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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爺刀》第33章
第三十四章 想當年心黑手辣

好大的一問綢緞莊﹐八開間的店面﹐幾乎把這條橫街占了一小半﹐店里成排齊

頂的貨架陳列著一匹匹五顏六色、花團錦簇的縷羅綢緞﹐氣派不小﹐加上伙計們的

吆喝聲﹐量尺裁布的翻展聲﹐顧客進出選料看貨﹐討價還價的喧嚷聲﹐就越發顯得

熱鬧了﹐熱鬧之中﹐還有著財源滾滾的意味。

 這間綢緞莊外掛著惹眼的巨幅招牌﹐黑漆油金的幾個大字﹕「鴻利綢緞莊」﹐

在店名的正下方﹐還刻著一個環形的金圈標記﹐金圈圈里也有一個字﹕「魏」﹔此

時﹐君不悔便在凝視著這個標記﹐自從到了腳下站著的這個城鎮﹐一路尋來﹐他已

經發現有三家銀樓、一處酒坊、兩家客棧、外帶四間極為華麗的飯館子﹐招牌上都

摟得有這麼一個符號﹐魏﹐不錯﹐他要我的那個人正是姓魏﹐卻費了番功夫﹐才經

人指點著尋到眼前的綢緞莊﹐大生意人麼﹐買賣多﹐事情忙﹐要在哪一號店里找著

這位東家﹐還真叫不容易。

 算一算﹐這已是君不悔看到的第十一家連店號舖﹐可見姓魏的是什麼個身價﹐

而這猶是他看進眼里的﹐未曾發覺的買賣﹐尚不知有多少家﹐這些年來﹐姓魏的可

大發了﹐發得將姓氏都框人金圈圈里啦﹗

 站在店門外端詳了好一陣子﹐君不悔才挪步跨過橫檻﹐先朝著一個光頭淨面的

伙計□牙笑了笑﹐那伙計一壁收卷著攤展在木桌上的布料﹐邊以一種職業性的慣常

語氣問道﹕

 「客官﹐你要哪一種料子﹖」

 君不悔搓搓手﹐道﹕

 「我不是來買東西的﹐是想跟你打聽一個人……」

 那伙計微微皺眉﹐搭下眼皮﹐連稱謂也免了﹕

 「找誰﹖」

 君不悔低聲道﹕

 「你們這里﹐是叫『鴻利綢緞莊』沒錯吧﹖」

 對方也笑了笑﹐目光瞄了瞄門外金光閃閃的大招牌﹕

 「那兒不是明寫著﹖不識字麼﹖敢情。」

 君不悔忍住氣﹐仍然放低嗓門﹕

 「這就對了﹐我要跟老兄打聽的這個人﹐姓魏﹐單名一個祥字﹐叫做魏祥﹐不

知他如今是不是正在貴寶號當班。」

 那伙計突的瞪大了眼睛﹐定定望著君不悔﹐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話﹕

 「你說你要找誰﹖叫魏什麼來著﹖」

 君不悔清清楚楚的道﹕

 「魏祥﹐吉祥的祥﹐有人告訴我﹐在這里大概可以找到他。」

 仔細打量著君不悔﹐伙計的表情有點古怪﹐有點疑惑與鄙夷攙合起來的那種古

怪﹐他將上半身前湊﹐似笑非笑的道﹕

 「你要找魏祥﹖乖乖﹐你知道魏祥是什麼人﹖你和他有什麼關系﹖找他又有什

麼要事﹖」

 一連串幾個問句﹐不由把君不悔問得帶幾分惱火﹐他重重的道﹕

 「老兄﹐你倒告訴我﹐魏祥是什麼人﹖今上的小舅子、殿下的三叔公﹐還是正

宮皇後的大外甥﹖我與他也沒有什麼關系﹐只是有筆欠帳要結算結算﹐這樣說夠不

夠﹖你是待替我找這個人﹐還是要我自己進去拎他出來﹖」

 那伙計神色一沉﹐提高了腔調﹕

 「好叫你得知﹐你口里提起的這個人﹐便是我們的大東家﹐寶泉城內一十九號

魏家買賣的獨一老板﹐憑你也配跟我們大老板見面﹖憑我們大老板豈會與你有帳未

清﹖好朋友﹐你把招子放亮點﹐心頭明白些﹐打譜使刁耍賴﹐論詐勒索﹐算你找錯

了地方﹐撞正了大板﹐你當我們做生意的全是肉頭、能以任人欺侮﹖你不妨出去打

聽打聽﹐魏字的連號買賣受不受這個門﹖吃不吃這一套﹖好朋友﹐我勸你還是趁早

走人吧﹐遲了怕就走不掉羅﹗」

 君不悔緩慢的道﹕

 「你是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也是個完全不知輕重、不明利害的下作奴才。」

 那伙計頓時怒火沖頭﹐破口大罵﹕

 「什麼﹖你竟敢數落我﹖你個青皮無賴、三流混子﹐你起意到我們店里訛詐錢

財﹐我是一番好心﹐才點明了叫你快快走人﹐免得無端惹禍﹐不想你卻更待賣狠使

橫﹐還竟出口傷人﹐怎麼著﹖光天化日之下﹐你還能造反不成﹖」

 這一叫一鬧﹐聲浪壓過了店里的一片喧囂﹐吸引過來不少好奇與驚詫的視線﹐

也有其他幾個伙計和客人湊攏近來觀望﹐於是﹐這位仁兄更見氣焰高張﹐他雙手插

腰﹐口沫橫飛的吆喝著﹕

 「真正是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我們魏家連號買賣﹐在寶泉城是個什麼行

情、何等身價﹖我們大東家又是什麼來路、哪一層底子﹖今天居然有那不開眼的三

流混混﹐叫豬油蒙了心﹐上門敲起竹桿來了﹐還說是我們東家欠他的帳哩﹐大伙評

評理﹐這不是企圖勒索訛財是什麼﹖」

 不等有人「評理」﹐君不悔已是一個大耳巴子揮了過去﹐但聽得一聲清脆的皮

肉拍擊聲﹐那位原本光頭淨面的伙計立刻齒血橫飛﹐整個人倒撞向背後的貨架﹐又

一頭回彈回來﹗

 店里馬上起了一陣騷亂﹐另有兩個店伙計一邊吆喝著一面沖到近前﹐左右包抄

﹐光景是想把君不悔夾持起來﹐君不悔卻連身子都懶得動﹐右腿倏抬倏收﹐「吭」

“吭」兩響﹐已將那二位仁兄踢翻過櫃台的那一邊﹗

 挨了耳光的那個伙計﹐手捧著腫脹的腮幫子﹐殺豬似的干嚎著﹕

 「反了反了……殺人了哇﹐你們快來捉土匪、抓強盜呀﹐朗朗乾坤﹐就有這等

歹徒執刀搶劫、恣意兇殺﹐大家還不趕緊將他拿下……」

 君不悔順手又是一記耳光﹐打得對方一個旋轉﹐「撲通」一聲坐到地上﹐這會

兒卻不叫了﹐只一個勁的曝嚎著﹐活脫被剝了層皮般的驚天動地法。

 店里的客人往外湧﹐店里的伙計朝內縮﹐正在亂成一團的時候﹐一個中等身材

、黝黑臉膛的五旬人物走了出來﹐這人沉沉靜靜的在那兒一站﹐目光的的有威的瞧

著君不悔﹕

 「打夠了吧。朋友﹖」

 君不悔淡淡一笑﹕

 「要是你們管事的再不出來﹐還有得打﹐說不定連這間鳥店也一遭砸了﹗」

 黑臉人神色不動的道﹕

 「我們做生意的不願惹事﹐雖然我們並不怕事﹔朋友﹐你說個數目吧﹐只要不

過份﹐我們總叫你滿意就是。」

 君不悔又搓雙手﹕

 「和氣生財﹐嗯﹖」

 那人冷冷的道﹕

 「多少﹖」

 君不悔搖搖頭﹐走前一步﹕

 「我不要錢﹐至少不要這一點錢﹐我要見魏祥﹐我知道你不是魏祥。」

 那人眼下的肌肉跳了跳﹐同樣上上下下打量著君不海﹕

 「你為什麼要見我們老板﹖他很忙不方便見客﹐有什麼事﹐我大多可以替他作

主﹐但我必須警告你﹐胃口不要太大﹐我說過﹐我們並不怕事。」

 君不悔平靜的道﹕

 「我和魏祥之間的問題﹐只有我們兩人可以解決﹐誰也不能代表他﹐誰也作不

了主﹐魏祥在你們眼中是大老板﹐在我眼里﹐他屁都不如﹗」

 黑臉上浮起一層椿赤﹐但顯然這人是在強自按捺著﹐他憋著聲道﹕

 「是涉及錢財的糾葛﹖」

 君不悔笑了笑﹕

 「一部份是﹐另一部份還涉及個人的恩怨﹐那屬於骨節﹐道義﹐和血肉的問題

﹐就不是錢財可以擺平的了。」

 一聽這話﹐顯見其中內情相當復雜﹐這人略一沉吟﹐讓開身子﹐伸了伸手﹕

 「既然如此﹐請進去說話﹐我替你代稟老板﹐傳不傳見﹐全在他了。」

 君不侮挪步往里便走﹐邊閒閒的道﹕

 「多謝傳話﹐至於見得到見不到﹐那就全在我了﹗」

 那人深深看了君不悔一眼﹐沒有答話﹐只將君不悔引過一條長長的雨道﹐推開

一扇門﹐來到曲廊之上﹐廊後是一片極為清幽的花園﹐花園中間﹐建有一幢小巧雅

致的精舍﹐他讓客進入精舍的前堂落坐﹐管自匆匆去了。

 這是一間布置得十分豪奢的堂屋﹐四壁嵌合著刷金抹紅的拼圖板﹐頂上的承塵

也是搭配相同的圖案﹐地下舖設著厚軟的紅氈﹐一式的酸枝桌椅襯托著那張錦繡滿

陳的紅木炕床﹐床櫃間隔當中擺置著多樣玲瓏古玩﹐兩座人高的冰花碎紋古瓶分插

著顏彩斑爛的孔雀翎﹐四只黃銅火盆正燃著熊熊炭火﹐室中溫暖如春﹐而那入眼的

富麗堂皇﹐則更令人心滿意足、陶醉熏然了。

 瀏覽著四周的陳設﹐君不悔頗生感慨﹐人生在世﹐有錢固然是好﹐有錢才有像

樣的生活﹐才有超人一等的享受﹐然而錢的來路卻須要心安理得﹐像姓魏的這樣罔

顧道義﹐黑著心肝獨吃獨吞﹐銀子雖說有了﹐後患亦自無窮﹐種下什麼﹐便會得著

什麼﹐因果報應﹐總是不爽﹐現在﹐他不就找上門來了麼﹖

 黃銅火盆在紅紅的燃燒著﹐空氣里﹐飄漾著一股淡淡的芳香﹐於是﹐有腳步聲

音來近了﹐聽那雜沓的步履起落聲﹐好像來的還不止一個人。

 君不悔背負兩手﹐靜靜的等待著正主兒進門﹐他倒要看看﹐這個無情無義、謀

財害命的混帳東西﹐會是如何一副長像﹗

 門開了﹐那黑臉仁兄先一步踏了進來﹐然後往旁邊一站﹐肅容垂手﹐是恭迎齊

天大聖的架勢、而一聲干咳起處﹐一個骨瘦如柴、面有菜色﹐卻偏生著一雙精利大

眼的高挑老兒緩步入室﹔這老頭子雖是身著錦袍﹐發飾珠玉﹐給人的第一個印象卻

宛似坊間推車賣漿的販夫走卒﹐除了那雙招子的亮﹐沒有半點富貴相格﹐要不是君

不悔早聽過吉面瑞對此人的形像描述﹐他包管不信這老家伙就是魏祥﹐說不定還會

懷疑這是打何處拉來一個叫賣「蘿卜賽梨」的老販子充數呢。

 魏祥背後﹐還跟著另外兩個人﹐其中一個只有條右臂﹐左邊的衣袖虛飄飄的扎

在腰問﹐濃眉虎目﹐滿臉橫肉﹐頗有殺氣騰騰的味道﹐第二個生得短小精悍﹐有一

雙老鼠眼﹐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不停﹐尖削的腮唇上還蓄著兩撇鼠須﹐模樣便越發

透著鬼祟狠瑣﹐叫人看了﹐恨不能捉只貓來叨他出去﹗

 黑臉仁兄等人都進了屋﹐轉身將門掩上﹐魏祥管自朝正中間的太師椅落坐﹐一

邊端詳著君不悔﹐嘴里卻大刺刺的向著黑臉人物問話﹕

 「田英﹐要見我的﹐就是這個人﹖」

 叫田英的黑臉仁兄趕緊趨前兩步﹐微微躬身道﹕

 「回老板的話﹐正是他。」

 魏祥注視著君不悔﹐嗓門在低沉中帶一絲暗啞﹕

 「你叫什麼名字﹐找我有什麼事﹖聽他們說﹐你的來意不善﹐非但揚言我對你

有所虧欠﹐還出手打傷了我店里的伙計﹐你無妨把話擺明了﹐是好是歹﹐我總有承

擔。」

 君不悔沉著的道﹕

 「我叫君不悔﹐看來你就是魏祥了﹖」

 魏祥點了點頭﹕

 「不錯﹐我是魏祥。」

 君不悔緊接著道﹕

 「『病判官』魏祥﹖」

 臉上神色微動﹐魏祥緩緩的道﹕

 「這個稱號﹐我已有十余年未聞未提﹐你是如何知曉的﹖」

 君不悔淡淡的道﹕

 「從你以前一位故友之處得悉﹐明白的說﹐我也是受他所托﹐來與你結清一筆

舊帳。」

 除了魏祥之外﹐房中其他三個人頓時怒目豎眉。狠瞪著君不悔﹐大有蠢蠢欲動

﹐先發制人的意味﹔魏祥卻沉得住氣﹐頭只輕輕一擺﹐十分從容的道﹕

 「哦﹐有這麼一回事﹖你倒是說說看﹐我那位故友是何許人﹐我和他之間又有

什麼舊帳未清﹖」

 君不悔道﹕

 「吉百瑞﹐『大天刃』吉百瑞﹐魏祥﹐這個名字對你可有意義﹖」

 魏祥的表情突然一僵﹐呼吸也不由急促起來﹐他目光銳利的看著君不悔﹐好半

晌﹐才陰冷的道﹕

 「恐怕你是拿著吉百瑞的旗號做幌子吧﹖姓吉的就算不死﹐也會衰老得挪不動

腿了﹐而且﹐為什麼他自己不敢露面﹖」

 君不悔生硬的道﹕

 「我不必拿著吉大叔的名字來做幌子﹐魏祥、你與我吉大叔問的這本帳﹐只有

你們兩人清楚﹐如果他不說﹐我怎會知曉﹖吉大叔沒有死﹐他活得很好﹐至少比你

想像中要健朗﹐你當年破了他的氣穴﹐造成他不可克服的隱疾﹐但他仍舊活下來了

﹐更活到足以差人向你討債的辰光﹐這是你預料所不及的吧﹖」

 魏祥慢吞吞的道﹕

 「約莫你就是吉百瑞差來討債的人了﹖」

 用力點頭﹐君不悔大聲道﹕

 「正是﹔吉大叔本人因為真力已散﹐難以聚氣運功﹐才把他的一身活兒傳給了

我﹐由我全權代表他來與你結清舊帳﹗」

 魏祥不帶丁點笑意的笑了笑﹕

 「你有足以代表吉百瑞的憑証麼﹖」

 君不悔道﹕

 「當然有--”

 「傲爺刀」便在這三個字的過程中亮出手﹐君不悔沒有拔刀﹐只是連鞘平托於

掌﹐魏祥驀見此刀﹐形態悸動驚窒﹐幾幾不能把持﹐他的三名手下則緊張的攏近﹐

生恐君不悔抽冷子猝襲。

 倒吸了一口涼氣﹐魏祥目光定定的凝注著黃銅雕摟暗紋的寬短刀鞘﹐望著那兩

側上翹、有如牛角般的刀柄護手﹐眸瞳里浮映著一種奇異又復雜的神采﹐往事如煙

似夢﹐大概在這剎那間一一串連﹐復再索憶於腦海中了……

 君不悔低緩的道﹕

 「故人故物﹐你總該記憶猶深吧﹖」

 閉目靜默片刻﹐魏祥才睜開雙眼﹐沉重的道﹕

 「傲爺刀風采依舊﹐殺氣不減﹐真是久違了……」

 收回手中刀﹐君不悔容顏寒凜﹕

 「魏祥﹐當年你暗起貪念﹐不顧情誼信諾﹐算計了我吉大叔﹐吞沒了他份內應

得的錢財﹐更使他險死還生﹐受盡了貧困潦倒之苦﹐遭盡了精神肉體上的折磨﹐這

一筆筆的久帳﹐咱們得連本帶利﹐好好算上一算﹗」

 一側﹐那濃眉虎自的獨臂大漢突的一聲暴喝﹐形似噬人﹕

 「大膽後生﹐無名小輩﹐竟敢對我東家如此張狂﹐你是活膩味了﹗」

 君不悔正眼也不望過去﹐僅是閒散的道﹕

 「我要找的正主兒不是你﹐假如你有興趣插上一腳﹐我也不會拒絕﹐老兄﹐稍

停你愛怎麼上就怎麼上﹐我接著了﹗」

 獨臂漢子青筋浮額﹐切齒如挫﹕

 「就憑你這份狂妄﹐便輕饒不得﹐且看我一只手﹐能否將你碎骨糜肌﹗」

 魏祥低喟一聲﹐擺了擺手﹕

 「魯輝﹐稍安毋躁﹐此事我自有主張﹐你一旁侍候著便是﹗」

 這位魯輝惡狠狠的瞪了君不悔一眼﹐才十分不情願的退後幾步﹐魏祥輕輕摸著

自己尖削的下巴﹐強顏一笑﹕

 「君不悔﹐你說說看﹐我與吉百瑞的這筆舊帳﹐你打譜怎麼個結算法﹖」

 君不悔單刀直人的道﹕

 「很簡單﹐其一﹐退還吉大叔份內的錢財﹐當然要連息計算﹐其二﹐你自己廢

去本身的武功或由我代你廢除﹔只要做到這兩項﹐容你保命安度余年﹐我一拍屁服

走路﹗」

 魏祥臉色一變﹐怒氣徒生﹐忍不住猛拍椅臂﹕

 「放肆﹗君不悔﹐你把我當成了什麼角色﹖豈容得你這般予取予求。任意宰割

﹖真正目中無人﹐不知自己為何物﹗」

 君不悔冷冷的道﹕

 「是你要問我怎麼辦﹐你既問了﹐我自然照實回答﹐魏祥﹐答不答應是你的事

﹐該怎麼做是我的事﹐我原也不曾期望你會俯首聽命﹗」

 哼了哼﹐魏祥鐵青著面孔道﹕

 「後生小輩﹐不要不知輕重﹐你單槍匹馬﹐人孤勢薄﹐一旦闖入我這龍潭虎穴

﹐正是自投死路﹐怎麼著﹖你還以為你能力敵萬夫﹖」

 君不悔鎮定自若的道﹕

 「我怎麼來﹐怎麼去﹐是我個人的問題﹐不用你操這份閒心﹐有句話無妨先擺

在前面﹐魏祥﹐設若我自忖沒有應付你的能耐﹐我就不會來了﹗」

 微微一窒﹐魏祥火爆的道﹕

 「慢說是你﹐就算吉百瑞當年也不敢小覷了我﹐姓吉的調教出來的徒弟﹐莫非

還上得了天去﹖吹擂誇大﹐可恨可笑﹗」

 君不悔靜靜的道﹕

 「等一會﹐恐怕你就不會覺得可笑了﹐當一個人遭至極深重的身心痛苦時﹐當

他加諸於人的殘酷回報於自身時﹐他是絕對笑不出來的﹐魏祥﹐種瓜得爪﹐種豆得

豆﹐老天有眼﹐他是永不放過的啊﹗」

 禁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魏祥感到一股寒氣自心底升起﹐迅即擴散全身﹐

使四肢百骸都透了僵麻﹐那種情虛神悸的怔忡籠罩著他﹐恍懈中﹐仿佛看到血煙迷

漫﹐聽到慘號盈耳﹐一張張痙攣扭曲的面孔也在瞳仁深處映現浮沉﹔沒有錯﹐老天

有眼﹐總是疏而不漏的﹐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啊……

 有個細小的聲音在他耳邊低徊﹐他定了定神﹔才發覺是田英湊上嘴來出主意﹕

 「干掉他﹐老板﹐斬草除根﹐才能永絕後患……」

 抹去腦門上冷汗﹐魏祥一把將田英推開﹐他直瞪著君不悔﹐聲音嘶啞﹕

 「這樣吧﹐容我們打個商量﹐當初我與吉百瑞合共得十八萬兩銀子﹐每個人該

分九萬兩、如今我給他利上加利﹐拿二十萬銀子給他﹐這筆爛帳﹐該可以一筆勾銷

了﹗」

 君不悔搖頭道﹕

 「魏祥﹐這個算法不對﹐你侵吞了我吉大叔九萬量銀子﹐以這筆昧心錢做生意

﹐十余年來﹐稱得上是大發利市﹔財源滾滾﹐高樓平地起﹐華廈連雲蓋﹐九萬銀子

滋息綿延﹔何止二十萬之數﹖再說﹐我吉大叔這些年來受的苦、遭的罪﹐他一身的

武功損失又該怎麼補償﹖」

 魏祥厲烈的道﹕

 「今天的這片基業﹐乃是靠我辛苦掙來﹐光憑吉首瑞的那點銀子﹐如何能有眼

前的局面﹖君不悔﹔你休要得寸進尺﹐貪心不足﹐須知我的忍讓是有限度的﹗」

 君不悔凜然道﹕

 「這是你的說法﹐魏祥﹐我有我的原則﹐我決不取非份之財﹐然而該得的亦當

仁不讓﹐但求公道就是﹗」

 田英踏上一步﹐怒形於色﹕

 「老板、你不覺得這小子欺人太甚﹖」

 沒有理會田英﹐魏祥吃力的道﹕

 「君不悔﹐再加你十萬兩如何﹖」

 君不悔硬梆梆的道﹕

 「不夠。」

 「咯登」一咬牙﹐魏祥的模樣獰惡如鬼﹕

 「你﹐你到底要多少才算數﹖」

 伸出右手五只指頭﹐君不悔斬釘截鐵的道﹕

 「連本帶利﹐五十萬兩﹗」

 發出一聲呻吟﹐魏祥痛苦的吸著氣﹕

 「簡直是在吃人、是在搶劫﹗五十萬兩銀子﹐就算當初吉百瑞得的是座聚寶盆

﹐也衍生不出這許多銀子來啊……君不悔﹐你別看我外表光鮮﹐其實只是空場面而

已﹐架子拉開便不得不硬撐下去﹐現銀根本沒有多少……」

 君不悔豬八戒吃秤銘﹐早他娘鐵了心啦﹐聞言之下﹐依舊泰山不動的道﹕

 「這是你的事﹐魏祥﹐我只要五十萬兩銀子﹐外帶你一身功夫﹐辦得到﹐彼此

皆大歡喜﹐你仍有好一段消遙日子過﹐辦不到﹐則血刃相向﹐拼倒算完﹗」

 魏祥睜大眼睛﹐氣極反笑﹕

 「什麼﹖你﹐你的意思是說﹐就算我給了你五十萬兩銀子﹐你還是要廢掉我的

武功﹖」

 君不悔冷峻的道﹕

 「這沒有什麼不對﹐魏祥﹐正如同十余年前﹐你拿了我吉大叔的銀子﹐也仍然

廢去他的武功一樣﹐你能這麼干﹐我為什麼不能﹖再說﹐其中吉大叔所受的折磨坎

坷我尚未曾計算在內﹐對你而言﹐已是夠寬厚的了﹗」

 「□”的站起﹐魏祥扭曲著一張瘦臉﹐喉管里響著呼嚕﹕

 「既便是我的親老子﹐也不能如此騎到我頭頂撤尿﹗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姓

君的﹐你當是吃定了﹖行﹐你就試試看吃不吃得定﹗」

 君不悔毫不意外的道。

 「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不費點手腳﹐耗點力氣﹐能報得了仇麼﹖魏祥﹐我

早就等著過你這一關了﹗」

 這時﹐那魯輝一把將門拉開﹐粗著聲道﹕

 「少說廢話﹐外面風涼去﹗」

 君不悔昂首行出﹐大馬金刀的往花園中一站﹐面對魏祥他們四個﹐了無怯懼之

色﹐氣勢上還真有幾分吃定的味道哩。

 魏祥努力平靜著自己的情緒﹐一邊向魯輝微微點了點頭。

 於是﹐這位斷了一臂的兇神驀抬右腿﹐「唰」的一聲從靴筒子里拔出一柄精光

雪亮的燕尾短刀﹐大步逼向君不悔。

 君不悔露齒一笑﹕

 「老兄﹐你雖是急著巴結表功﹐自己安全可也得多少注意著﹐我這把刀﹐出手

快得很哪﹗」

 魯輝身形暴起﹐當頭揮刃﹐口中一邊大喝﹕

 「去你娘的﹗」

 像一座三角形的寶塔倒豎著﹐青藍色的寒光由下往上向四面八方流射而出﹐刀

芒冷電是在瞬息間凝聚﹐須臾里成形﹐空氣便撕裂般尖嘯著﹐銳風便哭泣般旋飛著

﹐光影充斥在人們的眸瞳里﹐浸澈在人們的膽魄神魂中﹐不見「傲爺刀」。只見刀

光的詛咒與咆哮﹗

 不錯﹐「大屠魂」。

 魯輝的號叫實在聽得人心里發麻﹐就真算一頭虎被生剝了吧﹐腔調也不會那等

淒厲亢烈法--粗壯的身子在地下翻滾撲跌﹐一翻一灘血、一滾一個印﹐胸前背後

﹐各見縱橫整齊的六條傷口﹐條條半尺有余﹐皮開肉綻﹐血糊淋漓﹐傷口的數目加

起來﹐還恰合那六六大順哩。

 獐頭鼠目的那位仁兄﹐竟然悍不畏死﹐便在此際悄不吭聲的斜竄而上﹐手中分

執一對藍汪汪的透骨錐﹐抽冷子狠扎君不悔的背心﹗

 大凡人的外貌所示﹐多少也現顯著幾分其人的心性﹐這一位帶著鼠氣的仁兄﹐

君不悔早就防著他打偷襲了﹐對方甫始行動﹐君不悔已有了反應--如法炮制﹐又

是一記「大屠魂」﹗

 金鐵的交擊聲密如正月燃放的花炮﹐但見芒彩閃掣﹐冷焰飛舞中﹐那一對透骨

錐頓時寸寸斷裂﹐四射紛拋﹐使錐的仁兄連下手的位置尚未夠上﹐一只左臂已溜滴

滴的上了半空﹐人也幾個踉蹌﹐一屁股坐倒地下﹕

 那田英這時不拿鴨子上架也不行了﹐他雙手往腰間一抄一抖﹐活蛇似的一條軟

鞭已打起了□哨﹐而魏祥卻驀然橫身向前﹐沉喝一聲﹕

 「田英退下﹐救人要緊﹗」

 君不悔原准備一視同仁﹐給田英也來一招「大屠魂」消受﹐經魏祥這一阻攔、

田英正是順水推舟﹐唯唯而退﹐無形中算是逃過一劫﹐不錯﹐看樣子魏祥怕就劫數

難逃了。

 蒼黃的瘦臉上越見皺紋深刻﹐魏祥這一下子仿若老了好些年﹔他一言不發的看

著君不悔﹐頸間的喉結上下移動﹐眼皮子也在不住痙跳﹔慢慢的﹐他的右手從袍袖

中伸出﹐手上握著一卷銀光燦亮、大小如碟的奇異物體。

 君不悔知道魏祥手掌間的東西是什麼﹐那是一種兵器﹐十分古怪卻匠心獨運的

兵器﹐屬於軟劍一類﹐只是他這玩藝卻更見巧思、這種軟劍寬窄只有三分﹐韌性極

強﹐鋒利無比﹐平時緊緊層疊卷起﹐用時抖手彈揮﹐又快又狠﹐它有個名稱﹐叫做

「飛花」﹐光景大概是指劍出之下﹐宛似無處不飛花吧﹖

 魏祥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著﹐他一面暗里調息運氣﹐邊故示雍容不迫的道﹕

 「相信吉百端已經告訴過你﹐我手上的東西是什麼了﹖」

 君不悔形態安詳﹕

 「是的﹐它叫『飛花』。」

 魏祥沙沙的道。

 「你刀法之精潑狠毒﹐顯然已得吉百瑞真傳﹐但我不是魯輝、不是胡泰﹐我是

『病判官』魏祥﹐你贏得了他們﹐未必勝得過我﹐休要說你﹐即使吉百瑞親臨﹐我

亦照樣打發不誤﹔君不悔﹐給你台階你不下﹐眼前就是你失悔的時候了﹗」

 嘆了口氣﹐君不悔同情的道﹕

 「這一番言語﹐是你替你自己打氣呢、還是想要恫嚇我﹖魏祥﹐這不是自我安

慰的適當辰光﹐也不是用嘴皮子唬人的場合﹐孰勝孰敗﹐刀口子下見真章﹐你已經

給了我台階下﹐最好也為你個人找個台階吧。」

 魏祥憤怒的道﹕

 「狂悻囂張的東西﹐我要不重重教訓於你﹐你尚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把前輩先賢都看扁了﹗」

 不屑的「嗤」了一聲﹐君不悔道﹕

 「前輩先賢也要有個比較﹐魏祥﹐像你謀財害命﹐黑心黑肝﹐如此無德鮮恥之

徒﹐亦配稱做是『前輩先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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