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鳳氏關子婚姻族規有一條寫明,無論王公貴族平民百姓,迎娶鳳氏女子前均須發誓:鳳女為妻,從此身邊無二女,若有違誓,此後家內不安,日後絕子絕孫!
但兩人若婚後不和,可相議和離;若鳳女有違三從四德,夫可休之,自此破誓。
鳳紫鴛那從小指婚的對象,鳳谷內人人都知道,乃鳳父恩公之子。當年鳳父外出,在遠地遭遇劫匪,有幸得救,便相贈鳳形白玉佩,以便日後認親之用。
只是當時,鳳父糊塗,忘記詳問,因此貴人姓名、出身均不詳,只知來自京城。
話說回來,鳳谷長老有三位,其中鳳三叔是谷口把關人員的總管,谷外人員想進谷都得先見過他。
這日,寒冬裏出現暖陽,由京城來了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各個精壯威武,手持兵刃,護著兩位大人物來到鳳谷。
其中一位為左丞相,是特地為媒而來。兩人被請入穀中,一隊人馬在穀外等候。鳳穀廳堂大開中門,鳳三叔通知了另兩位長老上二位長老親迎,左丞相說明原由,並親手奉上定親之物。一枚玉佩躺在錦盒裏,三位長老驚喜若狂,但玉佩真假,只有鳳氏穀主能斷。
「這……當真是鳳形白玉?少宇,快把這玉佩送進給紫鴛確認,快!」三位長老驚喜若狂。
孫少宇手捧著錦盒,看著盒內玉佩,說不出心內雜陳滋味來。他瞥一眼媒人身後那端坐不語之人,轉身入內去。
鳳紫鴛正在書房教鳳梅破和孫少帆研習針灸之法,完全不知穀內騷動。
真正的孫少帆,有著天仙絕色,雙眸靈動,性情外向開朗,特別是有著愛玩的性子。她是孫家長女,孫少宇的姊姊,和鳳紫鴛是情同姊妹的好友,收到孫少宇信件,知她近日心情不佳,特地到鳳穀來陪伴。
孫少宇踏進書房,正巧看見鳳紫鴛拉高了衣袖,露出那條傷痕累累的手臂,長針就要紮下去「紫鴛,鳳二叔請你鑒定這玉佩真假,你過來看看。」他把錦盒打開,放在書案上。
「少宇,你很掃興呢!」孫少帆抱怨了句,她正對針灸極感興趣。
「鳳二叔應該知道我對玉石毫無研究,怎麼會拿來給我鑒定?」鳳紫鴛笑著拉下衣袖,三人同時離開窗邊的臥榻靠過來。孫少宇不語。
鳳紫鴛拿起白玉觀看,不久臉上溫婉笑容便逝去。
「這塊玉是真的。」她下了結論,同時心底抹下了一股莫名的冷。和她從小指婚的未婚夫終於出現了。
「少宇,請你回前廳去轉告鳳二叔,持玉之人確是紫鴛婚配夫婿,煩勞鳳二叔代紫鴛款待。
紫鴛自幼失估,家無長上,有關婚禮細節一切交由三位長老主持,紫鴛銘萬分感激。」
她言語冷淡,情緒不掀,面容毫無喜色.
「這麼說來,這是紫鴛你的定親玉佩?」孫少帆呀了一聲,拿過研究,順口問道:「紫鴛,你不問你夫婿出身嗎?」
「不論貧賤富貴,都是我鳳紫鴛夫婿,一生相伴之人。」
聽她語氣平淡,簡短帶過,孫少宇卻聽得感觸良深。她真正的意思該是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不是『那個人』,是誰都無所謂了……孫少宇見狀,深深歎了口氣。這口氣,他是為自己而歎,終究她不能屬於自己,但能見她找到幸福,他終該祝福她。
孫少宇因此接著說道:「可是這人富貴無比,家世顯赫,族譜攤開來,非親王即公主,歷代還都出了一位皇帝。」
鳳紫鴛緩緩抬頭,茫然望著孫少宇,心裏重重敲了一響,眼前浮上一人,她卻不敢奢想,不敢期待……
孫少帆也張圓了嘴望向弟弟。
「紫鴛,你夫婿姓羅名非,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安親王,你該聽聞過吧?」望著她眼裏生光,猶難以置信,神色間寫滿困惑、不解,又疑又喜。
孫少宇溫雅笑道:「安親王帶來左丞相為媒,此刻人已在廳堂。左丞相方才已說明,當年五歲的二皇子羅非是偷偷出城遊玩,身邊只帶一名貼身護衛,兩人喬裝為父子,故當時不便與令尊說明。」
「老天……」鳳紫鴛與羅非一段情,孫少帆自然早已知情。她驚喜的望向鳳紫鴛。
鳳紫鴛猶恍若夢中,只是忽然淚眼盈眶……
「哭了呢,是這對象紫鴛你不滿意嗎?」孫少帆望著她淚流滿面,忍不住調侃她。鳳紫鴛自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一臉羞赧。
「紫鴛姊,你若不喜歡嫁,破兒和少帆姊姊會幫你想法子!」年紀還小的鳳梅破不知真相,見姊姊淚眼,自然心疼又緊張。
鳳紫鴛低頭望著她……想到她遠嫁京城,留下還小的妹妹,不免心酸,兩手緊緊抱住了破兒。
「姊……」
「梅破妹妹,你不用擔心,紫鴛只是沒想到上天竟然給了她一份大禮,難掩情緒激動罷了。」
孫少帆摟著兩人笑道。
的確她萬萬沒想到大哥竟是她的指婚夫婿。
別後,兩人情緣已盡,料不到那一別,才是兩人的開始。
但驚喜過後,一番冷靜細想,她心內卻微有不安。
過去大哥把孫少凡當作女子,視為紅粉知己,有意迎娶,她卻未曾聽大哥提及已有婚約之事。大哥明知他這婚約綁住了他從此不許再有妻妾,難道大哥為了孫少凡,本無意履行婚約?
他果真無意履行?以她熟知的大哥為人,他知道會耽誤『鳳紫鴛』終身。斷不會任憑婚約存在不加以處理,為何……
她的疑慮還來不及在心中擴大,就聽人來報,羅非以安親王身分,有緊急要事盼見穀主一面,要求密談。
按照婚俗,尚未拜堂成親之前、新人不能見面。
並且,由來鳳谷穀主都由鳳女能者擔任,鳳女能者因其能力特殊,恐引外人覬覦,因此一直都只有鳳穀人才能見穀主真面目。
鳳紫鴛雖只是代理穀主,到底規矩存在。
本來長老們反對兩人密談一事,後來是鳳紫鴛堅持,長老們才退一步要求兩人密談可以,但須隔起簾幕——
簾幕透光,人影隱約可見,只是無法窺得全貌。
「小王向小姐請安。」羅非起身一揖,身段放得柔軟。說是見穀主,他卻喊她『小姐』,而且聽那聲音全無『安親王』一向的貴氣,反而接近『大哥』的親和,但又有些許不同,該說是多了一份客氣吧。
雖然鳳紫鴛察覺有異,但聽著熟悉的低沉嗓音,眼望垂簾她不知不覺濕了眼,一聲『大哥』梗在喉嚨滾燙……她身為代理穀主,自是不便與他相認。
「安親王多禮了!請坐。」她不需刻意變聲,聲音已沙啞。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羅非重新坐下,對簾幕後面的佳人面貌,他打心底無窺看之意,是以垂著目光,肅著冷臉,但聲音卻展現親切和歉意地說道:「小王求見小姐,實有不得已苦衷。事態嚴重,小王就直說了。」
「安親王請說。」
羅非子是從過去的宮中內鬥開始說起?先說了賢親王的個性叛逆、傲慢狂放、野心勃勃;說到至今賢親王羅登仍覬覦皇位,再說了安親王和賢親王素來不和;進一步說明,要求與她密談的原因——
「小王收到消息,賢親王準備派人暗中潛入鳳穀,擄走鳳女能者,收為己用。如若不成,恐他也顧不得祖先遺訓了,到時勢必在鳳穀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他停頓,語氣嚴肅深歎無奈。
簾後鳳紫鴛一整個冰冷!去年那一場驚險還歷歷在目。鳳谷穀民一向在大東天子庇護之下,過慣了安和樂利的生活,她無法去想像萬一那群黑衣殺手趁他們不備之際進入鳳穀來一場殺戮……
「傳聞鳳女能者有瞬移能力,可操縱人心,倘若落入賢親王手中,莫說對聖上不利,賢親王殘酷無情、若登大位,實非百姓之之福。」他把其中利害都說個透徹,等她反應。
鳳紫鴛心跳不停,心思全系在破兒甚至鳳谷穀民的安危上,進而想到天下蒼生,緊握著兩手冰冷回道:「紫鴛確曾聽聞賢親王的殘酷和野心,此事關係重大,安親王特地告知,紫鴛萬分感激。」
羅非細細聽她聲音裏已有動搖,相信自己已經得到信任……細聽之下,這聲音怎麼……
羅非登時蹙眉,狠狠甩開了心中一抹狼狽和疼痛,趁勢說道:「此回小王來,一則是為親迎小姐回京城完婚。再者,我與小姐成婚,自有責任保護小姐家鄉平安!不瞞小姐,小王同時也是以此為由,希望小姐允許小王兵馬進駐鳳穀,徹底壓制賢親王的蠢動,才不負我羅家祖先對鳳氏一族的承諾。」鳳紫鴛瞠目,直瞪著一張垂簾——
今日若是素未謀面的安親王要求此事,蕩求謹慎,她定是一口謝絕安親王的好意,再謀良策。
但如今說這些話的人是他,羅非,曾經救她性命,她一直喚『大哥』的人啊……
相處多時,她深知大哥沒有野心。他雖身在皇家,但視江山、權勢如無物。晉親王也說,皇帝曾對他說過,龍位本該是羅非的,是羅非不願登大位,不知怎麼說服了先皇,才由他披了龍袍。
她自然相信大哥派駐兵馬入穀是為防賢親王之說無虞,但她身為代理穀主,卻不可感情用事。
「鳳谷素來閉關自守,今日安親王提議非同小可,請待紫鴛與三位長老商議。」
冷靜、謹慎,幾乎不為所動……可也沒拒絕他,表示事有可為。羅非思忖了一會兒,起身靠近簾幕——
鳳紫鴛看見人影走動,接著他便近在眼前,兩人距離僅僅那一簾之隔。她一怔——
「小王有一事,務請小姐原諒。」低沉嗓音刻意壓低,吹吐出的氣息拂動一方簾幕。
光線穿過這簾,把他高大挺拔的體格描繪清晰,她若有心,甚至靠近垂簾,從細縫就能窺得他俊貌。一顆思憂之心,望著簾幕外的人,緩緩轉回了思情之心,忍不住想到羅非與孫少凡過去相處的點點滴滴,心想——
大哥若知她就在簾幕後,鳳紫鴛就是他的兄弟孫少凡,與他從小指婚之人,大哥必定驚喜萬分……日想到冷峻臉龐化開笑容來,一顆心頓時柔軟,雖她是代理穀主,但想兩人是未婚夫妻,終究會見上面。
但憑一股衝動,她伸手輕觸簾幕,正要揭開——
「其實真正與小姐婚配之人,並非小王。」
一隻蔥白玉手貼著簾幕緩緩顫抖了起來!
羅非瞅著簾幕輕晃,狐疑眯眼,繼續說道:「實不相瞞,小王在派人監視賢親王過程中,無意間發現小姐從小指婚他人一事,才深入追蹤。
遺憾與小姐指婚之人早已病逝,其家人因傷心過度,將玉佩棄置。請原諒小王對小姐親事加以利用,情非得已,但只要小姐不棄,小王保證定遵鳳氏族規,與小姐白頭偕老。」
他把手伸向簾幕——
鳳紫鴛在驚愕之下,看見簾幕晃動,他的手掌隔著垂簾和她的手心相迭!所以,他過去未曾提起婚約,是因為並無婚約。
原來如此。
只是……和她指婚的夫婿已死?雖說對這婚約本不期待,也只是未曾謀面之人,但到底是她指婚夫婿,她的心不免因此落下穀底。
「小姐?」
鳳紫鴛一怔,拉回心神……這麼說來大哥希望迎娶鳳紫鴛,只是想讓他的兵馬有個堂而皇之的理由進駐鳳穀……
她猛然收回了手,緊緊握住。
「安親王,可否容紫鴛改日答復?」
「小王明白小姐一時難以接受的心情,希望小姐能拋兒女私情,一切以大局為重。小王靜待佳音。」
鳳紫鴛望著那簾幕晃動錯落下的身影。高大形影,從容不迫,斯文有禮,低沉迷人聲調近貼仿佛耳語,卻又有條不紊的敘事,再想到他高貴顯赫的背景,若嫁與他安親王,便能進入皇家,貴為王妃,而指婚夫婿已逝……
有哪一個女子不動心?大哥對孫少凡絕望,卻這麼快就轉頭誘惑鳳紫鴛嗎?
她起身,一言不語自簾幕後面離開。
她必須承認,只為孫少凡與大哥這段情,此時她心亂如麻,無法做正常判斷,所以需要聽眾人意見。隱下羅非與孫少凡相識這一段,她把今日鳳紫鴛與羅非交談內容詳細說過一遍。在場有三位長老,孫少宇,和未來要接任穀主之位的妹妹。
五人震驚程度不在她之下,尤其一聽賢親王野心,三位長老更是慌亂大驚,臉色發白,好一會兒才平復。
「其實安親王若有意瞞下假婚約之事,我等必不知情。安親王能坦白相告,足見誠意。」鳳四叔開口道,顯見對這婚事表有贊同之意。
「是啊,我看這安親王外表出色,風度翩翩,沉穩有禮,是難得人才,錯過這婚事確實可惜。」
鳳三叔頻頻點頭。
「紫鴛,既然你指婚夫婿已過世,家人又把定親玉佩棄置,等同放棄婚約,你是該另覓佳婿。
安親王雖說不是你指婚夫婿,不過他親自前來,又帶左丞相為媒,實屬難得。」鳳二叔也為安親王說了好話。
鳳紫鴛望著三位長老?和一旁無言的孫少宇和妹妹。不難明白三位長老言下之意,是有意藉這樁婚姻拉攏安親王,以避免和賢親王正面對峙,甚至希望在安親王的羽翼下保住目前和樂生活……
「紫鴛親事微不足道,敢問三位長老,可是決定應允安親王兵馬進駐鳳穀?三位長老能信得過安親王,確知他非另一個賢親王?」
三位長老面面相覦,眼神交會,似都傾向相信安親王為人。
「過去傳聞和今日所見的安親王相去無幾,該是一個可以信任之人。」鳳二叔和兩位長老點了點頭,才望向她,「紫鴛,梅破年紀還小,再說她只有操控人心一種能力,沒有遺傳令堂瞬間轉移、穿越時空之能。雖然外人不知,但事實上如今的鳳氏一族已不可同日而語,我們確實需要外援。」
「這賢親王再怎麼說都是皇家之人,他手上還握有一半兵權。今日除非他殺進鳳穀來,否則查無實證,就算我們向皇上求援,恐怕皇上有所顧忌,也愛莫能助。」鳳三叔進一步說道。
鳳紫鴛一怔。雖然母親過世之前千叮萬囑不許她說出自己的能力,但如今情勢非同小可。
「二叔,紫鴛有話——」
「紫鴛,三位長老所言甚是。」孫少宇一直不語,卻突然開口打斷她,接著又說道:「莫怪我要把話說得難聽,但即便是鳳女能者也非不死之身……當日意外發生,令堂捨己救我,來不及逃生……你忘了嗎?」
鳳紫鴛望著他沉痛的眼神,明白他的心情,也深知他的意思。以母親的能力都難逃命中劫難,何況她的體力難以負荷穿越時空之能,若是族人對她寄予厚望,懇求她穿越時空去未來看敵人動向,她很難拒絕……
「紫鴛,莫非你對安親王無法信任?」與其她洩漏能力,危及性命,他還寧可親手把她交給羅非……倒是紫鴛今日是何故?她該是最信任羅非之人,何以頻頻提出意見?
「姊姊,你不想嫁那安親王嗎?」
面對孫少宇反問,和破兒天真詢問,緊接著幾雙眼睛同時對住她,仿佛都在逼她正視她內心層面屬子孫少凡的那份感情-她是信任羅非,想下嫁羅非,但大哥如今要娶之人卻是鳳紫鴛啊,甚至不惜以色相誘……
鳳紫鴛一怔,頓時羞紅了臉--結果,她只是在惱他嗎?望著她臉紅,三位長老大笑,親事就此決定。
安親王兵馬順利進駐鳳穀,同時以谷主夫婿身分,派了一隊人員加以照顧並輔佐夫人妹子、未來谷主鳳梅破。
不久,他帶著鳳紫鴛回京成親。
不過才出鳳穀不遠,京城有快馬來,羅非見過來人,便先趕回京城。
鳳紫鴛則在鳳二叔護送之下跟隨左丞相一隊人馬回京,在左丞相的安排下暫居別館等待完婚。
而孫少帆,一來不捨這麼快與鳳紫鴛分別,二來也有意見識皇家婚禮,於是她也跟著來了。
嚴寒冬季到了尾聲,初春花兒開了幾朵。
安親王終子迎娶鳳紫鴛入門,洞房花燭夜,新房在西側榕園。新娘頭蓋喜帕端坐床前,鳳眸低垂只能瞧見自個兒擺放在腿上的一雙手。
幾名丫鬢方才來見禮後,全退到新房外等候去了。
夜……靜悄悄。
早已過了新郎該回房的時間。
終於,門上敲了兩聲,房門被推開來……
「奴婢小虹,叩見王妃。」一名丫發欠身,接著說道:「方才總管過來傳話,皇上有急事召見王爺進宮了。王爺不忍王妃等候,請王妃更衣歇息。」
大紅喜帕下,一雙垂眸盯著自己的手,「好,我知道了。」
「奴婢去叫丫鬢們進來服侍王妃。」
「不用了。折騰一夜,大夥都累了,你帶她們下去休息吧。」府內許多人見過孫少凡,她不想在此時引起騷動:
「可是王妃您……」
「有喜兒在,你無須擔心,去休息吧。」
喜兒……小虹瞥一眼那名戴著面紗的陪嫁丫發。這丫頭好大膽!竟在王爺新房裏倒睡起來了!
「是。」到底是隨著王妃來的貼身丫頭,說不得以後還得聽她的,少惹為妙。
「奴婢等謝過王妃。」小虹起身,出了內房?帶著幾名丫寮走出喜樓,把門關起。
鳳紫鴛拉下喜帕,起身摘下鳳冠,望著燭影孤獨……
「紫鴛姊,是不是三位長老逼你,你才只好嫁安親王?我若早些長大就好了,我會努力保護鳳穀。」
「破兒,你誤會了……其實我與安親王早已結識,他還是我的救命恩人,今生若非有他,我早已不在人世。破兒不瞞你,此生我只愛一人,這人便是……大哥,真上皇宮去了嗎?」
「紫鴛,這下你怎麼辦啊?」孫少帆伏在茶桌上,懶洋洋地張開一眼來。「據說安親王和皇上兄弟兩人感情極好。皇上明知春宵一刻值千金,當真會在此時宣安親王進宮嗎?」不悅地冷哼了聲,對這羅非已開始不具好感。
洞房花燭夜,他居然連新娘蓋頭都不掀,留新娘獨守空房,也真是太超過了。
「我遺憾大哥不能親眼見我為他所穿的喜服。」鳳紫鴛低頭瞅著一身喜紅,兩手一拉,脫下喜服,改換了一套衣服,同時洗去一臉脂粉。
「……我去找他。」
「去吧。」看著鳳紫鴛在眼前消失不見,孫少帆拉掉面紗,一吹冷風便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一張桃花嬌豔的臉兒頓時皺在了一塊,大大打了個呵欠,找件寢衣換上,便往床上倒去。偶爾,還有幾聲噴嚏傳來。
深夜街道無人,門戶幽暗,卻有一點光從巷子裏的小宅院流洩出來。
她伸手推開門,走進屋裏。
屋裏已有一人,一手金樽,一壺酒,喝了微醺。
聽見開門聲,他眯眼凝視來人,定定注視她,忽然眼底生了光亮,瞬即又抹上暗影,眼神複雜的瞅著她……
「大哥,小弟回來晚了,趕不及大哥喜日,請大哥見諒。」一襲白衣,一張素臉,黑髮束起,笑靨生花。
「……少凡,當日為兄臨時有要事離去,後來派了薑軾過來,你已不在。咱們兄弟有兩個多月未見……過來陪我喝一杯吧。」他斟滿酒杯給她。孫少凡坐了下來,接過酒,先對他道:「小弟賀喜大哥、祝大哥與新夫人恩愛白首。」
望著他說完一口飲盡,羅非忽然伸手壓下,「此酒性烈,你淺嘗即可。」酒一入喉,熱辣無比,穿腸如腹中燒。
她訝異地瞠眸,小吐粉舌,登時一臉配紅。
「大哥,這酒……好辣。」還好他阻止,否則這一杯全下肚,她恐不省人事。
羅非眯眼,緊緊握著她的手,瞅著她迷人模樣,眼底隱著一絲沉悶……他難道有斷袖之癖卻不自知?明知他是真男子,分別這段日子時時惦記他,如今再見他,喜愛他之情未減——
罷了!真男子又何妨?誰說世上只能有愛情,此後他當孫少凡是兄弟,當他是親手足疼愛,相處更無顧忌!
「哈、哈、哈!」他忽然大笑,拉她起身,「難得我兩兄弟再見,今夜就相擁而眠吧!走吧、走吧,夜深了,大哥我也累了……」
「大哥!」他一起身便跌撞了下,她趕緊扶住他。「大哥,你喝醉了。」她輕歎。
「少凡,你忘了?今天是本王大喜之日,喝醉是正常。」只是,他當真醉了嗎?
或者他只是借酒裝瘋……他眯眼瞅著他通紅臉兒,嗅著他身上一抹淡香,兩手把他抱得更緊。
她無奈,只得半抱半扶把他帶進房裏,讓他躺上床……羅非兩手不放,硬是把她也扯上床,跌在一塊。
鳳紫鴛一臉羞紅,心臟幾乎跳了出來,但想到兩人已成婚,若不是他不進新房,此時該已是芙蓉帳暖……她停了掙扎任他兩手緊抱。
「大哥,大喜之日,新婚之夜,你怎會在此?」
「……大哥大喜之日,少凡你趕不及,大哥擔心你,特來此等候。」
「大哥來此,留新娘獨守空房,小弟對不住。
大哥,你還是快回去吧。」
「我夫人累了,早已就寢。今夜我要留宿在此,除非少凡你嫌棄大哥,否則無須多言。」
她幾時說她累了?
「……哥見過新娘了嗎?」
「這是自然。」好香……遺憾他非女子……
「那不知,嫂夫人生得如何?」
「唉,不提也罷。」
「……莫非,新王妃其貌不揚嗎?」
「頭大四方、眼小如豆、血盆大口、膚如粗石、體重百斤。少凡,你忍心趕我回去嗎?」低沉聲音深歎哀怨,兩手緊抱她,只差沒擠兩滴眼淚往她衣上抹。
「……真是辛苦大哥了。」鳳紫鴛也不知該笑還是該哭。今日她卻知道了,大哥還是喜愛孫少凡,他娶鳳紫鴛……若不是自暴自棄,便是出於無奈了。
頭大四方、眼小如豆、血盆大口、膚如粗石、體重百斤嗎?沒想到大哥說起謊來面不改色,大言不慚,她若只是孫少凡,當真深信不疑。
唉……罷了,明日再向大哥說明吧。
頭好昏……她才喝了半杯而已,是近日勞累的關係,還是這酒當真如此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