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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夫長》第22章
卷一:黑死病 第二十五章 橡樹教堂

  文森特道:「沒有離城,又沒有任何音信……托尼,你去席爾瓦的家裡沒有?」

  托尼道:「上午我剛去過。」托尼歎了一口氣:「他的家裡正在辦喪事。」

  文森特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前段時間,他的全家都被關進了隔離點,剛剛才放出來。」

  「那席爾瓦本人呢?」

  「席爾瓦逃出了隔離點,但他在隔離期間染上了黑死病,據說死在了城外,家裡前兩天才把他的屍體領了回來。唉,他們家本來沒人得病,但席爾瓦的父親不知為何得罪了卡特大主教,結果被卡特以黑死病為由,生生地被關進了隔離點。」說到這裡,托尼忿忿的一拍桌子:「這是什麼教會啊,都那個時候了,還不忘記糟蹋百姓。」

  文森特沉聲道:「這麼說,米琪信中所說的麻煩應該是指席爾瓦全家被關進隔離點的事情,所以她才提到要去救人。」

  「可是兩個隔離點我都去打聽過了,沒有一個人說見過米琪。我真不知道,米琪能去哪裡呢?」說完,托尼雙手埋頭,白髮從指縫間冒出,如同一蓬蓬枯草。

  巍恩忽然道:「你還有米琪寄信的信封嗎?」

  托尼一愣,抬頭道:「有,我找一下。」

  巍恩接過信封,看了看信封上的郵戳,道:「米琪在王都期間,住在席爾瓦的家裡?」

  托尼搖頭道:「席爾瓦的家裡當時很亂,米琪就住在離這兒很近的一家旅店裡。」

  文森特道:「托尼,你別太著急了,注意保重身體。我會幫你留意,如果有什麼消息,一定及時通知你。」

  ※※※※※※※※※※※※※※※

  離開老地方酒吧,三人道別,看著托尼略略佝僂的背影,文森特喟然道:「一眨眼,人就變老了。」

  巍恩忽然道:「文森特,這裡是水門區嗎?」

  文森特答道:「不是。這裡是昆士德區平安大街,水門區屬於貧民區,離這兒還很遠。」

  「那就奇怪了,我剛才看到信封上的郵戳,信件是從水門發出的,米琪既然住在昆士德區,為什麼從水門寄信呢?」

  文森特眼睛一亮,旋即皺眉道:「是很奇怪,但這又代表什麼呢?」

  巍恩想了想,道:「你給我講講水門的情況。」

  文森特斟酌了一下,道:「走。咱們去水門看看,我在路上跟你講。」

  裡約堡城市人口約有三十五萬,分為五個區,水門區座落在城市的西南角,人口結構主要為城市貧民和外地來王都尋找工作的流浪者。

  坎特伯雷大帝期間,裡約堡修建了一條長約三十英里的人工大水渠,將密蘇爾河一條支流的水引進了城中,水渠入城處修建了一座城門,稱之為水門,主要用來檢查從水渠上出入王都的小型船隻。慢慢地,城門附近聚居了一些漁戶和裝卸工人的窮苦人家,並逐漸發展成為了城市最大的貧民窟。

  不久,巍恩二人到了水門區。他們下了馬車,穿過一片片又低又破、窩籠一般的民宅,來到了水渠旁的小路上。

  大水渠從水門入城後,略略變窄,水流也湍急了一些,渠上零星地飄動著幾條帶蓬小舟,一些衣服破舊的婦女正在水渠兩旁的淺水窩裡濯衣洗菜。一輛馬車從他們身後疾馳而過,頓時把小路上的泥濘捲得四處飛濺。巍恩極目望去,依稀可以望見遠處的水門,在盛夏陽光的照耀下,淡淡地發著青色的光芒。

  巍恩道:「看上去很蕭條啊。」

  文森特道:「若在平時,這裡舟來船往,比現在繁忙嘈雜多了。如今鬧了黑死病,除了染病的人,還不知又有多少家生計跟著倒霉。」

  巍恩點頭道:「還好咱們來時,黑死病剛剛發作十來天而已,要是再久一些……」

  「再久一些,人死得死,跑得跑,裡約堡變成一座死城也不是不可能。」

  兩人正說著,一對母子走過他們的身邊,那男孩滿身泥土,一臉淚痕,孩子的母親則大聲斥罵著:「小王八蛋,跟你說別去教堂,你偏要去!這回好了吧?不讓你幹嘛,你非要幹嘛。真是讓人不省心!」男孩也不說話,只是用手擦著眼睛,嗚嗚地大聲哭泣。

  巍恩雙眉一皺,忽然攔在這對母子的身前,道:「大嫂,您的兒子怎麼了?為什麼不讓他去教堂玩啊。」

  女人「呸」地往地上重重吐了一口痰,極其憤怒地道:「什麼破教堂啊?連小孩兒都不讓去玩,難道是金子做的?什麼混蛋神父啊,連孩子都打,還有沒有人性啊?王八蛋,都是一群王八蛋!」

  巍恩耐著性子聽完女人一大串長長的咒罵,順便偷偷擦了擦噴到臉上的唾沫星兒,半天方道:「大嫂,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女人怒火噴發了好一會兒,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上下打量著巍恩,道:「你是誰?幹嘛?」

  文森特接口道:「大嫂,我小時候在這裡長大,後來出去做生意,剛回來不久,今天正好來這裡逛逛,這位是我的朋友。」

  女人聽到文森特的口音,道:「唉,別提了。你知道那座橡樹教堂吧,現在根本不讓人去了,說是要拆遷,可是都兩年多了,也沒見有什麼動靜。我兒子剛才去教堂後面的花園玩,被一個神父逮到了,罵了一通不說,還打了幾個巴掌」說著,她摟過男孩,輕輕揉了揉他紅腫的臉頰,心疼地道:「下手這麼狠,真是沒娘疼的東西。」

  巍恩拿出一枚銀幣,彎腰放到男孩的手心裡:「小朋友,別哭了。來,拿去買糖吃。」男孩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媽媽,看到默許的眼神,握住銀幣破涕為笑。

  這對母子離去,文森特沉默片刻,道:「巍恩,我覺得有點奇怪,這個小教堂我曾經去過,就在前面不遠處。以前每天都有很多居民前去祈禱和懺悔,熟悉的小孩子有時候還能分到一些聖餅吃呢。」

  巍恩道:「我們去看看吧,也許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二人穿過幾條彎彎曲曲的胡同,不多時,在兩棵非常粗壯高大的橡樹邊,一個教堂頂部的十字架隱約出現在他們的眼簾內。教堂門前的鐵柵欄院門別著,但沒有上鎖,文森特拉開門閂,踏上了佈滿青苔的石階。

  站在教堂門前,文森特仰頭凝視著頭頂處破碎的彩色玻璃上殘存的聖母形象,似乎在回憶著當年的情景,旁邊的兩棵橡樹幾乎把陽光全部擋在了外面,一大片陰影灑在門前的石片上。巍恩四下觀察了一番,開口道:「遍地落葉,看來很久沒有打掃了。文森特,你以前來的時候,這個教堂就是這樣嗎?」

  文森特搖頭道:「不是。以前這裡雖然也很陳舊,但不破敗,更不會像現在這麼髒,那時候每天都會有人來義務打掃衛生。」

  巍恩緊皺雙眉道:「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是午後,我站在這裡卻覺得陰冷陰冷的。這個教堂似乎少了點人氣。」

  文森特左手伸出,搭在了教堂門上的把手,淡淡道:「走,去裡面看看。」

  門沒有上鎖,文森特手上使勁,門軸「吱呀」一聲,發出了難聽的響聲,大門應聲而開。

  二人走進教堂。教堂不大,光線變得很幽暗,一股塵土的味道撲鼻而來。大廳如此得寧靜,以至於外面的蟬聲分外的紛擾,地面上,長椅上、窗台上、甚至正前方牆壁上懸掛的的十字架上也落滿了灰塵,看來已經很久沒有舉行過儀式和活動。一個黑衣神父站在木製的瀰散台前,手裡捧著聖經,冷冷地看著他們。

  「你們是什麼人?」

  文森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施了一禮道:「尊敬的神父,你好。我小時候曾在這裡做過祈禱,請問勞倫斯老神父還在嗎?」

  神父的眼神稍稍緩和了一些,但聲音仍舊冰冷,道:「他已經去世了。我現在是本教堂的主持神父。」

  文森特道:「那真是太遺憾了。神父,我現在是一名商人,這次回王都我本來還準備了一些錢幣作為我的獻金,想要獻給教堂和老神父。」

  神父道:「信徒,這裡馬上要拆遷了,你的金幣獻給其他教堂吧,那也是一樣的。」

  文森特又堅持了幾句,但神父根本不假辭色,冷言拒絕,文森特無奈道:「好吧,那也只能這樣了。」轉身看了看巍恩,巍恩點了點頭,二人在神父的目視下離開了教堂。

  走出教堂,離開橡樹的陰影,站在陽光底下,巍恩呼出一口長氣,笑道:「跟那個有點兒陰森森的教堂相比,還是有陽光的地方舒服啊。」

  文森特皺眉思考了一會兒,道:「巍恩,你見過不要獻金的神父嗎?」

  「獻金對於侍奉天主的神父來說,應該是韓信用兵,多多益善吧。」

  文森特「嗯」了一聲,也沒仔細考慮韓信是何方神聖,繼續道:「那他卻為何拒絕獻金呢?教堂拆遷,和收不收獻金關係不大吧,就算他是一個有良知的神父,也沒必要這個態度吧。」

  「嗯,既不貪婪,卻又很冷淡,如此說來,那他拒絕獻金的目的只有一個……」

  二人對視一眼,幾乎異口同聲地道:「免得閒人前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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