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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靈主》第227章
最終卷 第二十六章 馭人莫失溫

 絕與寧揚坐在聚墨齋裡,周圍都是漫散的風靈之氣。在聚墨齋的樓頂上汲風練氣,風罩浮靜,連帶整個院子的都是寧靜無風。今天已經是正月初十,小白這回是在坐月子的時候過的年。雖然十天前她已經養的差不多,但傾絕還是堅持著讓她坐滿,沒有放她出去放炮仗。她手癢,但還是乖乖的坐在床上,只是隔著窗聽了一晚上的爆繡聲。

 孩子更是有如見風便長一般,初生之時像一個小老頭,渾身通紅,滿臉皺巴。一個月的工夫,大了兩圈,圓乎乎的讓人愛不釋手。五官也不再是擰成一個疙瘩,雖然還不甚明晰,但已經漸漸開展。他不若傾絕是一雙紫眼,他是烏黑的眸子。眼睛還是兩道長長的縫,雖然還未完全的睜開,但眼型真是像足了傾絕。他常常咧著嘴笑,不愛哭,不睡的時候四腳微動著,誰湊過去逗逗他,他就笑著扭來扭去。傾絕初為人父,性情也變得溫和多了,過年的時候大賞府內大小奴才,讓上下皆是跟著大興了一把。

 寧揚此時像一癱爛泥一般歪在榻上,折屏隔出的小空間溫暖如春。小坐爐上暖著酒,香氣蘊散出來,讓人聞了便是微醺。他半睜半閉著眼,身上是淡青色的拉絨長袍,開襟袍當毯子蓋在身上,半撐著頭,長髮披散,簡直像個半醉美人,慵懶又美艷。

 「孩子也生了,戰事也平了,死靈也不來了。」寧揚如夢一般輕哼著:「好事都讓你佔盡了!」

 「你嫉妒啊?」傾絕坐在他邊上的大靠椅上,他今天又穿了一身白,裹絨的白袍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溫柔。他十指交疊,一副自得意滿的樣子。唇邊抖出細小的弧線。微微的瞇著眼眸。他在感覺小白地氣罩,很平靜,靜得像在這屋裡的懸漏,一滴一滴,入水成漪。散成一圈水暈,然後化為清明。

 「你真要上京去?朝中有杜勁軒,現在又多了南宮修。不僅凌佩,連漠原已經牢牢控制在你的手裡,你此番還去京裡幹什麼?讓那傀儡退位,你上去不成?」寧揚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這張榻真是太舒服了。他都想偷運回凌波谷去了!

 「我入朝是輔政,不是去奪宮。戰事已平。綴錦合書已簽,當下我是首輔,新帝尚幼,我總不能常年駐外。」傾絕伸手去拿酒杯:「早則春末,晚則秋初,總是要去的。」

 「輔政?」寧揚笑起來:「別跟我說你當了爹。就性情大變起來。馭者事平,王者事起,你碧丹傾絕,哪止泛泛。當時不肯做地太絕。是因你分身無術。馭者這邊擾亂不休,戰事紛起。不要以為你像個大善人一樣笑一笑,就以為要惠及其他了!」

 「呵呵。」傾絕揚眉:「天下啜手可得,已經無趣。我早說過,你猜不到我的想法。你還非要混猜!」

 「你真要去輔政,讓那個蠢貨坐穩寶座?」寧揚睨睇著他:「你有那麼好心?」

 「當然沒有。馭者於綴錦的經歷,便是最沉重的一課。我此時激流勇退。早晚成為喪家之犬。我要再進一步,便會引發奪宮之變。當下所做,是要平衡,再行籌謀,方是長久。不是貿進貿退!」傾絕微微側眼:「我有靈物在手,身邊強者如雲,真要鬧起來,我當然穩贏不輸。但是當下五國平享天下,只是暫時。若國內生變,必引他國連鎖反應。馭人不同馭靈,光憑血力且是無用。當日我來到凌佩,入了這個局,便知道,易入難出!不是光有力量,便可從容。」

 寧揚靜靜聽他說,唇邊笑意更深:「你將此稱為馭人?」

 「不是嗎?看到他們的弱點,然後一一擊破駕馭,比起縱橫強力以奪天下,操棋馭子更有意趣!」傾絕輕笑:「若論我心所願,當然平靜度日為上。但事事哪可遂心願,既然如此,便於峰頂浪尖謀得平靜,不是也算得我所求?」

 「看到堅慕權好勢,但卻具有控兵之力,於是讓他駐邊。以強權拉攏,讓他為你所用。看到修文采飛揚,於是讓他從文。知道他鬱鬱難舒,便讓他志得高雲,甘心成為你的棋子。杜勁軒心思細慎,卻生性膽小,讓他為相,便會事無鉅細,皆依托於你。左成與顧正,貪婪成性,便給他肥缺,高金厚賞,讓他們一直有利可圖,蒙了眼耳,成你走狗。劉宗忠厚老實,胸無大志,但為人穩重,於是讓他在北關,安撫民意。袁展平勇力有為,卻有勇無謀,便放他當箭,成你先鋒。」寧揚一疊連聲說著,點頭微笑:「還有其他人,或是因情,或是因義,或是因志,無論是詭滑成性,還是蠢笨執拗,只要有用之處,你皆可所用。」

 「這樣好累,死靈並非靈物至尊。人才是!」傾絕輕歎:「既然脫不得身,只好樂在其中。當找樂了吧!」

 「呵呵,於小白那裡,學到凡事舒展,不再蒂芥滿心。」寧揚大笑出聲:「那麼小白呢?你讓她當你的錄事,驚世駭俗,把娘子帶出來當官。這世上也就你做的出來!我還以為,你教她練幾年字,然後要她理家呢。」

 「家事瑣碎,府裡設七局四掌,各有雜物紛繁。而且大小奴才無數,小白為人太實在,記好不記仇,要她壓服奴才,根本不可為。」傾絕輕飲一口,當初她問他當年花池讓人下藥地事。她只是問他,為何那時要整治她,卻根本沒問,是何人要害她。因為她已經把何人要害她這個問題扔一邊去了,或者說,她早忘記了。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只記得好,所以光亮清澈,不含雜質。

 「唯才是舉,她的才華不在這些紛雜,生要把她往那裡歸,不是浪費嗎?。」傾絕微笑:「她值得更好的,更高的,更自由的。」

 「當初你早看出。傾靈不是當官的料。你故意丟余平給他,讓他天天戰戰驚驚,又不敢逆你,真是生不如死。」寧揚又故意往事重提,讓傾絕微微蹙眉。

 「你當初肯寫信給他。已經是最大地讓步。也算是舒展胸臆了!」寧揚知道,此時再提,他雖然不快,但不至燥狂:「他沒死,四月大戰之時,我在余平匿氣,以圖接應。他瞎了一隻眼,但沒死。」這件事。肯定沒人報他,根本沒人敢報。

 傾絕不語,余平從六月開始便上折給他,他一份沒看過。沒看,不代表不知道其內容。如果傾靈死了,余平統之職空出來。莫奇莫洋必是要告訴他,讓他再選官員補上。但他們沒提,當然就是傾靈還活著。至於報奏是不是要看,是不。再緊再急的事,他自有主張。他們呈上,他不看也不敢相催。

 「我知道,你已經不計較過去。但不計較。並不代表與他有什麼情誼於中。不恨,不代表就可以愛了。只不過他現在已經殘廢,右手永不能舉。稍動便疼痛非常。他畢竟是你的親哥哥,既然你也不想管他了,何苦還要讓他職任辛勞,不如讓他歸田罷了!」寧揚坐起身來,剛要再接著說。傾絕已經站起身來:「你也知道,他的事我不想管了。何必還來說!」說著,便慢慢向外踱去,小白在外面呆了好久了,他不放心,想出去看看。

 「那你…….」寧揚看著他地背影,他輕輕說:「小白產前,我已經交待凌霜,讓他再派屬下接任余平。你天天睡得跟傻子一樣,這會子來教導我。」

 「你!」寧揚瞪著他,一臉語噎,一賭氣又躺回去,索性揪了厚毯子將自己包嚴:「混蛋,說我後知後覺是吧,那我什麼也不管了。我一覺到開春,你以後少管我要藥!」他碎叨地話還沒說完,已經聽得門響,傾絕已經出去了。

 小白此時站在屋頂高簷,一身暖紅輕裘格外明艷。腰間細穗蕩風而舞,長裙層裾有如飛花。她雙臂招展,單足而立,大裙擺因她反提的足尖開出大半扇花屏。她手面向上,指尖輕抵,兩滴血滴逼指而出,漸拉成線,匯入身邊空中,抖展間開散,然後越來越淡,最終化無。前幾天下了場大雪,此時房頂皆白,唯有她的紅色,格外艷美。

 她身姿婀娜,生產過後,依舊是女兒般纖細,卻憑添了成熟的韻味。讓厚厚地裘袍也難掩她的靈瓏,凌破散成風罩,蕩在她的身周,慢慢罩氣加濃,然後開散。她地發與袂,皆是隨著凌破地風旋而微動,沒被北風裹亂,格外曼妙動人。院裡的奴才,皆是仰頭看她,看呆了眼。

 她一臉專注,眼平視向前,在那裡,她可以看到凌破的面容。唯有她可以看到!「夠了。」他在輕笑,聲音匯入腦海,體內的汲風丹在隨血而動,讓她身體血脈,通行無阻。

 「夠了!」這個聲音不是凌破,小白微怔了一下,這才回眼向下。看到傾絕負手立在院裡,抬頭向著她,眉尖若蹙,眼底卻是溫柔。

 她兜風而旋,然後縱身向下,卻是緩墜有風輕托:「只有幾滴。」她訕笑著向他,一臉討好的模樣。眾人聽傾絕出聲,這才回過悶來,忙低著頭該幹嘛幹嘛去。凌破當著一院子人,不好化出人樣來,卻是故意兜在傾絕身邊,把他的髮束吹得亂飛,衣袂亂散。

 傾絕伸手勒過她地腰,低頭看她笑靨如花,長髮挽成墮雲,只有一支素梅簪子,大眼有如含露,雙頰略染緋紅,讓他有些癡迷。

 「你才剛剛好些,何必急著相繼。」傾絕也不管凌破就在身旁,逕自便是開口。凌破聽了,居然沒與他計較,直接一股子風便向著樓內卷,他想進屋去化形。他這般,傾絕倒是不習慣了,他剛才雖然與小白說話,但基本全神戒備,只防他突發力便出手捏他靈脈。

 「這小子吃錯藥了?」傾絕側眼,感覺一股風旋急竄入內,然後門光噹一聲合嚴了。不由的哼出聲來。

 「呵呵,他覺得你好唄。」小白一臉笑意:「他都跟我說了。」

 「說什麼?」傾絕一臉微怔,攬著她往外走。小白坐月子的時候,凌破也來過,但是傾絕看得緊,不容得他跟小白單獨說話。這二愣子不會剛才把之前一直管傾絕要血的事說出來了吧?他該沒這麼笨才對啊!

 「他說,我生產地時候,你疼得很。小破說,你感同身受!」小白拉著他的手,她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覺得格外溫暖。

 「小破與我同血同脈,我生產疼痛,他自然也疼痛。但你不一樣,你是因為心裡難過,引得肚子也疼得很。」她輕聲說著:「我當時不讓你在屋裡呆著,就知道你會難過。但是你……」

 「呵,那他是什麼意思?對我認可?表揚我的真心?以後就規行矩步了?」傾絕笑瞇瞇地說著,抱起她,不讓她心下慼慼。

 「不是以後,是這幾天。」小白老實巴交的回答讓他一下發怔,當時就想掉頭回去揍凌破。

 「我就知道這廝狗改不了吃屎!以後再不對他有任何期待。」傾絕咬著牙根,這幾天?

 「我們去看小寶吧?」小白伸手去摸他的臉:「不要生氣,以後我會管好他。」

 「你能管好他?」傾絕一邊走一邊歎:「要我說,收了他器脈,拓脈,當個寵物完了。」

 小白一把摀住他地嘴,大睜著眼看他:「噓,當心他聽到了。」她指若水蔥,纖細而溫軟,香氣若蘭,讓他心馳蕩漾。他抱緊她,大步往回走,卻是沒回東懷閣,反是向著淺芳閣而去。

 「我們回去看小寶啊,他快醒了。」她一看路徑不對,摟著他的頸說。

 「晚點再回去,回去你就不理我了。」他輕哼著,卻蕩出一絲微酸的味道。

 「我哪有不理你。」她面染暈紅,他是寂寞太久,所以連她對兒子的關注也要搶奪,像是之前她有風靈凌破,他就總是擔心凌破會把她給帶跑。她伸手撫他的臉,動作溫柔像是撫摸小寶一樣:「相公,現在你可以與死靈通語,你想不想見你爹爹?」

 他一下剎住腳步,怔怔的看著她,身體有些微微的輕抖。她忙一把摟緊他:「你不要害怕,其實之前,你和寧揚說的,我聽到了。你有個哥哥,名叫傾靈!不是故意要偷聽的,是凌破風罩散得遠,聽到了。」

 「我只想知道,那四個死魂,還要不要出來與我決鬥,至於其他…….」傾絕聲音微啞,抵著她的額:「我不……」

 「我爹不能走路,我爺爺便想用聚靈咒幫他。現在我們為人父母,可以瞭解當時他們的感受,我爺爺其實不是多貪心。他只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小白輕聲說。

 「親情羈絆之下,便生毒心。雲光曾經這麼說過,與己是愛,與人便成恨。至少你父親,身不能行,卻有你祖父愛他,你母親愛他。並未因他身殘而棄他!但我父親,從未愛過,更未選擇我。親情於他,從來不是羈絆,而是工具。」他顫聲輕語,慢慢伸手去撫她的臉:「在這個世上,從一開始便選擇我,從來沒有棄過的。只有一個人!」他去尋找她的嘴唇,他需要她的溫暖讓他平靜,只有一個人,那便是他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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