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安啟程的飛虎鏢局眾位英杰來到林秀水豐的恆州之時,已經是正午時分了。
從長安到蒲州,乘船沿著汾水經過晉、汾二州,然後棄舟登岸穿過並州、太原,到達恆州,一路上風平浪靜,只有一片鳥語花香,四海升平之景。
眾英杰一路上有說有笑,心情暢快,從未擔心過會在大唐境內遇到什麼山賊野寇。
在離欒城還有五十里的林原之上,天空中突然飛過一只灰褐色的鷂鷹,只听高鳴一聲,振翅遠逝。
與此同時,彭無望突然感到一股龐大而陰寒的殺氣。
他渾身一顫,朝著彭無懼、侯在春等人喝道︰“無懼、在春、厲兄、呂兄、左兄、鳴弦、一祥,守在方姑娘和李先生身邊。”
彭無望的兩個徒兒,還有侯在春和彭無懼對于他的本領早就熟知,不用問話已經知道不好,連忙勒住馬頭,策騎和方夢菁、李讀並轡而行。
厲嘯天、呂不憂、左連山也領教過彭無望這身察敵在先神功的厲害,對他十分信任,立刻催馬護住李、方二人的前後。
彭無望又來到賈扁鵲的馬前,低聲道︰“賈姑娘,待會兒你和在春、無懼待在一處,千萬不要到處走動。”
賈扁鵲看了看他,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紅思雪來到他的身邊,輕聲問道︰“大哥,你是不是感到什麼?”
彭無望神色嚴肅地一點頭,道︰“離此處不下三里,便有大隊人馬埋伏,叫大家小心。”
“倉啷”一聲清響,連鋒隨身攜帶的洗鋒劍龍吟出鞘,朗聲道︰“想不到彭兄竟有如此本事,連某佩服。”
“比養只狗還管用。”鄭絕塵在肚子里罵了一句,但是心底也深知彭無望這身本領百試百靈,從無差錯,立刻從腰畔箭囊中探手抓出七枚白羽箭,搭到弓弦之上。
雷野長對彭無望的話半信半疑,將鑌鐵齊眉棍橫在前胸,遲疑著問道︰“彭兄弟,你真的確定有人要伏擊我等?這里可是大唐境內!”
彭無望一拍他的肩膀,用手一指前方,朗聲道︰“雷大哥,你看!”
眾人隨著他手指的方向定楮望去,只見面前的一處叢林中突然揚起滔天塵土,數百彪悍勇猛的黑衣鐵騎宛若旋風般從林中沖殺了出來。所有馬匹揚鬃嘶吼,聲勢驚人,鐵蹄踏地的轟鳴聲仿佛要將人的肝膽震碎。
“義妹,鞭子!”彭無望一聲長嘯,縱馬朝著呼嘯著沖來的數百鐵騎沖去。
紅思雪心領神會,一催胭脂馬在離彭無望大約四丈處縱馬跟上,和他平行奔跑。
就在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二人並轡催馬就要和那數百鐵騎相遇的時候,紅思雪一聲長嘯,火紅色的飛鷹鞭宛若一條掃尾的神龍,直朝著彭無望飛去。
彭無望探手抓過飛鷹鞭,用力一拉,四丈長的鞭子抻了個筆直。就在這時,黑衣鐵騎的先鋒已經和二人相遇,映入他們眼簾的是橫在半空的一條赤色長虹。
一連串的驚呼聲參差不齊地響起,打頭的十數個騎士收勢不及,一頭撞上這條橫空長索,十幾個人滾地葫蘆般地疊下馬來,有些人的腳還連在馬鐙之上,帶著坐騎一起打橫倒下,後續的騎兵勒馬不及,馬匹踩踏在同伴身上,慘嚎聲接連響起。
十數匹馬的沖擊力何等巨大,紅思雪胯下的胭脂馬乃是神駒,後腿一蹲,用力一撐地,勉強化解了這一沖力。
而彭無望胯下的馬匹卻實屬尋常,只一聲慘呼,便坐倒在地,將彭無望摔下馬來。彭無望連忙雙腳一點地,身子飛天而起,手里仍然握著紅思雪的飛鷹鞭。
紅思雪清嘯一聲,用力一拉長鞭,彭無望恍如飛仙般墜落在她的背後,和她共騎胭脂馬返身而回。
“好!”飛虎鏢局的眾鏢師紛紛大聲喝彩。
鄭絕塵哪里能讓彭無望出盡風頭,他對蕭烈痕、連鋒和雷野長喝道︰“該看我們的了。”
四個人同聲呼哨,各催戰馬,並肩沖殺而來。
鄭絕塵離鞍而起,抖手連珠射出十一箭,每一箭都洞穿了一名黑衣騎士的咽喉。
雷野長雖然年長一些,但是性子卻加倍的好強,一看到鄭絕塵露出了絕活,自己更不甘示弱,抖手撤出鑌鐵齊眉棍,一出手就是震驚天下的絕技三打雷,一道烏黑恐怖的棍罡從棍頂透射而出,“波波波”連穿三人,這三名騎士連人帶馬齊刷刷地仰天倒下撞入後隊,連帶著後面的數人一起狼狽不堪地摔在地上,又被勒馬不及的同伴踏成肉泥。
連鋒一聲斷喝,洗鋒劍射出一道淡色的劍罡,鋒銳所致,五、六顆人頭四外飛舞。
本來勢如破竹的眾黑衣騎士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厲嘯,一直沒有發威的蕭烈痕銀槍一展,五道槍影橫空一閃,五個黑衣騎士慘嚎著飛到半空之中,接著落入滾滾沖來的後隊之上,一陣慘呼聲傳來,又有數人和他們一起摔落在地,變成了血紅色的滾地葫蘆。
這四個人的傾力出手令飛虎鏢眾采聲大作,士氣高漲。
此時此刻,紅思雪和彭無望並乘胭脂馬返身殺回。沿路上彭無望看準機會,突然聳身躍起,朝著如狼似虎般撲將過來的黑衣騎士隊飛掠而去。
那領頭的騎士看他孤身撲來,心中一陣暗喜,手中的單刀一緊,想要趁著彭無望身子凌空的時候,橫刀斬向他的腰腹,在空中他無法著力,必定中招。
誰知彭無望半空中探手在他的馬頭上一按,身子揚起,干淨俐落地躲開了他的橫斬,接著左手換右手,身子流暢地一個螺旋轉,雙腿重重地踢在這位騎士的脖頸之上。
那騎士慘呼一聲,狂噴出一口鮮血,墜下馬來。
彭無望殺得興起,右手一按,身子再次一個狂猛的飛旋,在他左右兩側的黑衣騎兵同時被他掃中,狼狽地落下馬來。
這時候,他的頭腦因為快速不停地飛旋而一陣暈眩,再加上他控馬之術本不是很好,只轉得幾轉,就頭重腳輕地從馬頭摔倒馬身,再從馬身摔倒馬下。
幸好他一把抓住了一個騎士的馬鐙,活生生把這個騎士撂下馬來,然後翻身上馬才能夠免于被踏成肉泥的下場。
雖然如此,彭無望、紅思雪、鄭絕塵、連鋒、蕭烈痕和雷野長這六位中原一流高手的聯手之威委實驚人,只一個接觸,本來勢如破竹沖殺過來的數百鐵騎就損折了五十多個精悍的戰士,如虹的氣勢也頹散殆盡。
就在這時,眾黑衣騎士的首領突然從馬上人立起來,左手高高舉過頭頂,將手中的馬鞭在空中劃了一個優美的圓弧。
這些騎士看到這個號令立刻同時勒住馬頭,整齊地調轉戰馬,在飛虎鏢師的周圍圍上了一個嚴密的圈子。
那個黑衣首領似乎對自己的部下能夠在如此嚴酷的條件下還可以迅捷無比地完成陣形的變換感到非常自豪。
他得意地高聲喊了幾句突厥話,從背後摘下鐵雕弓,高高舉起,呼喝了起來。其他的黑衣騎士也紛紛撤下背上的鐵弓,應和著首領的聲音狼嚎起來。
彭無望等六人回到鏢隊之中,對這些人喊些什麼茫然不解。
這時候,方夢菁突然道︰“大家小心,他們是突厥人。剛才首領說要讓我們嘗嘗突厥人的弓箭。”
彭無望和紅思雪對望一眼,立刻知道不好,在這個曠野之地被一群善射的突厥人圍射,很難逃出全軍覆沒的下場。
就在這時,那個黑衣首領馬鞭一揮,周圍的黑衣騎士立刻以飛虎鏢隊為核心,飛快地轉起圈來,箭羽遮天蔽日地撲面而來。
“大家小心!”彭無望拔出雙刀奮力撥打四面八方射來的雕翎箭。
其他人也各施各法,全力撥打箭羽,陷入一片狼狽之中。這個飛旋的騎兵陣宛如一個大磨盤,想要靠四面飛來的箭矢將在陣中央的飛虎鏢眾撕成碎片。
看著陣中鏢隊束手無策的樣子,那黑衣首領仰天大笑,抬手打了一個流暢悠揚的呼哨。在天空中高高盤旋的那只奇異的鷂鷹發出一聲喜悅的呼嘯,從空中一個撲翅俯沖下來,朝他的肩頭墜落。
就在他最得意的一剎那,在眾人耳畔響起一聲霹靂般響亮的弓弦聲,一枝墨色的烏羽箭從一處樹林中閃電般飛出,結結實實地扎在那只鷂鷹的咽喉要害。
那只可憐的畜牲哀鳴一聲,一個倒栽蔥從黑衣首領的肩頭滾落在地。
那黑衣首領目瞪口呆地看著愛鷹無聲無息的尸體,半晌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一陣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從林中響起,紅衣紅甲的一隊大唐騎兵風馳電掣地從密林中殺了出來。領頭將領一聲令下,整個騎兵隊成一條長龍沿著黑衣人的圓陣外沿逆向沖來。
數百柄長刀雪練般地劈下,那些正在射得起勁的黑衣騎士根本來不及換上趁手的長刀,只有用手中的長弓勉力招架。
就在這一瞬間,大唐騎兵佔到了絕對的優勢,百余個人頭干淨俐落地被大唐戰士一刀劈下,失去了頭顱的軀體無助地在馬鞍上東搖西晃。
當黑衣首領回過身來的時候,那位神勇的大唐將領已經一拍馬來到他的面前,手中的那柄丈八點鋼槍如入腐土般沒入他座下的戰馬前胸。
那個黑衣首領怔怔地看著面前這位雄壯威猛的漢人將軍,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大唐將領獰笑一聲,長槍一抬,硬生生將他連人帶馬挑了起來,在空中打了個旋,重重地摔在地上。那黑衣首領被坐騎的尸體壓在身下,雙腿一陣脆響,已經折為四段,他仰天狂嗥一聲,昏死在地。
“綁了他!”那大唐將領一聲呼喝,立刻有四個唐兵沖上前來,將那個昏死的黑衣首領從馬匹下抬出來綁好。
失去首領的黑衣騎兵隊陣腳大亂,被這位將領麾下勇悍絕倫的騎兵一陣廝殺,死了大半。剩下的騎兵聚成一團,殺出一條血路,朝著另一個方向的密林狼狽逃竄。
那大唐將領一抬手,阻止了想要追趕的手下騎兵,沉聲道︰“放煙花。”
一名小校立刻從懷中拿出火箭,一放沖天。就在這時,黑衣騎士潰退方向的密林深處一陣梆子響聲劃過天際,密集的箭羽鋪天蓋地向他們射去。
這些箭羽不但密集而且精準異常,仿佛經過周密的安排計算,每一枝箭都準確地喂在一名騎士的身上。只射得幾排箭雨,那些黑衣騎士就心膽俱寒,瘋狂地嘶吼著返身沖殺回來。
那大唐將領微微一笑,一抬手摘下背後的鐵弓,揚手連珠七箭,連射死七名騎兵。那些擺陣站好的唐兵看到主將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法,立刻雷鳴般地歡呼了起來。
唐朝兵馬高漲的氣勢將這些黑衣騎兵深深地震懾住了,他們勉力挽住被唐兵的歡呼聲嚇得四處亂轉的坐騎,茫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降者不殺!”那大唐將領洪聲喝道。
他麾下的士卒立刻應和著他的呼喚,同聲高呼︰“降!降!降!降!”
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響,到最後仿佛漫山遍野都充滿了這喊降的聲音。
黑衣騎士們僅有的頑強倔強自此冰消瓦解,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地翻身下馬,跪在地上,將手中的長刀拋在身旁。
那唐將滿意地點點頭,回頭對身邊的小校說︰“你去把我的烏羽箭統統收回來。”
那小校一臉崇敬之色,連聲答應,縱騎飛奔而去。
這個時候,密林深處的大唐弓箭隊從林中排著整齊的隊列,邁著齊刷刷的步伐走過飛虎鏢眾身前。那些桀驁不馴的神射手看也不看飛虎鏢眾那滿懷崇敬和贊賞的目光,傲然揚著頭,朝著大唐騎兵的本陣行進。
紅思雪、鄭絕塵等人在這些士兵面前恭恭敬敬地摘下頭上的斗笠,以示對他們的敬意。
雷野長來到彭無望的身邊,不住地搖頭贊嘆︰“好樣的,的確是好樣的。”
而所有這一切,對于彭無望來說恍同虛設,在他的眼中只有那位唐將威風凜凜的雄姿,那熟悉而親切的身影,還有那令他夢魂牽掛的宏亮聲音。
童年那五色繽紛的回憶宛若流水般涌入了他的心田。他只感到嘴里有一些發甜,又有一些干澀。眼前的景色漸漸地模糊不清,變成一團團五顏六色肥皂泡般的濃彩。
他頭腦中一陣天旋地轉,只感到身子從馬上翻滾而下,雙手仍然緊緊扶住馬頭。在他一旁的彭無懼一個跟頭栽在地上,雙手按住地面,痴愣愣地看著自己。
彭無望頭重腳輕地來到彭無懼的身邊,一把將他從地上歪歪斜斜地拉起來。
兄弟兩個東倒西歪地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朝著那位高踞馬上的唐將跑去,然後咕咚一聲,雙雙跪在他的馬前。
“大哥,原來,你還活著!”彭無望死命地抓住那位唐將的韁繩,嘶啞著吼道,大滴大滴灼熱的淚水從他古銅色的臉頰上滾滾落下。
一旁的彭無懼一陣顫抖,突然一把抓住唐將的馬鐙,放聲大哭起來。
正文 塞上篇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相見難認
可戰和跋山河渾身浴血地跪在錦繡公主面前,兩個人合力托著一副檀木匣子,匣子中端端正正地擺放著天魔紫??的頭顱。
原來威風凜凜,桀驁不馴的長發,如今看起來如此滄桑而衰老;那曾經傲視眾生的雙眼,也變得空洞而悲傷;那張瘦長清雋,充滿豪情壯志的面容,現在顯得既憔悴又疲憊,面龐上的肌肉乾澀而松弛,蛛網般的皺紋宛如刀鑿斧刻,深深嵌入肌膚之中。
直到此刻,錦繡公主才終于相信,為自己授業十載的啟蒙恩師,突厥族自古以來最偉大的傳奇人物──天魔紫??,如今已經駕鶴西去。
撫摸著天魔紫師蒼白的頭發,錦繡公主第一次發現,原來一向狂傲自得,彷?坊 砩 盼耷罹 Φ畝魘Γ 涫翟繅丫 牧 淮帷
幾十年來,在動亂的中原創立火焰教,和漢人武林勾心斗角,為塞上軍隊培養火焰教精英,在中原培植親突厥勢力,潛心修練九死一生的艱險魔功,還要培育教導自己這個古怪精靈的徒兒,天魔畢竟不是長生不老的神仙,也會感到勞累。
只是沒想到,這個曾經令整個武林都為之戰抖的天下第一魔,竟然在他狀態達到最巔峰的時刻,慘死在中原剛剛崛起的一個武林新星的手上。
“也許,這是恩師在最後時刻的回光返照。恩師早就知道自己將不久于人世,所以才這麼急切地南下,想要趁著自己最巔峰的狀態,給漢人武林造成最大的破壞,為我突厥將要進行的南侵造勢。”
看著紫師空洞而愴然的雙眼,錦繡公主忽然了悟︰恩師臨死之前,他的眼楮一定在望著天空,那個時候,他沒有仇恨,沒有悲憤,只有一絲不能改變命運的遺憾。
“恩師,你安息吧!你未竟的願望,就由我這個徒兒替你完成。”
錦繡公主輕輕地說︰“總有一日,我們要將東突厥的狼頭旗高高插在漢人帝都的皇城之上。”
在她面前長跪不起的可戰和跋山河終于隱忍不住,一滴滴的淚水順著他們的臉膛兒滴落在地上。
“這一次,為了取回紫師的首級,你們辛苦了,退下休息吧!”
錦繡公主溫和地說。
“公主,那彭無望乃是殺死紫師的罪魁禍首,臣請入關刺殺于他,還望公主成全。”可戰強忍哽咽,激聲道。
錦繡公主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可戰,你的槍法如此犀利,殺氣之重,便是在一里之外都可以感覺到。無望天生對殺氣敏感,你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公主!可戰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和他同歸于盡。”可戰嘶聲吼道。
“可戰,彭無望就交給我吧!”錦繡公主柔聲道︰“我錦繡對天發誓,除非我死了,否則我必親手格殺彭無望,為恩師報仇。”
可戰和跋山河互望一眼,跋山河忙道︰“公主,但是你和彭無望他……”
錦繡公主一擺手,眼中射出一絲絕望的神色︰“到了這個地步,大家都已經無法回頭,沙場之上,一切終會有個了結。”
說完這句話,她不由自主地用無限留戀的目光注視了一眼東南方向,心中一陣瘋狂的絞痛。
她奮盡全力收斂回紛飛萬里的神思,看了可戰和跋山河一眼,道︰“你們找人包一下,回去休息吧!我們明日便要兵發原州,到時候我要你們在我左右。”
?a州城外的新兵大寨之中,四千新兵正在進行熱火朝天的騎兵訓練。數千匹戰馬在?崖四咀 跎 菇塹牟倭煩∩俠椿乇汲郟 砥鵒頌咸斕某舊場
這個操練場分為三個區域,一個區域安置了數百竹架,竹架上綁著草繩,草繩橫穿整個場地,上面高懸著沾滿了石灰粉的木棍,木棍在風中以極大的幅度左右前後搖擺,那些騎馬的新兵要操控著胯下的戰馬從這片區域中奔馳而出。
衣沾五痕以下者重賞,衣沾十痕以上者重罰。只看那些新兵催動坐駕在操練場上縱橫馳騁,轉折如意,那些隨風亂擺的木棍很少打在他們身上。
另一個區域內遍?迅髦志藶磣 礪硭鰲 菇恰娉擔 詰厴洗蛉朧倌咀 棵賭咀 隙荒局嗜伺紀仿
唐兵要穿越這個區域內的所有障礙,斬首十記而出,斬首二十者重賞,不到十者重罰。
那些大唐新兵縱馬如飛,此起彼伏,宛若進行雜技表演,在這個演武場中騰挪跳躍,高呼鏖戰,數不清的木偶人頭被一刀斬落,又被人俯身撿起,懸于馬上,如斯操練數個時辰,竟然無人落馬,令人?U為觀止。
最後一個區域內殺氣最濃。數百老兵手持沾滿石灰粉的棗木棍、棗木刀守衛一座竹木搭建的營壘,數百新兵分持刀棍,從東南西北四路殺入,力求攻入營內,斬斷帥旗。
那帥旗高懸于空中,上書斗大一個姜字。那數百新兵豁出性命,大聲鼓噪,從四面八方沖殺上來,和那些面帶傲色的老兵混戰在一處。
一個時辰下來,新兵換了一撥又一撥,始終攻不下老兵們據守的營盤,雙方你來我往,上演了無數精彩之極的騎兵攻防,令人目眩神迷,如在夢中。
新兵們雖然在殺氣和經驗上不如老兵,但是心思靈活,戰術巧妙,朝氣蓬勃,斗志極高。而那些老兵們顯然是從數百場修羅殺陣中返回的無雙勇士,面對新兵們的各種奇招妙手,毫無懼色,從容應付,大是揮灑如意。
“這就是大哥帶出來的兵?果然厲害!大哥終于可以一展所長了。”
彭無望無比激動地環顧著整個操練場,興奮地說︰“四弟,到現在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一樣。”
彭無懼勉強抑制住渾身一陣又一陣無法控制的寒顫,應和著彭無望的話語︰“是,是。大哥終于如願以償地當上了武狀元,我也深感自豪。”
“你看那些新兵,雖然沒上過沙場,但是控馬的技術就算是突厥人也要豎起大指,一句好。”彭無望兀自沉浸在喜悅之中︰“還有那殺氣,簡直是天生的,已經可以勉強和那些老兵一較長短了。”
彭無懼忽然問道︰“三哥,大哥似乎已經記不得我們了吧?”
彭無望眉頭一皺,道︰“當然不是,我們是血濃于水的親兄弟,怎麼會記不起來。大哥一定會認我們的。”
彭無懼看了看周圍的老兵,道︰“大哥要是想認我們,為什麼要把我們綁在這?U帥旗底下?”
“大哥這麼做,當然有他的道理。”彭無望滿不在乎地說。
這時候,一彪新兵人馬在一個魁梧大漢的率領下,奮力沖開老兵的封鎖,來到了帥旗面前,咆哮的戰馬濺起數丈高的塵土,將彭家兩兄弟弄得灰頭土臉,而離他們最近的一匹戰馬的前蹄只差數尺,就會踢在彭無望的身上。此時,老兵的增援人馬飛快趕到,將那些新兵擋了回去。
彭無望看在眼里,一陣興奮,扯開嗓子對那個魁梧大漢喊道︰“好樣的,下次再加把勁兒。”
殺場上的吶喊聲忽然靜寂了片刻,所有人都轉過臉來看他,彷?吩誑垂治鎩
※※※
“已經綁了他們幾個時辰,嚇得差不多了,放他們走吧!”姜忘對剛從操練場上回來的劉偏將道。
那劉偏將一臉古怪的神情,對姜忘道︰“姜將軍,那兩個小伙子膽子都不小。年紀小的雖然害怕,但是仍然咬牙堅持,沒太大失態。而那個年長的簡直是熊心豹子膽,高頭大馬眼看就要踩在身上,竟然一點都不害怕。”
“噢?”姜忘沉思著點點頭︰“這一次來認親的,和以往的不太一樣啊!”
自從泰山天燭峰獲救而回,姜忘就沒有了以前近三十年的記憶,在他的腦海里只有救他的姜重威。
于是,他改名姜忘,認了姜重威這個義父,開始了新的生活。憑著姜重威恆州刺史的身分,他報名參加了武狀元的科考,一路斬將奪魁,成為了大唐武狀元,一時之間傳為佳話。
無數名門望族的首腦都希望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以求攀龍附鳳,自抬身價。而自從他失憶的事情被傳了出去,更有無數不知廉恥的下流之輩冒充他的家人前來認親,曾將恆州城搞得烏煙瘴氣。姜忘一怒之下,下了鐵令,凡是前來認親者,都必須被綁在操練場的帥旗之下考驗膽量,如果合格才可以進一步核對細節。
這麼多日子以來,姜忘早就對恢復記憶失去了信心,只求將這些認親的人盡早趕走,所以這一回彭無望和彭無懼在操練場上又被綁多了數個時辰,直到日暮西山,才被姜忘派人松綁帶進了行軍帳中。
“你們起來說話吧!”看著彭氏兄弟跪在眼前的樣子,姜忘心中忽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溫暖,早已經慣了沙場歲月的他,對這種感覺很不適應。他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震,沉聲道。
彭無望和彭無懼雙雙站起身,用熱切的目光注視著眼前已經相貌大變的大哥。
“你們說我是你們的大哥?”姜忘淺淺地飲了一口茶水,淡淡問道。
“是的。”彭無望迫不及待地說︰“你的名字叫彭無忌,你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叔父名彭地,母親是彭李氏。”他又一指身旁的彭無懼︰“他是你的小弟彭無懼,我是你的堂弟彭無望。你還有一個二弟彭無心,但是數年前被奸人害死。”
他每說一句話,彭無懼就用力地點點頭,雙目急切地掃視著大哥的面孔,想要找出能夠讓大哥恢復記憶的方法。
姜忘用力地思索著彭地、彭李氏、彭無懼、彭無望、彭無心這些名字,腦子里模模糊糊有一些熟悉的身影不斷閃現,但是又飛快地黯淡了下來。
他感到心髒一陣熱切的跳動,喉嚨有些發澀。
“你們有什麼證據麼?”姜忘頗含期待地問道。
“有有!”彭無望一拍彭無懼道︰“你不是一直收著大哥排兵布陣的文稿麼?”
原來彭無忌遇難之前,曾寫下過很多排兵布陣,軍法操練的心得,匯集成八卷兵書。自他落崖之後,彭無懼一直將他的文稿珍藏身邊,表示他對大哥的懷念。
彭無懼听到此處,也是大喜過望,連忙將文稿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遞給姜忘,道︰“大哥,這是你以前在家中寫成的八卷兵書,你一看字體,就該知道。”
姜忘接過那八卷兵書,仔細看了看,發現那上面的字跡果然和現在自己的字跡有類似之處,笑了笑說︰“字跡是對的。但是自從我得到武狀元以來,我的兵書文稿曾經四外流傳,如果說有人能夠模仿我的筆跡,也並非不可能。”
彭無望急道︰“大哥,你是彭門的子弟,彭門的刀法世代相傳,那是不會有錯的。我舞幾套刀法給你看看,你一定記得。”
姜忘一擺手,道︰“我的刀法已經廣為流傳,有人會耍,並不稀奇,除非我現在到彭門走訪一趟,看看彭門的刀法是否代代相傳都是如此,才能確定。但是,我現在身擔要職,不可能走開。”
彭無望和彭無懼互望一眼,同聲道︰“那現在怎麼辦?”
姜忘看著他們,心中一陣親切,忍不住笑道︰“不要著急,等這里的事情忙完了,我向義父告個假,同你們一起趕赴彭門,查對一番,也就是了。”
彭無望和彭無懼的臉上同時冒出喜色,彭無懼道︰“大哥,你要是回彭門,爹爹一定非常高興。他老人家的痴呆病也一定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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