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鯤鵬展翅欲比天

　既然通天教主也收下了一個自己滿意的弟子，那麼，三清的這次人族之行可以說是已經完成了。雖然之後在人族又進行了一些瑣碎的事情，但很快，他們就帶著各自的弟子離開了——直到最後，伏羲也沒有從他們的口中探知，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突然的大餡餅從天而降，落在了人族的頭上。

　　然而，真正導致三清這次人族之行的事件，其實卻是發生在更早的一些時候的——

　　一個月之前，天庭。

　　雖然小衝突不斷，但最近的洪荒時間，卻還算是比較太平的。經常有部族首領大吵大鬧的天庭，今天也終於享受了一次難得的寧靜，但不知道為什麼，這裡的兩個主人——天帝帝俊和東皇太一，都顯得異常的焦躁。

　　東皇太一不停的在大殿中走來走去，重複而枯燥的腳步聲讓附近伺候的所有妖族都十分的難受；而帝俊則一直坐在他的御座上，身子一動不動，如同死了一般，只是他的手指，卻是一下接一下，以一種古怪的節奏敲擊著御座的扶手，散發著一種滲人的寒意。

　　「兩位陛下這是怎麼了？」

　　在大殿前站崗的天兵王京小聲地向一邊的同事詢問著，而站在另一邊的天兵尉遲卻只是同樣小聲地回了他一句：

　　「少多嘴！小心被陛下們聽見，到時候看你怎麼死！」

　　「……」

　　——我們已經聽見了啊！

　　無論是帝俊還是太一，都是妖族中最為強大的個體，現在的大殿又這麼安靜，他們怎麼會聽不到門口兩個小兵的八卦言語呢？

　　兩人對視了一眼，臉上同時泛起苦笑——

　　想不到自己的緊張連這兩個膽大包天的小兵都看出來了，作為天庭的首領，仔細想想，還真是有些丟臉啊！

　　當然，他們是沒有打算將自己的緊張和抑鬱宣洩在那兩個多嘴小兵身上的意思。畢竟，作為妖族的首領，這點兒度量還是有的——於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天兵王京和尉遲，卻是逃了一命。

　　帝俊與太一的緊張是有原因的——

　　「兄弟，你真的覺得他會來？」

　　帝俊的臉色非常的陰鬱，他濃重的眉毛都快皺成一團了，而向太一提問的語氣，也似乎帶著一些懷疑。

　　「如果是我的話，那我一定會來。」

　　說了一句讓帝俊的眉頭皺的更緊的話，東皇太一又有些歎息地道，

　　「而他，其實和我很像。」

　　「是嗎？」

　　帝俊長歎了一聲，

　　「老實說，我真的希望他能夠乾脆忘記那個約定，就像之前的一萬年一樣，繼續輔佐我們。」

　　「那是不可能的！」

　　東皇太一用一種十分確定的語氣打破了自己兄長的幻想，

　　「我說過的，他和我很像——無論是遵守自己的約定，還是執著自己的慾望，都是如此。我和你是兄弟，但他不是……」

　　說到這裡，太一沒有繼續下去，他將話題轉向了另一個方向，

　　「兄長，如果他還是執著於以前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

　　帝俊重複著自己兄弟的話，本來即使陰鬱也依舊顯得很正派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猙獰的殺意，

　　「我……」

　　正在這時，一聲響亮的通報聲打斷了帝俊接下來的話：

　　「妖師鯤鵬求見！」

　　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

　　瞬間，無論是斜坐在御座上的帝俊，還是已經停止了踱步的太一，腦中都閃過這樣的想法，之後兩人的臉變得更加陰沉了。所不同的，只是帝俊的臉上顯露出了更多的殺意，而太一的表情裡，卻隱藏著一絲的興奮。

　　「讓他進來吧！」

　　帝俊畢竟身為天帝，不管內心如何，外表看來，卻是非常沉穩的——在妖師鯤鵬走進大殿的一刻，他臉上的殺意已經收斂了起來——但是，空氣中瀰漫的殺意卻是更加濃重了。

　　身體高瘦，一身黑衣的鯤鵬作為妖師，天庭的三號人物，自然是一進來就發現了這一點，然而，他卻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不過，他同樣沒有給帝俊和太一說話的機會，而是非常直接地道：

　　「兩位陛下，我們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

　　「哦。」

　　帝俊似乎有些遲鈍地點了點頭，而一邊的東皇太一則完全沒有說話——他只是用一雙堪稱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鯤鵬，似乎要看到他靈魂的深處。

　　「那你有什麼打算嗎？」

　　帝俊很沉穩地追問道，聲音中卻帶著一陣嚇人的陰風。

　　「我們當初打賭約定，輸的一方臣服勝者一萬年時間——我當時輸了，所以當了一萬年的天庭妖師。現在，約定的時間到了，我自然還要當回我的妖王。」

　　「不臣服於任何人的妖王，是嗎？」

　　帝俊緊跟著追問道，他的身體前傾，緊盯著鯤鵬的眼神中帶著攝人的光芒；而一邊的太一雖然依舊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依舊如兩件利刃一樣，死死地鎖定著鯤鵬，雙手死死的握著，拳頭已經變成了蒼白色。

　　大殿中的殺氣也更加濃重了，幾乎到了凝為實質的程度，殿上的石柱甚至為這殺氣所攝，落下了大量的碎石。而大殿的外面，卻是既聽不到一點聲音，更感覺不到一點殺氣，兩個站崗的天兵王京、尉遲，依舊在小聲地聊天打屁，討論著天庭的各種八卦趣聞。

　　「正是如此！」

　　在帝俊強大的壓力下，鯤鵬卻是依舊氣定神閒。他兩眼毫無畏懼地與帝俊對視著，隨即又加了一句驚人的話語，

　　「要殺我的話，現在是最好的時候。」

　　「你……」

　　帝俊狠狠地看著鯤鵬，眼神中凶光畢露，似乎是想用眼神就將眼前這個一身黑衣的傢伙千刀萬剮——但是，鯤鵬卻依舊無所畏懼的樣子。

　　最後，反而是帝俊的眼神先軟化了下來。

　　「你走吧！」

　　天帝很無奈的向御座上一靠，將眼睛閉了起來。

　　這個反應卻是讓鯤鵬有些吃驚，他自進入大殿之後，就一直平靜如水的臉色，此時卻是第一次起了變化：

　　「我本以為你絕對不會放過我的，甚至都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

　　鯤鵬的話語中顯得有些遲疑。

　　「我知道的。」

　　帝俊閉著眼睛歎了口氣，

　　「就在剛才的時候，我其實還是這麼想的——只是，我最後改主意了——洪荒已經被我們平定，我不相信憑你一人能再翻起什麼浪花。」

　　「很霸氣的想法啊！」

　　鯤鵬笑了，他用一種老朋友的語氣對帝俊道，

　　「看來你是比以前自信了很多啊！不過，也許你說的沒錯，但即使如此，我鯤鵬還是要搏一搏的。」

　　接著，他又對帝俊和太一各行了一禮，

　　「真的很感謝你們！」

　　「如果真的感謝的話，就不要總記得以前的事情啊，一直像之前的一萬年一樣，多好？」

　　帝俊口中嘟囔著，而聽著這些有損天帝威嚴的話語，鯤鵬卻是哈哈大笑：

　　「那樣的話，我鯤鵬也就不是鯤鵬了！」

　　「……」

　　帝俊沒有再說話，他只是將身體懶洋洋地靠在御座之上，似乎是一瞬間睡著了。而鯤鵬卻把臉轉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東皇太一：

　　「老朋友快要走了，不想說點兒什麼嗎？」

　　太一笑了，這一刻他的臉上充滿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愉悅」的表情，這讓他那張本就英俊的臉更加顯得帥氣十足——只是，他口中的話語，卻似乎與愉悅完全沒有聯繫，或者說，完全相反：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殺了你的！」

　　「是嗎？」

　　鯤鵬臉上的笑容卻沒有因此起絲毫的變化，不過，他的眼中卻是精光一閃，

　　「雖然肯定還會見面，但你後面的話，我卻是不會讓它實現的——另外，不要再下次見面之前，就死掉啊！」

　　說著，也不等太一再做什麼回答，鯤鵬就一轉身，化作一道黑光，從這大殿中消失了！

　　從此，再沒有妖師鯤鵬，而只有妖王鯤鵬了！

　　「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東皇太一卻是長歎一聲，

　　「鯤鵬這個被約定的鎖鏈整整束縛了一萬年的大鳥，今天終於掙脫了束縛，再次展開了他那可以比天的翅膀——從此洪荒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