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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爺刀》第19章
第二十章 一抹不祥的陰影

夜深沉。

 這一晚上﹐君不悔覺得心情特別煩躁不寧﹐坐著躺著都不順當﹐胸膈之間好像

梗脹著什麼東西﹐總是消化不了﹐精神也有些兒恍榴焦的﹐他想不出是什麼原因﹐

就是感到不對勁﹐惶惶然似有大禍臨頭的味道。

 拄著拐杖﹐他在房中來回蹀踱﹐思潮起伏間溯往憶今﹐越發情緒紛亂﹐不克自

己﹐孤燈瑩瑩﹐只影綽綽﹐茫然里﹐他甚至懷疑今夕何夕﹐此處何處﹖迷惑於眼下

的自我﹐到底是從哪里來、又待往哪里去﹖

 於是﹐門兒輕響﹐有人在輕輕叩擊。

 君不悔渴望來個人同他聊聊﹐舒解一下心頭的郁悶﹐卻又怕來的人不是可以共

衷曲、訴隱私的對象﹔他瞪著門扉﹐聲調竟有些怯忌﹕

 「誰﹖」

 外面﹐傳來方若麗低柔的語聲﹕

 「是我﹐小麗﹗君大哥﹐你睡了嗎﹖」

 君不悔連忙趨前拔去門閂﹐一面開門﹐邊掩不住他的興奮﹕

 「沒有睡﹐沒有睡﹐小麗﹐你來得正好﹐我剛才還在犯愁﹐長夜漫漫﹐面對寒

燈﹐這一宿怎生渡過﹖」

 踏進房里﹐方若麗順手把門掩上﹐她望著君不悔﹐神情帶點兒迷惆﹕

 「你怎麼啦﹖這麼晚還不快安歇﹐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君不悔拉過一張椅子請方若麗坐下﹐搓著手道﹕

 「小麗﹐夜深了﹐我原不敢期望你會過來﹐想不到你卻真的來了﹐你大概不知

道﹐我是多麼歡迎你來﹐如何驚喜於你的出現--”

 方若麗輕笑一聲﹕

 「君大哥﹐你沒有什麼不對吧﹖怎麼說起話來有些顛三倒四﹖我哪一天沒來過

﹖就算夜里來這兒也不是頭一遭﹐以前從沒見你如此熱衷﹐今晚上怎麼突然這般殷

勤起來﹖倒叫我受寵若驚……」

 君不悔吶吶的道﹕

 「小麗﹐你明白﹐我好悶……」

 方若麗睜大了眼睛﹕

 「悶了﹖八成是我們服侍不周﹐君大哥﹐這樣吧﹐等你傷好了﹐我稟明爹爹﹐

專程陪你出去玩幾天﹐你不是一直希望去『順安府』逛嗎﹖我們就去『順安府』﹐

不過養傷期間卻不能勞累﹐你好歹擔待著﹗」

 搖搖頭﹐君不悔苦笑道﹕

 「我不是想出去逛﹐我只是覺得煩悶﹐尤其今天晚上﹐怎麼睡也睡不著﹐腦子

里亂哄哄的像纏著一團無頭絲﹐心里焦躁﹐坐立都不安……」

 方若麗平靜的道﹕

 「怎麼會有這種情形呢﹖君大哥﹐以前好像從未發生過﹐你向來沉得住氣。」

 君不悔用力揉著面頰﹐沙著聲道﹕

 「真是無來由﹐我也思量過﹐該擔心的事全已擺在面前﹐不該擔心的事便用不

著去傷腦筋﹐可是﹐偏偏安穩不下來﹐情緒老在動蕩起伏……」

 方若麗道。

 「練練坐功如何﹖試試從吐吶調息之中求安寧。」

 君不悔澀澀的道﹕

 「沒有用﹐小麗﹐這可能是冥冥中的一種預兆﹐一種心靈上的感應﹐它大概是

在暗示我什麼﹐警示我什麼……」

 臉色微顯蒼白﹐方若麗低聲道﹕

 「你是說﹐不祥的征兆﹖」

 君不悔頷首道﹕

 「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我敢斷定﹐近日內必有兇險在我身上﹗」

 顫抖了一下﹐方若麗急道﹕

 「這怎麼可能﹐你住在我家里﹐內外有我爹及爹的一干至親好友保護﹐誰也別

想動你一根汗毛﹐只要你不出去﹐何來兇險可言﹖」

 君不悔煩惱的道﹕

 「我也說不上來﹐但我覺得惶怵不寧﹐像有一片陰影壓在心頭﹐揮不去﹐斬不

掉﹐忐忑不安﹗」

 方若麗咬咬下唇﹐道﹕

 「干脆﹐我今晚不回去了﹐就在這里陪你﹗」

 君不悔忙道﹕

 「這怎麼行﹖別人會說閒話﹐你父母知道了更會生氣﹐小麗﹐咱們聊一陣﹐讓

我這股郁悶宣洩出去就沒事了﹐不管它什麼預兆﹐臨到頭再說吧﹗」

 方若麗關注的凝視著君不悔﹐緩緩的道﹕

 「君大哥﹐我相信你的直覺不是無稽﹐我也聽過很多這類奇異感應的傳說﹐你

有沒有想到會是哪一方面的情勢將對你造成不利結果﹖」

 君不悔表情空茫﹕

 「除了龔棄色與顧乞的問題﹐我想不出再有什麼事牽連上我……」

 方若麗道﹕

 「這兩個人的問題﹐目前都不是問題﹐會有麻煩﹐也是往後的事﹐君大哥﹐你

再尋思一下﹗」

 煩躁的走了幾步﹐君不悔頓了頓手中拐杖﹕

 「不必空費心思了﹐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想要我的命﹐我絕對與他豁

上﹐這種磨人的煎熬﹐我受不了﹗」

 方若麗情然一笑﹕

 「只要你拋得開﹐就不須去鑽牛角尖﹐說不定是庸人自擾。」

 君不悔坐國床沿﹐喃喃的道﹕

 「但願是庸人自擾﹐唉﹐今晚上怎麼這般反常﹖」

 把椅子拖近了些﹐方若麗故意擺出一副開朗神情﹕

 「來﹐君大哥﹐我們聊聊﹐等你困了﹐再好好睡他一個飽覺﹐明朝天光﹐陰霆

便一掃而空﹐又還你亮麗明媚的一天﹗」

 君不悔頗為感動的道﹕

 「有花解語﹐有人知情﹐小麗﹐你真是一位善體人意的好姑娘。」

 微微笑了﹐方若麗道﹕

 「比你那管二小姐呢﹖」

 呆了呆﹐君不悔紅著臉道﹕

 「比我那管二小姐﹖不﹐二小姐還不是我的……」

 方若麗似笑非笑的道﹕

 「那麼﹐幾時才會是你的﹖」

 君不悔避開人家的眼光﹐模樣有些兒尷尬﹕

 「我不知道﹔二小姐是『飛雲鏢局』當家的嫡親妹子﹐我只是鏢局里一個伙計

﹐身份相差懸殊﹐怎敢太過逾越﹐妄圖高攀﹖」

 方若麗道﹕

 「你錯了﹐君大哥﹐以你的藝業修為﹐恐怕連『飛雲鏢局』的總鏢頭都得朝後

排﹐他們以前不明底蘊﹐未加重用﹐一旦知悉了你的真才實學﹐必不敢稍有怠慢﹔

人生如戲﹐角兒扮演各自不同﹐今日的小伙計﹐明朝的大霸天﹐誰能注定看扁了誰

﹖這個道理﹐相信那管二小姐也一樣清楚。」

 干咳一聲﹐君不悔道﹕

 「話是這麼說﹐不過她總是二小姐﹐有時想想﹐自覺不大合宜﹗」

 方若麗緊盯著君不悔﹐道﹕

 「不用閃閃爍爍﹐君大哥﹐那管二小姐對你好不好﹖」

 忙不迭的點頭﹐君不悔嚥著唾沫道﹕

 「好﹐對我實在好……」

 方若麗的聲音放低了﹕

 「她有沒有向你表示過傾慕之意﹖」

 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君不悔才難以為情的道﹕

 「似乎是……呃﹐有這麼一點意思﹐她問我喜不喜歡她﹐又叫我早點回去﹐說

她等著我﹐臨走之前﹐行頭盤纏也都是她替我打點的……」

 默然片刻﹐方若麗的語氣竟泛著酸溜溜的味道﹕

 「看情形﹐你也挺喜歡她嘍﹖」

 君不悔憨憨的笑著﹕

 「二小姐人很好﹐對我更好﹐我是有親近她的念頭﹐小麗﹐你可別見笑……﹐



 見笑﹖方若麗當然不見笑﹐因為她臉上已經沒有一絲笑容﹐代之而起的﹐是一

片僵寒﹐一片冷白﹐她望著自己鞋尖﹐幽沉的道﹕

 「君大哥﹐那管二小姐﹐長得必是十分標致﹖」

 君不悔笑道﹕

 「是很標致﹐尤其是果斷﹐心思靈巧﹐是一位婉柔之中帶英氣的姑娘﹔『飛雲

鏢局』上下對她的敬畏﹐甚至超過了對她的兄長﹐小麗﹐日後你見著她﹐便會知道

我不曾誇大渲染﹐你一定也會喜歡她﹗」

 哼了哼﹐方若麗冷著一張面龐﹕

 「我為什麼要和她見面﹖而且我篤定不會喜歡她﹗」

 君不悔頗出意外的道﹕

 「小麗﹐這話怎麼說﹖你還不認識二小姐﹐如何就斷定不喜歡她﹖其實二小姐

真的很好﹐有時難免脾氣大了點﹐卻是刀子嘴﹐豆腐心﹐待人寬厚﹐從不苛刻……

」」

 方若麗漠然道﹕

 「這是她的事﹐與我無關﹔還有﹐在提到她的時候﹐別老是一口一個二小姐﹐

君大哥﹐她是『飛雲鏢局』的二小姐﹐只有一位大小姐﹐就是我﹗」

 君不悔這時已體會出其中玄妙所在﹐也想通了方若麗為什麼突兀不快的因由﹐

他趕緊移轉話風﹐唯唯喏喏的道﹕

 「我明白﹐小麗﹐我明白﹐一時叫順了口﹐未曾考慮到你的立場﹐還請不要見

怪﹐在這里﹐當然你是大小姐﹐獨一無二的大小姐。」

 方若麗慢吞吞的道﹕

 「那姓管的﹐總該有個名字吧﹖…

 君不悔小聲道﹕

 「有﹐有名字﹐叫管瑤仙……」

 方若麗道﹕

 「管瑤仙生得好看﹐還是我生得好看﹖」

 君不悔誠心誠意的道﹕

 「你們都生得美﹐都一樣好看﹐全有一顆仁慈善良的心﹐一股凜然不屈的正義

感﹐你們是我平生所遇最敬愛的兩位姑娘……」

 一撇嘴唇﹐方若麗道﹕

 「倒是會說話﹗」

 君不悔懇切的道﹕

 「小麗﹐我所說的﹐決非阿諛奉承之言﹐俱為心底所感﹐字字不虛﹐請你切莫

誤會我的誠意。」

 瞟了君不悔一眼﹐方若麗沒好氣的道﹕

 「君大哥﹐我是我﹐她是她﹐你可別打歪了主意﹐起錯了念頭﹐要我和她標在

一塊比高低﹐我沒那份閒情逸致﹗」

 回味著方若麗的話﹐君不悔發覺其中含意頗值尋思﹐他已感覺到這里頭言談中

的醋意﹐內心里的別扭﹐種種般般﹐可能源起於另一股不同平常的情感﹐或許是-

-與管瑤仙性質相似的那種情感﹐否則﹐一個原本那麼清純無邪的少女﹐一個原本

如此溫柔知機的姑娘﹐怎會一下子變得這般沖動易怒﹐出言無狀﹖想到這里﹐他不

敢再往下思量﹐他怕自己沒有本事收拾攤子。

 方若麗略略提高了聲音﹕

 「君大哥﹐你怎麼不說話了﹖可是不高興我對管瑤仙的態度﹖」

 君不悔深深呼吸了一次﹐陪著笑道﹕

 「不﹐我想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態﹐我沒有怪你……」

 輕啐一聲﹐方若麗佯嗔道﹕

 「見你的大頭鬼﹐你能理解我的心態﹖你是想滑了邊﹐老實告訴你﹐我可不似

你想像中那麼簡單﹐你當我還是個小孩子﹐我的花招多著哩﹗」

 君不悔打著哈哈道﹕

 「好小麗﹐你一直都是那麼好﹐縱然在生氣的時候﹐也別有一番韻致﹔此外﹐

我並沒有把你當成小孩子看﹐小麗﹐天下哪來如此知情識性的小孩子﹖」

 本不想笑﹐方若麗卻忍不住笑了﹐她露出一口扁貝似的細潔白齒﹐唇角生風﹕

 「你呀﹐君大哥﹐表面上老實﹐暗地里名堂還真叫不少﹐一張嘴在該說話的時

候也出奇的能言善道﹐死人都說得活﹐所以那句俗詞兒講對啦﹐人不可以貌相……



 君不悔微窘著道﹕

 「照你這樣一形容﹐我豈不成了個表里不一的刁鑽之徒﹖小麗﹐這不公平﹐因

為我自己明白自己不是這種人﹐就算有時言談略有狷逸﹐也要看是與誰相處說話﹐

若非知己﹐便叫我隨意揮洒﹐亦揮洒不起來……」

 方若麗無聲的一笑﹐道﹕

 「別當真﹐我是和你講著玩的﹐一個大男人﹐容言之量總該有吧﹖」

 君不悔剛要回話﹐遠處已傳來更鼓隱隱﹐他傾耳一聽﹐不由訝然道﹕

 「三更天啦﹐小麗﹐這一聊竟聊了半宿﹐你還是趕緊回去歇著﹐再晚了不好﹐

若是被人看到﹐怕免不了有些閒言閒語。」

 方若麗毫不忌諱的道﹕

 「這是我的家﹐怕什麼人看到﹐又怕什麼閒言閒語﹖我爹娘深知我的個性﹐根

本不會見責﹐而你我行正立穩﹐問心無愧﹐更沒有矯飾的必要﹗」

 君不悔道﹕

 「還是早點回去的好﹐小麗﹐雖然我們問心無愧﹐但孤男寡女寅夜相處﹐多少

也得避避嫌﹐傳統和規矩﹐不得不顧著點。」

 伸動了一下腰肢﹐方若麗道﹕

 「真不需要我陪你到天亮﹖」

 君不悔老老實實的道﹕

 「不用﹐小麗﹐和你扯了這一陣﹐覺得舒暢多了﹐胸口那一股郁悶焦躁也消散

不少﹐我看你也夠累的﹐回房歇著吧……」

 站起身來﹐方若麗不覺打了個哈欠﹐她用手捂嘴﹐笑道﹕

 「人的感染性實在是強﹐本來我倒挺精神的﹐被你這一說﹐竟真個覺得困了﹐

君大哥﹐你既然消了煩悶﹐我也就不再打擾﹐明天見啦。」

 君不悔送過方若麗﹐回來關上房門﹐剛剛坐到床沿﹐桌上的燈火已突的一跳﹐

他怔怔凝視著那朵青紅色的光焰﹐原來認為撣拂而去的一股陰郁感觸﹐又黑網一股

悄然覆上心頭﹐他不但覺得沉窒﹐覺得不安﹐隱冥間更有一種森寒的肅煞之氣聚結

於四周﹐仿佛有無數只鬼眼在黑暗里瞪著他﹐無數個幽靈在虛幻中浮沉飄蕩﹐燈火

再次跳動﹐他驟覺一陣冰冷﹐連後頸窩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生平迄今﹐君不悔從未有過這種經驗﹐也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惶恐驚栗過﹐莫不

成真個有鬼﹖真個有邪﹖

 於是﹐輕輕的叩門聲又再響起﹐雖然叩擊的聲音是這麼輕細﹐這麼柔和﹐聽在

君不悔耳中﹐卻宛似暮起焦雷﹐驚得他心旌動蕩﹐呼吸急促﹐一張臉孔也倏的變白



 敲門聲停了。

 君不悔捂著胸口﹐覺得喉嚨里又干又燥﹐他努力發聲﹐聲音的暗啞艱澀﹐連他

自己也嚇了一跳﹕

 「是哪一位﹖」

 照常情來說﹐他原該預料到可能是方若麗去而復回﹐但在下意識里﹐他卻絲毫

沒有這種期盼﹐好像他早就確知門外的人決不會是方若麗。

 外面一陣沉寂﹐並無回應﹔君不悔伸手人枕下﹐摸出「傲爺刀」別進腰間﹐然

後﹐他自床沿站起﹐清了清嗓子﹕

 「請問門外是哪一位﹖」

 又是片刻靜默之後﹐終於傳來一個僵硬的聲調﹐屬於男人的聲調﹕

 「君不悔﹐你打開門﹐自然就會知道我是誰﹗」

 略一猶豫﹐君不悔暗中咬了咬牙﹐拄著拐杖過去拔栓啟門--他業已豁出去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管他娘的﹗

 房門打開﹐他疾退三步﹐由於行動不便﹐差一點便撞翻了桌子﹕門外﹐緩緩踏

入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竟是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的那位﹐年約四旬﹐肩寬胸厚﹐身材壯實﹐滿臉的橫肉又黑又粗﹐鷹目鉤鼻

﹐闊嘴獠牙﹐大冷的天氣﹐只穿了一條燈籠褲外帶一件黑皮馬甲﹐胸前手臂烏毛茸

茸﹐驟然一見﹐倒像個尚未進化成人形的大猩猩。

 女的大概有二十三四歲的年紀﹐柳月眉兒﹐水汪汪的一雙迷魂眼﹐蔥管鼻﹐櫻

桃小嘴﹐肌膚白而細嫩﹐光潔滑膩﹐似是一把能捏出水來﹔將這娘們的姿容與她那

同伴的外貌一比﹐不啻是月里蛤娥跟那砍伐桂樹的吳剛﹐壓根是不能相提並論了。

 瞪著這兩個素昧平生的不速之客﹐君不悔講起話來不覺舌頭發直﹕

 「呃……你們﹐你們二位是要找誰﹖」

 男的那位伸出左手食指﹐遙遙向君不悔一點﹕

 「找你﹐君不悔。」

 愣了愣﹐君不悔吶吶的道﹕

 「找我﹐可是﹐可是我並不認識你們……」

 那人平淡的道﹕

 「認不認識我們沒有關系﹐只要我們知道你是君不悔就行﹐受托辦這種事﹐最

好是互不相識﹐才彼此方便。」

 君不悔迷惑的道﹕

 「受托辦這種事﹖你們受誰所托﹐辦的又是什麼事呀﹖」

 對方雙臂環胸﹐上下端詳著君不悔﹕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君不悔苦笑道﹕

 「我與二位初次見面﹐毫無淵源過往﹐二位深夜敲門﹐查名問姓﹐我又如何知

曉你們的來意﹖至於裝糊塗﹐則更無必要……」

 那婆娘忽然格格一笑﹐嗲聲嗲氣的開了口﹕

 「君不悔﹐我和我老公照規矩報個萬兒你聽﹐我老公名叫駱干﹐我的名字是馬

秀芬﹐道上的朋友都稱呼我兩口子是『駱煞馬絕』﹐又有兩句歌謠是這麼形容我們

的﹕『閻王帖子送千里﹐駱馬鴛鴦包到底』﹐你猜猜看﹐我們夫妻是干什麼吃的﹖



 君不悔思索片刻﹐心腔子猛然一跳﹕

 「殺人為業﹖」

 馬秀芬面露贊許之色﹐伸出拇指﹕

 「很聰明﹐叫你一猜就著﹔不錯﹐我兩口子干的正是這行營生﹐古老卻不易湮

滅的營生﹐雖有風險﹐收入不薄﹐每年做上幾票﹐足夠嚼谷而有余﹗」

 君不悔嚥了口唾沫﹐澀澀的道﹕

 「難道說﹐你們夫妻來此﹐是打算要我的命﹖」

 眉梢子輕揚﹐馬秀芬情笑如花﹕

 「否則我們是來干什麼的呢﹖你總不會期望我們半夜敲你的房門﹐給你送個金

元寶進來吧﹖金元寶是有﹐卻不是給你的﹐我兩口子早已笑納啦﹗」

 君不悔急忙道﹕

 「你們膽子不小﹐竟敢摸到這里預謀殺人﹐你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是誰

的家宅﹖」

 駱干冷冷的道﹕

 「『毒虹』方夢龍的家﹐沒有錯吧﹖」

 扶著桌面﹐君不悔睜大雙眼﹕

 「既知是方老伯的府第﹐你們還敢大膽摸人﹐圖謀於我﹐就不怕方老伯不與你

們甘休﹖」

 好叫你放心﹐方夢龍入黑的時候已被人接走去商量要事啦﹐談完了事﹐早有大

壇美酒等他消受﹐喝足了酒﹐今晚是趕不回來了﹐等他明朝打道回府﹐一切問題懼

已解決﹐我夫妻不說﹐又有誰會點破這個關節﹖」

 君不悔脫口道﹕

 「我﹐我一定要稟明方老伯﹐你兩個居然如此藐視於他﹗」

 嘆了口氣﹐馬秀芬道﹕

 「君不悔。你真是人坐在磨盤上﹐就這麼想不轉﹖到了明朝﹐你已變成一具屍

體﹐又拿什麼本領去開口﹖你可曾聽說過死人能講話的﹖」

 君不悔突的怒火上沖﹐他大聲道﹕

 「誰說我會死﹖我不是塊木頭﹐能以任由你們剖殺切割﹗」

 駱干沉著臉道﹕

 「方才我渾家已經按照我們一貫行事的規矩﹐告訴過你我夫妻的名號﹐這就是

說﹐你一旦知曉了我們的身份便必死無疑﹐我們決不可能留著你一張活口去四外宣

揚叫嚷﹗」

 面頰的肌肉抽搐起來﹐君不悔握著拐杖的右手指節凸突﹐微微顫抖﹕

 「你們摸進方家十分容易﹐而且輕車熟路就找到我居住的地方﹐可見必有內好

接應﹐你們說﹐那個人是誰﹖」

 夫妻二人對望一眼﹐馬秀芬慢條斯理的道﹕

 「告訴你也無妨﹐那接應我們的人﹐也就是委托我夫妻取你性命的人﹐你再猜

猜﹐可猜得出是哪一位要請你升天﹖」

 腦筋在飛快轉動﹐君不悔驀地身子一震﹕

 「顧乞﹗」

 馬秀芬格格笑了﹕

 「說你聰明﹐你還真叫有腦筋﹐又被你猜中啦﹐是顧乞。」

 君不悔又驚又怒的一捶桌面﹕

 「這老匹夫﹐老滑貨--他親口答允過方老伯不在此地與我動手﹐也保証在我

傷勢未愈之前不向我尋仇﹐他﹐他竟自食其言﹐騙了方老伯也騙了我﹗」

 馬秀芬淡淡的道﹕

 「顧乞並沒有食言﹐姓君的﹐他只是保証他自己不這麼做﹐可沒保証不叫別人

做﹐他的確沒向你下手﹐下手的是我兩口子﹗」

 駱干也僵冷的道﹕

 「道上的人說話一言九鼎﹐然而一言卻可分成兩面解釋﹐方夢龍不曾把話意釘

死﹐遭殃的就是你了﹗」

 輕挪一步﹐馬秀芬道﹕

 「漢子﹐辰光不早﹐交待清楚就該辦正經事啦﹗」

 駱干不易察覺的點了點頭﹐目光凝聚於君不悔的右手﹐眼波閃耀中﹐透出漓漓

血彩﹐殺氣業已盈溢眉字﹗

 君不悔覺得胸膈翳悶﹐突然問有一陣窒息感迫來﹐使他忍不住大口大口的拼命

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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