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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第26章
第二十七章 舞則選兮,射則貫兮

 王子姑曹驚道:「龍伯怎算得上兵器?」

 伍封笑道:「大王以山川為劍,以江淮為干,威震天南,山川江淮都算得上兵器,為叔權當一回兵器有何不可?」

 王子地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小聲道:「王叔,姑曹一發三矢,三箭方位各異,勁力速度也各有不同,向來無人能擋。」他一時激動,說了這話後又有些後悔,怕將伍封嚇住不為他擋劍。

 伍封看他臉色變幻,笑道:「不怕,為叔正想試試姑曹的神箭,今日正是時候。」他想,王子姑曹在吳國未遇敵手,以致狂妄自大,行事跋扈又勢大難制。眼下楚越虎視耽耽,情勢有些凶險,若不將顯些手段將王子姑曹收服,日後怎好打仗?

 其實他對格擋箭矢無甚把握,更何況是從王子姑曹的大鐵弓射出來的箭,不過他向來自信,心想只要小心應付,這三箭未必能傷了自己。

 鮑興在車上暗暗心驚,雖然他視伍封如神人,但王子姑曹手上的那一把鐵弓委實嚇人,由得他三箭射來,凶險之處可想而知。

 王子姑曹心道:「你自要找死,那是最好不過。」大聲道:「既是如此,龍伯可要小心了。」

 伍封哈哈大笑,從銅車上拔出大銅戟來,道:「姑曹,你也要小心,為叔這件『兵器』多半會尋隙反擊。」

 王子姑曹不知他還有多少手段,暗暗吃驚,心道:「我射此三箭之時,你有何方法反擊?若是三箭射不死你,你再動手便不是反擊,而是另行動手,不在約定之內了,我大可以不比。」他這麼想著,定下心神,將兵車駛近到二三十步外,從箭袋中拔出了三支箭,輕輕搭在弦上。

 王子地、胥門巢等人見他將車駛近,那是有意要將伍封射死,面面相覷,臉色都變得雪白。雖然伍封與他們並非一黨,但這人在吳正是伯嚭姑曹一黨的剋星,就這麼死了大為可惜。

 伍封見他全神貫注,雙手穩如山巒,心道:「這人是吳國名將,箭法必有獨到之處,他能一發三矢,這種本事只怕是天下僅有。」心裡甚是警惕,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那三個箭頭,雖然看不真切,卻可見到那三點晶瑩的寒光。他心知只有二三十步之遙,利箭必是離弦即至,等不到目力看到便已經即身,心中暗暗猜測姑曹將射他何處。

 四周圍觀的人本來都小聲說話,此刻無不暗暗替伍封捏了一把冷汗,全部靜了下來,彷彿一切都凝住了一般,無人敢出一口大氣。

 就在這時,伍封見那寒光動了動,他立時飛身,腳尖向銅軾上輕點,身體倏地向右竄了出去,離地僅三處許高,早已經離車平滑出一丈多外,此時才聽到「錚」地一聲弓弦彈響,心中暗驚。

 王子姑曹的箭術果然非同小可,箭行之速比聲音還要快捷。

 隱隱見箭光一閃而沒,伍封心忖已經避過了箭,正尋思是否躍回車去,忽地心中寒意陡生,暗叫不妙,此刻他身在離地三尺許的空中,急用銅戟點地,借力向上猛地彈起,目光掃處,見一點寒光向腿上射來。這王子姑曹也甚是了得,他見識過伍封的凌空飛行功夫,居然猜得到他會拔身上飛,本擬伍封上躍時一箭正好射入其額,只是料不到伍封躍得如此之快,又躍得比他所想更高,這一箭便變成了向伍封腿上射出。

 此時才聽到「噗噗」兩聲和「錚」地一聲,先兩聲是兩支箭插入銅車時發出的聲響,「錚」一聲是第三箭射出的聲音。

 這王子姑曹雖是個莽撞之人,不過這番心計卻出乎眾人意料之外,他本來擅長一發三矢的絕技,眾人都道他會一發三矢來對付伍封,哪知道這人將三箭作兩次發出,先兩箭一前一後射出來被伍封擋過,第三箭便是衝著伍封的躲閃方位而發,甚至還料到伍封能再拔身向上,發出奪命的第三箭。

 可惜他還是將伍封的本事低估了些,第三箭就算射到伍封身上,也只上傷了他的腿,不能奪命。

 伍封心如電轉,雖然他在空中能再變方位,但無論如何,身法也快不過這比聲音還快的利箭,此刻已來不及思索,只是憑感覺一腳向飛來的寒光踏去,猛覺腳觸長箭,飛箭擦在屢底,隔著履底的牛革厚木以及履內鐵墊,仍讓他感到腳底發熱,不過這麼一踏之下,那第三支箭便向下直跌。

 伍封借此一踏之勢,拔身前飛,施展出臍息的妙用,身與空中勁風相合,大袖展動,如同巨鳥的雙翼一般,一掠之下,在空中滑出了二十餘步之遙。他自從練成了臍息之後,才能以臍息與天地相合,凌空而行,此刻性命攸關之下,潛力盡展,竟能一掠數丈,比他平時要躍身時要高了許多,也遠了許多。

 伍封恨姑曹出箭歹毒凶狠,大喝一聲,大銅戟從空中猛地向王子姑曹劈下來,聲威之盛,如同天外雲裂,猛可地劃出了一道閃電來。

 王子姑曹怎料到自己如此巧妙凌厲的三箭也被他避過,甚至能仗戟反攻?雖然他自己的大鐵戟也在兵車上,但伍封如一頭巨鳥惡狠狠撲下來,已來不及拔鐵戟相迎,甚或連閃身也來不及了,早嚇得面如死灰,奮力將手上鐵弓向上格擋。

 只聽「喀喇」一聲,鐵弓應手而折,弓弦彈動,將姑曹的銅盔刮得飛起,頭髮也被弓弦割斷了大片,四下里飛散。王子姑曹雖然力大過人,畢竟比伍封要差得多了,當不起這一撞之力,「嗵」地一聲坐倒在車內,也幸虧他坐倒在車,否則伍封這一戟便劈在了他的頭上。

 伍封剛才盛怒之下劈下這一戟,此刻心內清明:「這人暫時殺不得,否則吳國必亂,我們在吳國也呆不下去了。」只好借戟弓相撞之勢,飛身而回,不過此刻便掠不出那麼遠了,好在鮑興乖覺,早將銅車移上了七八步,伍封正好落在車上。

 只聽戰馬悲鳴之中,王子姑曹那乘兵車「轟」地一聲四下散開,三匹戰馬也不支跪地,這都是伍封適才那一戟上的巨力所至!

 王子姑曹滾在一旁,他頭髮寸斷,四下散落,手上兀自握著殘弓,甚是狼狽。

 伍封此刻定下了神,將插在銅車上的兩支箭拔了出來,暗讚姑曹箭上的勁力奇大,居然能射穿寸許的精銅。順手將大銅戟插回車上,此時才發現戟頭上的月牙刃口斷了近兩寸,想是適才使得力大,弓戟相撞,青銅比不上精鐵堅韌,以至崩斷了。怪不得這一戟下去仍被姑曹逃脫了性命,若非兵器不敵,王子姑曹只怕已經頭破命休了!

 這時才聽到四周眾人轟然一聲歡呼,伍封聽這呼聲,都是衝著自己而發,看來自己在這姑蘇城中,比王子姑曹要受歡迎得多。忽聽呼聲中有個熟悉的女聲,伍封循聲看過去,卻見旋波不知何時已經站在王孫駱的馬車旁,正滿臉興奮地隨著眾人呼叫。

 伍封心道:「這丫頭果然如移光所說,貪玩得緊。」忽一眼見胥門巢的車後又轉出了一個女子,正是移光,正得意洋洋地衝著他大拋媚眼。

 胥門巢和王孫雄昨晚見過伍封的劍術,早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王孫駱昨晚卻沒有到落鳳閣去,他聽人說伍封昨晚只用一劍便將名滿姑蘇的劍手越寒嚇死,並不怎麼相信,適才見了伍封這一戟,才知眾人所言不虛。

 伍封瞪了旋波和移光一眼,對鮑興道:「小興兒,去將姑曹扶起來。」

 鮑興跳下銅車,搖搖擺擺地晃了過去,將王子姑曹扯起來,姑曹被伍封巨力一撞,仍有些昏頭昏腦,不知所以。

 伍封笑道:「姑曹可受驚了,適才為叔用力稍大了些,怕是嚇壞了你。不過說起來,若非你十分頑皮,我這做叔叔的也不會如此。三箭約定已了,你和小地的比武就這麼罷手了吧?」

 王子地當然不敢與姑曹再比,姑曹此刻心驚膽顫,對伍封的話哪敢說個「不」字?

 伍封又道:「小凰兒是為叔的故人,我已與太宰說好了,讓小凰兒在我府中住一段時間,姑曹便不要再找計先生糾纏了。」他哈哈一笑,向胥門巢等人打了個招呼,便道:「今日就這麼著吧,在下也要回官署辦事了。」

 這時移光和旋波都走上來,伍封瞪眼道:「你們都出了宮,何人服侍姊姊?」

 旋波笑道:「宮中的宮女可多了,夫人用不上我們服侍。」

 移光道:「龍伯,你這車有些古怪,我們上你的車可好?」

 伍封笑著搖頭,道:「這成什麼樣子?」

 旋波哼了一聲,嗔道:「早知道你不會答應,不過我們也乘了車來。」二女自上了馬車。

 鮑興不知從哪裡將那一小截短了的戟刃拾回來,在銅戟月牙上比了比,惡狠狠地道:「姑曹弄壞了公子的兵器,當真是該死之極。」向姑曹瞧過去,眼珠子不停的轉動。

 伍封笑道:「你不是在打姑曹那條大鐵戟的主意吧?」

 鮑興愕然道:「咦,公子又怎知道?」

 伍封大笑,道:「你這傢伙的心思我怎會猜不到?那條鐵戟便不用管了,真要打起仗來,這個姑曹還是個好手,他沒了鐵戟怎麼行?」

 在四周眾人的歡呼聲中,伍封帶著城兵回到了官署,此時這些城兵看他的眼色更加不一樣了,充滿了尊敬佩服之意。

 旋波和移光的馬車也一路緊緊跟著,二女也要進入官署。姑蘇城中誰不知道此二女最得夫差和西施寵愛?無人敢阻止,眼睜睜看著二人嘻嘻哈哈地跑進了官署。

 伍封見二女進了官署,甚是頭痛,皺眉道:「二位姑娘,在下正忙著,無暇相陪哩!」

 旋波笑道:「龍伯自己忙去,也不用理會我們,嘻嘻!」她與移光在一旁嘻嘻哈哈,或跑來替伍封磨墨,或去找兵衛替伍封酎酒,一派胡鬧自是不必說了。不過這二人在官署中一鬧,署中來來往的將官士卒卻格外有精神,辦事也麻利之極,自是有美人在旁,不願讓她們小瞧了的緣故。

 伍封第一日掌這城兵,自然要將城防、兵制、裝備、門守弄清楚,直到戍時才罷手,卻見旋波和移光也沒有了精神,乖乖地坐在一旁不說話。

 伍封笑道:「你們怎麼忽地老實了?」

 移光白了他一眼,嗔道:「還說哩,我們早餓壞了,等你用飯。」

 她這一提起,伍封立時覺得肚中奇餓,一迭聲道:「小興兒,小興兒!快拿酒飯來。」

 旋波笑道:「龍伯也會有肚餓之時?」

 鮑興帶了幾個人送上了酒飯,伍封見送上的菜餚都是自己平時愛吃的,奇道:「原來署中的庖人也知道我的口味,是否小興兒告訴他們?」

 鮑興笑道:「這哪裡是署中整的飯食?這是小刀的手藝,柔夫人派人送來的。」

 伍封喜道:「柔兒想得倒是周到。二位姑娘陪了在下這麼久,忘了招呼,此刻便請二位一起用飯,權作陪罪可好?」

 移光、旋波笑嘻嘻地上來。

 伍封又問鮑興道:「你可用過了飯?」

 鮑興搖頭道:「公子未曾用飯,小人怎敢先用?」

 伍封笑道:「哪用理會這麼多?下次就不必理我了,免得隨我久了餓得精瘦,小紅必定生氣。」

 鮑興樂道:「嘿,她怎敢生氣?」

 他們在官署用飯,如同軍中,如今是二月天氣,戍時便已經黑成一片,伍封命士卒將火把聚在一起,索性將四方食案相併,四人對坐用飯。

 伍封忽想起了一事,道:「咦,柔兒莫非當我是頭牛,竟送了這許多飯肴來,竟夠我們四人食用?」

 鮑興笑道:「柔夫人知道波姑娘和光姑娘也在,是以連二位姑娘的飯也送來。」

 伍封笑道:「原來如此,柔兒怎知道二位姑娘在此?」

 鮑興道:「先時柔夫人派了小紅來,問公子是否回府用飯,小人見公子甚忙,便說多半要回得晚些,還說了二位姑娘也在,是以知道。」

 伍封笑道:「小興兒可越來越聰明了。」

 旋波和移光只略用了些飯便飽,伍封和鮑興卻是開懷大嚼,又各飲了幾觥酒,洗手後讓士卒撤了酒飯。

 伍封笑道:「天已晚了,我先送二位姑娘回宮。」

 旋波和移光一齊嬌聲抗議不依,旋波道:「等了你這麼久,怎能就這麼回去?」

 伍封暗叫不好,問道:「二位姑娘想幹什麼?」

 移光媚笑道:「本來我們另有主意,不過龍伯定不會答應,今天便馬馬虎虎,請龍伯陪我們在太湖邊上走走,可好?」

 伍封皺眉道:「現在是否晚了些?改在下次行不行?」

 二人一起搖頭道:「不成。」

 鮑興在一旁道:「公子,便去走走也好,正好消食。」

 伍封笑道:「既然小興兒也這麼說,便去走一走罷。」叫了幾十個士卒陪著,一起向城西而去。

 這姑蘇城邊在太湖之旁,城西之外郭以水門相連,跨在太湖角上,本來此時內城已閉,但守城士卒見是伍封的馬車,忙不迭開了城門,放他們到了外郭。

 馬車到了太湖邊上時,眾人只覺寒風凜冽,眾士卒手中的火把將岸邊映得十分明亮,只見湖水拍打著岸邊,湖光由紅到碧、由碧到黑延入黑夜之中。

 眾人都下了馬車,看了好一會兒,伍封皺眉道:「這麼黑黝黝的有甚好看?」

 移光嘆了口氣,指著南方道:「過了這太湖,再去百里便是越國了。」

 伍封忽然想起這二女是越人,久在吳國,只怕是有些想念故國,便道:「二位姑娘家中還有什麼人?」

 移光黯然道:「許久沒了他的消息,或是出事了吧。」

 伍封心道:「你口中的『他』是你的親屬,還是你少年時的情人?」雖然有些好奇,卻不好出言相詢。

 旋波嘆道:「波兒家中早就沒有人了,光兒倒好些,有一個兄弟在越國,名叫樊越。」

 伍封吃了一驚,道:「樊越?!」他想起徐乘手下的那個樊越,曾在東屠族和倭人族比武時代表東屠族人戰第一場,後來又偷入五龍水城被擒,自己才能借此偷了余皇大舟。市南宜僚入府行刺,樊越勸阻時被宜僚所殺。

 移光奇道:「怎麼?」

 伍封說起那樊越的模樣,問道:「他是否光姑娘的兄弟?」

 移光喜道:「便是他了,光兒來吳國時,他正在越軍中當一名步卒。龍伯在哪裡見過他?」

 伍封嘆了口氣,道:「樊越不知道怎麼到了齊國,據說是在海上遇了風浪漂落過去,還與東屠族人成了親,我能破徐乘的海盜,全靠了他。」他怕移光傷心,沒說出樊越當海盜的事,何況他能大破徐乘,的確也是借釋放樊越等人時潛入徐乘的水寨奪了余皇大舟,又借其口宣楊自己的龍伯,以攻海盜之心,說起來還真是仰仗了此人。

 移光卻以為樊越是伍封的手下,喜道:「原來樊越如此長進,能隨龍伯建功。這次他是否隨了龍伯來?」

 伍封嘆道:「光姑娘,我說了你可不要傷心。令弟並非我的手下,而是市南宜僚的人。那日市南宜僚帶了他入府行刺,令弟天良發現,一力阻止,不幸被市南宜僚殺了。」

 移光和旋波驚道:「什麼?」

 移光「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伍封走了過去,伸手輕拍著移光的香肩,嘆道:「人死不能復生,光姑娘還要節哀才是。那市南宜僚害了在下的愛妾遲遲,又殺了令弟,簡直是個畜牲,幸好在下已殺了他,為令弟報了仇。」

 旋波也不住聲安慰。

 移光哭了好一陣,才漸漸止住了哭聲,垂淚道:「樊越自小就愛闖禍,我早怕他會遭來大禍,誰知還是不得善終。他葬在哪裡?」

 伍封道:「雖然他沒能阻止市南宜僚,在下卻甚感其恩德,將他葬在了遲遲墓旁,每日有人打掃焚香。他為救遲遲而死,死了便陪伴遲遲,欲借他的義氣保護遲遲於九泉之下。是以樊越眼下也可算在下的部屬。」

 便在這時,鮑興從後面小竹林中鑽了出來,他手中提著一人,道:「公子,小人擒了個奸細。」先前眾人下了車,鮑興跑到竹林中方便,不料他方便之餘,竟擒了個奸細來。

 伍封吃了一驚,問道:「你怎知道他是奸細?」

 鮑興道:「那邊停了艘小舟,這傢伙鬼鬼索祟地正在解舟,被小人突然上去揪住。眼下城郭皆已封了,這麼夤夜乘舟,不是奸細又是什麼?」

 移光道:「那也未必是奸細,說不定是個偷跑出來的漁人呢?」

 鮑興笑道:「這個光姑娘便不知道了,這人是楚國葉公子高的部下,前來出使,他身為使者,若非有所奸謀,何必鬼鬼祟祟地半夜解舟欲走?」

 火光下伍封細看時,那人原來是吳句卑!

 伍封微笑道:「吳先生,這麼晚了想去哪裡?」

 吳句卑面色十分沉靜,並不說話。

 伍封想了想,問道:「吳先生是想到越國去吧?」

 眼下葉公子高的四萬楚軍正在淮水之北,吳句卑要回楚軍之中,沒有必到這太湖邊上來,何況他是堂堂的楚使,只管大大方方便可以回去。吳句卑若想到其它地方,可以公然行走,甚至還可以請吳國派人護送,唯一不能公然前往的便只有越國了,這麼偷偷摸摸的,不是去越國又是去哪裡?

 伍封見他臉色微變,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又問了好一陣,吳句卑卻一個字也不說,伍封不由得想起那田力來,心道:「田力是個訊問的好手,若有他在,只怕什麼話也問出來了。」

 鮑興見這人甚是倔強,氣哼哼地從背上拔出了大斧,道:「小人將他下半截卸下來,看他說不說話!」

 吳句卑見這明晃晃的大斧,立時想起昨晚命喪斧下的伯寧和安嗣二人,雖然他甚是強硬,心中仍然懼意大生。

 伍封心中忽地閃過了一個念頭,道:「小興兒暫不要動手,免得嚇壞了二位姑娘。這傢伙是葉公府上的人,與柔兒有些交情,就這麼傷了他也不好。先將他押回去,等我問過柔兒之後,再慢慢對付他。」叫了幾個士卒,讓他們先將吳句卑押回府去。

 此時已經是三更了,移光固然沒有了遊湖的興致,旋波也感到有些疲倦,伍封道:「現在我送二位姑娘回宮可好?」

 移光點了點頭。

 眾人這才入了城,直往宮中,伍封將二女送到了宮門,幾個夜更的侍衛迎了出來,伍封對侍衛道:「我就不入宮了,你們送二位姑娘回後宮去吧。」

 等回到府中時,已是四更天了。

 楚月兒和葉柔仍在後堂上等著,伍封歉然道:「都這麼晚了,你們還等我幹什麼?」

 楚月兒笑道:「我並不打緊,睡不睡無甚相干,柔姊姊卻是強打精神哩。」

 葉柔嘆了口氣,道:「我沒有月兒的調息本事,精神怎比得上你們?本想去睡,你卻送了個吳句卑這個奸細來,我還怎睡得著?」

 伍封道:「吳句卑是你的故人,我也不想傷他,先禁在府中再說。等我弄清楚了一些事,柔兒再放他回去。」

 葉柔喜道:「公子願意放他回去?」

 伍封笑道:「他是你的故人,我怎敢輕易下手惹你生氣?」

 葉柔笑道:「公子這麼做,豈非因私而廢公?」

 伍封搖頭道:「那也沒有法子,不過放了他回去,也未必誤了國事。」

 葉柔仔細盯著他看了好一陣,點頭道:「原來公子已有了定計,這我便放心了。不過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免得吳句卑問我時,不好回答。」

 伍封問道:「蟬衣是否睡了?」

 葉柔點頭道:「小風兒早帶了她去,此刻已睡了一兩個時辰了。」

 伍封笑道:「公主呢?」

 楚月兒道:「公主向來貪睡,口中嚷著要等夫君回來,可沒一會兒便偎在爐旁睡著了,我將她抱回房去時,她還咕咕嚨嚨說著夢話,當我是夫君哩!」

 伍封笑道:「月兒力氣可大著哩!哪天見柔兒睡時,將她悄悄抱到我房中去,可好?」

 葉柔滿臉飛紅,嗔道:「又瘋瘋顛顛說些什麼?」

 次日伍封起床之時,楚月兒手上拿的伍封的一隻履,道:「昨日聽夫君說起王子姑曹的神箭厲害,還未怎麼覺得,此刻看著只履,便知道王子姑曹箭上的勁力委實驚人。」伍封接過看時,只見履底上劃出一道深痕,連底上的牛革厚木也被剖開了,如果不是履內有遲遲打造的網狀精鐵履墊,只怕足底也傷了。伍封暗暗吃驚,道:「昨日我只是踩了一下箭矢借力,想不到竟會如此,看來王子姑曹的箭矢本領的確是天下無雙,日後可要小心此人。」

 春雨替伍封拿來一對新履,將鐵墊放入履底,再覆上革墊,伍封穿好後出室,與眾女一起用飯,伍封道:「蟬衣,我已跟伯嚭和計然說過了,你儘管在府中安住,我不送你回去,誰也不敢來糾纏。我想你也不必回那落風閣了,等伯嚭回來,我便與他商議商議,將你贖出來。」

 蟬衣臉色微紅,點了點頭。

 妙公主笑道:「夫君的商議法子可怕得緊,昨日與姑曹商議一陣,幾乎拆散了他的骨頭,至少姑曹再不敢打蟬衣的主意了。」

 伍封搖頭道:「我與姑曹動手,倒不是蟬衣這件事,費事讓人說我與王子姑曹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傳出去可不好聽。」

 妙公主笑道:「這可不能怪我,小紅昨天到官署找你,聽見許多人這麼說,後來小雪兒出外打聽,也是差不多的說法。眼下姑蘇城中都傳說開去,說夫君路見不平,英雄救美,閭裡坊間傳得可厲害哩!」

 伍封愕然道:「怎會如此?」

 妙公主格格笑道:「我尋思著有些不妥,眼下吳女對夫君盯得緊了,人人都盼跌倒在夫君車前,讓夫君再來一次英雄救美。若非如此,那旋波、移光怎會纏了夫君一天?是了,夫君昨晚幾時回來?」

 她這麼呱呱嘰嘰地一陣說,弄得蟬衣面紅耳赤,低頭不語。

 伍封也拿她毫無辦法,瞪眼道:「公主胡說什麼?這不是存心欺負蟬衣麼?」

 蟬衣道:「公主對婢子可好了,昨日還拿了許多海貝送給我。」

 伍封笑道:「公主本就是個好人兒,久些你便知道了。」對葉柔道:「柔兒,你派幾個人到落風閣去,將蟬衣的東西取來。」

 楚月兒笑道:「這倒用不著,昨日計然親自帶人將蟬衣的東西送了來,足足裝了兩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蟬衣的嫁妝哩。」

 眾女都笑起來。

 伍封哈哈大笑,道:「看來計然已打消了念頭,迷得姑蘇城大小朝臣七顛八倒的小凰兒就這麼離開了落鳳閣,伯嚭和計然不肉痛才怪。」

 蟬衣低著頭小聲道:「龍伯還是叫我蟬衣好些。」

 伍封道:「蟬衣是落鳳閣的第一件寶貝,沒了她的話,落鳳閣就有些不成樣子。伯嚭和計然居然這麼好相與,倒是有些意外。」

 葉柔笑道:「伯嚭定是怕他不在城中時,你會找伯乙的麻煩,才會忍氣吞聲,一切都由得你。」

 伍封點頭道:「柔兒言之有理。」又想起一事,道:「你們可還記得那個叫樊越的人?他便是移光的兄弟。」

 眾人甚是驚訝,伍封將事情略略說了一遍,道:「樊越雖然是個海盜,不過臨死天良發現,死於市南宜僚手中。他為了遲遲而死,我們多少欠了移光一些恩德。」

 眾女都點頭稱是。

 說了好一陣話,伍封離了府直往宮中而去。鮑興停好車後,伍封將鮑興帶入宮中,數百個宮中侍衛都在右側的校練場上練劍,見了伍封二人,都停下了劍,依班站好,一個個面露喜色。

 伍封心道:「看來這十金的賞賜有些效果。」向眾侍衛訓了幾句話,讓他們盡心練劍,又對鮑興道:「你教他們劍術罷。」

 鮑興向平啟學過董門刺派和御派的劍術,伍封一路上已經吩咐了鮑興,從兩派劍術中各挑了十招,讓鮑興教給侍衛練習,前三日練熟招式,第四日始專練對打拆招。

 鮑興見眾侍衛對自己十分敬重,他幾曾受過如此多人的尊敬?興沖沖地當起了劍術老師,格外的認真。

 伍封看了一會兒才入後宮,到西室時,便見廊下有一張白玉坐床,鋪著厚厚的錦絹和裘被,西施正斜倚在上面小睡,臉上顯著那一種獨特的慵懶嫵媚之氣。她一隻手臂斜放在胸前,大袖縮上了四五寸,露出一段如玉般雪白的手臂,襯得手腕的那一圈綠玉手鐲格外晶瑩。

 因此時仍有些春寒,是以眾宮女在白玉坐床左右各放了一個大銅爐,爐火燒得極旺,而且廊外的假山處用五六扇屏風立成一排,藉以擋風。

 伍封見到這一幅極其誘人的美人小憩圖,心中為之一蕩。

 一旁的宮女見伍封走過來,齊向他施禮,伍封怕他們吵醒了西施,向他們打著手勢,躡步走了過去。

 誰知他這麼輕手輕腳過去,還是吵醒了西施,西施睜開了眼,懶洋洋地道:「兄弟,你來了?」語聲既似出自口中,又似發自鼻中,帶著一縷媚入骨中的婉轉之意。

 伍封定了定神,道:「姊姊怎睡在廊上?仔細受了風寒。」

 西施微笑道:「姊姊的身子也不會柔弱至此,其實除了心痛之疾外,姊姊便未曾生過其它病。」

 伍封道:「這也說得是,兄弟在齊國的府中有個神醫,他曾說常常因小病用藥的人,難生大疾,想來姊姊便是如此。」

 一個宮女用玉案託了一觥醒神湯上來,西施小啜了幾口,命宮女拿了下去,道:「或是整日少動的原故,時有倦意。」

 伍封有些擔心道:「我每次見姊姊時,姊姊都沒什麼精神,長此以往只怕不大好。」

 西施笑道:「我也是這麼想,是以決定自今日始便隨兄弟練劍。」

 那日西施說要學劍,伍封只道她是隨口說說,不料她竟是當真的,皺起了眉頭。

 西施問道:「兄弟在想什麼?」

 伍封道:「不瞞姊姊說,兄弟的劍法看起來凶巴巴的,使起來又十分費力,姊姊練起來只怕不大合適。姊姊要練劍時,兄弟須得好好想一想。」

 西施雖然不懂劍術,也知道要想一套劍術出來極為不易,換了旁人一輩子也難想出一套劍術來,吩咐宮女去拿劍,自己在一旁也不打攪伍封思索。

 伍封心道:「我的劍術旁人難練,姊姊無法練習;月兒的劍術縱橫飄逸,又頗為凌厲,也練不得;柔兒的劍術步伐身形獨特,習之不易;公主的雙手合擊更是不成了。究竟哪種劍術姊姊練起來合適一些呢?九師父的劍術雖然不及我,但他在劍術上的見識極博,若在此地便好了。」

 想起阿九,便想起了他教出來的那群劍姬,心中一動,心道:「姊姊學劍又不是為了殺敵,其實學點劍舞更好。」他將心中記得的劍舞想了若干遍,忽想起了遲遲。遲遲也不大適合練劍,不過她使劍時不自覺地將其所習歌舞融入了一些在劍術之中,雖然不能用於臨陣,但使起來格外好看,比劍姬的劍舞更為豔麗。他仔細將遲遲使劍的動作姿態想了幾遍,與劍姬的劍舞動作貫穿在一起,心中便有了個大概的模樣。

 這時旋波和移光從後面轉了出來,這二女昨日回得晚,移光哭了一夜,旋波在一旁開解安慰,二人快天亮時才闔眼睡著,是以起得晚些,此刻才梳洗出來。

 西施怕她們吵了伍封,打著手勢,讓她們在一旁等著。

 伍封正思索著劍術,也沒見到這二女出來,此刻他將劍術想得清楚,道:「姊姊,我新想了一套劍術,姊姊看看是否喜歡。」

 西施見他凝神一會兒,便想了套劍術出來,喜道:「兄弟使來瞧瞧。」

 伍封走到廊前花園的空曠之處,拔出了劍,慢慢使出了這套劍術。他手中挽著劍花,每一劍輕輕揮出,便如一朵花般緩緩綻開,時為五瓣、時為六瓣,各有不同,左手劍指隨著劍光,在劍尖所指的相反方向翔動,每一指遞出,便如一個小小的波浪從肩下湧動,起伏婉轉向指尖輕輕輕流了出去,身形開合展閉,腳步不停,整柄劍展動之時,如同微風輕拂,溫柔綿延。剛開始他使得較慢,後來漸漸快起來,巨大健碩的身形在此如風的劍光下,如柳枝輕舞、如新月入雲、如彩蝶穿花、如飛燕隨風,縱橫揮霍,流暢無滯,快慢相間,動靜相輔,兩隻大袖如蝶翼一般翩翩搧動,本來是女兒家的婉柔嫵媚,在他的劍中變得瀟灑飄逸,奔放自如,當真是美不勝收。

 伍封一連使了五六遍,才收劍走回來,道:「這套劍術,是否能將就看看?」

 眾人等人早看得目瞪口呆,過了良久,西施嘆道:「劍是殺人之凶器,此刻在兄弟手中,似是彩虹、甘泉、朝露、晚霞,如此優美動人,讓人恨不得一頭撲進劍光中去。」

 旋波看呆了眼,道:「如此美麗的劍術,恐怕只有夫人妙絕天下的歌舞才比得上。」

 伍封道:「是麼?其實這種劍舞只是好看,上陣無用。」

 西施站起身來,笑道:「姊姊可等不及了,兄弟快教我練劍。」

 一個宮女捧了一口薄薄的長劍上來,西施接在手中,走到了花園之中,伍封便一招一式慢慢教她,西施並無劍術根基,好在她舞技精湛,同一招劍術使出來,格外的眩目動人。

 伍封教了她二十餘式後,讓西施自行練習,自己走到廊下,擦了擦汗。須知教西施練劍是一件極辛苦的事情,與別人不同。教其他人練劍時,大可以扯手拉腳指正,但在西施身上便動不得,只能憑口舌言辭和手舞足蹈比劃,好在西施聰明過人,那不可言傳之處也能意會。

 西施學劍之時,旋波怕人多嘈雜,命宮女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自己和移光在一旁服侍,此刻伍封走回來,移光捧上了一觥酒上來,伍封正覺有些口渴,一飲而盡,他見移光雙眼有些紅腫,知道她仍為樊越傷心,嘆了口氣,道:「光姑娘,凡事要看開些。」

 移光點了點頭,黯然道:「其實樊越久未消息,光兒便有不祥之感,心中早有了準備,誰知道甫一聽到,仍不能自已。」

 三人怕干擾了西施專心練劍,也不再說話,便在這時,只見西施挽了個劍花,從右到左拂了過去,一片劍光如遴遴碧波般星星點點地閃動,左手的劍指向穿出,纖腰輕扭,姿態妙曼之極,最妙的是她的右腳不自禁地向後彈起,纖纖細足就那麼微微一勾,自然而然露出女人天生的嫵媚妖嬈和溫柔纏綿。

 只看這一式,伍封便覺心旌震盪,血脈賁張,忍不住大讚了一聲:「妙極!」這一式雖是伍封所教,但右腳那一勾卻是因西施慣了跳舞,不自禁地加了上去,這小小地改動使得這一式如同錦上添花一般,美倫美奐,妙處不可言傳。

 西施停下劍來,愕然看著他。

 伍封忍不住上前,大讚道:「姊姊適才這一式妙絕天下,尤其是腳上這麼動一下,使這一式如同天外飛來,好看到了極處。」

 西施被他這麼大讚,嬌笑道:「是麼?」口中哼著曲,合著曲節舞動長劍,起伏抑揚,極為美妙。伍封聽她哼的是:「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伍封一迭聲道:「妙極!妙極!這套劍術就是這麼使法。」興沖沖又教西施以下的劍招。

 二人一個教得興起,一個學得用心,直到用飯之時,二人才回到堂中,匆匆用過飯後,伍封和西施又興致勃勃跑到了花園中去。

 直到黃昏之時,西施將這套劍術已全部練會了大半。

 晚間伍封回府之後,眼前仍不斷地閃過西施妙曼的身影,有一搭沒一搭地與眾位夫人姬妾說話,早早便睡了。

 次日一大早伍封便入宮,不料西施比他更早,已在花園中練一好一陣劍了。

 這麼一連五日下來,伍封都呆在宮裡教西施練劍,二人或教或學,結果變成了互相研究,一個是劍術高手,一個歌舞大家,這套劍術與伍封最先教的相比,逐漸變得有些不同起來,同樣的這一套劍術,伍封使出來雄姿英發,西施使出來卻是嫵媚動人。

 這日用過了午飯,伍封陪著西施說話,道:「姊姊這套劍術使得比兄弟還好,再過幾日,只怕兄弟要改口叫姊姊為師父了。」

 西施格格笑道:「這才是混說咧!我這劍術使得再好看,終是你教出來的。這套劍術我練了許多日,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伍封想了想,道:「姊姊看『相思』這名字好不好?」他創的這套劍術,雖然大部分用的是劍姬的劍舞,但身形姿態主要是從遲遲的遺法中而來,每每使動,便想起遲遲來。

 西施拍手讚道:「這名字最好,甚合這套劍術之意境。」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向伍封看了看,忽地臉上一紅。

 伍封心裡想著遲遲,長長地嘆了口氣,眼中濕潤。

 西施問道:「兄弟向來豪邁奔放,怎麼偶有嘆息悲淒之時?」

 伍封緩緩道:「不瞞姊姊說,兄弟有個小妾頗善歌舞,我教她使劍時,劍在她手中顯得格外淒美動人,這套『相思』劍術能想出來,全靠了她留在我心中的影子。如今她已經離我而去,兄弟卻難以忘懷,夢魂牽引,每每一覺醒來,黯然銷魂處,不能自已。」

 西施心中微微一震,與旋波和移光對望了一眼,三人心中忽地生出一種淒楚難解的感覺。

 西施點頭道:「兄弟對妻妾十分用情,可見是個多情之人。」旋又嘆道:「萬一哪天我死了,大王是否會像兄弟牽掛愛妾般記著我呢?」

 伍封吃了一驚,一把抓住西施的手,猛地搖頭道:「姊姊正值青春,怎想到這個死字?」

 二人忽覺從對方的手上傳來一縷溫熱,綿綿入到心底,令二人心頭劇震。

 西施忽覺渾身發熱,嘆了口氣,道:「姊姊這是有感而發。有時候我常想,大王對我甚好,可有一天我老時,美貌不再,大王會否還這樣對我?」

 伍封搖頭苦笑道:「好端端的,姊姊怎會這麼想?」忽覺西施的手輕輕回扯,才醒起自己適才不自覺抓住了她的手,忙放開雙手,臉上微紅,看西施時,見她嬌嫩的臉上一片紅暈,如同桃花盛放。

 二人一時頗感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仍感適才那一握時的心旌震憾。

 旋波見氣氛古怪,便打岔道:「聽說龍伯與妙公主一早便相識,是否算得上青梅竹馬?」

 一提起妙公主,伍封便想起她的諸般淘氣來,笑道:「我到齊國不久便識得她了,不過她那時候還不是公主。國君和家母雖然早就想到了我與公主的婚事,但若非田逆厚顏向國君提親,一心要迎娶公主,我也不會急急忙忙地提早將公主硬搶了來,惹得田逆十分生氣,後來弄出了許多事情。」

 西施等人大感有趣,不住地追問,伍封只好將事情說了一遍,道:「公主淘氣得緊,雖然時時讓我頭痛,卻給家中帶來許多樂趣。」

 移光生性比較豁達,過了這幾日,喪弟之痛淡了許多,此刻聽得興起,忍不住問道:「龍伯與月公主又是怎麼認識的?」

 伍封笑道:「只是偶然相識。不過我第一眼見到月兒,便覺得她天生便是與我在一起的,兩人從一見面便覺得本應如此,從來沒有什麼隔閡。她雖是楚莊王的後人,但她的公主封號是前不久在楚國時,楚王才補入王室籍冊的。」

 西施怕旋波和移光再問,不免扯到伍封死了的愛妾身上去,徒惹傷心,向二女使了個眼色,道:「你們將大王最愛飲的美酒拿來,我與兄弟飲幾爵。」

 這幾天練劍時,西施都不讓宮女侍候,只留了旋波和移光相陪。

 旋波和移光下去後,西施搖頭道:「這兩個丫頭十分頑皮。」

 伍封笑道:「兄弟見她們活潑得緊,在宮裡宮外、內城外郭四下里走,也沒有人敢管束。」

 西施嘆了口氣,道:「她們隨姊姊一齊到吳國來,大王怕我生氣,不敢打她二人的主意。其他的人又當了她們是大王的人,越發不敢招惹。她們久困宮中,不找點樂子,只怕悶出病來。我便向大王說了,由得她們四下里行走。心忖萬一她們有天能遇到個心愛的人,我便請大王將她們嫁出去。不過她們眼界極高,看不上人。」

 伍封點頭道:「她們二人都美得緊,又在宮裡住慣了,吳國上下的大小官兒,無論在外面如何趾高氣揚、揮灑自如,但一進宮來,都露出阿諛奉承、勾心鬥角的性情來,旋波和移光看在眼中,哪還有興趣?」

 西施笑道:「兄弟說得十分透徹,便是如此了。不過她們常說要覓個機會到吳國之外瞧瞧,只怕會另有所獲。」

 伍封搖頭道:「隔岸觀景總覺得是好的,因為離得遠了見不到弊處。等到了河對岸,總總不堪入目的地方便會落入眼裡,仍然不覺得好。它國之人也未必好過吳國,旋波和移光只怕難嫁哩!」

 西施格格笑道:「兄弟甚有見識,不過她們二人似是有了心上人,真的要嫁也未必不成。」

 伍封笑道:「原來她們已看上了人,這豈非是好?」心道:「移光與那石番甚熟,莫非她看上了石番這傢伙?是了,旋波還曾經隨顏不疑到落鳳閣去,沒有十分好的交情,顏不疑怎敢帶她去?只是這兩個傢伙怎敢招惹她們?」

 西施笑道:「兄弟可知道她們看上了誰?」

 伍封沉吟道:「我看吳國才智武技能配得上她們的,只有王子不疑和任公子二人,不過他們對女人似乎不大看重。姑曹也算是個人材,但莽撞了些,是了,那個展如似乎還不錯,又有本事,只是並無深交,不知其為人究竟如何。」

 西施格格笑了老半天,道:「兄弟怎忘了自己呢?」

 伍封吃了一驚,道:「什麼?」旋及笑道:「姊姊倒會說笑,兄弟與她們才識得月餘,說話也不太多,旋波和移光怎看得上我?」

 西施白了他一眼,道:「只月餘便不成麼?我與你不是也才識得月餘?」說完自知說走了口,臉上飛紅。

 伍封見她這嬌羞無限的樣兒十分誘人,心中一動,又頗覺尷尬,含含糊糊道:「這怎相同?」心想:「再這麼下去可不大好,姊姊天生便是個誘人的尤物,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能勾人魂魄,萬一哪天抑制不住,只怕要鬧出醜事,還是儘量少見面好一些。」

 不過若要他少與西施見面,心底卻隱隱有些不大願意。何況他已經看出來,西施對夫差並無情侶般的愛戀,只是勢之所趨,成了夫差的寵姬,夫差對她或者有情,她對夫差似乎並無愛戀之意。

 二人一時無語,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伍封忽想起一事來,道:「姊姊聽說過巫臣夏姬的故事麼?」西施點頭道:「這事在吳國傳聞了許久,曾聽說過,夏姬讓人好生羨慕。」伍封道:「巫臣夏姬有一套養顏增力的巫氏秘術,兄弟頗知其妙。姊姊身子不好,正該練練,也可保持青春美貌。」西施喜道:「我也能練麼?」伍封點頭道:「家岳玄菟靈是巫氏後人,曾說此術得老子指點後,常人都可以練。」當年夏姬近四十歲時,仍如十七八歲少女,便是全靠此術。當下伍封便將這套養顏之術細細教給西施。

 大凡女子皆愛美,尤其是是西施這樣的人,聞說這巫氏秘術有駐顏奇效,自然學得十分認真。待西施記熟之後,伍封道:「此術非一日可成,姊姊每日行之,不僅能養顏,對心痛之疾恐怕也有治療之效,一二年後便可知其妙處。」

 這時候旋波和移光拿了美酒走過來,伍封與三女飲了些酒。這種酒他曾與夫差飲過,並不十分醉人,但此刻也不知是何緣故,只覺得幾爵酒飲下去,漸漸生出醉意來。

 看西施時,見她臉上酡紅,雙眼微微眯著,星眸閃動時顯出濃濃的醉意,斜倚在坐床上含笑看著他。

 伍封最怕見她微眯雙眼的誘人樣子,此刻覺得心思蠢動,暗忖再呆一會兒下去,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連忙站起身來告辭。

 西施眼中露出失望之色,柔聲道:「兄弟怎麼突然要走?」

 伍封苦笑道:「兄弟這幾日總在宮中,那城兵官署一步也未踏進過,只怕積下了許多事情,今日多少得去打個轉來。」

 旋波和移光也甚是失望,送伍封出了後宮之門,旋波道:「龍伯明日是否早些來?」

 伍封道:「這個不大好說,在下看著辦罷。」

 直到上了鮑興的馬車時,伍封才回過了神,苦笑搖頭。

 先到官署中去坐了一會兒,其實這城兵官署雖然事情不少,但向來是夫差直轄,城兵未設司馬一職,諸事均由兩個副將打理,這幾日伍封沒來,他們也不在意,各安其職,並無亂處。

 伍封隨口問了幾句,道:「我這幾日看下來,見這姑蘇城的防備頗有些鬆弛,晚間閉門之後,只要略有身份便能進進出出。」

 一個副將道:「龍伯說得是。本來姑蘇城的防備甚嚴,酉關內城,戍閉外郭,無人敢違例。自從去歲太宰在太湖邊上開了個落鳳閣後便壞了規矩,整晚都有大夫司馬王族臣屬進出城門,開門慢了還受責罰,是以無人敢管,不僅防備鬆弛,城兵也不勝其煩,一個夜更下來甚是辛苦。」

 伍封道:「這麼搞法,還要城郭幹什麼?你給我傳下令去,自今日開始,酉閉內城,戍封外郭,不到次日卯時,誰也不許開門。誰要是擅開城門,我便將他的頭斬下來。我既然暫掌城兵,士卒便得聽我號令。」

 那副將面有難色,道:「若有王子大夫進出城門,士卒不開時,便得罪了他們,必討不到好去;若開門時,又違了龍伯之令,士卒夾在中間可不好辦。」

 伍封笑道:「無妨,我下令閉城,誰要敢讓士卒開門,便是違了我的軍令,我自會找他,雖然是王子也不放過。你可別忘了,我這執令大將軍專掌軍令,哼,我倒要看看誰違我之令!」

 他見副將不住的點頭,又道:「你對士卒說,但凡有人叫門時,便讓他們到我府上來取出城門契,只認門契不認人。」

 副將大喜,伍封既然這麼吩咐,士卒便好辦得多了,一切事情有伍封擔著,他們還怕些什麼?又問道:「龍伯,那門契是個什麼樣子,是否先讓士卒門瞧瞧?」

 伍封哈哈大笑,道:「哪裡真有什麼門契?這只是個藉口,好讓士卒推脫時有一番說辭。不瞞二位,這門契我是一張也不會發出去的,除了大王和夫人之外,誰也別想在夜間進出城門。」

 副將高高興興去傳令,伍封才起身回府。

 回到府中,見楚月兒正在練習矛法,一條筆管粗細的銅矛在她手中使得出神如化,如有神助。

 伍封忍不住讚了她幾句,對鮑興道:「小興兒,將我的銅戟拿來,我與月兒比試比試,多日未曾交手,只怕會輸給這丫頭。」

 楚月兒笑嘻嘻站在場中道:「月兒那日看了夫君的絕世斧法,頗有所悟,只怕有了些許長進。」

 伍封心道:「這丫頭好武,她說『頗有所悟』,必是劍術矛法大增。」也不敢輕忽,等鮑興拿來銅戟,伍封接過在手,與楚月兒比試起來。

 楚月兒的銅矛果然厲害了許多,伍封以前與她比試時,只用一二成氣力,今日用到了三分氣力時,仍然只是戰了個平手。比試了一陣長兵,二人又比試起劍術。

 空中地下試了二三百招,二人才收了手。伍封見楚月兒臉上紅朴朴的,兩個小酒窩十分迷人,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臉,笑道:「月兒的劍術矛法日有長進,不過長進得最快的還是氣力,我們成親這一年多來,你的氣力只怕大了數倍,眼下已經趕得上小興兒,更不用說平兄了。」

 鮑興在一旁笑道:「小夫人是『天巴圖』,本事驚人,小人就是拍馬也趕不上。」

 伍封笑道:「你本來就是最擅『拍馬』的了。不過說起來,小興兒的御藝還真是天下少有。」

 又與楚月兒練習空手格擊,眼下楚月兒的空手搏虎之術練得甚好,五寸厚的木板也能以拳腳擊穿,雖然比伍封差得多了,但算得上是天下少有,伍封用三成氣力,楚月兒便能與他打成平手。

 正練得緊湊,妙公主和葉柔帶著圉公陽走過來,葉柔道:「公子,小陽回來了。」

 伍封愕然不解,道:「小陽去過哪裡?」

 葉柔笑道:「前幾天我使他悄悄到淮水上去,打探葉公和夫差的消息。這些天夫差與葉公見了幾次,並無變故,葉公似有退兵之勢。」

 伍封道:「怪不得這幾天未見到小陽。咦,這事我怎麼不知道呢?」

 妙公主笑道:「這幾天你失魂落魄的,沒事便往宮裡跑,那日飯時柔姊姊向你說過,誰知道你根本未曾聽進耳去。」

 伍封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有柔兒在府中,我自然是大大的放心,是以對府中的事便不在意。」

 妙公主道:「這也說得是,這些天我天天與柔姊姊在一起,學了不少本事。萬一哪天柔姊姊不在了,我也應付得來。」

 伍封喝道:「胡說什麼?柔兒會去哪裡?」

 妙公主自知話說得不好,悄悄吐了吐舌頭。

 伍封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在妙公主臉上輕輕擰了一下,道:「這丫頭總愛胡說,都是做了娘親的人了,還是口沒遮攔。」

 妙公主睜大了俏眼,道:「什麼『做了娘親的人了』?」

 伍封笑道:「早兒日後會說話了,不是該叫你『娘親』?」

 妙公主笑起來,咕嚨道:「原來如此,我只道你是說……」,卻沒往下說。

 伍封笑眯眯瞧著她,道:「你以為我想說什麼?不過我須下點功夫,早晚讓你得個大彩,為我生上十個八個兒子女兒來。」

 妙公主羞紅了臉,嗔道:「還說我喜歡胡說,我看夫君才是口沒遮攔,終日胡言亂語!」

 伍封乜斜著眼,又向楚月兒和葉柔瞧去,二女怎麼不知道他心裡的齷齪念頭?齊齊「呸」了一聲。

 伍封忽見春夏秋冬四女和蟬衣笑嘻嘻從外回來,問道:「雨兒,你們到哪裡去了?」

 妙公主道:「我見她們悶得緊,讓蟬衣帶她到城裡逛逛,蟬衣對城中頗熟,正好當嚮導。」

 伍封愕然道:「她們怎會氣悶?」

 楚月兒道:「不說她們,月兒也覺得悶哩!這些天無事可做,也沒人上門來找麻煩,夫君在外面大顯神威,偏不帶我去。」

 伍封啞然失笑,道:「你們居然還巴不得有人打上門來,這真是沒有想到。」

 春夏秋冬四女與蟬衣一齊過來,伍封見蟬衣滿面笑容,顯是十分快樂。

 葉柔笑道:「月兒向來是你的侍衛,雨兒她們又是公主和我的侍衛,眼下一片平靜,便如收兵入庫,自然是氣悶了,也怪不得她們。」

 伍封道:「這也說得是。既是如此,我便想個法子解悶,嘿,其它事我不敢誇口,但打架闖禍卻是天生的本事。」

 眾女見他眼珠子不住地轉動,知道此刻他若想出一個人來,這人立成天下第一的倒霉蛋兒,必定是上天不佑,祖上未曾積德的緣故了。

 伍封想了半天,卻也未曾想出誰來,道:「想來想去便只有伯乙了,但這人也對付過了,何況伯嚭乖乖地放了蟬衣過來,此刻又不在城中,走上門去有以大欺小的嫌疑。蟬衣,這姑蘇城中還有什麼惡人?」

 蟬衣搖了搖頭。

 妙公主笑道:「姑蘇城中還有誰惡得過夫君的?要說惡人,只怕夫君算得上第一。」

 伍封哈哈大笑,道:「這也說得是。不過你們都有些氣悶,我若不想出個妙法來,怎對得住你們?我尋思計然不像個好人,我們是否走去找他,將他逐出姑蘇城去?順手也拆了落鳳閣。」

 蟬衣驚道:「龍伯!」

 伍封奇道:「怎麼?」

 蟬衣道:「婢子當年被人搶掠,全靠計先生仗劍相救,他對婢子有救命之恩。」

 伍封道:「原來他也是個劍手,怪不得膽量不小。既然他是蟬衣的恩人,便不管他,不過他與伯嚭勾勾搭搭,我可不大喜歡。」

 妙公主笑道:「我倒有個主意,明日夫君到落鳳閣去,將那四采也請了來,夫君與她們勾勾搭搭,將她們騙得暫留府中,那落鳳閣不用去拆便自行垮了。」

 伍封笑道:「其實這主意不錯,不過真要這麼做,別人定當我是個好色之徒,英雄救美自是說不上,『色鬼騙人』的名聲定會傳得開去,到時候讓國君老丈人知道,定會說你未帶眼識人,被我所騙,此事大大不妙。不過我已有了主意,這兩天便留在府中,哪裡也不去了,這就作任人宰割,你們練劍使刀慣了,自今日開始我教你們一些空手格擊的本事,先舅父的『空手搏虎』天下無雙,我只教過月兒,你們也該學一學。」

 其實他是不敢去宮中,那西施不僅美貌動人,更多了一種媚入骨中的妖冶之氣,魅力驚人,伍封怕時間長了難以抗拒,是以索性躲在府中。

 一連兩天伍封都呆在府中,大門也不出一步,只讓鮑興到宮中教侍衛練劍,葉柔每日派圉公陽、小紅帶人到城中四處探聽消息,城中一切如故。

 第三天時,才用過早飯,旋波和移光便到了府上來。

 伍封奇道:「二位姑娘怎有暇來?」

 二女一起瞅著他,眼中大有幽怨之色,讓伍封心頭暗驚。

 移光道:「夫人今日要出城,想到靈岩山上遊玩,請龍伯同行。」

 伍封兩天未見西施,心中也有些記掛,道:「夫人既然外出,我自是要在一旁保護。」

 楚月兒在一旁道:「月兒也同去。」

 旋波笑眯眯地道:「今天月公主可去不得。」

 楚月兒奇道:「為什麼?」

 移光道:「夫人說龍伯這些天常常在外忙碌,今日又要外出,只怕冷落了各位夫人,命婢子和波兒相陪,小夫人只好呆在家中了。」

 這時春夏秋冬四女拿了伍封的盔甲大氅出來,葉柔道:「既要出城,一切要小心,公子最好穿了盔甲去,以策萬全。」

 伍封走到了西廂,四女替他穿戴好盔甲,又將「天照」寶劍掛在腰間,等伍封走出來時,不知旋波和移光說了些什麼,惹得楚月兒等人笑個不住。

 伍封心道:「這兩位姑娘十分頑皮,與公主相比有異曲同工之妙,今日府中必然大亂。」微微笑著,叫上鮑興出門。

 銅車先到宮中,伍封點了二百侍衛,整備兵車,讓鮑興帶領在宮外候著,吩咐其餘留在宮中的侍衛加緊練劍,吩咐過後才向後宮去。

 一見到西施,西施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道:「兄弟這兩天怎不入宮來?」

 伍封搔頭道:「這個,兄弟有些事情要做。」

 西施道:「你有何事要做?這兩日不是在府中寸步未出麼?」

 伍封奇道:「姊姊怎知道?」

 西施道:「旋波和移光這兩個丫頭每日亂跑,你道她們是白跑的?」

 伍封心道:「原來她們是你的超級探子。」他沒有說話,便聽西施大發嬌嗔,道:「你在府中陪妻妾也不是不好,但你每日來宮中打個轉就不成麼?你好醜也擔了個執掌宮中禁衛的名兒哩!就算不來,多少得派個人報訊才是,你那小興兒每日進宮,便沒見他進來稟告。」

 伍封忙道:「小興兒是個粗魯傢伙,若進了後宮,只怕連宮女也要嚇倒一大片,沒的驚了姊姊。」

 西施從鼻孔裡輕輕哼了一聲,惹得伍封立時渾身發熱,西施道:「我看你多半是嫌我是個只懂勾引人的狐媚女子,怕我和你在一起,玷汙了你伍家的名聲!」

 伍封被她一頓斥責,弄得手忙腳亂,忙搖頭道:「不是的,兄弟……」,西施又道:「你是否嫌我厚顏纏著你,存心躲著我?」

 伍封長嘆了一聲,忍不住道:「其實兄弟心裡還想纏著姊姊哩!只是自家知自家事,怕自己難以抑制,惹出禍來。」

 西施忽地「噗嗤」一笑,道:「你終於說出來了麼?」

 伍封見她巧笑嫣然,鳳眼微微眯著,眼眸中彷彿能滴出水來,心中不禁狂跳了幾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西施微笑著看了他好一陣,笑容漸斂,幽幽地嘆了一聲,道:「唉,姊姊不該向你發脾氣,不過你這兩天未來,姊姊也甚沒精神,諸事不順。」

 她這麼時嗔時笑,時怒時嘆,伍封只覺有些昏頭昏腦,好一陣才想起來,道:「姊姊不是要出宮麼?」

 西施點了點頭,道:「本來只是想派人請你入宮,又怕你推脫不來,便想了這麼個法子。不過你既然已經準備好了,我們便出城走走。自從去歲秋天從館娃宮搬來,還未出過城哩。」

 西施這一出宮,宮女寺人自是有一大堆跟著,拿著諸般物什,伍封將西施送到垂著長帷的香車上後,眾人才各自上車。

 十乘兵車和五十個侍衛步卒在前面開道,還有十乘兵車與五十個步卒跟在輜車之後,剩餘的侍衛都是步卒,執著長戈守在香車左右,鮑興馭著銅車在香車之旁,伍封雄糾糾站在車上,沿著城中的胥水岸邊緩緩向西南而行。

 西南的胥門其實有水陸二門,眾人從陸上的胥門出去,不一會便到了靈岩山旁。

 西施在香車中道:「暫不要上山,先往山南采香徑去看看。」

 靈岩山南望,一條水徑如箭一般伸得筆直,眾人停在道旁,西施也不下車,掀起錦帷遠遠看了一會兒,才命上山,到了半山的館娃宮時,眾人停在了宮外。

 宮內寺人宮女一大群出來,拜倒在地。

 香車旁的宮女將西施扶下了車,伍封只道她要入宮,西施卻道:「宮中便不用去了,此宮彼宮又有何異?兄弟陪我上山頂走走。」

 伍封點了點頭,道:「兄弟雖然生長在吳,這靈岩山上因建有宮室,不許人行走,是以未曾來過,聽說風景極美,早想來瞧瞧。」

 西施笑道:「姊姊今日便當一回嚮導,侍衛宮女便不用隨去了,免得人多聲大,吵了山上的幽靜。」

 伍封道:「此山甚大,若無侍衛怎策安全?」

 西施白了他一眼,道:「你是天下第一的劍手,有你在一旁,還有什麼不安全的?」

 伍封笑道:「兄弟可不是天下第一劍手,至少還有個劍中聖人,比我要厲害得多了。」

 西施格格笑道:「就算你敵不過那個什麼劍中聖人,但他未必會來行刺吧?」

 伍封想了想,笑道:「這也說得是。不過,還是小心些好。」他讓侍衛守住山上各處山道,又讓鮑興帶了十個侍衛遠遠跟著,這才與西施往山上去。

 西施在前面走著,說道:「兄弟倒是小心謹慎。」

 伍封看著她纖瘦婀娜的背影,道:「若是兄弟一人,到哪裡也是隨隨便便,不過有姊姊在旁,兄弟總覺得有些擔心。」

 西施道:「你擔心什麼?難道會有人害我?」

 伍封搖頭道:「不是怕有人害你,而是擔心你。」

 西施愕然道:「難道有什麼區別麼?」旋又領悟,伍封擔心她是一切都不大放心,這是在心裡將她看得極重時才有的感覺。

 西施心中十分感動,猛地轉過了身站住,伍封離她甚近,差點便撞到西施身上去,幸好他的身手敏捷,及時停住了腳步,與西施只相距一尺,忙退開了兩步。

 西施嘆了口氣,道:「若是大王像你這樣便好了。」

 伍封愕然道:「大王對姊姊不好麼?」

 西施道:「大王對我極好,不過這是不同的。在大王心中,我就像他平生最珍愛的一件東西,怕我受傷、怕我生氣、怕我煩惱,雖然他聽我的話,卻從不聽我說心事,因為他沒有兄弟這種從心裡感覺到的擔心。」

 她見伍封有些愕然不解,又道:「有時我常常想,我在他的眼中,恐怕與美玉、駿馬、寶劍差不多,唯一的區別他喜愛的程度不同。有時我又覺得他更像一位父親,雖然對我百般呵護,但沒有那種心心相印的感覺。」

 伍封嘆道:「人說女人心、海底針,這種細微的感覺兄弟便體會不出來。」

 西施喟然道:「這就是男女之間的不同了。兄弟雖然說不出來,但那日你在宮中說起與妻妾之間的瑣事,臉上那一種喜悅和光彩是怎麼也裝不出來的。姊姊寧願嫁一耕夫,夫妻間的情思感受恐怕還要真實直接得多。」

 伍封想不到西施心中會有這麼多的心事,嘆道:「天下間女子不知道有多少都在羨慕姊姊能嫁給大王,擅專房之寵哩!」

 西施道:「這就是兄弟所說的隔岸觀景了。」她嘆了口氣,道:「大王比我大了三十多歲,這些年或是年長的緣故,大王可變了很多。姊姊初到吳宮時,大王雖然年紀也不算青春,但他大破越國,掠江淮之地,與齊、晉、宋、魯爭鋒,英雄氣概,不可一世。可這幾年來,卻變得十分多疑,自從令尊伍相國去世、越人火焚姑蘇之台後,信心大挫。他懶於政事,不理朝政,我看他是有些羞見臣下。如此心態之下,吳宮之中,吳國上下暮氣沉沉,吳國便如一個百歲老翁,大大不妙。」

 伍封道:「我只道姊姊深居宮中,不理國事,想不到姊姊心中卻清楚的很。」

 西施又道:「自從兄弟到吳國之後,情勢力轉,兄弟行事充滿霸氣,看起來似是毫不經意,實則深思熟慮,使吳國上下平添了許多活力,單是這些宮中侍衛就比以前上進了許多。」

 伍封有些不好意思,道:「姊姊過獎了,兄弟只是率性而為,又不怕闖禍,才會敢說敢做些,倒沒有想很多。」

 西施嘆了口氣,道:「不過兄弟可要小心,大王多疑,我看大王對你又驚又怕,又喜又憂,既想用你,又怕你為伍相國報仇,心情十分矛盾,若有奸人進讒,時間長了恐怕不大好。」她整日在夫差身邊,夫差的心思自是清楚得很。

 伍封知道西施是好意提醒,皺眉道:「這就有些難辦了,就算兄弟如伯嚭一樣整日在大王面前獻慇勤,大王也不會完全信任。」

 西施點頭道:「這也說得是。兄弟行事與令尊不同,但忠義之心卻是一樣的,大王倒不擔心你有損吳國,只是他見了你便想起伍相國,想起伍相國便想起這許多恩怨來。」

 伍封點頭道:「其實兄弟也早有防備,只想等吳難緩解,便回齊國去。」

 西施道:「越國真會攻吳麼?」

 伍封道:「此刻伐吳,正是良機。我若是越王勾踐,只怕早已經揮軍直上了。」

 西施沉默了良久,幽然道:「兄弟真的要回齊國去,不願意留在吳國麼?」

 伍封搖了搖頭,道:「就算我不願意,恐怕也要回去。」

 西施嘆了口氣,道:「兄弟若要走時,只怕誰也留不住你。」

 伍封見她眼中眩然,語中大有不捨之意,忍不住道:「其實我心有牽掛,姊姊若想我留下來,我便未必會走。」

 西施眼中一亮,臉上顯出紅暈來,轉瞬間紅暈漸褪,黯然道:「姊姊不敢強留,否則只怕會害了你。」

 二人各懷心事,在微風中相對而立。他們二人站著說話,鮑興等人不敢上前打攪,遠遠站在三四十步外。

 伍封見西施淚光瑩瑩,白玉般的面容顯得淒美,只乎忍不住便要吻過去,心知不妙,連忙將眼睛轉到它處,道:「聽說山上有個琴台,當年……」,忽見山林中幾點瑩光在陽光下閃動,甚覺熟悉。

 伍封道:「這是……」,忽然想起那日王子姑曹鐵弓下的晶瑩箭頭,心中凜然,來不及細思,一把摟住西施的纖腰,向左側的林中直閃過去,此刻管不上荊棘細竹是否傷人,他怕荊棘刺著西施,才這麼背朝著山林,用寬厚的虎軀擋住西施,硬生生撞出了一條人寬的隙縫,直入林中。

 西施見他突然將自己摟住,吃了一驚,臉上飛過兩片紅雲,還未及說話,便聽「嗖嗖」風響,一支長箭從西施鬢邊掠了過去,釘在一棵樹上,又見伍封手揮著重劍,也不知他何時拔出了劍來,驚得她花容失色。

 只見伍封手中劍猛地揮動,便聽數聲哼喝慘叫,鮮血四濺,西施此刻方能反應過來,道:「有刺客?!」

 此刻伍封以摟著她藏身在一棵大樹之後,西施這才看見周圍地上躺著十幾具屍體,不消說,這便是伍封適才所殺。她只是見伍封揮了幾劍,想不到屍體便已躺了一地,這種臨陣殺人的法子委實令人心驚。

 伍封只覺一股寒意從腳跟汩汩地直冒到頭頂,帶著西施藏在一棵大樹之後,沉聲道:「好厲害,原來刺客早就埋伏在四周林中,尤其是背後這十餘人離我們不到二十步,若讓他們再射幾箭,就是神仙也無法逃脫。」

 西施驚道:「刺客盡殺了麼?」

 伍封道:「前面林中還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不過身後已無刺客,借山林之蔽,暫可以平安。不知小興兒他們怎樣了?」他心中急轉著念頭:「刺客是什麼人?他們想刺殺的是我還是姊姊?他們怎知道我們今日會上靈岩山,乃能及早埋伏?」

 正尋思間,鮑興連滾帶爬地入了林,顫聲問道:「公子、夫人,有沒有受傷?」忽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搶到伍封身邊。

 伍封皺眉道:「怎麼?」放開了摟著西施的手。此時才覺背上疼痛,想是受了傷。

 西施轉到伍封身後,見他背上插著兩支長箭,赤紅大氅被荊棘掛成一縷一縷已成條狀,鐵甲上處處都是暗紅的血跡,嚇得變了臉色。這鐵甲是以鐵環相連,畢竟不是一整塊鐵罩,剛才他以背後撞,後面許多箭勁射,雖有五六支箭被鐵片格擋落下,仍有兩支透隙而入。

 西施大驚,心忖適才若非伍封以身相護擋住後面的箭矢,又用劍劈撥開前面的利箭,只怕此刻她早已經被射死了。這麼想著,不禁垂下淚來。

 她伸手便為伍封解腰間的革帶,欲卸下鐵甲為伍封包紮。

 伍封道:「小興兒,那些侍衛如何了?」

 鮑興道:「還好,刺客只是想暗算公子或夫人,沒向我們射箭。不過我怕他們再射,讓他們藏在林中,派了三人下去招侍衛上來。」

 伍封點頭道:「你帶他們在山道上守著,若被刺客佔住山道,侍衛一時也難以上來。」

 眼下不知道有多少刺客埋伏,還有什麼厲害手段,鮑興知道情勢危機,不敢怠慢,轉身便走,走幾步又退回來,從懷中摸出一個小銅盒來,道:「夫人,這傷藥是公子家傳,敷傷最好不過。」將銅盒交給西施後,因怕刺客射箭,滾出了林。

 西施解開革帶,見兩支箭射穿了甲,鮮血從箭竿入肉處不住地滲出來,知道若不拔出箭來,這鐵甲也無法卸下。她心慌之下,道:「兄弟,這箭……」,伍封正盯著林外,無暇回看,何況箭釘在背上,回首也看不真切,道:「姊姊是否怕血?若怕血時便不要理會,沒的受了驚,晚上噩夢。」他一生受傷多次,憑背上傷痛感覺,便知道未傷要害,也不甚在意。

 西施不料他此刻仍能為自己著想,心中感動,伸手輕輕摸了一下箭竿,道:「兄弟,姊姊可要拔箭了。」她一手輕按著伍封的厚背,一手抓住箭竿,咬了咬牙,猛地使力將箭拔出來,箭頭倒鉤處帶起了一塊皮肉,鮮血如注般湧出,只覺按著其背的手心隔著冰冷的鐵甲,仍感到伍封背上的肌肉跳動了數下。其實這利箭射入,拔箭法甚是法則,若箭有倒鉤便不能硬拔,須先用小刀劃開箭頭處才拔得,否則必定帶出大片皮肉來。西施久在宮中,怎知道其中大有講究?伍封怕嚇著了西施,仗著自己體魄壯實,因此也沒有告訴她。

 西施不敢稍停,又用力拔出了另外一支箭,雖有鐵甲相隔,這兩支箭仍然入肉二寸,可見這咫尺間射來的利箭何等凌厲!

 西施急忙替伍封卸下鐵甲,就箭破處撕開了數層衣服,便見受傷的兩處鮮血不住地流著。

 伍封自知身高,怕西施不好動手敷藥,隨蹲了下來,他這麼一蹲,傷處的鮮血便如泉般湧了出來。

 西施將銅盒打開,見裡面裝滿了白色的藥末,遂將藥末盡數倒在兩個傷口之上,說也奇怪,藥末一到傷口,鮮血外流之勢便緩了下來,西施從大氅的裡子乾淨處撕了幾塊,為伍封包紮,此時傷口的破損處顯出細細的小泡,血也不怎麼流了。

 西施暗讚這傷藥之妙,雙手饒過伍封胸前,將伍封的傷口牢牢紮住。

 西施雙手從伍封腋下饒到胸前,在伍封胸前繫緊了布頭,卻未松開手去,緊緊抱住伍封,整個軟綿綿的身子都偎了上來。

 伍封立時忘了傷痛,只覺西施伏在背上胸口不住起伏,自己未鐵甲之隔,是以感受得清清楚楚,連西施的心跳聲似也能清晰聽見,登時魂飛天外,便聽到耳中傳來自己沉緩的心跳聲。

 只過了片刻,忽聽利箭破風之聲,無數支長箭往二人所在的林中射來,好在二人藏在林深處的樹後,箭矢也射不到二人身上。

 伍封奇道:「這山林十分茂密,我們好不容易才能撞進來,箭矢正傷得了我們?」便聞有些油脂燒著的氣味,從樹後探頭看時,只見箭頭上包著浸過膏脂的厚葛,正燃著火頭。

 伍封笑道:「刺客定是情急了,如今春霧正濃,林中甚是潮濕,單憑火矢放火可有些不容易,若不射出二三百支箭,怎能燒林?」

 這時聽著西施的啜泣之聲,伍封回過神來,安慰道:「姊姊不用擔心,兄弟壯實得緊,些許皮肉之傷不算什麼。」

 西施哭了一陣,才放開了手,伍封站起身來,忽覺腦子微微一暈,心道:「莫非適才失血太多,以致虛弱?」轉念又覺不對,自己在魚口時受傷甚重,又未及時包紮,也未曾感到虛弱,更何如今身懷臍息之絕技,體魄之健遠勝於在魚口之時。

 他轉頭向西施手上瞧去,見她細嫩的小手上沾了不少血,這是這血色古怪,居然是暗黑色的。

 伍封點了點頭,嘆道:「我說怎麼感覺有異,原來這箭頭上有毒!」

 西施大吃一驚,道:「兄弟中了毒?」

 伍封覺得有些昏沉,卻道:「無妨,兄弟家傳的傷藥,也有些解毒之效。」又向林外瞧去,見對面林中仍不斷地射來火矢,看來對方的火矢準備得十分充足,嘆道:「若由得他們射下去,單是濃煙也能傷人。」

 西施不住地垂淚,心慌意亂地道:「兄弟中了毒,這怎地好?」

 伍封調息片刻,打起精神,道:「刺客相當了得,明知道我們會將侍衛招上來,仍然十分冷靜地大放火矢,看來他們早有算計,我們再呆在林中,只怕有些不妙。我本想等侍衛上來,將刺客一併剿滅,但此刻卻不行了,須搶出去與小興兒匯合。」

 他將鐵甲拿起來裹在西施身上,用革帶繫好,取下鐵盔帶在西施頭上。又從屍體身上取下一面長盾掛在左臂上,此刻情勢危急,也避不了什麼嫌疑,左臂將西施抱在懷中,正好用長盾擋住。

 伍封道:「姊姊,一陣間無論如何,你都不要從盾後探頭出來。」

 西施點了點頭。

 便在此時,忽聽對面林中殺聲大起,伍封似乎聽到鮑興的粗嗓正在大叫,暗道:「小興兒越來越長進了,居然混到了對面去。」長笑一聲,道:「姊姊,我們衝出去罷。」

 他抱著西施,長劍揮舞,箭一般撞出了山林。

 西施橫躺在伍封粗壯有力的臂上,便覺身在雲中一般,眼前的樹枝、綠葉、長矢、殘劍伴著鮮紅的血光在眼前交錯,只覺伍封激烈的動作之下,渾身肌肉活潑潑地彈動,處處透出無限的精力來,雖然兵刃碰擊聲、叱喝聲、慘叫聲不絕於耳,但自己心中卻寧靜安詳,只覺一生中最為安全之際莫過於此時。抬頭向伍封臉上看時,只見他緊閉著薄唇,兩眼炯炯如電,斜飛入鬢中的長眉如同兩口長劍般整齊,堅挺的鼻子便如他這個人一般,正直威武中有一種逸然若神之感。

 西施早忘了周圍的殺伐和鮮血,只是痴痴地看在伍封臉上,恍如夢中一般,感覺自己一絲絲地融入了這人的胸懷之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伍封將她放了下來,笑道:「姊姊可受驚了。」

 西施在他身上偎了好一陣,寧神道:「刺客盡數剿滅了麼?」

 伍封笑道:「小興兒帶人從林後摸到的刺客身後,我便索性闖了進來,此刻只有幾人逃脫,侍衛們正追了下去。嘿,小興兒一生渾渾噩噩,只怕以今日最為聰明,讓人驚訝。」

 西施站起身來,皺眉道:「兄弟中了毒,要盡快回去請大夫醫治,再拖下去只怕不大好。」她見伍封背上又滲出了許多血來,更有些擔心。

 伍封點了點頭,小聲道:「我中毒受傷之事,不回城中可不能說出來,免得有人再打著行刺的念頭。」

 西施心道:「刺客已滅,剩下幾人又能幹些什麼?」見伍封臉上若有所思,似是蘊藏了無數機智和計謀,她見地上那一小堆火矢,忽然領悟,道:「刺客準備得充足,定是有了好一陣時日了,但我上靈岩山只是今日臨時起意,莫非……」,伍封點了點頭,道:「姊姊上這靈岩山,只怕是有人出的主意罷。」

 西施立時變了臉色,點了點頭。

 伍封笑吟吟看著她,上下不住地打量。

 西施臉上微紅,奇道:「你看什麼?」

 伍封小聲道:「姊姊裹在這寬大的鐵甲之中,頗似一頭美麗的小貓,令我有一種抱入懷中的想法。」

 西施不料他此刻竟會有如此念頭,滿臉飛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旖旎動人之處,不可言狀。這鐵甲實在太大,她轉到樹後卸下甲來,再替伍封穿上。

 伍封低下頭來,讓她為再見戴上頭盔。其實他覺得有些體虛,知道此刻多半是毒性發作,卻怕西施和眾人擔心,才裝出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

 好在刺客的目標是伍封或西施,這些侍衛只是傷了幾人。伍封讓眾人擦乾血跡,不能擦乾的便設法遮掩,道:「刺客能在靈岩山設伏,必有人在背後主持,此人非同小可。在我擒到主凶之前,今日之事你們誰也不能說出去,否則讓人知道了,來個殺人滅口,只怕你們誰也活不了。」一番話嚇得眾侍衛宮女心驚肉跳。

 伍封又對鮑興道:「這些人今日都立了功,你記下他們的名字,讓他們過幾天到我府上各領二十金,受傷的領五十金,算是我對他們的犒賞。」

 眾侍衛宮女歡聲雷動,尤其是那二十餘名宮女寺人只是跟著轉了一圈,根本未曾動過手,居然也有厚賞,當真說得上是金從天降了。

 伍封留下三十餘名侍衛收拾殘局,等候追拿刺客的侍衛,然後帶了大隊人馬下山回城,一路上眾人想著賞金,神采奕奕,威武之處更勝過出城之時。

 伍封站在車上,那件大氅已扔在山上,鐵甲上的血跡也擦乾了,無人看得到他身上的傷,就這麼進到城裡去,誰也不覺有何異常之處。

 伍封將西施送入宮後回府,入門之時,讓鮑興去叫圉公陽和庖丁刀,自己向後院走去,快到後院時,便聽府內一片歡笑之聲。

 一到後院,便見眾女與旋波、移光正鬧成一團,除了葉柔在一旁瞧著外,連蟬衣也隨著妙公主和楚月兒等女在場上與旋波、移光追逐呵癢。

 伍封看得哈哈大笑,道:「你們倒是熱鬧哩!」

 眾女以為伍封要回得晚,早用過了午飯,此刻見伍封回來,都笑嘻嘻跑了上來,旋波和移光打量著伍封,移光笑道:「龍伯倒是回得早,光兒以為夫人會玩上一整天哩。」

 伍封笑道:「外面風大,夫人身子不大好,是以只是隨便上靈岩山打個轉便回來了。」

 旋波笑道:「龍伯既然回來,我們便不好纏著幾位夫人,只好先回宮去。」

 伍封笑道:「我看你們甚有樂子,下次儘管來,免得公主她們氣悶。」

 旋波和移光嘻嘻哈哈地走了,伍封鬆了一口氣,頹然坐了下來。

 楚月兒眼尖,問道:「夫君臉色不好,是否出事了?」

 伍封道:「被人射了兩箭,最麻煩的是箭頭上有毒。」一眼瞥見鮑興帶了圉公陽和庖丁刀來,道:「小刀,小陽,你們悄悄跟著旋波和移光,休要讓她們知道。她們若進了宮,你們便在宮外候著,我猜她們必會有人出宮,你們瞧瞧她會到哪裡去。」

 眾女驚得臉色大變,七手八腳替他卸甲驗傷,葉柔面色蒼白,叫了小紅來,讓她將城中最好的醫士請來。

 伍封忙對小紅道:「小紅,你就說府裡有人練劍不小心割傷了。」

 小紅匆匆去後,鮑興在一旁將山上遇刺的事情說了,聽得眾女甚是擔心,妙公主和楚月兒等人不住垂淚。

 葉柔卻甚是冷靜,沉吟道:「莫非旋波和移光有問題?」

 伍封道:「刺客早有準備,西施夫人卻是臨時起意到靈岩山去,必是旋波和移光在一旁出的主意,這二女大有古怪,與刺客同謀的要麼是她們二人,要麼是其中一人。」將鮑興叫上來,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鮑興點頭離開。

 這時眾女見他的傷勢不輕,十分擔心,伍封笑道:「不妨事,雖然箭上有毒,但我適才在車上調息,發覺借臍息之妙可以緩解毒性,等一會我調息一陣,毒性可解。至於這點外傷更算不了什麼,過一晚便好得多了。」

 眾女一起搖頭,連楚月兒也不信臍息可以解毒。

 伍封站起身來,道:「你們陪我在府中走走。」

 眾女愕然,不知道這人想幹什麼,眼見受傷中毒,居然不及回房去,反要亂走。

 妙公主和楚月兒在兩邊攙著他,伍封轉到後院門前,再靠著西廂一側緩緩走過去,快到西廂時,腳步漸漸蹣跚,惹得眾女一路驚呼不斷,待到西廂門外不遠處時,伍封忽地一頭栽倒,不醒人事,此刻連葉柔也慌了手腳,驚呼了一聲,搶上看時,只見他背上被暗黑色的血染了一大片,血將兩條裹傷的布條浸得濕透,甚為可怖。

 妙公主一迭聲道:「這毒怕是非同小可,那醫士怎麼還沒來?」

 楚月兒哭道:「若是問表哥在府中就好了。」

 葉柔道:「快扶進房去。」

 楚月兒一把將伍封託了起來,飛快向房中跑去,眾女跟在後面,哭成一片。

 眾女之中,便以楚月兒的力氣最大,她扯過大被,將伍封小心放在床上,眾女都圍了上來,卻見伍封忽地睜開了眼,笑道:「月兒的力氣可不小!」

 眾女愕然,妙公主伸手摸了摸伍封額頭,哭道:「夫君有些古怪,是否毒氣入心了呢?」

 伍封笑著叱道:「公主怎麼不往好裡說?適才我是故意跌倒,別忘了西廂房中我們還有位客人哩。」

 楚月兒恍然大悟道:「吳句卑?!」

 那日鮑興擒了吳句卑,伍封沒將他押到城兵官署,只是將他放在後院西廂房中,每日酒餚不斷,只是收了他的隨身佩劍鎖在房中,讓小紅帶了幾人看守著。吳句卑知道伍封府中高手不少,強闖出去不大容易,就算出了這府第,也出不了姑蘇城。何況有葉柔在府中,此女最念舊情,每日都來看視,吳句卑知道伍封不會傷他,只好乖乖地留在府中。

 葉柔這時回過神來,道:「龍伯裝模作樣,原來是做給吳句卑看的?」

 伍封笑道:「過一會兒你們讓府中上下作雞飛狗跳之狀,亂成一片,柔兒便將吳句卑放出了,讓小興兒送他從北門出去,正好向葉公報訊。」

 妙公主此刻也明白過來,惱道:「怪不得你先前與小興兒嘀嘀咕咕,原來早就算計好了,這麼裝得死氣活樣嚇人,怎不早說?」

 伍封笑道:「說不得,你們都不善做偽,知道了便不像,那吳句卑可是個厲害人物。公主,你說我這裝病的本事,比小琴和小笛如何?」

 妙公主和楚月兒想起那日鮑琴鮑笛裝死嚇人,雖笑不出來,但憂心之意大減。

 蟬衣擔心道:「計先生頗會用毒,婢子聽計先生說過,大凡每一種毒物,均要一種藥物去解,如果有數種毒物合使,便得知道所用之毒,配齊藥物,這叫作解藥。若不知道龍伯所中之毒,沒有解藥,毒性難解之極。」

 眾女聽她這麼說,十分擔心。

 伍封笑道:「蟬衣甚有見識,不過無須擔心,我確有解毒之法,不是胡言亂語安慰你們。你們都出去安排,只留下月兒陪我,醫士來後著他先等一等,待我解了毒再說。」忽想起一事,道:「那日我聽見計然之名,便覺耳熟,此刻想起來了。那葉小蟲兒伯南不是說過夷人不用毒,田政加害燕兒的箭毒是計然給的麼?這計然有點不簡單,不可小覷。」

 眾女出去後,伍封問道:「月兒,接輿先生是否說過臍息有解毒之效?」

 楚月兒搖了搖頭。

 伍封又道:「先前我在車上調息時,只覺漸漸清明,可惜站著不大方便。」

 楚月兒跺腳大嗔道:「夫君中了毒趕快調息便是了,兀自絮絮叨叨說話,讓人看著心急。」

 伍封哈哈一笑,道:「好吧。等我解了毒再與你說話。」當下坐在床上,凝神調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便覺心寧神靜,再無一絲中毒後的昏沉麻痺感覺,體力也漸漸恢復如常,幾如平時,只不過背上的傷處卻痛得厲害了些。

 伍封甫一睜眼,便見楚月兒正坐在面前緊緊盯著他。

 楚月兒忙問道:「毒可解了?」

 伍封搖了搖頭。

 楚月兒大吃一驚,道:「這可怎好?」

 伍封見她變了臉色,笑道:「月兒,我發覺了一件異事,原來練了這臍息之術,天生便能御毒,毒入體內便隨血流出,無須有意去解。根本毒不能入,是以未解。」

 楚月兒道:「先前夫君又怎會頭暈?」

 伍封道:「依我看來,氣血中進了異物,身上自會有所反應。我還未調息,氣血便自行將毒驅走了,怪不得我剛中箭時頭暈,越到後來越感氣血旺盛。」

 楚月兒訝然道:「原來臍息有如此妙用,月兒倒未試過。」

 伍封忙道:「這種事試它幹什麼?月兒渾身如凝脂白璧,劃破了我可捨不得。」

 楚月兒格格笑道:「夫君當我是什麼人哩!就算好奇,我也不會故意受傷中毒,來試臍息之妙。」

 伍封笑道:「月兒聰明得緊,自不會這麼做,是為夫擔心過了頭。不過,此刻我又有件事擔心。」

 楚月兒小心地看著他,問道:「還有什麼事?」

 伍封道:「由吐納到臍息,我們便能御風行劍,眼下又能御毒,再這麼練下去,還不知有何異處,我們二人會否變成兩隻怪物?」

 楚月兒想了想,道:「此言有些道理,不過柳師叔和接輿先生不會害我們,幾時我們到成周拜見老子,問一問便知道了。」

 伍封笑眯眯地道:「其實我也不甚在意,單看月兒變得越來越美麗動人,就知道變成了怪物也是美麗到了極處所致。」

 楚月兒格格笑著起身,打開了門,妙公主、葉柔等人盡數湧了進來,她們見了二人笑嘻嘻的臉色,便知道情況已經大好了。

 伍封雖說毒性已解,葉柔卻不大放心,將門外那守候了多時的醫士叫了進來,伍封伏在床上,讓醫士治傷。

 那醫士是個白鬚老人,他解開包紮傷口的布條,看了半天,奇道:「誰說龍伯何時中了毒?不過是受了些外傷而已。」又看那布條,在鼻上嗅了嗅,道:「此事有些奇怪,看這黑血確是內含奇毒,但龍伯卻並未中毒,是何道理?莫非是血流時自行將毒流了出來?老朽行醫數十年,也未見此奇事,龍伯這身子的確與常人不同,大不簡單。」

 他搖頭晃腦了好一陣,又道:「龍伯所用的傷藥也極好,比老朽帶來的要好得多了,是否還有?」

 妙公主早從袖中拿出一盒來,這是伍封府上常備之藥,府中多處都放有,她先前擔心,拿了盒放在袖中。

 秋風和冬雪又拿來熱水,醫士為伍封小心擦洗過傷口後,撒下傷藥,再用乾淨的布條為伍封纏紮好。

 此時醫士站起身來,拿出三包藥來,道:「先前聽說有人割傷,老朽便帶了些補血行氣的藥來,正好用得上。每日一劑,每包煮上濃濃的一觴給龍伯服下。以龍伯的非凡之體,三日可收傷口,各位夫人儘管放心。」

 蟬衣聽他說著「各位夫人」四個字,早已經羞紅了臉。

 妙公主對藥有些興趣,順嘴問道:「老爺子,這都是些什麼藥呢?」

 醫士答道:「無非是些阿膠、龍眼、赤勺、桃仁之類,我們吳國連年與人征戰,老朽這些藥可救過不少人性命。」

 妙公主在臨淄城時,常與華神醫談些藥物醫術,故而有些見識,點頭道:「老爺子高明得很。」叫小紅拿二十金給他,送他出府。

 醫士吃了一驚,道:「哪用這麼多金?」

 葉柔笑道:「老爺子便拿著,日後多備些藥在家,說不定還能救不少人。是了,龍伯受傷之事不要說出去,免得被人知道了,打這姑蘇城的主意。」先前伍封裝死裝活,雖然未說其中原因,葉柔也猜得出他另有主意,是以特地交待。

 醫士點頭道:「老朽理會得。眼下這吳國全仗著龍伯,若讓越人知道了龍伯受傷,說不定會起兵侵國。」

 眾人想不到這老醫士能想到這一點,可見吳國上下對越人忌憚之至,連這麼個普通醫士也能懂得。

 醫士剛走,鮑興便回來了。

 伍封問道:「吳句卑送走了?」

 鮑興道:「小人依柔夫人的叮囑,將他送出了城,讓他自己駕車走了,他一路北上,只怕是回楚營中去。」

 伍封點頭道:「你去趟宮中,告訴西施夫人,就說我傷勢大好,不過馬上要去退楚軍,好幾天才能回來。記著,這話可不能讓其他人聽到。」

 鮑興匆忙去後,伍封見眾人都愕然看著他,便說道:「吳句卑先前見了我的傷重之狀,你們又驚惶失措,回楚營之後,定會向葉公稟報,說我傷重毒發,必活不了數日。」

 葉柔臉上變色,道:「你要去殺葉公?」

 伍封搖頭道:「看在柔兒面上,我不會殺他,但他不回國去,帶著大軍紮在吳國邊境不退,成何樣子?萬一越人來犯,大為不妙。我便想個法子,讓他受些驚嚇,最好是退兵算了。」

 妙公主忙道:「你背上這麼大的傷口,怎好去打仗?」

 伍封笑道:「我不是去打仗,只是去裝神弄鬼。何況我準備從笠澤乘舟出江口,從海上入淮水,路上這三天時間,正好養傷。若非身上有傷,我馳一天便可趕到淮曲。」

 葉柔道:「三天時間怎夠養傷?」

 伍封笑道:「其實醫士不知底細,為夫這『非凡之體』只須一晚,傷口便能癒合,再過兩天便差不多了。不僅是我,月兒也有這本事,當日月兒在魚口受傷,第二日便大好了,如今連傷口也沒留下來。」

 眾女向楚月兒瞧去,楚月兒點了點頭。

 妙公主目瞪口呆地道:「這可真是聞所未聞了。上次在楚國時我使人做了好些楚服,我們每人都有十餘套,想閒時穿著好玩,既然要去楚營,帶幾套去大有用處。」

 伍封大讚道:「公主當真有先見之明,為夫得勝回來定要大大嘉獎。」

 妙公主想起他常用的「嘉獎」法子,立時媚眼如絲,笑嘻嘻地白了他一眼。

 葉柔道:「我可有些不大放心,這次我陪你去吧。」

 伍封搖頭道:「城中沒你怎麼成?你和公主守在府中,城中有事,城兵自會到府上來找我,你便說我身有小恙,隨機應變。雨兒四人和蟬衣每日到城中逛逛,買些物什,讓人覺得無異常之處。」

 葉柔道:「龍伯兒兩個人能幹什麼?就算加上小興兒,只怕人數少了些,不如再將小刀和小陽帶去,一路照顧你的傷勢。」

 伍封點頭道:「這也好,今番便讓小刀和小陽立些功勞,小興兒我另有用處,便不用去了。你們替我準備準備,等小刀和小陽一回來,我們便動身。」

 蟬衣與冬雪早煮了一觴藥來,伍封喝下之後,又食了些粥,他畢竟流了不少血,此刻有些倦意上來,眾人便退了出去,只有楚月兒在房中陪著。

 伍封略睡了了一會兒,醒來時見眾女都在房中,鮑興、圉公陽和庖丁刀也都回來了。

 伍封問圉公陽道:「有何發現?」

 圉公陽道:「旋波和移光從府上走後,都回了宮去,沒過一會兒,移光便出了宮,小刀悄悄跟了上去,小人便在宮外等著,不過旋波一直未出來。」

 鮑興道:「小人先前入宮,向西施夫人悄悄稟報過了。旋波一直在宮內,還纏著小人要學劍術,小人還教了她幾招妙手。」

 伍封笑道:「你的劍術有何妙手?教斧子還差不多。」

 鮑興笑道:「波姑娘學了幾招劍術便不喜歡了,又說要學射箭,小人推說不會,才能脫身回來。嘿,此女當真頑皮。」

 伍封又問庖丁刀:「移光去了哪裡?」

 庖丁刀道:「小人一直跟著她到了城外,見她入了座大宅子,打聽才知道那是落鳳閣。小人見來來往往的人甚多,不好混進去,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移光出來。」

 伍封微微嘆道:「果然這落鳳閣有些名堂,不過我一直以為旋波有古怪,想不到這人是移光。」

 妙公主好奇道:「你怎懷疑旋波有古怪?」

 伍封道:「因為移光曾對我說,旋波有一次扮成男裝,隨著顏不疑到落鳳閣去過。」

 妙公主道:「移光定是在騙你。」

 伍封搖頭道:「她沒有騙我,因為此事西施也知道,只要我問一問,便知道真假,移光怎敢用此事騙我?旋波到落鳳閣去不過是頑皮胡鬧,所以弄得讓人知道了。移光定是多番到落鳳閣去,但她有所圖謀,以致無人知道。怪不得那日石番請我去落鳳閣,她便不住地反對,想是怕我看出落鳳閣的異處。不過那晚只顧與伯嚭他們爭執,未曾在意。」

 蟬衣插口道:「婢子在落鳳閣許久,並未發現有何異處,不過有一天曾見一客隨計先生入了密室,那人裹著大氅,戴了弁帽,婢子看那人的背影,卻得那人嬌小玲瓏,有女子之態。因為落鳳閣客人甚多,常有些古怪的人入內,是以不曾在意。現在想來多半是移光了,旋波比她身材要高一些。」

 伍封問道:「落鳳格的密室中有些什麼?」

 蟬衣道:「那密室是閣中禁地,連婢子也未進去過,不過有兩次我曾見王子不疑、伯嚭從裡面出來。」

 伍封皺眉道:「伯嚭進去還說得過去,顏不疑怎也能去?他與計然有何關係?」

 鮑興道:「是了,逃走的刺客都被找到了,不過他們都被毒箭射死,一個活口也沒有留下來,其中還有個女子,龍伯是誰?」

 伍封道:「總不至於是落鳳閣四采之一吧?」

 鮑興嘆了口氣,道:「龍伯說對了,那女子便是鳴蜩,她不僅手握硬弓,腰間掛著的箭壺中還有毒箭,其他人手上沒弓,看來是被她射死後,自己再握著毒箭插入胸口自殺。她雖然穿成男裝,小人卻認得出來。那些侍衛未去過落鳳閣,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奧妙。小人怕走露了消息,命人將所有屍體盡數埋在僻靜之處,又讓他們移了些樹栽上去,多半無人能找到,明日小人還要去瞧瞧才放心。」

 伍封愕然半晌,道:「這真是想不到!鳴蜩前些天還同我飲酒,今日卻狠得下心來害我。是了,自從平兄走後,小興兒的本事可越來越厲害,也機靈了許多,當真派得上大用了。」

 鮑興咧嘴笑道:「小人隨柔夫人讀了好些書,或是有了些用處。」

 伍封奇道:「原來柔兒還曾教你讀書?」心道:「那日在五龍城時,小興兒提醒我娶柔兒,他是第一個想到我和柔兒婚事的人,也怪不得柔兒對他另眼相看。」

 鮑興道:「西施夫人先前說過說,早間她甚是煩悶,移光便提議上靈岩山走一走,請龍伯陪駕。」

 葉柔問蟬衣道:「落鳳閣的四采都會劍術麼?」

 蟬衣搖頭道:「婢子只知道條桑會劍舞,秀葽她們可不會。不過眼下婢子也胡塗了,秀葽會柔骨功夫,萑葦會舞長長的絹帶,不知道這算不算本事?」

 葉柔與伍封對視了一眼,均搖了搖頭。

 伍封道:「看來這落鳳閣非比尋常,眼下無暇去理會,雖然今日這些刺客全軍覆滅,計然他們可不知道,他們心中雖疑,卻不會就這麼棄閣而逃,放下多年的心血。至於此閣的玄機,便等我從淮上回來再說。小興兒眼下是城中名人,又與宮中侍衛混得熟絡,每日都進宮去,免得宮中生亂。」

 葉柔頗有些擔心,道:「那些侍衛會否將事情說出去?」

 鮑興笑道:「今日龍伯他們嚇住了,他們怕被人殺了滅口,何況龍伯厚賞,他們怎敢不聽龍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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