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朝聞道，夕死可也

　而與此同時，位於幽冥界中另一個地方的林德，也感受到了阿修羅一族的誕生所帶來的影響——渾沌雖然為了讓他快點完成自己的要求，一直把他封鎖在自己的體內，但卻沒有可以去隔斷他對外界的感知。

　　“這就是以阿修羅王的死為代價所誕生的阿修羅一族嗎？”

　　關於阿修羅王的事情，渾沌卻是在空閑的時間也陸陸續續地向林德講了。只是，林德雖然可以理解渾沌的執著，但對於阿修羅王的想法，他卻很難認同。

　　“應該說，他根本就是在無事生非罷了！”

　　——這就是林德對於這位幽冥界前任主人的評價。而渾沌雖然並不同意的他的評價，卻也無法反駁。事實上，阿修羅王死前所做的事情，從一般人的角度看來，的確是毫無意義的——你都死了，不存在了，還折騰這麼多事情幹什麼呢？

　　然而，阿修羅王畢竟不是一般人。這些對一般人來說沒有意義的事情，對他卻絕對有著巨大的意義——雖然同樣不能完全認同阿修羅王的思想，但作為應該被他稱作“老師”的人，渾沌畢竟還是能理解他的。而事實上，林德也不是不能理解阿修羅王的想法，只是，他作為被阿修羅王卷入麻煩的一方，實在是沒什麼興趣去理解對方罷了。

　　當然，不管對阿修羅王的看法如何，林德依舊在不停地為渾沌開通著所謂的“七竅”。而現在，在被開通方的主動配合下，這個麻煩的事情終於要告一段落了。

　　——這只是林德的想法。

　　而渾沌，最近的感覺愈加的不對勁了。雖然依舊和林德談笑風生，並不斷地傳授他知識，但是作為洪荒中最擅長測算未來的幾個生命之一，他很清楚，他會有這種感覺，絕對預示著危險。但是，到底是什麼危險，他雖然努力測算，卻始終算不清楚。

　　“既然看不清楚，無法回避，也就只有面對了。”

　　渾沌心中暗暗作出了決定。

　　這個時候，林德的工作完成了。

　　“可以了，你試試看，感覺怎麼樣？”

　　——雖然因為是自己身體的緣故，渾沌無法自己完成，必須假手於林德，但也不是說，只要林德挖通了他身上做好標記的七點混沌，那就萬事大吉了——在“七竅”開通之後，真正要把它們變成感官，靠的還是渾沌自己。

　　渾沌默默運轉著自己專門為了這一刻而創造的道法，心中卻也忐忑不安——雖然他之前曾做過試驗，但真正將這種道法用在自己身上，畢竟還是第一次，應該不會出什麼錯吧！

　　當然了，以他的修為，即使心中再怎麼不安，也是不會影響到道法的的運轉的。慢慢地，他那完全由混沌氣組成的身體逐漸縮小、扭曲——當然，此時林德已經從他的身體中出來了——並逐漸變成了一張模模糊糊的臉龐，一張有鼻子有眼楮，有耳朵有嘴巴的巨大面孔。

　　終於，這張臉的眼楮睜開了。

　　“這就是幽冥界嗎？”

　　——這是林德第一次用耳朵聽到渾沌的聲音。他的聲音滄桑而又悠遠，雖然似乎有些模糊，但卻絕不會讓人聽錯一個字。

　　“好美的地方啊！”

　　——這卻是一個讓林德不知該說什麼是好的評價。當然了，林德也不是不能理解渾沌的感受——即使他身為這洪荒中幾乎可以與鴻鈞比肩的存在，卻因為身為渾沌之體，從來沒有過視覺、聽覺等各種感覺，唯一能與外界交流的方法就是通過心靈。這樣的他，一旦有了新的感覺方式，可以通過一種新的途徑認知世界，感覺自然會和常人不同。

　　這其實和盲人復明是一個道理。一個一輩子沒見過光明的人，如果突然能夠看到東西的話，林德雖然不知道他是否會稱讚蒼蠅“美麗”，但在一般人眼中很平凡的景色，在他的眼中一定會美不勝收。

　　——興奮、激動與新奇的心情，一定會嚴重扭曲觀察者的審美觀的。現在的渾沌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

　　然而，渾沌畢竟是一個可以和鴻鈞比肩的存在——盡管目前為止這話都是他自己說的，但林德通過觀察，卻也逐漸認同了這個說法——這樣的一個傢伙，他是不可能長時間沉浸在那種喜悅之中的。

　　果然，渾沌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的樣子，而此時，林德卻突然發現，渾沌的身體似乎淡了一些。

　　“原來如此。”

　　渾沌卻突然笑了。不是高興的笑，而是苦笑，可苦笑中又帶著一種解脫後的放鬆。

　　“到底還是我輸了啊！”

　　這話卻說得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林德正要詢問，渾沌卻突然沖他道︰

　　“林德，你知道，這幽冥界有六大至寶嗎？”

　　“知道。我從地藏那裡聽到過。”

　　林德想了想道︰

　　“地獄輪、照妖鑒、乾坤餓鬼旗，我只知道這三樣，剩下的是什麼就不知道了。”

　　“剩下的就是阿修羅王的修羅魔王殿，我的輪回星以及一樣還未定型的法寶。”

　　“還未定型的法寶？”

　　林德卻是有些不明白。

　　“還未定型就能被成為幽冥界六大至寶之一嗎？”

　　“你不明白吧！”

　　渾沌很了解地笑了笑。

　　“其實，幽冥界的這六樣寶物，都是對應著洪荒世界中的生靈而存在的，並對此種生靈有著一定的作用——照妖鑒代表妖族，包括那些已經修煉成形和還沒有修煉成形的，所以剋制妖族；地獄輪代表一般的鬼魂，不過由於他們實在太弱，所以並不需要特別的作用；乾坤餓鬼旗代表餓鬼，可以控制那些因為饑餓而幾近瘋狂的餓鬼；修羅魔王殿則代表剛剛誕生的阿修羅一族，它雖然先於其代表的種族誕生，不過卻是因為阿修羅王這個種族始祖的原因，它正是孕育了阿修羅一族的蛋殼。而那樣還未成形的法寶，大概是代表未來某個新的種族吧！”

　　“那你的輪回星呢？”

　　渾沌的話卻是將林德好奇心挑了起來。

　　“輪回星代表的是什麼，我之前卻是不知道的。”

　　閉上剛剛才獲得的眼楮，渾沌似乎在想著什麼。

　　“事實上，輪回星並不是真正屬於我的法寶，它只是踫巧生在了我的體內而已。而名字，也是我自己亂起的。我既不能使用它，也不能取出它。而且，我相信，這件事情，我辦不到，別人也辦不到。我只知道，它大概是這洪荒世界中最強大的一件法寶了。而且，它似乎有著它自己的意志。”

　　“意志？你是說器靈嗎？”

　　——很多靈寶一旦長時間無主，就會慢慢地產生屬於自己的意識。林德認為渾沌說的是這個意思，但沒想到對方卻否定了他的說法︰

　　“沒有那麼簡單。輪回星的意志，與我們的意志完全不同，那是一種更偉大的存在。我覺得，它的意志中甚至沒有著‘我’的存在。”

　　這話很彆扭，但林德卻想了一下，卻還是明白了——無論是在他原先那個時代，還是在現在的洪荒世界，林德所知道的智慧生命，認識世界都是從自己，從“我”出發的。沒有“我”這個根本的立足點，他們無法認識世界，所以，他們對世界的認識，也對經過“我”這個點的折射的。而沒有“我”這個根，意志卻又可能存在的，大概也只有宇宙了吧？套用洪荒時代的說法，就是“天道”。

　　難道這個“輪回星”是一種可以比肩的天道的東西？這還算是法寶嗎？

　　“你真的確定？”

　　林德不由得有些懷疑。

　　“嗯，是的。”

　　渾沌的回答卻十分的鄭重。

　　“就在剛才，我第一次與它作了意識上的交流——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離‘天道’是這麼的近。”

　　然而，林德卻越發地糊涂了——這個輪回星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渾沌這次卻沒有等林德理解。他繼續說著自己的話，聲音中似乎有些苦澀︰

　　“就在自己快死的時候接近這個地方，還真是一個很諷刺的事情啊！”

　　這次林德卻真的大吃一驚了。

　　“你說什麼？”

　　“怎麼？你還沒有發現嗎？”

　　渾沌笑了笑︰

　　“也對！畢竟，洪荒中，像我這樣的傢伙應該也是絕無僅有吧！你看看我的身體！”

　　經過提醒，林德才注意到，現在渾沌那本由混沌氣組成的身體，此時已經淡的快要變成一層薄霧了——雖然從靈氣的感覺上，元神的感覺上，他的存在感依舊是那樣的龐大，但以林德對混沌氣的了解，卻知道，這正是渾沌在逐漸消逝的跡象。

　　“沒想到吧！”

　　渾沌依舊在笑。

　　“我也沒想到。雖然早就知道開通‘七竅’會有風險，卻沒想到會是這麼一種方式——沒有開通之前，我雖然存在於這個洪荒世界中，卻與之沒有完整的聯繫，所以輪回星可以安然地存在於我的體內；而我開通了‘七竅’，也就正式融入了這洪荒世界之中，這個時候，輪回星反而對我發生作用了。”

　　“不明白是嗎？”

　　渾沌看了看林德。

　　“幫我帶幾句話給鴻鈞那個家伙︰我沒有能堅持自己的道，妄圖採用他的方法更進一步，結果才有現在的死，所以，我輸了；可我也因此而更加深刻地了解了‘道’，與輪回星的交流使我達到了他沒有達到的領域，所以，我又贏了——所以，到底是輸是贏，我也不知道了，這就交給他自己去判斷吧！

　　“不過，即使會死，能夠達到這樣的程度，我也滿足了。”

　　說完，渾沌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第一天見到的，幽冥界昏黃色的天空。

　　“朝聞道，夕死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