵僕僕的模樣,嘎巴就知道,這個龍人一定又接受了某個訓練,忙和了好一陣,剛完成還來不及休息就又趕到這裡準備祭祭五臟廟。

「傻大個,你又做什麼去了?四五天沒見你了。」嘎巴手邊忙著,嘴裡也忙著招呼。

紅髮少年抓起桌上的酒瓶先是咕嚕嚕地灌了一大口酒,接著痛快地呼了一口氣:

「長老要老子去跳格子。」

嘎巴呆了一呆,不過,他也不追問,因為漢斯口中的長老每次派的任務都很奇怪,老是把漢斯累得像條死狗一樣。像是上一次,他們長老竟然要他去騰格里河數人頭。漢斯忙了一整個禮拜才完成任務。一開始,他還會想問清楚究竟是什麼任務,後來發現,這個傻大個自己也傻傻的不知道自己在幹啥,他問他一點用也沒有。

於是,嘎巴只是笑著拿出兩壺酒,擺在桌上。他知道眼前這兩個人都是無酒不歡的人。

「這次你跳了多久的格子?」隨口問。

漢斯彎著手指頭數,好一會才道:

「跳了四天,數得老子頭昏眼花的。」

這時,活動小門又開了,走進了幾個獸人,一邊打喝欠一邊努力睜開眼睛。迷濛的雙眼一見到酒館裡坐了一個紅髮少年立時瞪大,然後呼呼喝喝地跑到外面去,吆喝起來:

「傻大個來啦!要玩的快來!」此話一出,許多角落開始出現呼喝聲,接著,一個個獸人陸陸續續湧進酒館,酒館頓時熱鬧起來。

一旁的西窟聽到這樣的“宣傳”,又看到這樣的結果,不解地看著嘎巴。他印象中,這些人還沒這麼狂熱過。

嘎巴好笑地看著一群期待的人,解釋道:

「你不知道,傻大個是這裡的紅人,我這店裡的活招牌。人人等著和他拼酒、打架,其他人也等著下注哩。每次傻大個一來都是這個樣子。就連其他部落的人都會特別跑來。」

紅髮少年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呵呵笑了起來,轉頭看到西窟,眼神突然發亮。抓起酒瓶,對著西窟高高舉起:

「我們,喝酒!」

聞言,嘎巴呵呵笑了起來,其他獸人也歡呼起來,團團把兩人圍住。這是獸人邀酒的方式,不接受的通常會被視為懦夫。西窟當然不是懦夫,而且,獸人對喝酒也實在很有一套。於是,西窟也抓起桌上的酒壺,高高舉起:

「喝酒!」

嘎巴見狀,連忙搬出了二十幾壺酒,每一壺都很大。依他的經驗,等他們喝酒喝到可以交手時,差不多總共會用掉二十壺酒。於是,就在獸人們紛紛下注時,西窟和漢斯的酒賽開始了。

這一喝,就喝到近午。嘎巴一邊數著酒瓶,一邊看著眼前對峙的兩個人。紅髮少年漢斯滿臉通紅,瞪著銅鈴大眼,大聲喊著酒令。西窟也好不到哪裡去,同樣殷紅著臉,面紅耳赤地跟著喊酒令。嘎巴知道這兩個人酒量好得很,要分出勝負恐怕還有得拖。

旁邊的獸人們隨著空酒壺的增加提高投注金額。因為,喝越多,莊家賠的比率越高,賭對了可就大大撈了一筆啦。為了這個原因,還有獸人天性對競賽的偏好,不小的酒館擠滿了獸人,呼喝加油聲連連。

許是真的醉了,兩個人很快就在嘎巴面前吵了起來。

「你少喝一壺!」漢斯指著堆在一旁的酒壺指控。

「俺……俺一壺沒少!俺還…還贏了你一壺!」西窟扯開喉嚨反駁。

漢斯晃晃頭,搖搖手中已經空掉的酒瓶,咧開大嘴:

「不…對!老子贏了!你…少一壺!格老子的,不承認就是……就是……呃……」漢斯似乎辭窮了,一時不知如何形容。

旁邊的人見狀鼓譟起來。

「不承認的就是他奶奶八百歲還死不了的龜孫子!」另一個也帶著濃濃酒意的獸人這麼建議。

「對!就是龜孫子。」漢斯用力地點頭,很滿意地加上了旁人提供的詞。

「俺是虎大爺不是龜孫子!虎大爺從來不…不打謊……」西窟拍胸埔保證。

「虎大爺輸了就是龜孫子!罰……罰酒……」漢斯抓起酒壺一把遞給男子。

西窟不依,抓過就酒瓶摔在地上:

「虎大爺不……不服!」

聞言,群眾們大力鼓譟起來。反正他們就等著誰打贏然後分錢喝酒。只有嘎巴在一旁數得清楚,知道漢斯的確比西窟多喝了一壺。不過,他知道不管誰多喝誰少喝在獸人部落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後來打鬥的結果。果然,四周的群眾看到西窟砸酒瓶就知道餘興節目就要開始了。

「打!打!打!擂台上分輸贏!」霎時間,喊打聲傳遍了整個酒館,氣氛頓時熱了起來。

嘎巴見狀連忙快手快腳地收起酒瓶,小心翼翼地堆在櫃檯後邊的角落裡。這些酒瓶以後還能用,不收起來等一會說不定會全被打爛。

果然,聽到旁人的鼓譟,嘎巴立刻就看到漢斯不但不退縮,還拉拉獸皮裙子,踏了幾步:

「打……打就打!老子怕誰來著……?」

而另一邊的西窟聽到要打,全身也熱了起來,興奮地猛吞唾沫,臉上也開始長出了一根根的絨毛:

「俺虎大爺,打!」說完,嘎巴就見腳步顛顛倒倒的西窟緩步走向酒館中間的小擂台,而漢斯也放下了手中的酒瓶,搖搖晃晃地上前。

眼見一場酒後餘興即將開始,嘎巴也不由得興奮起來。因為,他很清楚漢斯在這店裡還沒嚐過敗績,而西窟長年跟在南王巴托身邊,身手也不低。這兩個人一對上,肯定有一陣好打。正考慮著要不要加入簽賭行列時,卻有一個不識相的傢伙打斷了眾人的興致。

「漢斯。」平靜的聲音,既不特別高亢也不特別壓低,卻是平平緩緩地傳入眾人耳中。光只有這份能耐,嘎巴就自嘆不如。

轉頭望去……是一個拄著柺杖,白髮蒼蒼,看來離齒髮動搖也不遠的老人。

嘎巴見過他,他是傻大個口中的長老。他曾經遠遠看到傻大個和他說話,唯唯喏喏地像個小媳婦似地。現在近著一看,很難想像這個看起來快進棺材的老人竟會讓鐵塔似的漢斯這麼害怕。不過,嘎巴也沒有懷疑老人長老的身分,一來,漢斯這人不會說謊,二來,這個老人老歸老,剛剛那一手卻也不是輕鬆等閒可以做到。

只是傻大個的長老一出現,這架恐怕是打不成了。可惜傻大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目標……。嘎巴遺憾地想。

果然,本來已經醉醺醺的漢斯,聽到老人的叫聲就身軀一震,猛地立定,動也不敢動。儘管四周獸人不短鼓譟起鬨他還是不動如山。然後,就如嘎巴所預料的,漢斯緩緩地低下頭,轉過身,囁嚅地叫:

「長老……」委屈的表情活像是偷跑出去玩被抓到的小孩。

酒館起鬨的人也發現架打不成了,全都掃興地看著打斷餘興節目的人。

老人沒有理會眾人帶著苛責的眼神,用著令人無法置信的平穩腳步,飛快來到紅髮少年身前,將手中一套衣服遞給他。

紅髮少年看到衣服,驚訝地瞪大眼:

「長老……這是……?」轉眼又看到長老脅下挾著兩個包袱。難道,他們又要換另一個部落了嗎?不是已經很久沒換了?

「王上下令,回宮。」水長老淡淡地說出原因。

聞言,漢斯實在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他已經四年多沒回王宮了,說實在有點想念那幾個不冷不熱、怪里怪氣的夥伴。但是,這群獸人是他在獸人族旅行中相處最久、感情最好的一群人。要離開實在有點捨不得……。

水長老似乎知道漢斯的心思,沒有催促,率先離開酒館。臨出門前,丟下一句話:

「跟你的朋友好好話別吧。」

紅髮少年漢斯呆了起來。

見到老人匆匆丟下這句話,嘎巴也猜到了,傻大個要離開了。

「漢斯大個兒,你要回去啦?」一旁的老人問。

漢斯點點頭:

「是啊!老子出來四年多了。」

「沒了你,我們村裡就沒趣味啦!」另一個獸人少年遺憾地回答。

漢斯一一看向這群豪邁直爽沒有心機的獸人,突然覺得眼睛給他媽酸酸的……。

這時,剛剛跳上擂台的西窟也已經來了,奇怪的是,就像眼前的漢斯,他也是一點酒意也沒有,若不是身上濃濃的酒味,真沒人相信方才這兩人還一副酒鬼的模樣。

一掌拍向漢斯厚實的背,西窟用宏亮的聲音呵呵笑道:

「娘娘腔個屁!今天打不成了,咱們改天打!哪裡遇到哪裡打!」

聞言,眾獸人都豪邁地笑了。對啊!獸人沒有分離,沒有眼淚,他們有酒!

「對!今天給他媽來個不醉不歸!送我們最好的龍人朋友!」嘎巴用著粗嘎的聲音宣佈。

「老闆啊!今天就喝你的好不好啊!」一名獸人打趣道。

嘎巴看了幾乎天天來向他報到的漢斯一眼,抹了抹眼睛,拉開嗓門,宣佈:

「好!算俺老子欠你爺爺祖宗十八代的大爛帳!今天在場喝的,全算我的!」

聞言,歡呼聲猛然炸開,幾乎掀翻了屋頂。整座酒館開始開起了聯歡大會,眾獸人又叫又跳,又唱歌又跳舞。熱鬧的氣氛把在村中的其他人都引進了酒館裡,參加這一場盛會。

「你是俺認識的龍人裡面最對俺的胃口的。」西窟將一杯酒遞給漢斯,這麼說。

漢斯聞言,眼淚突然啪答答掉了下來,粗豪的少年馬上哭得像個小嬰兒一樣。

「看你什麼熊樣?跟娘們一樣。」西窟埋怨。可惜眼中閃動的水光也洩漏了他的心思。

「他奶奶的,水突然從老子眼睛裡冒出來了。」紅髮漢斯也埋怨。

西窟沒說什麼只是栽了一大口酒。倒是嘎巴走了過來,拍拍漢斯的背:

「我們獸人有句話說:離別不能哭,只能用酒慶祝。」

漢斯抹乾眼淚,睜著不解的目光看著這個友善的老闆朋友。

「聽不懂。」漢斯老實承認。

「這意思是說,哭了就表示討厭朋友,要笑,這表示祝福朋友。朋友離開一定會有很美好的將來,所以,用酒來點綴他的將來,最好再讓他帶壺酒,裝著滿滿的祝福,不論遇到什麼,只要把祝福喝進去,一切都會變好。」嘎巴解釋。

漢斯聞言,咧開了大嘴:

「這是說,等一下老子會收到一壺免費的酒囉?」

嘎巴點點頭,呵呵笑了起來。一旁的西窟這時卻將腰間一只白磁瓶解了下來:

「這一瓶酒是去年俺到碎島海域,遇到一個矮人朋友送俺的。現在送給你。」

「裡面有酒嗎?」漢斯楞楞地問。

聞言,西窟笑了起來,栽了一大口酒,溢出的酒沿著嘴角滴到地上。

「當然有!不過,一次只能喝一小點,不然會醉死。有一次,俺才喝一口,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差點給魔獸當點心去了,幸好一個瘋婆子路過救了俺,然後,就把俺騙到她家,還要俺娶她。可憐俺為了這件事不敢回都橫市。」說完嘆了一口氣,一副很倒楣的模樣。

聞言,嘎巴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

「難怪你老子前些天說,他不信你轉了性子還會回家探親!原來是被追的啊?!」

漢斯聽得哈哈大笑:

「老子才不會這麼不濟事。看老子改天喝光,再拿這瓶子給你。」

西窟尷尬地抓抓頭,呵呵笑道:

「好!那約好了!要記得回來還俺空瓶子。」

當漢斯醉倒在酒館地板時,他的身邊擺滿了一壺壺酒。這些酒,漢斯不嫌麻煩地將它們都帶回了穆答烏普,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

第二十章 匯聚有期(中)

一名棕髮少年正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前方,手中一把巨弓也無聲無息地慢慢舉起,緩緩將弓拉成了滿月型。

少年的眼神異常凌厲,瞄準前方一排濃密樹叢,弓箭也緩慢隨著視線改變角度。仔細一瞧,原來五公尺外的樹叢縫中隱約看到黃白相間的毛髮,若不仔細看,當真還看不出來。

黃白相間的毛髮在樹叢中輕輕搖動,看來應該是某種魔獸正在那裡活動。

少年十分沉著,臉色平靜,既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散發出任何肅殺之氣。他輕輕放開手中的箭,彷彿呼吸一樣自然。

“嗡”的一聲,弓弦震動的響聲響起。樹叢中的魔獸立刻警覺,飛快竄開。可惜遲了。細箭以刁鑽的角度、驚人的速度從樹叢間的縫隙切入……。

「嗷嗚───。」樹叢後的魔獸高聲尖嚎,突然立起後腳,高高站起。

原來,躲在濃密樹叢後的竟是一頭少見的尖耳巨狐。這種狐狸毛色很不起眼,遠遠看就像一頭大黃狗。但是,實際上牠的身型大小僅次於銀狐,算是狐系魔獸裡的長人,更別緻的是,牠有所有狐系魔獸沒有的大尖耳,這對耳朵於是成為了辨識牠的最重要特徵。牠之所以少見是因為牠有跟銀狐不相上下的警覺心,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牠敏銳的感官。

少年能夠在這樣的距離,射中以警覺性高著名的尖耳巨狐,這樣的本事絕對可以成為獨當一面的除魔者。

巨狐的前腳用力踏上樹叢,口中淒厲哀嚎,牠的胸腹間赫然就插著一枝箭,箭身深深埋入巨狐體內。巨狐試圖將傷害牠的箭拔出,因此努力地在樹叢上摩擦。可惜,箭埋的太深,儘管巨狐已經用盡力氣仍舊無能拔出一分一毫。沒一會,巨狐脫了力,靠在樹叢邊無力地喘息,紅灩灩的鮮血一絲絲地從箭與皮肉間的縫隙滲出來。

少年這時才放下手中的弓,緩步來到巨狐面前:

「對不起啦!為了叫一聲小耐就委屈你了。」

說完,拉起只剩下一口氣的巨狐,順手一甩,扛上肩,又把手上的弓箭隨手插到褲帶上,便哼著歌快活地準備交差去了。

與此同時,森林的另一邊也上演一幕類似的戲碼,所不同的是,箭換上了暗器。一根長不及十公分的短樹枝插進了另一頭巨狐的喉嚨裡,只留下直徑不及0.5公分的小圓洞,尚溫熱的鮮血像小噴泉般汩汩流出。一位栗色長髮的少年挾著巨狐龐大的身軀,腳步飛快地離開。

兩名少年同時來到森林外的一顆大石旁。棕髮少年首先沾沾自喜地將肩上的戰利品拋到大石上,大笑道:

「耐達依!你瞧,“尖耳巨狐”!你那聲『小耐』我是叫定了!」

栗色長髮的少年見狀呆了一呆,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班塔耶,別急著叫,瞧我給你送了什麼好禮?」說著,也將脅下的獵物放到大石上。

一看,班塔耶笑著的臉瞬時僵了。

「你怎麼抓得到牠?」班塔耶驚叫。

這種魔獸十分少見,今天早上他發現一頭已經叫他興奮莫名,肯定勝卷在握了,沒想到……該死的還有一頭,而且還這麼剛好給耐達依抓到了!啊──枉他守了一早啊──。斑塔耶在心中哀嚎。

耐達依對班塔耶的質疑很乾脆地反駁:

「只要你抓的到,我耐達依會有抓不到的嗎?」說著,一張臉笑得如春花般燦爛。

原來這兩人正是離開穆答烏普達四年之久的六人之二,四年前他們由木長老和土長老帶著來到龍族森林,就開始了競賽。只是,純粹的競賽實在無趣,於是兩人開始放籌碼,三餐的野食誰來抓是最普遍的賭法,然後,衣服誰洗、三餐誰煮、生活用品誰去採買……等等,都成為競賽的籌碼。而最新的一個賭法就是,誰贏了誰當大。龍人跟人類不同,人類以歲數為階級基礎,而龍人卻以龍鱗為階級基礎。也就是說,班塔耶和耐達依明明差了兩歲,但是卻隸屬於同一個階級。這對班塔耶可是大事情,於是,這幾個月的比賽就繞著誰輸誰當小打轉。只可惜,比到現在,還是一樣沒有結果。

說到為什麼讓他們競賽,其實很簡單,只是因為木長老和土長老覺得,這兩人的資質上佳,可惜還不夠沉穩,所以在練功之餘,就用獵捕魔獸來培養他們專注的能力和狩獵的技巧。照他們想,獵捕魔獸跟獵捕人命是一樣的。

這四年,他們遊走於龍族森林的各個角落,抓了不計其數的魔獸,也總算將兩個少年磨練成可以獨當一面的高手。

就在班塔耶還在不服氣,打算另起賽局時,一把輕柔的女聲卻插了進來。

「班,別比了。你們看起來一樣大有什麼不好呢?」

兩人聞聲都沒有驚訝甚至也沒有回頭,只是班塔耶顯得有些生氣:

「妮妮!跟妳說了,別叫我班!」

相對於班塔耶,耐達依就顯得友善多了,他眨眨眼睛,打趣地說:

「妮妮,妳好啊!妳看了班很久了吧!」

「我不叫班!我叫班塔耶!」班塔耶依舊在一旁抗議。

「可是妮妮喜歡叫你班啊。」輕柔的女聲帶著萬分委屈回答。

順著聲源看去,落入眼簾的是一頭粉紅色的龍,牠全身藏在林木叢中,只剩一顆粉紅色大頭顱正探出森林看著爭執中的兩人。輕柔的女聲正是由那一開一合的大嘴跑出來的。

班塔耶翻翻白眼,不想繼續跟粉紅龍爭執這個問題。反正不管他說什麼,這頭白癡粉紅龍都只會說:“可是妮妮喜歡叫你班啊”。

「妮妮小姐,妳很無聊喔!每天都看我們比賽,不煩啊?」班塔耶問。

粉紅龍的紅色大眼閃著戲謔的光彩,笑了起來:

「不會啊!你們天天比都不無聊了,我天天看怎麼會無聊?」反問。

此話一出,班塔耶楞了一楞,才又反駁道:

「我們天天比是因為“規定”!妳聽過“規定”嗎?就是不能違背!它是用來遵守的!」

粉紅龍眨眨雙眼,無辜地道:

「妮妮聽過啊!像爹地規定妮妮不能離開森林,妮妮也沒有離開。」

班塔耶從鼻孔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挖苦道:

「是啊!妳只有頭離開森林,其他都在森林裡嘛!妳的規定彈性的很啊。」反正龍的脖子長,探出頭那是再簡單不過了。

聞言,耐達依捧腹大笑,再看到粉紅龍的臉湧上紅潮,更是樂不可支。

正當班塔耶得意地看著粉紅龍尷尬的模樣時,粉紅龍悠悠的聲音嘆息似地響起:

「班說話好毒喔,可是我就是喜歡你這樣。」

此話一出,班塔耶驚呆了臉,就連耐達依也楞了起來。

就在一片死寂中,班塔耶的抗議聲高高響起:

「不要!」

粉紅龍大眼一轉,疑惑地問:

「為什麼不要?」多少人都希望得到她的喜歡啊!

班塔耶張張嘴,她竟然還問?瞧他站在她面前就像個小矮人一樣,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他被一條粉紅色的白痴龍喜歡上了,一定會被當作笑柄。

想到這裡,班塔耶毫不客氣地挑剔道:

「看看妳,要人才沒人才,要身材沒身材,要錢財沒錢財。本大爺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會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被一頭笨龍示愛。」

粉紅龍滾著兩個靈活有神的大眼珠急忙解釋:

「現在我還太小,以後我就可以變成人了。等我變成人,你一定會喜歡我的。因為爹地說,妮妮的媽媽是大美女,所以妮妮也是大美女。」

班塔耶懷疑地看著眼前一臉蠢相的粉紅龍,還是堅持地搖搖頭:

「不要!妳現在已經一百多歲了還不能變成人,我才十六歲,妳不要浪費我的青春。」

聞言,粉紅龍也委屈起來:

「我們一定要一百五十歲才能變成人嘛!妮妮還差十二年而已。」

班塔耶還是搖頭,管他十二年二十年,反正他‧不‧幹!

見班塔耶這樣堅持,粉紅龍也耍起小脾氣了。

「反正妮妮就是喜歡你,等妮妮變成人了,妮妮要去找你。這之前,妳不可以跟別的女人他他我我。」

「什麼他他我我?!卿卿我我啦!說妳笨妳還說不呆,簡簡單單兩個字都會用錯!白痴都比妳有用。」班塔耶糾正,順便加上一些勉勵詞。

粉紅龍沒有理會用詞錯誤的問題,更沒有理會班塔耶的勉勵詞,她只是興奮地道:

「你沒有反對?!那你答應了?」說著,粉紅龍笑彎了雙眼。

聞言,班塔耶又瞪起眼,批哩啪啦地罵:

「誰答應了?妳哪隻耳朵聽到我答應了?哪隻眼睛看到我點頭了?作夢啊!」

見狀,粉紅龍又睜著無辜的眼,可憐兮兮的模樣。

耐達依見兩人誰都不鬆口,於是勸道:

「班塔耶,你也別急著拒絕啊!我敢肯定,妮妮一定是大美女的。相信我,我的耳朵不會出錯!」

粉紅龍感激地用水汪汪的“大”眼看著耐達依。

「你怎麼知道不會出錯?」班塔耶反問。

「因為我是情聖!」耐達依大言不慚地道。

班塔耶看著自認瀟灑的耐達依,大笑起來。

耐達依顯然覺得他的自尊被侮辱了,僵起臉,正想反駁時,粉紅龍卻開口了。

只聽她肯定地道:

「小耐很厲害喔!因為,族裡其他姊姊們都好喜歡小耐,都說要嫁給他。」

聞言,耐達依又得意地笑了起來。

倒是班塔耶不以為然,嘲笑道:

「別得意,我只要擔心一頭白痴龍,你啊!等那群龍都跟了過來,看你怎麼擺平。記得,我們族裡是不能娶三妻四妾的。」

聽到班塔耶這麼說,耐達依的臉瞬間垮了。這是一個大問題……他必須好好想想如何處理。

正當耐達依煩惱著如何處理時,粉紅龍卻突然將頭縮了回去,丟下一句話:

「他們來了!妮妮先走了。」

說完,就聽見樹叢傳來唰唰聲響,越響越遠。真虧巨大的龍走起路來竟沒有引發大地震。

兩人回首望去,遠遠的,兩位老者的身影已經接近。他們從來不曾在這個狩獵時間來這裡……。兩人都意識到事情不對了。

然後,他們又看到了老者的懷中抱著包袱。回去的時間……到了。

模里邦聯 極北

蒼白雪地裡,一名黑髮黑眼,穿著雪白皮裘的少年正小心謹慎地看著眼前的敵人,一頭高達三公尺的巨熊──讓所有除魔者聞名喪膽的傳說級魔獸,北地冰熊。這名膽敢與牠對峙的黑髮黑眼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明斯克。

自從離開穆答烏普,這四年來,風長老帶著他來到極北苦寒之地。這裡沒有人,只有魔獸。雖然沒有連綿的森林巨木,但是空氣卻很乾淨。這裡唯一的綠意是天暖時偶會出現的短小草類。

長老說,他的目標是獨自打死一頭北地冰熊。北地冰熊並不好找,四年來,風長老就帶著他在寒原中流浪,每年只有短短一個月會回到南方購買生活物資。

這裡的魔獸並不多,大型的魔獸就更少了,但是,這些經過嚴苛環境考驗的魔獸有著恐怖的狩獵能力,牠們可以無聲無息地接近獵物,也可以偽裝成友善甚至不顯眼的生物來獲得牠們維生的食物。來到這裡的第一年,他許多次都幾乎成為魔獸們的果腹美食。因為,即便是再不起眼的生物,都會有一項致命的能力,足以制服大牠好幾倍的獵物。

因此明斯克在這裡學到最多的,第一個是如何在看起來空無一物的荒寂雪原裡找到食物,接著是如何不淪為其他魔獸的獵物。這樣的環境下,明斯克練就了敏銳的感官,包括大老遠發現魔獸行蹤,甚至,順著風追蹤獵物。

長老總是遠遠跟著他,有時候在毫無遮蔽的雪原裡,當明克回頭卻沒有看到長老的蹤跡。但是,他知道他還在後面。

明斯克看著眼前張牙舞爪,對著擅入領地的不速之客咆嘯的冰熊,手中緊握著一根削尖的木棍。

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北地冰熊,事實上,過去四年,他總共遇過五次。每一次他都僅以身免。他很倔強,幾乎每一次都跟北地冰熊打到氣竭。一開始他必須靠著風長老救他出來,後來,他已經可以在失敗後保留餘力逃出。

長老事後說,他帶他來到這裡,就是要他體會,不論多麼強橫的人,都有力有不殆的時候。等到學會怎麼樣為自己保留後路,這時,他才是真正的不敗。他同意,因為他已經知道,只要他不死,那麼最後死的就是敵人。

幾個月前,他第五次遇到北地冰熊,他認出來牠就是四年前第一次遇到的那一隻,因為牠眼下的傷痕就是當初他死命留下的。

四年內的進步反映在他的成果上。那隻當初讓他吃盡苦頭的北地冰熊,如今,牠的皮毛已經成為他身上最好的衣服。

現在,他又遇到一隻。不,不是遇到,嚴格地說,是他刻意去找的。因為,他想為四年來一直照顧他的風長老也做一套熊皮大衣。所以,他找到了牠。他知道,牠是這附近最凶狠的冰熊。因為,方圓百里毫無魔獸蹤跡已經告訴他這個事實。

冰熊高高站起的身子在發現眼前入侵者完全不為所動時,開始彎下身子。兩顆墨綠色的眼珠微吊地瞪著眼前的少年。冰熊的身軀龐大,即便是彎下身子,高度還是遠高於站在前方的少年。明斯克見到冰熊的動作馬上就知道攻勢即將來臨。

果然,就在寒風捲起一片未固結的雪花時,北地冰熊動了。

龐大的身軀靈活地撲了上來。

明斯克沒有動手,他輕輕跳高,並謹慎地看著冰熊的後腳。他知道,冰熊的第一招是試探,殺招不在他擁有銳利尖爪的前掌上,而是那兩條看來笨重異常的後腳。

果然,北地冰熊在前爪撲上明斯克方才站立的地方時,前爪如鑽般插進了堅硬的冰地裡,後腳卻如車輪般打了一個旋甩向空中的明斯克。

早已專心注意的明斯克絲毫不慌亂,手中木棒續勁一插,身體也順勢騰高,不僅閃過了冰熊的攻擊,還在冰熊的後腳上刺穿了一個血洞。儘管冰熊皮堅肉厚,明斯克蓄滿內勁的木棒卻能插破牠的防禦。

冰熊低叫一聲,收回後腳,蹲在冰地上。兩隻前爪立刻從冰地裡拉了出來,往前一揮。

若非明斯克非常清楚,那一個小小的血洞絕對傷不了冰熊,頂多只能拖延牠的動作的話,他此刻應該就不免要掛彩了。因為,冰熊從冰地中抽出來的利爪赫然竟多了十根細長冰柱,在冰熊一揮之下,十根冰柱厲嘯著疾馳而來。

明斯克迅速反應,不退反進,一個騰空撲上。

就在明斯克撲離原地時,十根冰柱突然炸開來,強大的衝擊波捲起大片翻滾的雪花。假使明斯克沒有進,而是退的話,這一個衝擊波定會讓明斯克暫時失去攻擊力。

對這種可能性,明斯克既沒有慌張也沒有慶幸。騰空的身形迅速來到冰熊面前,木棒削上了來不及收回雙掌的冰熊。別瞧這簡簡單單的一削,要想劃破冰熊的皮肉,那非得要灌注極為精純的內力才行。

尖嚎聲傳來,明斯克一擊而中,順勢撲向冰熊後方,頭下腳上,空著的右手早已蓄滿流炎掌力,一掌狠狠印上。

但北地冰熊也不是好與的料,敏銳的直覺讓冰熊在致命的一刻往前飛撲,躲過了大部分的流炎掌勁。

明斯克暗叫可惜。若非不想損及冰熊的皮毛,他不會等到印實了才放勁。沒想到卻因此讓冰熊覷機逃過一劫。看來,這一頭冰熊比他之前遇到的那一頭要機警多了。

甫一落地,明斯克小心調整氣息,連續的費力攻擊是有些辛苦的。幸好冰熊雖然躲過致命一擊,但被流炎掌餘勁侵入的滋味並不好受,只見牠龐大的身軀不自禁地散出濃濃的白氣。

明斯克知道,牠正在利用牠天生的寒能逼出流炎掌力。而他自然不會讓牠如願。於是,明斯克略做休息,便疾馳而上。

冰熊見敵人攻來,緊急之下,大掌連揮,冰地片片碎裂。

原來,冰地並非實地,而是結棟的湖面。北地冰熊喜歡在極寒的湖面活動,而且還特別偏好極陰極寒之地,這裡不僅天氣是冷的,土壤是冷的,就連地氣都陰寒到極點。這種地方換成是其他人類或魔獸絕對連立足都很辛苦,但北地冰熊的四腳腳底卻有奇特的組織,可以牢牢吸附光滑的冰面。

然而,明斯克來到極北之地四年,早就瞭解冰熊喜歡棲息的地點。因此,對於光滑無法著足的冰面另有一套對付之法。甫一站上冰地,他便悄悄融掉兩個足印,之後每一停足都這樣做,如此一來,時間久了,光滑的冰面就留下了多對足印,足以讓他活動自如。

只不過冰熊打碎冰面雖是牠的自保之法,但卻波及到他完成的足印。明斯克微微皺眉,他必須在牠進一步破壞之前趕緊殺掉牠,否則,這一趟必定是無功而返了。於是,明斯克對著眼前紛飛尖銳的冰岩視若不見,功力全開,淡淡的藍光籠罩在明斯克四周。

雙足疾點,紛飛的冰岩成了他的借力點,明斯克一邊左右閃避著冰岩,一邊快速前進。冰岩險險地從明斯克身邊臉龐擦過,血花迸現,明斯克恍若未覺,兀自上前。

北地冰熊厲吼,恐怖的聲波迎面衝來。眼看明斯克就要被這股強大的聲波硬生生擊退,怎料,一扭身,明斯克身形突然消失不見。

聲波遠遠推去,衝散了紛飛的冰岩……敵人卻杳然無蹤。

冰熊大楞,突然,一聲脆響,冰熊龐大的身軀迅速從原地跳了開來。可惜,遲了。

水聲“嘩啦”一響,夾雜的清脆的破冰聲,明斯克身形再現,手中的木棍不見了,赫然就在冰熊的腹部留著一截。

冰熊淒厲怒吼,雙掌又想再拍。但是明斯克早已料到,甫一出水,便閃到冰熊身後,流炎掌力再發。強烈的勁氣撲入冰熊體內,硬生生地將深陷腹部的木棍逼得疾射而出!

經此一擊,冰熊龐大的身軀往前轟然倒下,鮮血如水柱般染紅了再度結冰的湖面。

明斯克謹慎地看著倒地的冰熊,不敢稍動。要是冰熊沒死,他就要趕快逃了,連續運集全身功力的攻擊,方才的那擊流炎掌已經是傾己所能的最後一擊了。

幸好,等了好一會兒,湖面厚冰再度結成,冰熊仍舊無聲無息,明斯克這才總算鬆了一口氣,原地坐了下來,趕緊調息。

剛才他預先運起水元素,撲進被破開的湖水裡,儘管水元素將四周湖水逼開,但寒氣仍舊侵入體內。只要他的意志力稍弱,恐怕就要凍斃在這寒氣天成的湖泊裡。幸好,他撐了下來,緊急運集全力將手中木棍疾射而出,穿出尚未結冰完全的湖面,射進冰熊無防的腹部。然後,明斯克立刻穿出湖面,強忍著寒氣侵逼的痛苦,流炎掌力全開,印在冰熊背上。這一記匆忙攻出,萬幸拿捏得很準,冰熊雪白的皮毛絲毫無損。

坐在冰地上,灼灼熱氣從明斯克身上散出,原本發青的蒼白俊臉也恢復成紅光滿面。接下來,他要做的事就是將冰熊身上可供利用的東西全部搜括一空,包括禦寒的皮毛、去寒毒的眼珠,還有藏有寒毒的尖銳指甲。至於血肉嘛,就留給附近飽受冰熊荼毒的其他魔獸吧!

明斯克睜開眼睛,正準備進行支解的大工程,但是敏銳的感官卻立刻察覺到異樣。抬頭一看,遠遠的白色雪地上,一個棕色的人影不疾不徐地接近。長老?!

明斯克心中儘管不解,但還是快手快腳地從懷中取出匕首,俐落一劃一抽,三兩下,一片雪白的毛皮完整地出現在明斯克手中。

明斯克將毛皮內面攤開來,讓寒風將仍溫熱的鮮血結成冰霜,運勁一抖,結成冰的血塊全都掉了下來。接著他又動手截斷了冰熊四掌上的尖銳指甲,刨出了兩顆墨綠色的眼珠。

收拾完畢,棕色的人影也來到面前,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

「你又打死一隻了。」肯定的語氣帶著讚許。

他知道這頭冰熊,牠已經在這裡盤據了百年之久,明斯克能夠獨自打倒牠,這就表示,這四年的光陰沒有白費了。

明斯克不語,只是輕輕點頭,將目光放向長老的手臂,那裡掛著兩只包袱。回去的時間到了。明斯克有些高興,也有點不捨。這一離開,不知要多久才能重新體會這種純粹的捕與被捕的感覺了。

雖然有點感傷,但明斯克沒有多說,只是將一旁收拾包紮好的戰利品抱了起來,一手接過長老手中另一只包袱。

長老微微一笑:

「王上下命令,都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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