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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變》第7章
里爾公國 青河鎮郊

五個男女緩步前進,一邊走還一邊聊天。

這群男女全都穿著連帽長斗篷,手臂上側背著一只簡單的囊袋,腳穿厚布長統靴。標準的除魔者裝扮。

他們正是里爾公國有名的新興除魔隊伍──落日。比起其他戰功彪炳的除魔隊,他們的成員顯得少了點,只有五個人,比起平均除魔隊成員十人要足足少了一半。正是這樣的特點讓落日引人注目,因為,這樣小型的除魔隊按理講很快就會成為兇猛魔獸的果腹美食,但是,落日成立了四年,僅靠著五個人卻殺死了不少令其他除魔隊歃羽而歸的魔獸。

許多人相信,落日有極高的運氣,否則遇上了大批魔獸五個人哪是對手。只有落日裡的人才知道,他們不是沒遇過大批魔獸,而是,他們有一個重要的靈魂人物,落日的發起人─尼路。

四年前,他們都只是個別的冒險者,專門賺取任務獎金。尼路在那個時候來到瓜達米市,藉由冒險者公會找到他們。他說要跟他們組成除魔團。

每個人都以為他瘋了,因為從來沒有五個人的除魔團,那跟送命沒什麼兩樣。不過尼路有一套邏輯,這一套邏輯說服了他們,更何況他還保證了他們的收入。

尼路的說法是,冒險者與除魔者的界定完全不同,冒險者的任務必須獨力完成,但是除魔者卻少有獨立活動的時候。以每件任務的金額來看,除魔者每一件任務的金額都很可觀,可惜分到每個成員手上就很有限。相反的,冒險者的任務報酬不高,但是因為一人獨享所以獲益不菲。

但是,仔細研究起來,冒險者完成任務的比率很低,也就是說每年都有許多冒險者死於任務中,不能完成的任務虛懸了十幾二十年還是無人能挑戰成功。相對的,除了少數幾件難度太高的任務之外,除魔隊的任務成功率顯然要比冒險者高了許多。只是因為面對的大部分是群體行動的魔獸而讓人覺得危險性高而已。

尼路從這一點分析,除魔隊是一個比較有遠景的職業,唯一的缺點就是收入太低,許多除魔隊都會同時接下許多任務。尼路覺得,如果成員配置妥當,除魔隊可以不需要那麼多人。於是,他才會特地從冒險者公會那邊找到他們,他要組成一個強力除魔隊,可以輕鬆賺進大把銀子的除魔隊。

他們一開始半信半疑,不過尼路卻說,要是行不通,他會賠償他們沒有任務的損失。於是,他們決定試試看,這一試就是四年,落日也成了里爾公國除魔隊中的奇蹟。他們因為成員少,所以每一個任務收到的錢都遠比當初當冒險者時的收入要來得豐厚,加上配置得宜,有沒有損傷成員的情形,所以無須支付醫藥補助或增補員額。這一來,他們不須像其他大型除魔隊,必須同時接下多起任務才能維持開銷,反而可以輕鬆愜意地工作。

他們最近一個任務是除掉時常潛入青河鎮酒窖偷酒的魔獸。

青河鎮是聞名全世界的釀酒重鎮,這裡所產的酒都是宮廷宴會的指定佳釀。它位在中央運河旁,每個月從其他週邊村落收集過來的酒便存放於酒窖之中,等到數量夠多了,才用船大批運到首都葉都或者瓜達米市。

青河鎮有得天獨厚的條件,讓它不僅是產酒重鎮更是許多富豪置產的首選之地。首先,它位在肥沃的中央平原邊緣,糧食不缺,背倚蠻荒密林山產豐富,又有公國大河──葉塞河的上游支流經過,水質清澈終年不絕,從這裡順舟而下約半日就可到達葉都,加上後來中央運河開鑿,交通更是便利。最令富豪們中意的是,鄰近青河鎮便有兩個大軍團:最近的是東邊的白虎軍團,隔著中央運河又有帝國第一軍團──青龍軍團駐紮。靠著這兩個軍團,他們盡可以高枕無憂。

細數歷史上青河鎮的動亂還真是少得可以,公國建國八千多年,動亂也不過三次,最近的一次還不算人禍,就是四年前蠻荒密林的魔獸發狂的事件。那一次青河鎮雖然損失慘重,但因為軍團即時救援,總算沒有大礙。

那一次動亂唯一的後遺症就是這群魔獸。這座鎮北酒窖就在當時受到魔獸入侵,後來雖然魔獸被趕回了蠻荒密林,但是這些魔獸顯然食髓知味,隔幾個月便要來光顧一次。鎮民曾經決議廢棄這座酒窖,但是那次魔獸尋不到酒喝便到鎮上搗亂,不僅破壞屋舍,還吃掉了十幾個鎮民。最後,鎮民只好再度使用這座酒窖,並維持一部份品質較差的酒存放在那裡。

雖然之後魔獸都只是喝完酒便離開,但是鎮民們一想到這群凶神惡煞說不得哪天闖進來害人便提心吊膽的。更何況,這座酒窖實在是鎮中最大也且最好的酒窖,就此淪為魔獸尋食的地方實在太可惜了。於是,兩年前青河鎮決議請除魔者來消滅這群魔獸。

在落日接下這個任務之前,總共有不下十支隊伍曾嘗試過,但是都無功而返,因為他們遇到的是魔猿中以聰明著稱的歐提海斯中型猿。這種魔猿一向只生活在蠻荒密林的北邊,想是因為那次變亂才跑到這裡來,喝到青河鎮的酒卻上了癮,就此不走了。

根據之前的除魔者表示,這群歐提海斯中型猿估計超過二十頭,已經入侵青河鎮鎮北最大的酒窖不下十次,每一次都把酒窖裡珍藏的酒搜括一空。麻煩的是,牠們很聰明,任憑鎮民如何防範牠們還是有辦法侵入,而且懂得確保撤退路徑,許多除魔者想趁著牠們偷酒時來個甕中捉鱉都沒辦法成功。有些還想著在酒中加毒藥毒死牠們,可惜這猿一察覺酒不對,就不肯喝了,還因此大大發怒,殺了不少除魔者才離開。

落日接下這個任務酬勞是很高的,但是青河鎮還是二話不說答應了。

「尼路,你打算怎麼做?」落日中唯一的女性隊員蒂亞轉頭問一路上一直沒說話的少年,斗篷下露出一張清秀的臉蛋。

剛剛他們已經走過好幾條路了,每條路,尼路都這樣東看看西看看的。這回她實在忍不住就問了。

「探勘環境。」尼路老實回答。

青河鎮附近,通往蠻荒密林的有幾條小徑,有些寬敞可容三人並行,有些則荒煙漫草,幾乎看不出是一條路。

他們剛剛就分別探勘了這些小路,剩下最後這一條,因為最大條,所以若不是其他路都查過了,是不會來查這一條的。

剛剛那幾條路,有一條在樹叢下發現幾個奇怪的腳印,還有一條在樹幹上有泥巴印。剩下的幾條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發現。而眼前這一條路,目前為止,還沒發現任何魔獸通過的跡象。

「要佈置了嗎?」一旁響起一把急促的聲音,他是落日裡的長槍手威卡。看到最後一條路了,總該佈置了吧!

尼路還沒回答,另一邊的基努就開口了:

「太早佈置會不會讓牠們提早發現?而且我們又不知道牠們會從哪一條路來。」

「牠們這幾天就會來。」尼路胸有成竹地道。

「你怎麼知道?」使劍的倫斐勒開口問。

「因為牠們的探子已經來探過路了。牠們一確認安全了就會過來,時間拖久了牠們還擔心會被我們設下陷阱哩。」尼路蹲下來看著泥地,淡淡地回答。

泥地上一點腳印都沒有……太不尋常了!這條路是青河鎮通往蠻荒密林最大的路,平日裡除了樵夫,其他大小魔獸也常經過,沒道理連個野獸蹄印也不見。除非……有什麼原因讓魔獸們不敢經過這裡……。尼路思索著。

「探子?什麼時候啊?」蒂亞也跟著彎下身,好奇地問。

「昨天晚上。」尼路又站起身,看著四周樹木。

毫無異狀,正想換個角度看,卻在轉頭時瞧見一顆大樹的枝幹上有著幾不可見的淺淺刮痕,尼路看了一會兒,隨即露出得意的笑容。又看向四周,走了幾步,一條樹藤不顯眼地藏在另一棵大樹枝葉下……,順著樹藤將可以跨過一條湍急的小溪流,翻到對面人煙少至的密林。

看到這個,尼路在心中了然輕笑。他幾乎可以確定,這條路就是那群歐提海斯中型猿這次要走的路。

「昨天晚上?你跟我要了石灰就是想要發現牠們的蹤跡嗎?」基努恍然問。

尼路點點頭:

「昨天我在酒窖四周全都灑上薄薄的石灰。」當然,他還在酒窖的窖壁石縫中塞了石灰。外面的石灰是障眼用的,真正有功能的是石縫中的石灰。

「難怪昨兒個下午大半天不見你的人。」蒂亞恍然大悟。

威卡聽到尼路去灑了石灰,緊張地問:

「結果呢?瞧出什麼沒有?」

尼路見其他人也期待地看著他,於是說出結果:

「牠很謹慎,雖然石灰灑得很薄沒被牠發現,但是看樣子牠刻意在四周檢查一遍,所以四周石灰全都踩滿了腳印。」

聞言,眾人都失望地垮下臉。

「那我們現在在做什麼?跟蹤牠?」基努問。

尼路輕輕點頭:

「牠是來確定路線的,我灑那些石灰是想確定牠們這次入侵的路線,現在在做的是確定牠們撤退的路線。」

原來他早就從酒窖壁縫石灰的掉落情形判斷出魔猿的入侵路線,更從腳印的方向推斷牠們撤退的可能路線,剛剛又看出了牠們的小把戲,現在,一切完成,只等佈置好,然後就可以收穫了。

「牠們會從這裡逃走?」倫斐勒問。

尼路莫測高深地笑了,招招手。其他四個人見狀哪還不曉得尼路已經有法子了?因此也不多問,連忙湊上去。一個簡單有效的計劃於焉開始。

第二天晚上,漆黑的林道上,一個小小黑影停留了一下,兩顆粲綠小光點謹慎地晃動。

「吱-吱-」短促的叫聲響起,隨即一個個黑影迅速地穿出樹林,在前面黑影的帶領下通過林道。然後,林道再度歸於寂靜。

好一會兒,黑影突然又回來了,只見牠又張望了一會兒,這才放心離開。

到這時,林道邊大樹下的枯葉堆突然伸出了一隻手把層層枯葉推得懸空半尺,半顆頭顱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露出兩顆亮燦燦的褐色眼珠。

四周很平靜……。露出來的半顆頭顱很快地變成了一顆頭,然後,頭的主人也出現了,仔細一看,竟是基努,落日裡的陷阱大師。從下午開始他就躲進了這個洞,目的就等著這群魔猿通過來再做佈置。

一出來,基努首先呼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

「幸好尼路提醒我晚一點再出來,原來這些猴子還真是鬼得可以。」

說著,又從洞裡提出一只黑色布袋,沉甸甸的。

「動作要快……」

基努一邊唸一邊從布袋裡掏出球狀物,三兩下便埋進了土裡,然後順著林道一顆顆埋,他還記得剛剛魔猿通過時的步伐大小,估計一下總要埋得準。

埋了五公尺,基努又回過頭,端詳了好一陣子才從懷中拿出兩三顆黑黝黝的小球和一串細線,小心翼翼地埋近土裡。稍作整理,基努讓現場看起來一點問題也沒有。

完成第一件事之後,基努又拿起了細鐵鋸,看著四周的樹木數了一下,繼續佈置他的圍堵大業。

「死猴子,今天就讓你們吃飽喝足見閻王去。」寂靜的森林裡傳來得意的笑聲。

二十多個陰影迅速進入鎮北酒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此景早已落入躲在附近房舍窺視的人眼中。

見到入侵者一如所料地到來,其中一名窺視者隨即道:

「可以了。牠們果然沒有改變路線,你們先去前路上等牠們,我負責盯著。」

剩下的三名窺視者聞言點頭答應,其中一名臨行還叮嚀道:

「小心不要讓牠們發現了。」

光看這群入侵者沒有全數進去,還留了兩個盯梢就知道牠們很謹慎,要是讓牠們發現他們的企圖不僅計劃全盤近墨,甚至很可能會激怒牠們,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留下來的窺視者自信地笑了:

「放心吧!到目前為止,牠們都在我的掌握當中。」

月光照在寧靜的青河鎮,二十幾條黑影再度出現,雖然稍顯笨重但仍動作迅速。

當牠們小心地逐一退離青河鎮時,一旁的窺視者也出現了。他小心翼翼地跟蹤在後。他很有信心,因為,他確信這群戒心極高的入侵者絕不會輕易變更已經確認好的路線。牠們太聰明,太聰明的人往往會自作聰明,這個通病放在魔獸身上也行得通。牠們絕對想不到有人能不被牠們事前一連串的疑陣所惑而正確追蹤出牠們撤退的路線。正因為想不到,牠們也就料不到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等著牠們。

當魔猿們來到林道中時,探路的魔猿首先張望了一陣,沒有發現任何埋伏,所以放心地發出了訊號。眾魔猿迅速地攀上大樹,抓下了藏在枝葉中的藤蔓,一個晃盪便越過下方湍急的小溪流,落到對岸的另一棵大樹上。這裡是牠們新發現的路,只要越過溪流就可以迅速甩開任何想跟蹤牠們的人。過了五隻,第六隻魔猿拉著藤蔓一個用力晃,半空中甩出一個優美俐落的弧度,眼看就要落向對岸。

這時,對岸的大樹幹卻吱吱嘎嘎地斷了!先到的五隻魔猿迅速反應,四隻緊急攀上其他樹幹,而一隻就在尖銳的叫聲中落入湍急的溪流中。第六隻魔猿一呆,錯過了跳到對岸的時機,拉著藤蔓一上一下地晃著。

這邊的魔猿見狀連忙拉著藤蔓,想要把同伴救回來,沒想到就在這當口,“啪”地一聲,藤蔓也斷了,這隻魔猿也應聲地掉入溪水中。

魔猿群裡吱吱連叫,顯得極為驚慌。

「吱─────」領頭的魔猿尖叫一聲,其他魔猿全安靜下來。

這頭魔猿先是謹慎地看著四周,等了好一會,沒有等到預期中的敵人出現,便困惑起來。

魔猿仔細看了對岸斷掉的粗大枝幹,又看了斷掉的藤蔓,但是經過基努動過手腳的斷枝完美到令精明的魔猿也看不出異樣。魔猿瞧不出端倪,只得領著群猿另覓歸途。

首先牠們決定從樹上離開,因此又派出了一名領路的魔猿。魔猿吱吱應了一聲,跳起來就攀上樹枝盪了開去。怎知不盪倒好,一盪樹枝卻斷了,吊在上頭的魔猿驚叫一聲便掉下地。

魔猿群又起了一陣騷動,然後小心翼翼地離開樹,來到地面。牠們很謹慎,一知道樹被動了手腳,說什麼也不肯再試其他樹。

來到地面,魔猿的綠眼珠全盯著牠們的來時路。領頭的魔猿拾起地上的石頭往林道上丟,連丟幾顆沒有任何反應,這才點點頭讓領路的魔猿先行。這次,魔猿更加小心,一步一步慢慢往前,一邊走還一邊小心觀察四周泥地。

直到安全到達另一端,沒有問題!其他魔猿這才小心翼翼地陸續跟上。魔猿們拉起了長長隊伍,十五隻魔猿往走道另一端前進,一邊走一邊還謹慎地張望四周。

就在第二隻魔猿到達走道另一端時,“轟隆”一聲巨響───走道中間突然炸了開來,綿延在走道上的魔猿們頓時陷入火海,慘嚎聲從火海中淒厲地傳出。就連已經到達的魔猿們也受到波及,全身著火,大火燒得牠們在地上翻滾。可惜這火似乎有點古怪,不論魔猿們如何翻滾,火卻完全沒有變小,還是熊熊燃燒著。

爆炸聲甫響,留在後面的魔猿首領驚覺情況不對,帶著剩下不到五頭的同伴回頭想離開這個顯然處處是陷阱的林道,沒想到來路也炸了開來,火舌遮蔽了視線……眼看逃不開了。

小溪另一端的同伴見這邊陷入大火當中,緊張地又叫又跳。但是,沒有讓牠們緊張太久,這邊樹叢中突然冒出了四個人,將牠們圍了起來。

「二十幾隻的歐提海斯中型猿很難搞,但是只有四隻的歐提海斯中型猿卻正好可以讓我們拿來賣。」其中一人呵呵笑道。

四頭魔猿聞聲大驚,警戒地聚在一起,面對這群“人類”。

「要不是我的東西好用,哪有這四隻好東西。」又一人笑著回答。

正當這邊四隻魔猿陷入危機時,這邊倖存的六頭魔猿也岌岌可危。火已經逼上來,燒到牠們身上。火一沾身立刻火勢大盛,將牠們捲入活蛇中。尖厲的哀嚎中,魔猿們失去了生命,直到牠們失去生命之前,牠們還不知道究竟是誰設下了這樣歹毒的陷阱,又是誰能夠知道牠們回去的路線。

說也奇怪,這些火沒有蔓延開,只燒掉林道,薰黑兩旁的樹木,留下被燒得焦黑的魔猿屍體,然後就慢慢地熄滅了。直到這時,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才出現。看了滿山道的魔猿屍體喃喃道:

「人少就有人少的打法,你們別怨吧。」

這人便是尼路,他跟在後面看到一切,心裡不免有些唏噓。這並不是這四年最難的任務,只是敵人是最多的。如果他們成員夠多,牠不需要如此費周章地佈置。可惜他們只有五個人,不能硬碰硬,而且這種魔猿睚眥必報,若不根除恐怕後患無窮,也怪不得他要用這樣的方式除掉牠們。

「喂──尼路──」呼叫聲遠遠傳來。

尼路轉首看去,隱約看到小溪對岸三個人影猛對著他招手。看來他們也成功把對岸的魔猿除掉了。

尼路輕輕一笑,正準備回鎮裡與他們會合,突然若有所覺。

「誰?」尼路看著林道對面沉聲低喝。

「你進步很多了。」月光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步了出來,笑著道。

一見到老人,尼路警戒的表情放鬆下來,垂首招呼:

「長老,許久不見了。」

水長老呵呵輕笑,滿意地看著滿地的魔獸屍體,解釋他出現的原因;

「王上來信,可以回去了。」

尼路挑挑眉,沒說什麼,心裡猜測此刻召回他們的用意。將他們派出去磨練是為了能夠充分輔佐王子,那將他們召回去是因為確定他們的能力夠了嗎?還是另有隱情?

日鎮是穆答烏普東北方的軍事重鎮,也是龍人族防禦體系當中專門以監視龍人族動靜為主的軍事中心。不過,雖說是軍事中心,但它的外表看來卻是平凡的很,就像一般龍人的部落一般。比較大的不同大概是,它是個山坳中的部落,兩方高起的山頭上隨時有人輪班監視。除此之外,這裡的一切都很正常,居民們天天不是狩獵就是從事簡單的農耕。吊高風乾的臘肉是這裡普遍可以見到的東西。

像現在,小鎮南口的一列列木桿下,一個壯年男子正一邊翻著一塊塊臘肉,一邊高興地哼著歌。

「別哼啦!快點數數,這幾日這些臘肉已經掉了好些塊了,還不趕快清點一下,去事務官那裡登記。」另一個在另一頭翻著臘肉的男子皺著眉道。

「啊!還會有什麼啦!準是幾隻狗崽子叼去了。」男子一邊慢悠悠地數,一邊還不在意地道。

另一個男子轉頭瞪了他一眼,抽出夾在耳後的筆,簡單紀錄一下:

「昨天,事務官又用軍法處置了一個人。」

男子呆了一呆,立刻又聳肩笑道:

「啊,我們事務官哪天不罰人啊?緊張什麼哩!輪不到我們的。」他以為他的同伴在擔心,還好心地安慰。

另一名男子翻翻白眼,受不了地加重聲音道:

「他罰的是負責擦箭隻的庫察。」

男子聞言楞了起來,擦箭隻算是所有工作中很低層的了,閒差一個。龍人族和龍族已經很久沒有戰事了,日鎮處在太平地域,除了例行演習,箭隻從來就沒用過,才還理它們擦亮沒有。

「罰他做什麼?撒尿撒錯了地方?」說著,還自以為幽默地哈哈大笑起來。

可惜他的同伴並不捧場,冷冷地打斷他自以為是的幽默:

「因為事務官去清點發現了三隻有繡斑的箭。」

此話一出,男的笑容立刻膠結在臉上,舌頭打結:

「清……清點?」

從來沒有事務官能在繁忙的工作之外還能抽空去清點這種繁瑣的小事的。這或許可以解釋成這位事務官有著前人所沒有的精力和勤勞,但是,這個特點對眼前這個不久還在哼著歌的少年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說不準哪一天,火就燒到我們食管部這邊。」另一個男子一邊忙碌地記著,一邊提醒。

男子醒過神,乾笑幾聲:

「真是搞不懂這次的事務官幹嘛像個老媽子一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男子雖然嘴巴上還在滴咕,但是卻已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筆,手忙腳亂地記了起來。一時之間找不到紙好寫,只得撕下一塊衣角權充。

「事務官本來就專管雜事的。有這樣的事務官,我們這裡才像一個軍事基地。」另一個男子不以為然地道。他不同於他的同伴,他很感激這個事務官的到來。因為,這個邊防重鎮早就瀰漫著令他不滿的怠惰氣息。太久沒有戰事,把這裡的軍人養得一點銳氣都沒有,所有工作都流於例行,一點績效也沒有。

「和平日子又不多,偷個幾天懶有什麼打緊?」男子也不以為然地嘟噥。

「你的偷懶將會危害到全龍人族的安危!身為龍人族的武士,你已經喪失了龍人武士的驕傲,將一己之私利置於全族安危之上,這樣的你,早已背棄了成為武士那天對龍神的允諾!」冰冷的語聲帶著怒意輕輕響起。

不高的聲調卻將在場兩人全震懾住了。

另一名男子首先恭謹地垂下頭:

「事務官。」

雖然他沒看見事務官,但是他知道這是那個年輕事務官的聲音。自從一年前,他來到這裡以後,這種不高不低的聲音就時常在不同的角落響起,每一次響起都代表一個以上的人即將倒楣了。

男子聽到同伴這樣叫,本來面對著臘肉的臉也垂得老低,滿臉通紅:

「事務官好。」低低的招呼聲若非現場鴉雀無聲當真還聽不出來。

一個少年(!)從東邊屋角踱了出來,來人有一頭藍色微捲的短髮,清秀斯文的輪廓和一雙稍嫌冷漠的淡棕色眼珠。此刻,他正嚴肅地板著一張臉,看著臉紅得同臘肉一般的男子。

「你認為偷幾天懶沒什麼打緊?」少年問。

男子不敢回答,只是拼命搖頭。

「不願意回答?」少年銳利地問。

一旁的男子聽到年輕事務官咄咄逼人的問話,冷汗都淌了出來。這位年輕事務官平時沉默寡言,就偏偏會在這種制度與傳統上變得特別堅持和多話。

被問話的男子還是猛搖頭,但隨即醒悟,立刻結結巴巴地補充:

「沒……沒有!」

少年瞇起眼,嚴厲的目光直直落向男子:

「你認為偷幾天懶沒什麼打緊?」少年很堅持,又問了一次。

男子現在已經全身打擺子了,一聽到少年追問,立刻鼓起勇氣轉過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事務官,屬下知道錯了!」

少年審視的目光在男子臉上停留,似乎在審核男子的真心程度。其實,龍人是很有榮譽感的,尤其是軍人,他們的榮譽感是寧願犧牲生命也要保住種族顏面的,這名男子只是經過太長的和平日子,所以忘記了從軍的初衷。方才少年的一番說法早如暮鼓晨鐘一般敲醒了男子多年來早已冬眠的榮譽心。

少年看了很久才確定了男子的確有改過之心,於是他嚴肅地道:

「不需要跟我懺悔,到軍法部的思過室,面對龍神懺悔。等到你確定終生不會再忘記誓言時,再出來。」

男子聞言,沒有一聲埋怨,大聲應是。

少年見狀,這才滿意地離開。

而一旁一直垂首呆站的男子,這時候才敢抬起頭看向這個以紀律為最高守則的事務官。少年的背影還稍嫌瘦弱,很難想像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竟然可以在短短一年內掌握日鎮的大小事務,有些事大將軍或許不曉得,但是問這個年輕事務官卻絕對可以得到答案。

聽說,少年來自穆答烏普,不知道有什麼背景,只知道大將軍對他特別友善,對他的做法也以支持居多。

這時跪在地上男子也站起來了,對著呆看著少年背影的同伴歉然道:

「希望我不會連累你……。」

另一名男子回過神,搖搖頭:

「不用擔心,事務長做事一向很公正,不會罰無關的人。」

男子聞言,安心地點點頭道:

「我去軍法部報到了,這裡……就麻煩你了。」

另一名男子立刻就答應了,他知道,到軍法部報到是一刻也不能慢的。

等到男子走了,另一名男子轉過身,繼續工作,但他臉上掛著的淡淡笑容,說明了男子此刻的心情。

不一會,一個扛著鋤頭,穿著七分褲,袖子捲得老高的落腮鬍大漢突然從一邊鑽了出來,急沖沖地問:

「蘇那終於也被抓啦!」

男子一呆,手上停了一下,立刻又繼續紀錄,不過嘴巴倒是好奇地問:

「你怎麼知道?」

大漢摳摳手臂上的泥巴塊:

「剛剛過來見他往軍法部去了!」這個小鎮裡,這種情景三天兩頭就會有一次,大家都知道,準是事務官又抓到了偷懶或失職的人了。所以一見到那個喜歡一邊唱歌一邊數臘肉的蘇那離開南口往北走去,哪還不猜到被逮到辮子啦?!

男子喔了一聲,聳聳肩道:

「是啊!剛剛事務長來過了。」

大漢聞言呵呵笑了起來:

「我們這個事務長真是鐵腕,這鎮也總算像點樣了。」

男子也笑了:

「本來還說,從穆答烏普來的小夥子能幹什麼?沒想到,事務官這個不是人做的工作竟然讓他做得這麼好。」

大漢聽到這,連忙將鋤頭從肩膀上放下,靠在腳邊:

「聽說事務官來我們日鎮之前還去過其他三鎮。」

男子驚訝地張張嘴:

「你聽誰說的?」

大漢見男子不知此事,得意地搓起鬍子笑道:

「負責採買的小古前陣子出去採買,遇到月鎮的人,他們說我們事務官兩年前在他們那邊當佈防官,三年前在星鎮當書記官,四年前在辰鎮當糧官。」

男子一呆,楞楞地道:

「經驗真豐富……。」

大漢用力點點頭:

「可不是!」頓了一頓,又道:「聽說他一開始在辰鎮當糧官的時候可把那些糧兵累壞了。隔個十天半個月就要清點一次。」

這四鎮為了戰事需要,所儲備的糧食之多,肯定足夠整個模里邦聯鬧糧荒的半月之用。就因為數量龐大,所以歷來糧官只負責將舊糧賤價銷出,新糧低價買入。就算清點那也最多半年一次,從來也這麼頻繁的,難怪會搞得雞飛狗跳。

「那我們現在算是幸運的囉?」他不敢確定,要是事務官現在下令清點臘肉倉,自己會不會因為刺激太大而拔劍自殺。

大漢點點頭,不過隨即又說出了後續:

「不過,現在辰鎮糧倉的麥卻是四鎮當中最好的。沒有壞掉的麥實,其他的麥不受影響自然放得久了。」

一分努力一分收穫,辰鎮位在龍人和獸人交戰區後方,沒有月鎮那樣首當其衝,所以又要負責月鎮的糧食補給工作,因此,糧食的供應比起其他三鎮重要得多。若沒有經過那番清點,恐怕滿滿一糧倉的麥,能吃的還不到三分之二。

「聽說事務官一天睡不到三個小時,恐怕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男子感嘆地道。像這樣拼命工作,能有時間睡覺就很了不起了。

少年並沒有聽到他們的議論,事實上,自從他來到這裡,不同的臆測與流言就不曾停止過。只要不理它們,版本不久就會自動翻新。因此,少年還是維持平時的行程,下一站要到武器保管處。自從不久前罰過了那個失職的擦箭兵之後,武器保管處總算也有一點精神了,天天乖乖地把架上的兵器擦過一遍,盔甲也整整齊齊地按照位階排列。

正當少年準備踏進寬廣的武器保管處時,卻有人攔住了他。

「事務官,有您的信件!」一名穿戴著輕便甲冑的年輕傳訊兵恭敬地報告。

少年停下腳步,納悶地回頭,伸手接過一封橫式簡信。

年輕傳訊兵將信送到之後,立刻垂著頭在一旁等候。每個月,事務官總會有一次私人信件往來,通常,信件一送到事務官手裡,事務官看完之後會立刻寫回函,所以,他必須在這裡等候。

少年翻過橫式信封,五個字映入眼中:“事務官 皮喇”。

沒錯,這名少年就是離開穆答烏普四個年頭的皮喇。四年內,他一個個走過龍人族的邊防四鎮,擔任不同的職位。在長老們的眼中,皮喇一絲不茍的堅持最適合文職,因此,歷練一開始,火長老便帶他到辰鎮,之後一年換一處並更換一個職位,目的是希望讓皮喇熟悉龍人族的防務,待他日薩摩接掌王位時可以幫助他迅速進入狀況,掌控一切。

廢話不多說,話說皮喇看到信上的字跡,立刻便猜出了這封信來自火長老,只是,他不解的是,離上次通信還不到半個月,為什麼現在又來了一封?

隨手一劃,拆開信封。信封裡只有一張小紙條,寫著簡短的命令……。

“任務結束,即刻返回穆答烏普。”

皮喇沉吟了一下,將手中的紙條又塞回信封中。揮揮手,遣退了迷惑的傳訊兵。終於可以回到穆答烏普了……,不知道那些同伴可好?山坳裡的日鎮特別寒冷,明亮的陽光照在和平的軍事重鎮上,還是散著涼涼的氣味,眩惑出迷人反差。想到終於可以結束猶如游牧般的生活,皮喇高興地笑了。

中央大陸

午後的暖風輕輕吹著,鮮有人煙的森林深處,一棟小木屋靜靜佇立。

「摩哥哥!你瞧!琉璃幫你做了這件衣服可好?」清脆的聲音在木屋裡響起。

「你別忙了!衣服夠就好了。」略顯低沉的磁性嗓音接著響起,似乎帶著點笑意。

「不行吶,摩哥哥長高很多了,衣服穿不下,琉璃只是幫你做幾件。」清脆的聲音堅持道。

場景轉到屋內,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拉著一個高他許多的少年,墊起腳尖,將手中的衣服往男孩身上比去。少年拿小女孩沒法,只好苦笑地微微蹲低身子。

這兩人不消說,自然就是薩摩與琉璃了。

時光匆匆,薩摩離開風眼也已經一個月了。自從薩摩在小木屋中又不厭其煩地解釋了一次之後,宇瀚夫婦似乎也接受了。反正,自己的兒子從來也沒正常過,多了這一樁好像也不算什麼。如果哪天沒有奇怪的事發生他們才應該覺得奇怪哩!

至於海因和後來加入的精靈女王巴蘭,宇瀚夫婦也負責再解釋一遍。而村人們,由於事情太過匪夷所思,海因等人只得以薩摩到模里邦聯去學習四年來搪塞。

見琉璃這般專心估算衣服的合身度,薩摩不由溫柔地笑了。雙手一攬,將身前纖弱的小女孩抱入懷中,坐上一旁的椅子。

「啊!摩哥哥,琉璃還沒量好。」小女孩驚呼一聲,隨即提醒突然將她抱起來的少年她的工作尚未完成。

薩摩伸手拿過女孩手上的衣服,也不說話,只將女孩緊緊抱在懷中。

「摩哥哥?」女孩驚訝地睜著明亮的藍眸,不解地問。

「謝謝妳。」一陣沉默之後,薩摩的聲音輕輕在琉璃耳邊響起。

琉璃聞言一愣,接著藍眸開始閃現淚光,她眨眨眼,將臉埋入薩摩的胸膛。好半晌薩摩才聽到她在懷中嘟噥道:

「是琉璃願意的。」

聞言,薩摩怔愣起來,接著忍不住揚起嘴角,笑了。他何其幸運,能有這樣貼心的女孩這樣陪著他,薩摩心中湧起溫馨的感覺!

這一個月,薩摩大多數時間都留在遠離村莊的小木屋。因為,他不希望他的紫色左眼引起村人恐慌。

一得空,薩摩總是不忘研究體內那兩股能量。但是這兩股能量只是兀自在體內緩緩流動,薩摩全然無法控制他們。這讓薩摩覺得沮喪,但是,這絕對不是最糟的,因為最起碼,這兩股力量還在動的一天,那莫名其妙的角和翅膀就不會冒出來。另一個叫他憂心的是,東黧和西泊這兩隻小精靈自從他進了風眼以後就不再出現了!任憑他如何召喚都是徒勞。雖然他們平日裡老是吵得他不得安寧,但畢竟陪著他長大,這一莫名失蹤總叫薩摩十分掛念。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風眼之後的所有改變當中最讓薩摩憂心忡忡的莫過於他發現,過去練功時事半功倍的情況已經不見了!

當他發現無法操控那兩股強大的力量時,他就將心思放在如今已經被擠在兩力中間的那些他原本的真氣和魔力身上。

過去,每當他在運功時,總會發現真氣和能量像是滾雪球一樣,沿路捲帶能量融合,但是現在,運行迴圈時已經捲不到能量了。

薩摩只能約略猜測過去他運功所捲帶的大概就是他時常察覺到的體內能量,而如今或者是體內能量分成兩極,讓他無法吸收吧!

其實,這樣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薩摩體內原本散佈著強大的能量,這些能量性質並不鮮明,因此相安無事。更因為性格模糊,因此還可以被薩摩後來練出的能量融合。但是,自從神劍魔刀(聰明的讀者應該已經猜到了)進入薩摩體內之後,引發了能量的性格,把原本屬性不同的能量性格引出來之後,能量便分成兩派,各自佔據一邊!也就是因為能量性格已經出來,不容易被吸收,因此也讓薩摩沒便宜可撿了!只是,薩摩不知道的是,其實兩力交接的地區因為控制力弱,加上能量偶有衝突,因此還有一些游離能量可以吸收,但是這些比起以前自然是少很多,所以薩摩沒有發現。

正因為如此,薩摩的功力增加速度緩慢,讓薩摩有些煩悶。唯一值得安慰的,大概是,自從離開了風眼,那股威脅他的能量不再出現,他也不必每到夜晚就戰戰兢兢。

而宇瀚夫婦因為知道兒子左眼變紫,不想引起恐慌,所以也只得讓他留在人煙罕至的小木屋!所以,這些日子他除了練功之外,就是幫著琉璃研究菟絲,日子過得愜意非常。

原來,琉璃在等他的這四年,竟成功培育出許多純白的菟絲,讓村中的長老十分的高興。因為純白菟絲所織成的布是神聖的象徵,平常要找也很不容易,現在,琉璃培育了這麼多上等的菟絲布,簡直算得上是偉大貢獻了。雖然也有其他品質較差的菟絲,但比起一般常見的菟絲,也都算是上選了!

不過這麼多的菟絲布,中央大陸用不來,因此也賣給各大陸崇尚純淨潔白的神職人員製作祭典服裝。

菟絲質細、輕薄,觸感柔軟,一層透風、三層以上卻極為保暖,又不笨重,因此穿起來特別輕便舒適,一到人族的神職人員手中就深受喜愛。短時間之內,從原來的神職人員愛穿,到各國名媛淑女都趨之若鶩,就連自許紳士的男人也將穿著菟絲布所織就的衣物視做地位的象徵。甚至已經發展出繁複的剪裁、搭配方式以迎合需要。

菟絲這種只產在中央大陸的特殊原料,一時竟洛陽紙貴。連一些在中央大陸稀鬆平常,品質不算很好的菟絲布也在各國喊得天價。

對於中央大陸崇尚自然的精靈人而言,他們並不想以此賺錢,因此而大賺一筆的確是意料之外。看到他人把上天賜予的菟絲布當成權位的象徵,精靈人原本想停止出售,但是精靈女王巴蘭阻止了他們。

巴蘭告訴他們長老們的遺言:

「大亂已至,見危應變;聖命所託,浴劫重生。」大亂將至,中央大陸絕不可能自外於大亂之外,這從異變發生時,中央大陸並沒有倖免這一點就可一窺端倪。既然大亂將至,那麼,為了自衛,糧秣、武器是不可或缺的,而這些都需要錢。

巴蘭的論點得到海因和長老們的認同,於是,幾年來中央大陸利用賣菟絲獲得的“鉅款”來買糧食和武器,就連生活也改善不少。為此,薩摩大大讚許了琉璃一番。

這一個月難得的和平日子,薩摩就陪著琉璃,聽她述說上好菟絲的培育方式。其他時間一則思考研究體內能量,一則跟著海因逐步熟悉族中各項事務。雖然精靈人一貫不參與人族間事,但是巴耶帝國與里爾公國局勢緊張,難保不會波及到中央大陸,因此,薩摩也很贊成加強中央大陸的自衛武力,蓄意屯儲糧食,更透過與龍人族的關係購買武器,規劃防衛線。一個月雖不長,但也足夠做許多事了。

模里邦聯 穆答烏普‧龍皇宮殿

穆答烏普是散居模里邦聯各地的龍人部落中最大的一個,它位在整個龍人族領域的中心位置,四個守衛型部落──日月星辰四鎮對內遙遙守護著它,對外謹慎地監視其他各族動靜。自從龍人族脫離龍族獨立之後,這樣的守衛模式就已經形成,而穆答烏普也因為位在防禦圈的中心位置,自然而然地成為龍皇居住的部落。

這個地方森林密布,高大筆直的針葉巨木毫不吝嗇地圍繞著每一個部落。高高低低的針葉喬木,中間間雜著小型動物棲息的藤蔓灌木,密密實實地將龍人部落拱衛其中,任何入侵者都無法在森林中判斷其他部落的位置。

正因為這裡最不缺的就是木材,所以穆答烏普的建築都以木材建築為主,只有皇宮是由巨石建造。走進穆答烏普,感覺就彷若走進寧靜的山村一般,小道上綠草茵茵,樹影掩映,每棟木屋都藏在樹叢之後,每條道路都曲折綿長。架高了約莫半尺,反射著淡淡光澤的木屋間雖然有樹相隔,但是,只要走進小屋,打開窗戶,都會發現,由窗戶而出的視線,所到之處完全沒有遮蔽。彎曲的小徑從來不大喇喇地直入任何木屋,反而悠閒地繞著林間,靜靜橫躺。

看似平和的小村落,其實每一個設計都頗具深意。每一棟木屋看來雖不起眼,但卻是綁紮堅實的建築。建材雖然平凡,卻全都抹上了防火的植物膠質。木屋雖然外表看似隱蔽,實際上卻戶戶皆可隔空傳訊。小徑雖然彎曲綿延,但每一段都在每一棟木屋的監視之中。村落裡沒有筆直的車馬大道,最大的道路看起來只比小徑寬一點,兩邊木製的欄杆長長延伸,彎過不自然的轉角,高大的石材建築才會映入眼廉。這時,來者才會突然發現,這個村落的安排是這般的巧妙,巧妙到你身處其中卻完全沒發覺那座最重要石造宮殿的存在,舉目所見盡是一派祥和。然後,仔細思量,你才會恍然──原來這便是龍人族的精神核心,穆答烏普!

這時候的穆答烏普還漾著濃濃的暑意,由米白色大理石和亮麗的黑曜岩所建造而成的石造宮殿在金色陽光的映照中散發一股厚實的威嚴。

寬廣高挑的大殿中,清涼的空氣緩緩流動,厚厚的地毯長長延伸,畫出一道令人敬畏的紫紅色線條。大殿上寬大的大椅上斜倚著一名成熟穩重的男子。這個隨時帶著餘裕的俊朗男子臉上掛著一抹輕鬆的慵懶,雙眼中一泓少有波動的平靜波光緩緩地籠罩著下方的眾人。七名老者安坐在兩旁,一名英挺的男子則單膝跪地,恭謹地低著頭。

「宇瀚,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跑回來了?」看著底下低著頭的屬下,龍人族的王,領導龍人族上千年的英明王者,圖甦,不解地問。

見宇瀚遠從中央大陸來到模里邦聯,圖甦自然是以為有什麼大事發生!因為他已經整整四年都沒看到薩摩的影像,若不是還感應到龍神的存在,他恐怕早就跑到中央大陸去找人了。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見到薩摩的影像了,雖然紫色的左眼讓他納悶,但是因為曾經看過佈滿紫光的的眼睛,所以也不怎麼驚訝!或許是有心理準備了吧!

事實上,只有龍人族和龍族的神職人員才知道,神殿中龍神的眼睛是紫色的。但是,基於各族對紫色的恐懼,龍人族和龍族並不想引起各族撻伐,因此刻意隱瞞,加上護駕龍神並沒有紫色眼珠,因此這一點也就沒人發現。因為這樣的緣故,圖甦對紫色其實並不像他人一般恐懼。

可惜,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圖甦只看到影像,卻不能像以前那樣透過感應與薩摩對談,所以他根本無從得知這四年薩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裊無聲息。在不知情況下又看到宇瀚來到,也難怪他會緊張了。

看到圖甦這般緊張,宇瀚連忙肅容澄清:

「一切安好,請放心,王上!宇瀚只是來請示一事。」

龍人族和龍族不同於精靈人族,他們的上下之分極為嚴格,甚至比儀式繁複的人族更嚴格。因此,宇瀚對著圖甦總是一貫的必恭必敬。

「什麼事?」圖甦聞言緊張地追問,就連其他在場的長老也一臉緊張。

「薩摩….王子,今年已經十二歲,宇瀚打算讓王子到人族歷練,故來徵求王上同意。」宇瀚將他心中盤算已久的想法說出來。

圖甦沉吟了一下,銳目直視宇瀚忐忑的表情,反問道:

「你怎麼會想讓薩摩這麼小就到人族去?」

宇瀚垂著頭,恭敬地解釋:

「宇瀚早在四年前就有此念,因為,精靈族已經沒有什麼讓王子學了!但當時顧及王子每到夜晚無法自制,因此只好打消念頭。但是……」

宇瀚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小心地抬眼看王座上面無表情的男子,猜測王上對這種看法的反應。

幸好圖甦只是挑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於是,宇瀚隨即斂目繼續道:

「但是自從王子從風眼出來後,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所以宇瀚才想讓王子到人族歷練,為接掌王位做準備。」

聞言,圖甦微微挺起身,側披的長掛輕輕滑下肩膀。一旁隨侍的護衛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長掛拉回原處,然後又退回原位。

圖甦恍若未覺,只是將疑惑的目光看向下方的男子:

「風眼?」他記得沒錯的話,這應該是中央大陸的禁地。

「薩摩什麼時候到風眼去了?」圖甦追問。

聞言,宇瀚這才猛然想起,薩摩到風眼去的事情龍皇並不知情。想到這一點,宇瀚頓時緊張起來,急急忙忙地解釋:

「四年前!因為內人情緒不定,所以宇瀚未能前來稟告,還請王上見諒!」

四年?說來他不就正好四年沒有薩摩的影像嗎?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了。圖甦先是搖搖手,表示不在意,接著又立刻追問:

「繼續說下去!」

於是,宇瀚立即將薩摩告訴他的事全數說給圖甦聽。

聽完宇瀚的敘述,圖甦微一沉吟便大膽推測:

「這麼說來,四年前那場災難應該跟薩摩有關。可見風眼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秘密!」

宇瀚點點頭,肯定地同意道:

「宇瀚也是如此推測!」

圖甦支頤思索,宇瀚不敢打擾,只得靜靜等著。一旁的土長老見龍皇圖甦陷入思索當中,也不禁感嘆:

「王子果然不是平凡人啊!」

眾長老聞言都想起當初為薩摩做認證時所發生的事,臉上都不由得浮現奇怪的神情。

醒神的圖甦聞言只是笑笑,不管眾長老的感嘆,他反而更感興趣另一件事……。

「你說薩摩拿到的一刀一劍長什麼樣子?」圖甦問出剛剛思索時發現的疑點。尋常的刀劍不可能會“鑽”進人體中。

宇瀚露出回憶的神色,謹慎地道:

「據王子說,刀是黑的,劍是………」

聽到這裡,圖甦也不管宇瀚話還沒說完,激動地站起身,急忙插嘴:

「金色的,劍是金色的對不對!」圖甦話聲帶著微微的顫抖,臉上更是忍不住露出興奮的表情。

眾長老聞言一呆,不約而同回想起那則古老的傳說。莫非那個無法查證的傳說竟是真的?

宇瀚沒有長老們的感觸,他只是愕然:

「您…您怎麼知道……?」難不成王上竟然知道這兩把刀劍的來歷嗎?

圖甦沒有回答,反而兀自笑了起來:

「哈哈……是『神劍』『魔刀』!『神劍』『魔刀』竟然真的存在!」

「『神劍』『魔刀』?」那是什麼?宇瀚不解地看著圖甦。

倒是幾個長老像是知道,露出了夾雜著驚訝和恍然的複雜表情。

圖甦似乎也發現自己表現得太過異常,因此立刻收起宏亮的笑聲,帶著愉快的笑容解釋道:

「失態了!我說的是族裡很古老的傳說!」

「傳說?」宇瀚更困惑了,族裡傳說那麼多,好像沒有任何一則跟什麼『神劍』『魔刀』有關的啊?

圖甦調整一個舒適的姿勢,將目光落向台下已經恢復冷靜的長老們。

「木禔,你說給宇瀚聽吧!」圖甦吩咐木長老道。

木長老神色一動,低聲應了一聲「是」之後,隨即臉色嚴肅地敘述起來:

「據說在八億多年前,除了人族之外,還有神族和魔族。那個時候的世界不像現在分成六大陸,他們只有一塊面積比現在六大陸加起來還大很多的廣大大陸,叫盤古大陸。神族和魔族是盤古大陸的主人,祂們主宰風、火、水、土、木所有元素,也支配著光明與黑暗,祂們有強大的力量和無限的生命,就連人族聽說也可以活很久,而現在的龍族、精靈族、獸人族、矮人族在當時是不存在的,更別說精靈人和龍人這樣混血出來的種族了。」

「當時,全世界的霸主有兩個,一個是魔王、一個是神王,至於他們的名字,傳說中並沒有提及。這兩個王有無限的生命和足以創造世界的力量,魔王殘暴冷酷、神王寬大仁慈,因為有祂們兩人互相制衡,所以世界維持著黑白分明的平衡。神王與魔王各有一把威力強大的武器,一把是黑得發亮的刀,一把是亮得耀眼的金劍。它們就是『神劍』『魔刀』!當神族與魔族突然消失時,『神劍』與『魔刀』也隨之失去了蹤跡。傳說,只要擁有它們其中任何一把,就能繼承神王或魔王的大能,得到無限的生命,無敵於天下!」

宇瀚聽到這,已經驚得合不攏嘴了!

木長老繼續說道:

「但是,自從開天闢地之後,不僅神族和魔族全數失去蹤影,就連神王和魔王隨身的『神劍』『魔刀』也因此不知所蹤。人族在巨變中死傷無數,元氣大傷。之後就陸續出現了獸人族、龍族、矮人族等,後來精靈族也出現了,而最後的就是我們龍人族和中央大陸的精靈人族了。」

「這個傳說,聽說是在龍族的先祖誕生時得到龍神指示而知道的。非常隱密,向來只有高層人員才能得知。而我們龍人族也是因為始祖是第四任龍王的近侍才能得到這個秘密的傳說。」

環視眾人一眼,木長老又緩緩說出這個傳說的影響力:

「每一任王上都會派出族人外出蒐集著名武器就是為了尋找這兩把傳說中的神兵利器。」

這麼一聽,宇瀚才想到,升為高階龍人的時候,他的第一件任務就是去找一把難得的武器,那次他找回來的是人族第一巧匠嘜鄔著名的遺作之一─寒晶刃。他還記得獻給王上那時,王上雖然高興,但卻有點落寞的神色。當時他沒有多想,這時想來或許就是因為他並沒有找到傳說中的神劍魔刀的緣故。

那現在……薩摩在風眼拿到的是那兩把武器嗎?這是不是說,他的兒子繼承了神王和魔王的強大力量?但是,薩摩並沒有功力大增的情形啊!

就在宇瀚百思不得其解時,一把興奮的嗓音響起:

「這樣的例子現在就可以廢了!反正咱們下任的王找到了!而且還一次找到兩把!接下來就換咱們龍人族揚眉吐氣啦!」

說話的原來是人老心不老的火長老,他每天念茲在茲的就是如何振興龍人族成為模里邦聯的主宰者,因此聽到薩摩在風眼中無意得到神劍魔刀的消息,他便想到要利用這兩把武器讓龍人族躍居邦聯共主。可惜,龍人族的領導者似乎不是這樣想。只見他將嚴厲的目光射向火長老,澆熄了火長老興奮的熱焰。

等到大殿重歸安靜,圖甦才悠悠地說出他的看法,這同時也是歷代龍皇傳承下來的信念:

「其實,歷代龍皇都去找神劍魔刀的原因並不是要獲得它們。因為,誰得了它們,誰就會馬上成為眾矢之的。況且我也不相信得到它們就真能無敵於天下,如果真是如此,那魔王跟神王現在都到哪去了?我們的目的是,不要讓人族得到它們!」

「咦?」八雙眼睛同時瞪著圖甦。

圖甦笑了一笑:

「因為,龍神當初所傳下的不只這個傳說,祂還留下指示說:千萬不能讓人族得到,否則各族必有大難!」

「啊!」八個驚呼聲。

圖甦繼續說道:

「我想這其中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秘密,所以歷代龍皇並沒有很積極去找它們,因為一但找到它們或許就表示秘密要被揭開了!要不然,龍神不會特地留下這個傳說。但是秘密揭開對我族是不是有益都是未知數。只不過,對於警告,我們多少還是要留心的。所以,人是要派出去的,不過,與其注意神劍魔刀的下落,我還寧願選擇注意人族的動靜。」

說到這裡,圖甦臉上露出了憂慮的表情:

「我推測,不僅龍族和龍人族知道這消息,恐怕獸人族、矮人族,就連人族都知道!精靈族或許因為出現時間較晚,所以不知道這個傳說,連帶的精靈人族也不知道了!但這畢竟只是一個沒有根據的傳說,加上牽涉層面大,因此誰都不敢大肆宣傳。如果龍神的警告是真的,人族也應該知道得到『神劍』『魔刀』可以對其他各族不利,那他們就肯定會急著尋找。只是目前為止,人族並沒有大動作。因此,我並不知道究竟是他們沒空找,還是他們根本不知道!」圖甦一臉沉重,顯然這些事已經困擾他很久了。

姑且不論傳說是否失實,圖甦的推測無疑是很合理的,只不過他沒料到,人族高層傳說的來源其實是真實參與的結果。他們的傳說在某個程度上是比較準確的,但是因為大部分知道此事細節的人都死在開天闢地的那場大亂中,因此,對於「神劍」「魔刀」,他們知道的反而沒有其他各族多。也因此讓其他各族多花了太多時間在猜測人族高層的想法。

傾聽的八人這才知道事情的曲折性。

「那….那薩摩……」知道這件事,宇瀚不由為兒子擔心起來。「神劍」「魔刀」既然這般重要,如今讓薩摩得到了,會不會因此引起各族爭奪,然後更進一步將龍人族和精靈人族都捲進去?!

圖甦聞言馬上從思考中回神:

「薩摩那邊,既然神劍魔刀在薩摩的身體裡,如果警告是真的,那起碼各族應該沒有立即的危險。你只要記得告訴薩摩,千萬不要輕易讓神劍魔刀現身,以免引來殺身之禍。」圖甦叮嚀。

宇瀚聞言頻頻點頭答應。

「至於到人族去。我覺得目前還不適合。起碼先等薩摩過了成年大劫再說。」圖甦進一步指示。

「啊!」宇瀚聞言大驚。他竟忘了!龍人族因為龍族、人族血液混合的關係,在成長到某一階段之後,龍血會反噬,如果一個處理不當,輕者成痴,重者身亡。但過了此劫,人血與龍血充分融合卻可讓龍人族此後不易受創,一切順遂,因此族人將之稱之為成年大劫。龍人族也通常要過了成年大劫才會出外歷練。薩摩因為是精靈人與龍人混血的結果,狀況百出,讓宇瀚忘了薩摩還沒度過成年大劫。

「但是……薩摩…王子身上有精靈的血液,那成年大劫……」宇瀚遲疑地問。

圖甦聞言嘆了口氣:

「這我也仔細想過了,雖然一般成年劫都發生在十五歲,但是,薩摩情況特殊,我還真不知道他成年劫什麼時候會到哩!」

「那……怎麼辦?」宇瀚一想,也沒了主意。

「只能等了!等成年劫到吧!」圖甦無奈地道。

龍人族定義的成年時間相當長,也就是因為成年劫通常發生在十五歲,而龍人通常要到了四百五十歲才會開始老化,平均壽命七百年,因此龍人族活躍的時間相當長,除了龍族和精靈族外,大概只比平均壽命一千歲的精靈人短。龍族和精靈的壽命雖然長,但卻分別要到一百五十歲和三百歲才算成年,他們的平均年齡分別是二千和兩千五百年,修為高的話還可以延長到三千多年。至於獸人,他們的生命實在不比人類長多少,大概二百五十年左右,活躍的時間自然受限。而矮人一向神神秘秘,倒是沒人弄清楚他們的平均年齡幾歲,只是估計推測六、七百年左右。

「這麼說,薩摩是否要來神殿等待成年劫,要不然,宇瀚恐怕……」宇瀚猶豫地建議。

龍人的成年劫通常都必須由功力強的族人引導分散反噬力量,如此一來,反噬力量雖然會同時傷害施術者,但因為力量分散,所以只要一段時間的修養就可以恢復。但這個施術者卻不是隨便就可以的,通常要高出一階的族人才能勝任。當初,宇瀚的成年劫就是眼前的風長老幫忙度過的。他還記得之後兩人都休息了將近一個月才痊癒。

現在,自己的兒子一出生就是高階龍人,他這個後天的高階龍人說什麼也無法應付兒子的成年劫。據說,歷代的龍皇的成年劫都是前代龍皇幫忙度過的。至於何時,卻是族中的一大秘密,沒有人知道,龍皇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度過成年劫,因為,一到繼承人滿15歲之後,整整一年,整個王宮包括神殿全都進入封鎖,族人人人都須謹守崗位,不得命令不得外出。這段時間,整個王宮消息是密閉的,因此沒有人知道究竟王子究竟在一年中的何時度過成年劫,也沒有人會去問,因為,對族人而言,這一年的封鎖是一個重要的儀式,所有族人都有義務保護儀式的順利進行。

圖甦略一猶豫,隨即答應:

「也好。那麼,你回去之後就讓薩摩來吧!」

「是!」宇瀚恭敬答應。

正想躬身退下,圖甦卻又叫住他:

「對了!你和你的妻子也一起來吧!免得薩摩一個人到了這裡覺得孤單。」

宇瀚聞言鬆了一口氣,因為他也正在擔心如何讓妻子放心讓薩摩一人到這裡來,聽到圖甦主動提起哪還不連忙答應:

「謝謝王上。」

圖甦無所謂地擺擺手,又想了一下,問道:

「剛剛你說,那個人族的女孩子會預言?」

宇瀚聞言一呆,不知道王上的意思,但仍舊誠實地點頭回答:

「她是里爾公國前首席預言師那坦‧埃森的獨生女,因為避禍才到中央大陸來的。」

「里爾公國的那坦‧埃森?」圖甦驚訝地反問。

「是的!」宇瀚回答。

里爾公國是離邦聯最近的人族國家,也是邦聯最大的威脅,里爾公國的一舉一動都是邦聯注意的目標,因此,圖甦對於那坦‧埃森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他不僅是里爾公國中最受尊敬的預言師,更是年輕一輩少見的高手。這些圖甦都是知道的。只是,聽說他們一家幾年前被處火刑,全都死了,罪名是“背叛尊神的自私者”!在里爾公國,這是非常重大的罪名,按理講,那是全家處死的,原來還有一個獨生女逃出來了啊!

「既然如此,也帶她來吧!或許用得上她。」圖甦一邊說,一邊也在心裡衡量,如果那女孩真是那坦‧埃森的獨生女,那麼就算用不上,也必須將她綁在龍人族!

宇瀚一回到中央大陸立刻將這個消息告知眾人。

「我….我也要去嗎?」琉璃猶豫地問。她已經習慣待在這裡,要她離開這裡到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她不免有點不安的。她會不會又受到排斥呢?

薩摩見琉璃猶豫了,也問:

「圖爹爹為什麼要琉璃也一起去?」

宇瀚不厭其煩地解釋:

「王上說,既然琉璃是那坦‧埃森的獨生女,那麼也許可以幫你。」

「可是琉璃對那裡不熟!」薩摩反駁。他不管幫不幫,他只知道琉璃不喜歡跟其他人接觸。

「環境可以習慣,這不是大問題,況且,要是我們都走了,你放心留琉璃一個人在這裡嗎?」宇瀚軟言分析道。

聞言,薩摩不語,這話雖是道理,但是他還是擔心,琉璃是噬巫,圖爹爹他們會接受嗎?

「圖爹爹會接受琉璃嗎?」他好不容易讓琉璃比較敢跟陌生人接觸,他不想再讓她受到傷害。

宇瀚聞言沉吟起來,他倒是忽略了琉璃的身分。王上不知道琉璃是噬巫,要是知道了,怎麼辦?他實在應該先跟王上說清楚的,都怪他心裡一急,忘了這件事。但是王上已經下令了,總是要先去再做打算吧!於是,他安撫道:

「放心吧!王上是個明理的人,應該不會排斥琉璃才對。」

薩摩滿臉不信,正待開口反駁,琉璃卻拉住了他的衣角。薩摩不解地回頭看著琉璃。她眼中閃著堅毅的光芒:

「沒關係!」清脆的聲音打斷父子的爭執。

「琉璃?!你不是不想去嗎?」薩摩反問,他不僅不願意勉強她,心裡也擔心琉璃的另一個身分會讓她受到傷害。

「但是,我可以幫你!」女孩雖然還帶著不安的神色,但語氣卻十分堅定。

宇瀚聞言大喜,站起身,大聲宣佈:

「那麼,就這樣決定,我們……」

「等等!」另一個女人打斷了男人的話。

宇瀚神色哀怨地看著妻子危險的眼光,他原本想快手快腳地拍板定案,沒想到還是來不及了。

「成年大劫是什麼?」靈珊陰沉著臉問。

「那……那是…….」支支吾吾地。

不管丈夫一臉哀怨,靈珊又追問:

「你當初怎麼沒告訴我,你們龍人族有啥勞什子的成年大劫?」

宇瀚涎著臉,試著解釋:

「老婆!這沒什麼………」

「什麼沒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竟然沒有告訴我?!」靈珊“龍顏大怒”,氣憤地吼。

「唉…..唉…..唉…..老….老婆………」宇瀚驚慌地搖手,急急忙忙開口安撫。

「老什麼婆?誰是你老婆?!」靈珊一點都不領情,怒氣沖沖地頂了回去。

眼看大戰將起,薩摩連忙拉起一旁的女孩,避難去了!

當四人出發往模里邦聯去時已經是三日後了。

四人由中央大陸北方的港口出發,經過六天的航行之後,停靠在模里邦聯全境唯一完全隸屬於龍人族的港口—諾森港。甫一上岸,立刻便有兩名壯漢迎上來。

「皇宮侍衛隊長伊利諾、副隊長安澤,見過王子。奉王上之命,屬下等特率侍衛隊於此地迎接王子。」兩名壯漢一見薩摩等人下船,立刻垂首揚聲道。

雖然他們並不認識薩摩,但是行前曾經聽過王上的敘述,因此一見一個淡金色長髮的少年出現,立刻認定他就是王上口中的王子。

「不須多禮,領路吧!」略顯低沉的聲音慢悠悠地回答。平穩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卻讓兩個低著頭的壯漢心中暗驚。不見提氣揚聲,這個年輕的王子竟然能輕鬆自若地讓他的聲音傳遍港區,恍若他就在耳邊說話似的清楚。

不由自主地,兩名壯漢都抬起頭,看了過去。清晨的暖陽透射過薄薄的雲層照上這個已被刻意淨空的港口,一艘中型海船靜靜停靠在港邊,隨著波浪緩緩起伏。船板已然放下,兩大兩小四個人正站在船板上俯視著他們。

壯漢的目光看向那位淡金色頭髮的少年,絕世風采立刻牢牢鎖住他們的視線。

只見少年身著一襲藍色輕軟高領及膝絲袍,搭配白色絲質長褲,長褲末端消失在腳下一雙皮質短靴裡,左肩側披一件白色長披風,看起來甚是舒服。一頭金髮隨著海風飄動,額頭上一條藍色布巾從額頭繞到腦後打了一個結,把飄飛的金髮束縛在布巾之下飄動。俊美的臉部線條此刻顯得有些緊繃,透出令人無法漠視的威嚴。

聽說他們的王子有著精靈人的血統,果真沒錯。這個身分,曾經讓他們在見到他之前多少有些不以為然,但是,眼前這個他們本來頗有微詞的混血少年卻一點也沒有精靈人文弱的味道,反而渾身散發出強烈的存在感和令人幾乎忍不住想膜拜的王者氣質。就這一眼,所有的不以為然立時煙消雲散。面對眼前這個年輕王子,他們只有敬畏,一點也無法生出其他任何輕視的想法。

兩名壯漢神情的改變薩摩看在眼裡,但他並不多說,只微哼了一聲,便成功震醒了出神的兩人。他們發覺失態,立即帶著愧疚十分惶恐地又低下頭。一時之間,港邊瀰漫著嚴肅,就連站得稍遠的其他隊員也不自禁挺起腰桿,神情肅穆。

並非薩摩故意立威,而是,他深知自己雙重的身分若不如此,將來定難服眾。這也是臨出門前海因面授機宜,薩摩這才知道必須以這樣的方式解除龍人們的疑慮,否則未來恐怕難以完全領導龍人族。既然如此想,薩摩當然一下船便繃起了臉。只是這樣雖然成功讓這群來自王宮的侍衛們另眼相看,卻也同時把氣氛拉得死緊。

「伊利諾,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宇瀚輕快的聲音打破了沉凝的氣氛,也讓薩摩不由得暗暗鬆了一口氣。

叫做伊利諾的壯漢聞言抬起頭來,一眼就看到站在王子身邊的棕髮男子,挺拔的身形以及獨特的揶揄口氣讓伊利諾立刻認出這人的身分。

「宇瀚?你為什麼回來了?還跟王子一起回來?是王上要你去接王子的嗎?」伊利諾驚訝地叫道,見到老友的驚訝與喜悅讓他一時忘記了剛剛的震撼。

沒錯,那是離族多年的宇瀚,以前他們還一起共事過,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竟然辭去職位,離開龍人族。沒想到現在又回來了!驚訝之餘,伊利諾不禁開始猜測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回到族中,而且還與王子一起回來。不過,任憑他怎麼想也想不到宇瀚的回答竟是……

「我是王子的父親,自然是要跟王子一起回來了!」宇瀚瞇著眼,理所當然地道。面對這幾個熟悉的臉孔,宇瀚心中滿是多年前輕狂瀟灑的豪氣,童心一起,倒是刻意想捉弄一下這幾個久未謀面的老朋友了。

果然,伊利諾聞言眼睛瞪得滾大,一張嘴張得足以塞下一個拳頭。

「父親?」一旁的安澤愣愣地重複這個令他們驚訝的單字。

宇瀚毫不客氣地點頭承認。現場頓時陷入一片鴉雀無聲。宇瀚見眾人呆愣的模樣,也不多說,反而帶著妻子和兒子大方地下船來到伊利諾身前,雙眼帶著愉快的笑意。

伊利諾好不容易完全消化了宇瀚所說的話,一雙眼睛立刻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這個許久不見的老友。宇瀚見狀還戲謔地迎著他的視線擠眉弄眼。伊利諾帶著詫異的表情看了宇瀚好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

「好傢伙!這麼多年沒見,竟然就做出了這麼個大事來了!」伊利諾大掌往宇瀚肩膀一拍,樂呵呵地道。

的確,對龍人族而言,生下繼承人可是件大事。雖然歷來王子父親並沒有得到實質的報償,但是在族中卻備受禮遇,甚至有時候還可以參與族中重大會議,這對於階級分明的龍人社會而言,已經算是一個莫大的光榮了。伊利諾當然猜測過能夠這麼幸運生下王族繼承人的族人究竟是誰,但是卻壓根也沒想到會是宇瀚,先不說他完全不知道老友結了婚,更別說會知道對象會是中央大陸的精靈人,當然也就完全不會猜到,生出繼承人的竟是這個過去跟他大口喝酒吃肉的老朋友。

原來,當初宇瀚結婚時並非在族裡由長老見證,而是依照人族的習俗,有點兒算是私定終生,後來長老們自然知道了這件事,但在宇瀚的堅持下,並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別人,只是默默同意讓他“暫離”,沒想到宇瀚反倒自歉,從此沒再回來。

宇瀚聞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這是龍神眷顧,不然我這輩子當真沒機會再踏進族裡了。」並不是族裡容不下與異族通婚的人,而是他與靈珊結婚,擅自中斷任務,覺得有愧於龍人族,結婚五十多年,總是對龍人村落過門不入。靈珊當然也勸過他,可惜……龍人對種族有極高的使命,宇瀚自覺愧對使命,又怎麼放得下心結,坦然面對其他族人?

「要離開也該跟兄弟們說一聲,累得我們掛念你這麼多年。」一旁的安澤話說得愿懟,但是臉上可是掛著大大的笑容。其他隊員雖然對這個已經離族六十多年的族人沒有印象,但看自己的長官這邊高興,心情也不禁跟著好了起來。

「是啊!當初王上只是派你到人族去探消息,你卻探著探著就不件蹤影了,我們還當你被人族的人抓去了。」伊利諾也埋怨,說著還忍不住握起拳捶向宇瀚胸口。

聽到眾人那麼關心他,宇瀚高興得只懂傻笑,樂呵呵地讓伊利諾一拳敲向胸口。

經過這一番熱絡的對話,方才瀰漫在港邊的沉凝氣氛已然消失無蹤。

安澤一見宇瀚傻笑起來,不由得翻翻白眼,眼珠子一轉,立刻發現站在宇瀚斜後方的美麗女子。

「你是王子的父親,那這位一定是王子的母親了。」安澤興奮地推測。這麼美麗的女子加上王子的混血背景,安澤很快便推斷出這位美麗女子的身分。她應該就是王子另一半血液的來源,一個精靈人女子。

他還記得,當初他們曾經開玩笑地說,要不是龍人跟精靈人血液互斥,娶個精靈人妻子應該是件賞心悅目的事。沒想到宇瀚不僅娶了精靈人,竟然還奇蹟似的生下了子嗣!

宇瀚聞言,深情的看了妻子一眼,頷首承認。靈珊也是大方,見安澤發問立刻微笑承認:

「我是宇瀚的妻子,靈珊。」

伊利諾看著靈珊,怔了一會,立刻伸手攬住老友的肩膀,苦笑起來:

「你…真是幸運的小子!」

聞言,宇瀚更是拉起大大的笑容,連連點頭。的確,娶了一個漂亮的精靈人妻子還生得出子嗣已是聞所未聞,更難得的是這子嗣竟然又是繼承人,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幸運了。

「要是羨慕我,不如你也去找一個吧!」宇瀚笑逐顏開地道。

聞言,伊利諾反而露出一臉苦笑,連連搖頭。宇瀚見狀正自不解,一旁的安澤卻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

「宇瀚啊!你別害他了,他家裡的嬌妻凶得哩!他兒子更是古靈精怪,要讓他們知道這事,伊利諾回去可累了。」

「伊利諾也成家啦?」宇瀚驚訝地反問,話一出口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自己都離開族裡六十多年了,這位年紀跟他相當的老友當然已經成家了。

果然,伊利諾聞言發起窘來,大手猛搓臉,好一副尷尬模樣,看得眾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的小子都十四歲啦!精得很,你回族要小心他,小心他一邊笑一邊挖你老底。」安澤見狀更是高興,開始口沫橫飛地宣傳伊利諾兒子的豐功偉業。

「喔?誰啊?說來聽聽吧!」宇瀚好奇地問。

「要講,路上再講吧!一群人全杵這,像什麼樣呢?」靈珊拉拉丈夫的衣袖,提醒道。

此話一出,眾人倒是回神了。安澤尷尬地抓抓頭,反而是伊利諾精明,立刻轉過身對著薩摩笑道:

「累您久等了,王子,我們上路吧!」

薩摩輕輕一笑,頷首示意,將跟在身後的小女孩拉到身邊。

「要走了,我抱妳可好?」小女孩不會武功,行走自然慢,因此薩摩這樣問。

小女孩微笑著輕輕點頭,伊利諾和安澤當場直了眼。只見小女孩穿著連帽白斗篷,粉臉微紅,眉目端麗,很是嬌美。

「我來抱她吧。」宇瀚開口接過這個任務,說著伸手抱起小女孩。宇瀚本來就身材奇偉,抱著小女孩倒是輕鬆容易。

薩摩輕輕一笑,沒有拒絕。

宇瀚輕拍小女孩的背,回過頭卻見兩個老友還眼神發直地看著懷中的小女孩,宇瀚毫不客氣地哈哈嘲笑:

「這是我兒子,你王子的紅粉知己,你們兩個老男人沒機會了。」

兩人聞言,愣了一愣,接著也笑了起來。

經過這一番折騰,一行人總算出發,一路上這支訓練有素的侍衛隊將前路探得相當仔細,所以薩摩等人一路順遂前進。

路上閒悶,安澤和伊利諾更是互相掀底。原來,伊利諾的兒子不是別人,正是耐達依,聽說耐達依那雙綠色眼珠是遺傳母親的。而安澤呢?他也成家了,也有一個壯小子了,正好就是皮喇!伊利諾還說,都是因為安澤從小就把皮喇往他岳父家丟,偏生這岳父不是別人,正是全王宮最古板的土長老,結果把皮喇弄成了這副小老人的模樣。

耐達依和皮喇宇瀚都在小島相處過一段時間,的確都是有趣的小子。好奇之餘,宇瀚更開始追問其他四個小子的底細。這才知道,尼路竟然是大長老的孫子,從小聰穎過人。班塔耶是族中糧計司司長的兒子,不論是資質還是算錢的功夫,都勝過父親。漢斯是北方龍將(註)的兒子,從小就混在軍隊裡。明斯克是東方神將的兒子,母親早亡,東方神將又生性木訥,明斯克也才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

一路上有伊利諾和安澤,說說笑笑也不無聊,加上眾人腳程都快。三天之後,眾人便抵達了模里邦聯中最大的龍人部落─穆答烏普,並在龍皇圖甦的安排下住進了王宮。伊利諾和安澤因為任務結束,也各回崗位去了。

註:龍人族共有八大龍神將,東西南北四方各有兩位龍神將負責。例如駐守東方日鎮的龍神將便是東方龍將與東方神將,駐守西方月鎮的則是西方龍將與西方神將……以此類推。龍神將的駐守方式,以東方為例,當東方龍將駐守日鎮前線時,東方神將則駐守日鎮後方,一方面保障後勤,一方面也進一步注意內部動靜。過一段時間之後龍將與神將會轉換駐守地,以免族兵長年在外影響戰意。於是龍人族八大龍神將一貫保持四將在外便有四將在內的體系,內外兼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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