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三天　05

　　聽到聖女這個稱呼時她有些恍惚，聖女這個稱呼在光明教會代表著一種地位，一種存在，隨時提醒著她不是普通人，要以準聖女的行為準則在約束自己――宛如一顆千斤大石，沉重的壓在心底。但在這裡，聖女這個稱呼成了一個綽號，是用來調劑情緒，或是喊著好玩，完全沒了什麼實質的意思，這讓她感覺到無比的輕鬆。

　　「討厭啦～」愛爾蒂本能的回應，在排骨上啃了兩口，又把它扔回去。她的準頭就比小班差得太多，直接扔到了索倫頭上。那青年把排骨從頭上取下來，上下打量了兩眼，見上面還有肉，毫不猶豫的就放到嘴裡繼續啃。要不是旁邊的諾丁提醒他吐骨頭，沒準他連骨頭都吞下去了。

　　這要讓吉米．雷歐看到，多半會邪笑一陣，說：「間接接吻。」

　　但在場的青年少年都單純得很，見索倫那副貪吃的傻樣，一個個笑得撲天搶地，就是沒往歪處想。

　　愛爾蒂自己也笑得肚疼，見過呆傻貪吃的，就是沒見索倫這樣呆傻貪吃的，叫他是吃貨，還真沒辱沒了這個稱呼。

　　這一笑，就沒有停得下來，一直笑得缺氧，笑得眼淚橫飛。

　　幸褔啊，快樂啊！有朋友的熱鬧感覺真好！

　　愛爾蒂一直哈哈大笑，但最終淚水卻流了滿臉。她才明白，原來幸褔和快樂，有時候也會讓人感動得一直哭個不停。

　　慢慢的，眾人都察覺到了不對，笑聲便漸漸小了下來，一個個呆呆的看著愛爾蒂。

　　唯獨索倫還在狂吃，露琪後知後覺的發現了愛爾蒂在哭，茫然抬起頭來，問愛爾蒂：「誰死了？」

　　愛爾蒂怔了一下，總算是領教了露琪的毒舌。

　　發出的笑音就停了兩拍，又忍不住大聲狂笑起來。

　　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自己，驚詫自己的表現，愛爾蒂驚慌失措的去抹臉上淚水。她不想有人討厭她，更不想破壞這個氣氛，可是有些東西就是控制不住，眼淚它還一直在往下流。

　　「怎麼了啦？小姑娘，過來，到我這裡。」

　　愛爾蒂茫然抬頭，看到了卡洛溫和的笑容。這個大叔她聽徐錚說過，當初就是他在森林邊上撿了他，他的出現就像是個拯救者，以前拯救了徐錚，現在來拯救自己？

　　「過來，我不會咬你。」卡洛呵呵笑，沖愛爾蒂招手。修斯微笑著看他，他這好友喜歡嘲笑露西娜愛心泛濫，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他就看不得小輩受委屈，一向以保護者自居。這樣的舉動雖然有些自大，但不可否認是他性格裡閃光的地方，對於這一點，修斯一直很佩服。

　　愛爾蒂猶豫了一下，放下盤子向著卡洛走過去。

　　卡洛把她拉過來，愛爾蒂很自然的就靠到了他的手臂上。唔，這大叔的手臂真堅實，像城牆一樣，給人的感覺非常的安全。他以前受傷的手臂是哪隻？完全好了沒有，還需不需要自己用最高級的治療術治療一下？愛爾蒂迷迷糊糊的想，賴在那隻手臂上不想離開。

　　「說來聽聽，誰欺負你了，讓你哭成這樣？」

　　或許是那聲音太過溫暖，或許是背後的手臂給人的感覺太過安全，也或許是他流露的態度是最真實的關懷，愛爾蒂終於放聲大哭。

　　大哭之後便不停的說，說教庭的冷漠無情，說聖女的冷清寂寞生活，說連父母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說自己的青春就這樣打水漂了，水泡都沒一個就完了蛋。所有的委曲和傷心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樣倒出來。在這之前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堅強，現在靠在卡洛的臂彎裡如同找到了整個世上最安全的避風港，然後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堅強，內心深處其實還是一個充滿了委屈、怨怒的小丫頭。那些自以為是的堅強是在那樣的環境下逼出來的，現在有了最溫暖的關懷，這些偽裝的東西如它們的本質一樣不牢固，輕易變得煙消雲散。

　　不知道哭了多久，更不知道說了多久，直到愛爾蒂發現自己成了眾人中心，大家都圍著自己，每人眼中看著自己的眼光，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什麼見鬼的聖女，而是普通人家的小女兒。

　　聽罷，卡洛只能嘆氣，教會那東西在亞里斯大陸盤據近千年，沒人能動彈得了它，這小姑娘的命運，只能這麼定了。

　　所以卡洛只是輕輕撫著愛爾蒂的頭頂，輕聲道：「丫頭，我怕是幫不上你。不管怎麼樣，你以後……一定要幸褔。」

　　愛爾蒂呆了呆，終於忍不住伸手捉住卡洛的衣襟，叫了一聲卡洛叔叔後就把頭埋在他懷裡大聲的哭。

　　奧森的臉色很難看，用力往地下噴了口唾沫，惡狠狠的道：「我就說我為什麼一直不喜歡他們，原來是有理由的！那幫臭石頭一樣的老東西就是惹人厭惡！」

　　徐錚嚇了一跳，道：「爹，你可別衝動，雞蛋碰石頭的事你不能幹。」

　　「我沒那麼蠢。」奧森撇嘴。

　　大家都怔然看著愛爾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阿里斯奧和安格爾這才明白徐錚所說的三天是指的什麼麼，下意識都看著愛爾蒂不停抽泣的背，安慰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可憐，三天以後就永遠沒有自由了。關在那個地方，還不得發瘋？

　　露琪默默的放下盤子，用近似於粗暴的動作把愛爾蒂從卡洛的懷裡抓出來，道：「哭什麼哭？沒見你那模樣醜也醜死了！死了媽也不至於這麼傷心。走！跟我去洗把臉，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你三天以後再傷心，或是選擇不傷心，挺起胸膛走進去，讓神殿那幫老傢伙去吃屎！」頓了頓，露琪嘴裡說出這種煽情的話來，她自己都有些臉紅，她道：「這三天裡你就開開心心的過，我們每一個人都陪著你。三天以後你給我笑著踏進神殿，用最自信的聲音告訴他們，再怎麼關你也不怕！因為你身後有我們，我們會記得你，我們會記得有個愛哭鼻子的劣質聖女叫愛爾蒂．哈斯！」

　　「嗯。」愛爾蒂用力的吸鼻子，眼睛瞅向露琪。

　　露琪沖她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愛爾蒂有些看呆了，低聲的叫了聲：「露琪姊姊。」

　　一聲姊姊叫得露琪很是滿意，毒牙半點沒向愛爾蒂施展，只把她輕輕拉起來，帶她去洗臉。

　　片刻後兩人回來，愛爾蒂赫然發現所有人都在等她。

　　突然變成了所有人關注的重心，讓愛爾蒂有些不知所措，但又覺得開心無比，只會訥訥的用手揪著裙子，無意識用力的搓揉著，那神情倒真變回了一個面嫩的小姑娘。

　　「嗨，聖女，送你個小玩意兒，我和哥哥一起做的。」小班沖她攤開手，掌心放著一個泥土燒製的小娃娃，肥肥胖胖的，笑得憨態可掬，顏色雖然不大好看，模樣倒是十足可愛。

　　「給我的？」愛爾蒂歡喜的拿過來，仔細去瞧它的模樣。它看上去挺憨，有點像大班。怪了，明明那對兄弟長得一模一樣，但她看到它就只能想到大班，而不是小班。小班應該是機靈的，更加鮮活，不像大班懦弱而又忠厚。愛爾蒂便捏著它一直咯咯笑，她敢打賭，以後一看這個小娃娃，她就會想起這對孿生兄弟。

　　「這個送你。」諾丁也沖她憨笑，遞過一枚彎月型乳白發光的事物。

　　「這是什麼？」愛爾蒂好奇的看著這枚尖牙。它應該是一枚犬齒，粗的那一端打了一個孔，邊緣很光滑，以前應該有一根繩子穿著它，現在則被摘了下來。

　　「獸族護身符，只會佩帶在最勇敢的獸族戰士身上。這是我十三歲的時候第一次打獵和風狼戰鬥留下來的紀念品。在獸族的傳說裡，它會附帶著臣服的魔獸的靈魂，還有通過戰鬥後獸神巴魯．卡賜與的祝褔，它會保佑佩戴者，給予他勇氣和力量。」諾丁說著，依然笑得很憨，絲毫不覺得把一枚巴魯．卡賜褔過的獸族護身符贈給一個光明教徒有什麼不妥。

　　露琪倒是笑了：「你把這個給她，讓那幫老東西知道了，她會被放到火上慢慢的去烤！這是他們一向對付異教徒的方式。」

　　「我不在乎！」愛爾蒂感動得眼圈又是通紅，仔細的將它放到最貼身的地方藏好，鄭重的對諾丁道：「虎族的勇士是吧？我記住了，以後一定永不離身！謝謝你賜與的勇氣和力量。」

　　蘭洛特走過來，將一把種子放進愛爾蒂的手心，微笑道：「這是太陽花的種子。只要有陽光，無論種在哪裡，它都可以開出燦爛的花。這在我的部族裡代表希望，願你心底希望之光不滅。老實說，我也很想知道在光明力量的激活下，它能開出什麼樣的花來。」

　　愛爾蒂笑著搖頭：「我不會種它。我會一直留著它，留住希望。謝謝你，我見過的最英俊的青年。」

　　阿斯班走上前來，剛想說什麼，腳步頓了頓後又扭頭走了，口中老氣橫秋的道：「你等等，小丫頭，我要仔細想想送你什麼。」

　　「噢，好的。」愛爾蒂不知道該叫他精靈王冕下還是阿斯班，應了聲就沒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