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蝶這樣一句話讓宋璟驚愕地又抓起那鏡子反覆觀看，偏偏那略嫌凹凸不平的鏡面只映照出自己錯愕的表情，根本沒有小蝴蝶說的王薛。

宋璟又再不發一語地看向宇文蝶。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宇文蝶從宋璟臉上解讀出他的心思，刷地站了起來，把那鏡子又對向自己：

「我剛剛就這樣照，然後……然後……」

宇文蝶忽然不說話了，睜大了眼睛直盯著舊鏡子。

「然後什麼？」

宋璟心平氣和地問道，雖然他快被早已不在這裡的王薛弄到心力憔悴。

「可是……怎麼……」

「小蝴蝶，妳一定是沒睡好，又受到驚嚇……」

「不是的，我沒騙你！宋大哥，我剛剛真的在這鏡子裡見到王薛！你相信我吧？啊？」不管宇文蝶把眼睛瞪的多大，那鏡子裡就只有自己：

「一定是他……他離開了！對，他只是暫時離開了，宋大哥你等等，王薛他等一會兒說不定就……」

「小蝴蝶，」宋璟輕壓著宇文蝶的肩膀要她坐下來，宋璟蹲著，抬起頭剛好正對她不解的神情：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剛剛真的……」

「妳太想那個人了，太想他了，才會見到幻覺。」宋璟觸了觸她的粉頰，帶著更多不捨地嘆了口氣：

「有人會住在鏡子裡頭麼？」

有人會住在鏡子裡頭麼？

不會，三歲小孩也知道不會有人住在鏡子裡頭。

「可是……可是王薛不是普通人，也許他真的……」宇文蝶不願意承認剛剛見到的影像是幻覺，便把宋璟的問句忽略過去。

「小蝴蝶，多久了？如果真喜歡妳，他不會丟下妳一個人這麼久的時間；如果我是他，就算真被鎖在這鏡子裡，說什麼也會爬出來見妳的。」

宋璟說的話有幾分道理，宇文蝶便安靜下來，沒有作任何辯解。

為了尋覓王薛的蹤跡，她花的時間恐怕要比當時調適花大哥和姊姊在一起時的打擊還久；人不歸，意義何在？

「罷了，如果妳還要再等下去，宋大哥也認了。但是……」猶豫了一下，宋璟才這麼說道：

「小蝴蝶，宋大哥很心疼妳這樣傷心傷神，最後卻落得一場空哪！」

宇文蝶有些黯然地拿起鏡子，撫過那粗糙的鏡面，微蹙的眉頭讓憂傷淡淡地瀰漫開來。

接著發生的事情，讓一旁親眼目睹的宋璟都錯愕了──

像是還有另一個世界，強烈地把人快要吸入的漩渦出現在鏡面之後，飄忽不定的白霧劃開了一道隙縫；自隙縫透出的亮光沒有維持很久，鏡面隨即蒙上一層黑暗，漸漸散開。

一座階梯狀的石橋出現在鏡子裡頭，讓人深感壓迫的是橋上面無表情的人們，他們身著白衣，口中喃喃自語。橋後沒有盡頭，是一片黑暗，令人心生畏懼的伸手不見五指。

王薛就坐在橋邊，散亂的長髮遮住了大半邊的臉；他開心的笑著，像瘋了似地把橋邊的小花摘下插在自己頭上。然後，他在橋上坐了下來，嘴裡叨絮著不知在說什麼。

準備上橋的人們見了他，紛紛伸手想將王薛推開；王薛也沒防備，滾落了幾階階梯，頭都給撞破了，他還笑著，彷彿一切都不干他的事兒一樣。

宇文蝶捂住自己的嘴，和宋璟目不轉睛的盯著鏡子裡頭的王薛；這時候該說什麼、做什麼，就連一向能言善道的宋璟都沒了底。

鏡子映出的東西太過逼真，說是幻覺反倒像自欺欺人。

許久，宋璟忽然有了動作；他搶了宇文蝶手裡的鏡子，瞪著鏡面上逐漸消失的王薛：

「這東西……這東西……」

說時遲，那時快，宋璟重重地將鏡子往地上一摔──

「宋大哥，不要！」

鏡面的碎片在宇文蝶眼裡散開，剛剛那破裂的聲響還在兩人耳邊迴盪；宋璟喘著氣，像是剛回過神來不敢相信自己剛剛居然失常了。

宇文蝶也被嚇到了，除了出現在鏡子裡的王薛，還有一地碎片。

「小蝴蝶，這鏡子……是王薛給妳的？這種邪魔歪道的東西，別留在自己身邊比較好，所以……」

宋璟仍然無法忘懷自己親眼見到的一切，不論是真是假，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東西若要繼續存在小蝴蝶身邊，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宇文蝶卻像沒聽到他說的話，喃喃自語：

「如果……如果這鏡子照出的景象是真的，那王薛……王薛他不就……」

「小蝴蝶？」

「不行！」宇文蝶毫無預警地站了起來，宋璟不自覺地退後了幾步：

「我一定要去找牛頭問個清楚！」

語畢，她抓起裙擺就往外奔。

宋璟沒抓住她，追了出去卻在走廊跟個端盤子的婢女撞成一團；宇文蝶連頭也沒回，就這樣離開了宋璟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