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本就為男兒身。」將她的問題簡單帶過,崔珏揚起柳眉又問:
「妳就為了問這問題才下地府?」
那未免太過無聊!
「不是的,不是的。」
宇文蝶慌慌張張地搖搖手,眼前的男人太陰柔,過於細緻的五官是她這輩子見過最難以忘懷的完美;崔珏凝著她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樣,又低下頭手執毛筆分畫公文:
「誰帶妳來的?」
「是……是牛頭馬面。」
聽到熟悉的名字,崔珏愣了一下,又問:
「為何而來?」
「我……我想來問王薛在哪兒?」宇文蝶吞了口口水,總算問到了重點。
震了一下,崔珏總算放下手裡的事兒,抬起頭正視她:
「妳與轉輪王大人是何干係?」
「我……我是他的……」宇文蝶忽然支支吾吾了起來。
是啊!她算是王薛的什麼人呢?說夫妻,他們也還沒拜堂不是?
宇文蝶一時間不知該回答什麼比較好,只好選擇沉默。
見狀,崔珏冷哼一聲,淺淺地一笑:
「牛頭馬面要妳來的?他們有沒有告訴妳,本官生平最厭惡的東西?」
宇文蝶搖搖頭,莫名的看著他。
崔珏的表情沒有一絲意外,那雙漂亮的鳳眼瞇了起來,纖細的手指跟著指向宇文蝶:
「就是妳們這些女人。」
宇文蝶倒退了幾步,周遭凍結的氣氛讓她感到十分不安;在崔珏眼裡,她不只是一個渺小的魂魄而已,還是他「最討厭的東西」。
崔珏還沒說完,唇角綻出的笑花雖美卻冷的足以傷人:
「讓本官猜猜……妳定是想說自己和轉輪王大人相愛,仗著自己和牛頭馬面相識便要這兩個好騙的活寶帶妳下地府找轉輪王大人,是吧?」
「是……是又怎樣?」
宇文蝶皺起柳眉,她不喜歡他的口氣,好像把她下地府這件事兒貶的一文不值。
崔珏倒也不疾不徐,又開口笑道:
「告訴妳又如何?能改變什麼?」
「我要帶他回人間!」
「『我要帶他回人間』……好大的口氣呀小姑娘,」像是聽見了什麼有趣的事,崔珏抿了抿唇,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若是轉輪王大人瞎了、瘸了,甚至被毀容了,小姑娘,妳還要跟他一起回人間嗎?」
這話說的宇文蝶心驚膽顫,又沒回話;崔珏冷哼一聲,連正眼都不給了。
「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自以為很懂愛情是怎麼一回事,女人啊……」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四個字被崔珏念的很輕很輕:
「自以為是。」
不知道為什麼,宇文蝶忽然湧起一股想哭的感覺;崔珏的語氣帶著睥睨,漂亮的鳳眼卻沒有,反而有種淡淡的憂傷,像是回憶起什麼似地。
「本官不會把轉輪王大人的下落告訴妳的,回陽間去吧!外頭的鬼差會告訴妳方向。」
「如果……如果我說……」宇文蝶咬了咬下唇,卻沒有將話說完。
崔珏愣了一下,輕輕揮了揮手,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如果王薛真變成那樣,我還是會跟他一起走!」
「為什麼?」聽到這樣一句話,崔珏仍然面無表情,語氣卻和緩下來。
宇文蝶凝著崔珏漂亮的五官,思索了片刻,輕輕說道:
「因為……我是他的翅膀……」
從前,她是一隻無憂無慮的蝶,有雙漂亮的翅膀;可惜翅膀總在身後,她忘了注意、忘了珍惜,直到失去了、墜地了,才想起那雙翅膀對自己而言有多重要。
宇文蝶驚覺到自己原來不能一直都是蝶,她需要王薛的時候,王薛總是義無反顧的趕到她面前;現在王薛需要自己,她就是他的翅膀。
這裡就是離王薛最近的地方,就差這麼點了不是嗎……
「翅膀啊……」崔珏把她的話再三咀嚼,那雙鳳眼輕輕的闔上,又睜開:
「給妳個機會,小姑娘……本官問妳一個問題,如果妳答對了,本官便不再阻攔;錯了……就把妳的臉給我。」
「什麼?」宇文蝶驚嚇地退後幾步,不敢置信剛剛自己聽見了什麼。
崔珏冷冷一笑,纖細的手指劃過自己的臉頰:
「這臉……曾經是屬於一個女人的,她為了自己所愛的男人,與妳一樣下了地府;有趣的是她跟妳也說了同樣的話──翅膀。」
宇文蝶害怕地盯著他,崔珏總是給人退避三舍的冷漠,這樣的表情搭上這般嚇人的話是相當有威嚇性的。
「可惜哪!她最後猜錯了──」崔珏的手最後停留在其中一隻鳳眼上:
「妳的臉雖然比不上她,倒也不算太差;本官素來厭惡女人,就是因為她們擁有得天獨厚的柔美,男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纖細……所以,本官非要把這樣上天賜與的東西要到手,證明男人也可以如廝傾國。」
瘋了!眼前的男人根本就瘋了!
宇文蝶又退後了幾步,再也不覺得面前的男人是怎麼樣的美若天仙、沉魚落雁;面前柔美的皮相包裹著什麼樣瘋狂的靈魂,讓宇文蝶不由得感到恐懼。
「那……那女人最後怎麼了?」
崔珏揚起柳眉,像是意外她會忽然丟給自己這樣的問題;想了一下,他才笑答:
「本官只要她的美貌,這女人變成了個老太婆,連那尚未投胎的男人見了都認不出她來了。心灰意冷之下,又來求本官讓她在奈何橋那兒待著,給準備轉世的魂魄喝下她府上獨傳的祕藥,讓那些魂魄忘了前世的事兒。」
不知道為什麼,宇文蝶竟可以想見準備過橋投胎的男人端著那碗湯藥喝下去的當下,那女人臉上的傷心絕望。
那必定是一種痛徹心扉的無奈,以及那男人竟認不出自己的怨懟。
「那已經是許久的事兒了……」崔珏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怎麼樣,小姑娘?不敢,本官還可放妳回陽間,若是……」
「說吧!」宇文蝶握了握粉拳,下定決心對崔珏這麼說道:
「我敢猜!說吧!」
聞言,崔珏臉上的不可思議一閃即逝;他起身,走向宇文蝶。
凝著眼前嬌小的她,崔珏淡淡地開口,卻又是另一段故事──
這個故事是關於一個大少爺,愛上了與他身分地位皆相符的貴族大小姐;故事裡的少爺五官細緻柔美,更甚於這位小姐,旁人看在眼裡,難免會拿這少爺和小姐作比較。
閒言閒語聽久了,總遜於這位少爺的小姐對情人愈來愈不滿,對他的態度也就愈來愈差;甚至為了新歡狠心將這少爺拒於門外,當天下著大雨,淋了一身濕的他回府後便開始發高燒,足不出戶。
消息傳來,說也奇怪,原本對這位少爺冷冷淡淡的小姐開始在這位少爺的府中頻繁地出入;先是探望,接著便是送藥餵藥,體貼細心的照顧他。
少爺以為事有轉機,以為情人回心轉意,心喜之餘更嚴禁府裡所有的流言蜚語;他容不得其他人對情人的傷害,更打定了病好便娶小姐為妻的主意。
可惜,這位少爺從未想過自己如此信任的情人早有貳心。
這位小姐在他天天都得服下的湯藥裡加了少許鴆毒,長期累積下來,少爺的病不但未見好轉,反而愈趨嚴重。
那日小姐出了房門說要煎藥,許久未歸;少爺擔憂之虞,抱病起身,未料竟在柴房撞見小姐和新情人燕好。事蹟敗露,小姐居然狠心同男人將少爺勒斃投入江中,獨吞了少爺所有家產;對外更污衊少爺與風花雪月之地的女人有來往,已雙雙私奔到外地不知生死。
不久,小姐的新歡竟也將她殺害,獨吞一大筆錢不知所終。
故事,就到這裡結束。
「妳猜……」故事說完了,崔珏轉身背對著宇文蝶,拋出了自己的問題:
「在這故事裡,誰傷的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