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落不明的交換之子

蘿塔率領的海盜集團和愛德格之間的關系、克雷莫納大公失蹤的孫女和貝蒂的遭遇、只産于沃魯蓋普村的稀有螢石——芙蕾雅，以及某個自稱爲青騎士伯爵的人物等等……

　莉迪雅一口氣聽完這麽多事情之後，腦中一片混亂。

　不過她總算理解，愛德格爲何使出強硬手段阻止她單獨前往沃魯蓋普村。

　看來這並不是愛德格的無聊玩笑。

　日暮時分，大海也逐漸轉暗，莉迪雅站在甲板上出神地眺望海面，因爲有人突然擋住海風而擡起頭來。

　「蘿塔會在太陽下山之前，將船停在附近的港口。」

　愛德格站在倚靠著欄杆的莉迪雅身邊。

　「我們不是要坐這艘船到約克夏嗎?」

　「我可不想在船底睡覺。我打算今晚在港口的旅館住一晚，明天再改搭火車前往約克夏。至于尼可，我已經叫他和蘿塔他們一起行動，我們就裝成剛好路過的旅客混進村莊內

。」

　莉迪雅點點頭，並意識到彼此的肩頭輕觸，不由得想起愛德格曾經說自己喜歡他的事，頓時覺得有點呼吸困難。

　而愛德格的臉上依舊流露出溫柔的淺笑，靜靜地凝視著莉迪雅。

　「此時此景讓我想起一件事。」

　「……什麽事?」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莉迪雅回憶起當時的情況，不禁皺起眉頭。

　「我想起來了，那時我也被你綁架到船上。」

　「有這回事嗎?」

　真是的，講到對自己不利的事就選擇性失憶。

　「我只記得我們在海上共渡了美好的一夜。」

　「別說這種會招來誤會的話。」

　「你不覺得那是我倆命運之戀的開端嗎?」

　「不覺得。」

　「總有一天你會這麽想的。」

　不會有這麽一天啦！

　「對了，我和貝蒂之間早就結束了，就算找到她，你也不要胡思亂想喔。」

　愛德格在美國時曾與貝蒂交往一事，莉迪雅從蘿塔那裏聽到一些片斷。

　莉迪雅因此有點在意他們之間的關系，但是又覺得在意這種事很可笑，心中千頭萬緒，連她自己都不曉得該如何釋懷。

　不過，目前莉迪雅只想專心地以妖精博士的身分尋找貝蒂。

　「……若貝蒂真的被妖精帶走而成爲交換之子，即使找到她，恐怕也很難解決問題，因爲已經過了一段時日。」

　「過了一段時日?這是什麽意思?」

　「她或許已經融入妖精的世界。」

　「是嗎，若她真的愛上妖精的世界也不錯。」

　「你還真幹脆呢。」

　雖然愛德格的身邊不能沒有女性陪伴，不過他卻不會只對一個人死心塌地，莉迪雅從以前便感覺到他是這樣的人：心想自己與愛德格之間的關系在將來或許也會變得像貝蒂一

樣，被幹脆地判定爲『早就結束了』。

　雖然我們現在連起步都沒有。

　「人是沒有辦法輕易離開人類世界的。」

　「所以你也別再想和格魯比前往妖精界，趕快允諾我們的婚約吧。」

　「我說不定……不是人類。」

　愛德格一臉不解地盯著莉迪雅。

　「怎麽說?因爲你看得見妖精嗎?」

　「交換之子有時候也會以妖精的孩子作爲替換，而妖精爲了不讓自己的小孩被人類識破，會施加魔法在妖精小孩身上，不過他們身上一定會有某處和人類不同，像我眼睛的顔

色就與一般人不同。」

　「綠色的眼睛還算常見喔。」

　這個莉迪雅也知道，不過她的眼睛會隨著亮度的不同呈現出十分閃亮的金綠色，在別人眼中如同異類。

　不過，與其說是眼睛顔色的不同讓人覺得莉迪雅異于常人，倒不如說是這雙看得見妖精的眼睛在本質上就極爲特殊，這或許是妖精送給她的魔法禮物吧。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真正的莉迪雅在妖精的世界，那她會不會想回家呢?」

　「可是你的母親也是妖精博士，若自己的女兒被妖精調包，怎麽可能會不管呢?」

　「說得也是，父親大人也常說我不可能是交換之子。」

　「你還是無法接受嗎?」

　「因爲我總是和人類的世界有所隔閡。」

　莉迪雅當然相信父親的話，不過她也注意到自己心中的某個部分比較近似于妖精。

　「我就不行嗎?」

　愛德格似乎考慮了很久，然後冒出這句話。

　「我無法成爲將你留在人類世界的羁絆嗎?」

　「咦……」

　或許是因爲晚風將莉迪雅的浏海吹起，使得額上的傷痕更爲明顯，愛德格伸出手輕撫莉迪雅額頭上的淡淡傷痕。

　「真的很抱歉，我居然讓女孩子傷到臉蛋……」

　「這點小傷馬上就會好的，這在我小時候是家常便飯……再說這又不是你的錯。」

　「是我把你帶去那裏的。」

　莉迪雅心想，愛德格最近似乎稍微變了，他面對莉迪雅的態度比較具有身爲未婚夫的責任感了。

　不過，即使愛德格不再像之前那樣盡說些膚淺的甜言蜜語，莉迪雅還是難以相信這些改變是愛德格的真心表現。

　愛德格宛如對待戀人一般將莉迪雅摟向自己，莉迪雅不禁心生抗拒，身體也爲之硬。

　即使莉迪雅感到排斥，愛德格仍舊用前所未見的溫柔態度輕擁著她。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麽事?」

　「伸出你的手。」

　莉迪雅還沒反應過來，愛德格就已經將月光石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

　「守護妖精的月光石可以驅魔對吧?我們要去的地方發生了交換之子事件，要是你遭到肉眼看不到的魔物攻擊，我能夠保護你的情況實在有限，所以我希望你至少在事情順利解

決之前，都戴著月光石戒指。」

　「這樣我就安心了。」愛德格說完便親吻莉迪雅的指尖，然後露出淡淡的笑容。

　不知從何時起，莉迪雅已經習慣愛德格以對待淑女的方式親吻她的手。

　雖然莉迪雅習慣了愛德格的舉動，不過頂多也只是變得不會逃跑、生氣或是腦袋一片空白，她直到現在依然覺得愛德格的嘴唇碰觸到的地方似乎不是自己的手。

　「你這次沒有怒氣沖沖地要我取下戒指，是不是對我有點心動了呢?」

　對哦，我都忘了。

　「請你把戒指拿下來！」

　說了也沒用，愛德格只是開心地笑了，戒指依然戴在莉迪雅的手指上。

*

　愛德格溜出港口的小旅館，獨自前往酒館。

　英國這個國家連喝酒的酒館都依照階級差異而有所不同，旅館附近的這間酒館維持著昔日風貌，入口僅設有兩扇簡陋的推門。

　他挑了一處擁有簡單隔間的位置坐下並點了一杯啤酒，但是勞動階級的喧鬧聲仍舊不時自另一頭傳來。

　盡管這一區的位子所剩無幾，卻出奇地安靜。

　愛德格正想要獨自一人靜靜飲酒的時候，雅美卻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可以讓我陪您嗎?」

　「你是來監視我的嗎?」

　「是的。要是您喝醉向別的女性搭讪、並將對方帶回旅館的時候被莉迪雅小姐撞見，可就無法辯稱自己是清白的了。」

　「前幾天那件事真的什麽都沒有。」

　「我就當您說的是真話。」

　愛德格一面浮出苦笑，一面拿起啤酒將之灌入喉嚨。

　「不過啊，我只是稍微親吻別的女性，莉迪雅都似乎無法接受。」

　「因爲您不只是稍微吧。」

　親眼所見和傳聞之間總是有很大的差距。

　「我越來越自我厭惡了，莉迪雅說她無法融入人類的世界，我甚至認爲再這樣下去，她可能會因爲我而離開這裏、前往妖精界。」

　「那麽爲了不讓這種事發生，您可以克制自己的行爲吧?」

　「和女性快樂地聊天不算出軌吧。」

　「您如果想與女性聊天，那就請您將就點跟我聊。」

　「我可以說些甜言蜜語羅?」

　「隨您高興。」

　雅美其實很明白，愛德格絕對不會對她說那些話，因此把他剛才的話當作是玩笑。

　「不過雅美，我好久沒和你喝酒了，雷溫從以前開始就不喜歡來酒館，所以總是在外面守候。」

　「因爲他老是被人當成小孩，所以才不喜歡進酒館吧。」

　「雷溫居然會在乎自己是娃娃臉，真令人感到意外。」

　「前幾天有位侍女以爲他才十五歲，他還生了悶氣呢。」

　「雷溫能夠慢慢表現出內心的情感，也算是前進一大步。」

　「不過他那種微妙的情感表現任誰都搞不懂吧。」

　愛德格笑了。

　這樣輕松地閑話家常讓愛德格感受到心靈上的平靜，正因爲他無法掌握未來，所以這種小歇片刻的時光對他而言彌足珍貴。

　「有什麽關系呢，我想雷溫一定因爲你能夠回來而欣喜。」

　「不見得吧，我的指甲與頭發都不會增長，而且睡覺時身體有如海水一樣冰冷，雷溫一定很難接受這樣的我。」

　「可是我很高興你能回來，就算你跟以前有些不同，我們還是能夠像這樣聊天。」

　雅美微微一笑，臉上卻帶著些許猶豫。

　「你現在感覺如何?維持人類的模樣會不會不舒服?」

　「不會，我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日子一久甚至會忘了自己是瑟爾奇，不過一來到海邊，就會感覺到大海正呼喚著我。」

　「這樣啊……我不會硬把你留在我身邊，所以時候到了也不要不告而別。」

　所謂的時候，是指雅美真的覺悟到自己是瑟爾奇的那一刻。

　愛德格接連啜飲數杯酒，因而微帶醉意，老板又送上一杯酒，說是要給妖精喝的。

　難道這裏的客人有請妖精喝酒的習慣嗎?

　說不定這只是敲竹杠的手法，不過居然說要請妖精喝酒，這還真有趣。

　于是愛德格爽快地丟出一先令（注1）硬幣。

　等到愛德格注意到時，那杯被老板放在一旁的啤酒居然少了一些，自己明明沒有飲用。

　妖精不但隨處可見，而且近在咫尺，這是愛德格認識莉迪雅之後才知道的。

　雅美將啤酒一飲而盡並且站起身來。

　「我差不多該走了。」

　「你不必監視我到最後嗎?」

　「沒關系，因爲還有其他人在監視您。」

　愛德格不懂雅美的意思，只是對她的冷淡略感不滿。

　「雅美，你覺得我可以和莉迪雅在一起嗎?」

　回過神時，愛德格才發覺自己正拉住雅美的手不讓她走。

　「雖然我始終對莉迪雅采取強勢的態度，卻也感到很不安，若是有一天她真的決定和我在一起，我也不太能確定自己是否能接受她的心意。」

　「您不是決意與莉迪雅小姐厮守終生嗎?」

　「就算下定決心，我的心情卻馬上就會搖擺不定，因爲我根本無力保護她，卻又將她卷入自己和王子的鬥爭中，再這樣下去或許會發生無法挽回的悲劇。我只要思考到這種可

能性，就有一股沖動想做一些會讓莉迪雅討厭我的事，這樣她就會離開我了。」

　「您是說外遇之類的事嗎?」

　就像故事書中寫的妖精故事一樣，做出那些會讓一切回歸原點的行爲。

　「因爲我知道莉迪雅最痛恨這種事。」

　我爲什麽會這麽說呢?

　「即使您與莉迪雅小姐之間的關系再也無法恢複也無所謂嗎?」

　「當然不想，但是若不做到那種地步，我是無法放棄莉迪雅的。」

　愛德格覺得自己今晚有些失常。

　他抓住雅美，並且凝視著她的手，雅美則仔細地觀察他的神情。

　「您需要一個能讓莉迪雅小姐對您深痛惡絕的外遇對象嗎?」

　雅美總是可以察知愛德格內心的想法。

　「……或許吧。」

　愛德格從雅美的指尖感覺出她在緊張：心想得趕快說自己只是在開玩笑一笑置之。

　不過連愛德格自己也不明白，這是否真的只是玩笑話。

　雅美沈重地歎了一口氣。

　「您認爲我能拒絕您嗎?」

　愛德格總算松開手。

　「我開玩笑的，別那麽嚴肅嘛。」

　「……」

　「……不過我自知這個玩笑開得太過火，我大概是喝多了。」

　「愛德格伯爵，您太苛責自己了，您只要與莉迪雅小姐好好談談，不就能將問題迎刃而解嗎?現在和過去在美國時已經大不相同，請您不要終日思考如何與敵人戰鬥，也該多加

考慮如何過幸福的日子。」

　「我能爲女性帶來幸福嗎?我總是被戀人厭惡，而且雅美，我也一直在傷害你。」

　「我認爲莉迪雅小姐會包容自己所愛之人的一切，包括弱點和缺點。」

　「……嗯，我也這麽認爲，不過前提是她要先愛上我。」

　「我會如此爲您祈禱。」

　雅美說完走出門口。愛德格一邊感覺到雅美由身後離開，一邊發出歎息。

　「我到底該怎麽做呢?」

　給妖精喝的啤酒又少了一些，正當愛德格盯著酒杯的時候，發現酒杯居然自行在桌面上左右滑動。

　「伯爵啊，你這個人還真別扭耶。」

　聲音響起的同時，出現了一只端坐在桌上的灰貓。

　灰貓抱著碩大的酒杯，正在享受啤酒。

　「原來另外一個監視者是你啊。」

　「要是你和雅美有逾距的行爲，莉迪雅會很傷心的。雅美一直都愛慕著你，而且莉迪雅也很清楚這點，要是你們真的怎麽樣，恐怕很難以一時的沖動來敷衍過去喔。」

　「我對雅美的不是那種感情。」

　「才不是咧，你明明心裏有數。」

　尼可用前腳撚著沾上啤酒泡沫的胡須。

　「如果真的發生什麽事，你就是個只會利用女人並且傷害她們的糟糕男人，就連莉迪雅這種濫好人也不會想再見到你了吧。」

　「我不會這麽做的，因爲我做不到。」

　「這又是爲了誰?是莉迪雅還是雅美?」

　「是爲了她們兩個。」

　「伯爵，你真的是滿口謊言。」

　「尼可，你不會跟莉迪雅多嘴吧。」

　「好想吃熱騰騰的炸魚哦！」

　「我明白了。」

　「不過，我無法保證絕對不講喔。」

　愛德格對尼可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極度不悅，本來想亂摸他身上的毛作爲報複，但是一想到是自己有錯在先，才勉強忍住不遷怒于他。

　尼可剛才聽到的事相當不妙，就算他再怎麽愛嚼舌根也不至于對莉迪雅說吧。

*

　「您是學者嗎?」

　「不，這純粹是我的個人興趣罷了。」

　「您剛才說您在收集妖精的故事啊。」

　「因爲我想撰寫一本關于民間傳說故事的書籍。」

　愛德格讓偶遇的村人搭乘馬車，順便請對方帶路前往沃魯蓋普村中唯一的一間旅館，還在馬車上隨口編造謊言。

　「這個村子裏有妖精的故事嗎?」

　「不論哪裏都會有一、兩則吧，不過問老人或女性應該比較清楚。」

　「那麽您又爲何選上此處呢?」

　「只是偶然。我這趟旅行很隨興，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而且我聽聞這一帶的丘陵景色十分壯觀，剛好這次又帶著未婚妻同行，所以順道過來觀光。」

　「如果是這樣的話，村子附近有很多值得一看的景點喔，都市來的人好像都覺得高山懸壁之類的景觀很稀奇。」

　莉迪雅聆聽著愛德格與村人的對話，同時發覺對方似乎不太願意聊及妖精的話題。

　數座丘陵連綿起伏，可以見到堅硬岩石的表面。莉迪雅一邊欣賞著馬車外壯麗雄偉的自然風光，一邊也發現即使離村子越來越近，附近卻沒有多少農地。

　此時正值農作物收成的季節，照理來說，被柵欄圍起的小麥田裏應該會堆滿小麥收割過後剩下的稻草，但是田地裏卻只有幾近乾枯的雜草。

　據聞此村主要的收入來源爲螢石，所以田地或許本來就少，不過最近似乎連螢石的采收量都大爲減少，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

　他們只靠外出工作的所得維持生計嗎?

　莉迪雅正在思考之際，馬車已經穿過村落，有一座風格迥異于普通民家的高聳石造建築物矗立在眼前。馬車停在石造建築的門前，村人告訴愛德格這裏是領主的宅邸，平時作

爲旅館之用。

　「領主沒有住在村子裏嗎?」

　「領主很少來采查此地，因爲敝村的領主是位伯爵，他的領地遍布英國各處。」

　「他最近有來嗎?」

　「這個嘛……我想想，最後一次見到他好像是兩年前吧。」

　聽到這裏，愛德格偷偷和莉迪雅對看一眼。

　莉迪雅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這代表自稱爲青騎士伯爵的人果然有來過這個村子。

　「請您稍待片刻。」

　村人說完便走向建築物後方，不久之後又出現兩名女性。

　「您就是米德爾瓦茲子爵吧，讓我來爲您帶路。」

　米德爾瓦茲是愛德格對村人使用的假名。接著年紀梢長的婦人打開宅邸大門的鎖，然後指示年輕女子處理一些雜務。

　今天的客人似乎只有愛德格一行人。

　「夫人，爲您安排能欣賞海景的房間可以嗎?」

　「咦……」

　突然被人稱作夫人，讓莉迪雅有點不知所措。

　「我們才剛訂婚，還未正式結婚，所以能給我們兩間房間嗎？最好能讓侍女暗著她，若是能看到海就更理想了。」

　哪來的侍女?莉迪雅錯愕地四處張望，發現雅美流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

　隱瞞妖精博士的身分潛入村子確實是必要的手段，但是莉迪雅總覺得自己處處被愛德格牽著鼻子走。

　愛德格硬是要她換上宛如貴族千金般的華麗洋裝，讓她看起來彷佛是帶著侍女跟隨未婚夫出遊的名媛淑女，但是莉迪雅只覺得自己被迫配合愛德格的惡劣玩笑。

　「瑪莎，麻煩你帶領小姐去房間。」

　年長婦女一下指示，年輕女子立即點頭。

　莉迪雅對瑪莎這個名字有印象，爲了交換之子事件而寫信求助的女性確實就叫瑪莎。

　「莉迪雅，待會兒見羅。」

　愛德格微微一笑，接著便和雷溫走入房內。

　莉迪雅在瑪莎帶路的同時，主動開口問她：

　「請問一下，您結婚了嗎?」

　瑪莎看起來文靜內向，而且似乎有點郁悶，莉迪雅直覺她可能就是被偷走小孩的母親。

　「是的，我嫁到這個村子已經有一年半了，我先生前去鄰村工作，目前不在家。

　「那您有小孩嗎?」

　「沒有。」

　難道不是這個人嗎?不過根據愛德格的說法，村人似乎被告誡要放棄找回被交換的小孩，所以瑪莎說她沒小孩或許就是這個緣故。

　即使知道瑪莎會起疑，莉迪雅還是繼續追問下去。

　「村子裏還有其他剛結婚的夫婦嗎?」

　「沒有，因爲我們的村子很小，所以沒有其他年輕夫婦……請問怎麽了嗎?」

　「呃?這個嘛……」

　「因爲我們家小姐快要結婚了，所以對未來的婚姻生活感到不安。她近來十分想聽聽年輕夫妻的經驗談才會這麽問，不過，可以請您盡量說些結婚的優點嗎?」

　雅美出面解圍，讓莉迪雅松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我想我應該幫不上小姐的忙，因爲我對這場婚姻感到非常後悔。」

　後悔?是因爲遇到交換之子事件嗎?

　可是說後悔也太嚴重了，難道是因爲孩子被偷，先生卻沒有陪伴在身邊的緣故嗎?

　她對訝異不已的莉迪雅視而不見，像在做例行公事般爲莉迪雅介紹住宿的房間。

　「侍女的房間在更內側。另外，由于我們人手不夠，所以可以麻煩各位自行前來拿暖爐生火用的火種嗎?」

　雅美點頭表示沒問題，瑪莎看了她一眼之後俐落地拉開窗簾，當她打理完畢正要轉身離去時，莉迪雅慌忙拉住她說道：

　「那個，我看得見妖精！」

　瑪莎轉過頭來，詫異地看著她。

　「您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我可以和妖精交談，說不定能幫得上忙……」

　她突然臉色一變，對莉迪雅說道：

　「若您說的話是真的，那我勸您還是趕緊離開這個村子，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她提出警告後，便飛快地走出房間。

　「這是怎麽一回事?」

　莉迪雅疑惑地喃喃自語。

　「可能是全村的人都威脅她不准泄露交換之子的事吧。」

　「他們是爲了遵守冒牌青騎士伯爵的叮咛才這麽做的嗎?這麽一來，其他村人一定也不願意告訴我有關妖精的事吧。」

　不過爲何不准她找回自己的小孩呢?

　這時，雅美走出去拿生火用的火種。

　屋外風聲呼嘯不斷，即使待在屋子裏，沒有點暖爐的房間還是寒冷至極，可是莉迪雅卻無意從行李箱內拿取外套穿，就這樣在沙發上坐下。

　她因爲聽到窗外傳來一陣怪聲而擡起頭，發現尼可站在外面敲著窗戶。

　尼可最後還是搭乘火車過來了，大概是不放心讓莉迪雅離開他的視線吧。莉迪雅一打開窗戶，他便迅速跳進屋裏。

　「喂，莉迪雅，這個村子太安靜了，走在路上也沒見到幾個人，而且這裏明明是青騎士伯爵的領地，卻沒看到妖精耶。」

　人少是因爲大部分的村民都到鎮上工作了吧，不過沒見到妖精的確很不可思議。

　正當莉迪雅思考的時候，注意到有個小黑影躲在尼可蓬松的尾巴下。

　「那是誰?是你的朋友嗎?」

　「什麽?」

　尼可轉過頭去並揚起尾巴，他一看到有只褐色的小妖精藏在尾巴下，便立刻雙手插腰對她說道：

　「你在搞什麽啊?不要擅自碰我的尾巴。」

　（什麽?啊，不好意思……我還在想怎麽有只沒看過的貓。）

　「我不是貓啦！」

　（咦?）

　「貓不會說人話，也不會用兩腳站立行走吧！」

　（對、對哦……）

　「你是笨蛋嗎?」

　眼前的小妖精身穿裙子、戴著頭巾，貌似女性。她看起來雖然類似小褐妖，但是腦袋瓜卻不太靈光，應該比較接近多比（注2）吧。

　「尼可，講話不可以這麽沒禮貌。」

　小妖精回頭和莉迪雅四目相接，再次慌忙地躲到尼可的尾巴裏。

　「不是叫你別碰我的尾巴嗎！這個人類不會對你怎麽樣啦。」

　（喔~~她看得見我嗎?）

　「我看得到你喔，因爲我是妖精博士。」

　（妖精博士！）

　小妖精驚訝地大喊一聲，接著沖到莉迪雅的腳邊、死命抓著她的裙擺。

　（請你救救我的孩子。）

　「咦?這是怎麽一回事?」

　（我的孩子被人放到鍋子裏了，若是放置不管會被煮熟的！）

　把妖精的小孩放入鍋中?這是當人類懷疑自己的小孩是交換之子的時候，爲了讓妖精之子現出原形所采取的手段之一。

　妖精有時也會對同族施加魔法，使其幻化爲人類的模樣，以替代被換走的人類嬰孩。一般人相信只要欺負妖精之子就可以解開魔法，並且讓對方歸還被偷走的嬰兒。

　但是莉迪雅認爲這種做法並不妥當。

　因爲就算這麽做，妖精也不見得會送還已經偷走的人類小孩，有時候甚至會修理人類孩童作爲報複。

　只有不了解妖精的人才會這麽做，妖精博士絕對不會采用這種方法解決問題。

　「所以你的孩子被拿來交換村人的小孩羅?」

　（是的，但是把我的孩子放在鍋中也太過分了吧。）

　妖精生性厭鐵，所以光是以鐵鍋取代搖籃將孩童放入其中，就足以撼動妖精。是不是剛才那位名爲瑪莎的婦女想要嘗試道聽途說的方法呢?

　但是瑪莎目前正在這間旅館工作，根本無暇開爐生火。

　「那就請你歸還人類孩童吧。」

　（不行，大家不會允許我這麽做的。）

　女多比拉起莉迪雅的裙擺擦拭狠淚。

　莉迪雅輕輕地將她抱起、放在桌上。

　「所謂的『大家』是指你的同伴嗎?他們爲什麽不能體諒你呢?」

　（若是我們歸還人類的嬰孩，就會被瓦姆吃掉的。）

　瓦姆?不就是指外觀如蛇的巨龍嗎?有些種類甚至和蜥蜴一樣長有四肢。

　瓦姆和長有翅膀的龍不同，在英國提到龍的話，大多是指瓦姆這類沒有翅膀的龍。

　「也就是說，這裏棲息著瓦姆羅?」

　（就是瓦姆孕育出芙蕾雅的。）

　這麽一說，莉迪雅才想起沃魯蓋普村有出産一種名爲芙蕾雅的螢石。

　芙蕾雅也被稱做火焰石，可能是因爲此種螢石從瓦姆口吐的火焰中誕生，因此才有了這樣的名字。

　（瓦姆想吃人類的小孩，所以命令我們去盜取人類孩童，我們迫不得以只好用交換之子的方式……但我不願見到我的小孩受苦，求求你幫助我，妖精博士！）

　由此可推論，瑪莎的小孩現在在瓦姆那裏。

　「那麽，人類嬰孩已經被瓦姆吃掉了嗎?」

　（我想應該還沒，那家夥喜歡慢慢將人類變成石頭後再享用。）

　就算孩童尚未被吞食，但是想要將他救回也很困難。

　話說回來，從前的青騎士伯爵應該曾和妖精訂下交易，才使居住于這塊土地的居民得以源源不絕地開采螢石，所以那時青騎士伯爵是否也曾和瓦姆立下某種協定，讓村民可以

采得芙蕾雅呢?

　「多比，瓦姆是最近才開始想吃人類孩童的嗎?」

　（是的，瓦姆自從被青騎士伯爵擊倒之後，就一直陷入沈睡狀態，但是最近又蘇醒了。）

　「得想辦法讓瓦姆再度沈睡。」

　（那是不可能的，只有青騎士伯爵才能打倒瓦姆，但是這次喚醒瓦姆的就是新任青騎士伯爵，而且他一心一意只想得到芙蕾雅，已經不再聆聽我們的願望了。）

　新任青騎士伯爵?一定就是那個命令村人不得理會交換之子的人物。

　「你所說的伯爵是冒牌貨喔。」

　（冒牌貨?那如果真的伯爵來到這裏，會願意爲我們打倒瓦姆嗎?）

　莉迪雅先是意氣滿滿地說出真相，才想起自己根本無法回應多比的問題。

　愛德格不可能像從前的青騎士伯爵那樣打倒瓦姆，因此莉迪雅也無法大聲說出真正的青騎士伯爵就在這個村子裏。

　（妖精博士，瓦姆的事先擺一邊，請快幫我救出我的孩子，不然他真的會被煮熟！）

　「我明白了，請你爲我帶路。」

　莉迪雅跟在動作敏捷的小妖精身後離開房間。

　領主宅邸和村落有一段距離，莉迪雅離開宅邸後又穿越了一片雜木林，接著還要再走一段路才能抵達村民的住處．

　多比在村子外圍某戶人家的後門停下腳步，莉迪雅向屋內窺視，但是並未看見多比所說的鍋子。

　（我的小孩被拿去哪裏了?剛才鍋子明明還在這裏的啊。）

　女多比在屋內的泥地來回踱步。

　（我怕他著涼，還在鍋子裏放了一堆芋頭……）

　「莉迪雅，有人來了！」

　聽到尼可的警告，莉迪雅慌忙躲到柱子後方。

　有一位老婦人步入廚房，大概是瑪莎的婆婆吧?她手裏正捧著裝滿芋頭的鍋子。

　鍋子裏已經裝滿了水，水面幾乎淹過芋頭，接著她居然將鍋子放在爐火上。

　「啊，等一下！」

　莉迪雅從柱子後方沖出來阻止。

　她將老婦人推開，然後將手伸進鍋內，將身柔軟嬰兒服的嬰孩抱出來。

　「你、你是誰啊?」

　「你在做什麽呀……小嬰兒都泡在水裏了，你剛才還打算點火！」

　老婦人挑起眉，來回掃視莉迪雅手中的嬰兒和鍋子。

　「是我媳婦要我幫忙煮芋頭的，我什麽都不知道。不過這個嬰兒全身濕透也不哭鬧，果然有問題。」

　她轉過身去，不願再多看嬰兒一眼，然後弓著背坐在椅子上。

　這個妖精之子的體型不僅比人類的嬰兒小了一圈，還有一張皺巴巴的褐色臉蛋，和一對尖耳朵。這些妖精的魔法顯然不太高明，人類若是看到自己的孩子突然變成這副模樣，

任誰都會懷疑小孩遭到調包。

　失去孩子的祖母看起來也是既困惑又難過。

　女多比則是一直坐在廚房的泥地上啜泣，大概是因爲親眼目睹自己的小孩險些喪命，受到不小的打擊，不過當然只有莉迪雅看得見她。

　她正准備用尼可的尾巴擦拭淚水，尼可急忙將尾巴擡高。

　「婆婆，不可以因爲這個小孩是交換之子就欺負他喔，請給他換上幹淨的嬰兒服，更不能讓他睡在鍋子裏。」

　老婦人再次驚訝地注視著莉迪雅。

　「你到底是誰呀?」

　「我是妖精博士。」

　「妖精博士?哼，看得見妖精的人總是和妖精一個鼻孔出氣，只會要我們討妖精的歡心。」

　「不是這樣的，若是妖精的搗蛋太過火，妖精博士一樣會處罰他們。」

　「那你就把我們家的小孩找回……」

　話尚未說完，老婦人便緘默不語。

　大概是因爲有人叮囑她不可以試圖找回被偷走的孩子吧。

　「請你出去。」

　「可是……」

　「你再不離開我就要叫人羅！在我們的村子，要是讓人得知你是插手管妖精事件的妖精博士，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爲什麽?是你們的領主如此要求的嗎?不過那個人可是冒牌貨喲！」

　「你在胡說什麽……」

　老婦人臉色大變，從椅子上站起來。

　「別在我家胡言亂語，會害我們全家人遭殃的。」

　這時，莉迪雅注意到有人擋在嚴口。

　有兩名看似村人的男子雙手交叉胸前，伫立在門口。

　「原來你是妖精博士呀，我們就覺得很奇怪，居然會有人來這種小村子旅遊。」

　其中一人一邊瞪著莉迪雅，一邊說道。

　「這、這跟我家沒關系，是這位小姐擅自闖進來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難說哦，不是你的家人把她請來的嗎?總之先到村長面前把事情厘清吧。」

　*

　愛德格帶著雷溫來到領主宅邸的三樓，他猜測領主的房間應該是在這層樓。

　若想調查那名于兩年前現身、自稱爲青騎士伯爵的人，來這裏或許可以得到相關線索。

　愛德格手持梅洛歐寶劍，一間間確認每間房。他之所以隨身攜帶寶劍，是因爲考慮到自己要去的村子或許不會承認自己是青騎士伯爵，所以最好帶著它以證明身分。

　在這個時代，除非是具有軍人階級的貴族，不然鮮少有人會隨身佩劍，但是愛德格必須寸步不離地攜帶重要的梅洛歐寶劍，因此也沒辦法。

　盡管有數間房都上了鎖，但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打開。

　愛德格潛入一間看似是辦公室的房間，並且環視四周。

　窗簾緊閉的房間略顯昏暗，而螢石雕刻正在漆黑的房間一隅發出微光。

　愛德格走向螢石，雷溫則點燃燭台的蠟燭，紫中帶紅的螢石在火光的照射下清晰可見。

　「雷溫，這是一只正要展翅翺翔的天鵝呢，多麽高尚的藝術品。」

　雷溫並未表露出肯定或否定的態度，因爲愛德格並未征求他的意見。接著愛德格離開雕刻藝術品，進而檢查桌面上的物品。

　桌上有幾封蓋有伯爵家徽的信紙與信封。

　接著愛德格二拉開抽屜，想查看裏面有何物品，但是抽屜內卻空無一物。

　雷溫也打開上鎖的櫥櫃，其中同樣是一無所有，怎麽想都覺得不太符合常理。

　辦公室裏應該有存放文件才對，是否因爲上面記載著無法公開的內容，所以被刻意處理掉了呢?

　愛德格走近暖爐邊確認，發現裏面已經經過清掃，不過在角落的灰燼之中留有類似捆綁文件的皮革殘燼，讓他不甘心地啧了一聲。

　愛德格這回改將視線停留在地毯上。

　因爲他注意到地毯一角有張泛黃的紙片。

　于是他翻開地毯，撿拾那張壓在地毯下的碎紙。

　「愛德格伯爵，那是?」

　「應該是從帳簿上撕下來的紙張。」

　愛德格浏覽著上面的內容，眉頭不禁越發緊蹙。上面記載著螢石的出産量。他發現外傳早已被挖掘一空的礦脈，現在依舊出産大量螢石。

　「愛德格伯爵，有人來了。」

　此時，愛德格也聽見好幾人上樓的淩亂腳步聲。大概是對愛德格等人來此旅遊一事有疑的村人們，來到領主宅邸探查。雷溫走到門口打算上鎖，不過愛德格表一不不用刻意這

麽做。

　「我們不需要躲藏，就聽聽他們要說些什麽吧。」愛德格隨興地坐在領主的椅子上。就在此時，房間的門被猛力推開，數名男子闖了進來。雷溫隨侍在不爲所動的愛德格身邊

，並且將手伸向腰間的小刀，准備隨時發動攻擊。

　莉迪雅依年老村長的指示跟著走，結果居然回到了領主宅邸。

　在嚴肅的氣氛籠罩之下，村入團團圍住莉迪雅並催促她上樓。

　莉迪雅很擔心自己隨意亮出妖精博士的名號，反而會給愛德格帶來麻煩，不過現在擔心也爲時已晚。

　一名村人前去愛德格住宿的房間確認情況之後又折回來，並在村長身邊耳語了幾句。

　村長點點頭，接著命令莉迪雅跟隨他們前往三樓。

　一行人在某間房門外稍作停留，豎耳偷聽房內的動靜。

　然後他們互相點點頭，一齊氣勢洶湧地推門而入。

　「各位男士，進房前先敲門是基本禮儀吧。」

　愛德格若無其事的沈穩嗓音傳入莉迪雅耳中。

　「你在這裏做什麽?」

　「怎麽了?這麽做讓你們感到困擾嗎?」

　「那還用問！這裏可是我們領主的房間！」

　「請等等。」

　村長一邊勸阻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一邊走入房內，莉迪雅則被身後的男子押進房間。

　莉迪雅在和愛德格眼神交會的瞬間，似乎感覺到他和雷溫的臉上閃過一抹緊張的神色，然而兩人卻保持沈默地看著村長小心翼翼地扶莉迪雅坐下。

　村長待莉迪雅坐定之後便立刻離開她，爲了不讓任何人離開房間而站至門口，接著開口說道：

　「您帶來的少女自稱爲妖精博士，她竟然把村民的嬰孩丟入鍋中。」

　「才、才不是呢！是我把嬰兒從鍋子裏救出來的耶！就算你們欺負妖精的孩子，也討不回被妖精偷走的小孩，所以你們一定要采取適當的對策……」

　「別說傻話了，哪來的交換之子，那戶人家的媳婦只是因爲自己生的小孩太醜，所以才謊稱真正的小孩被妖精調包了。」

　莉迪雅剛才已經在村長家爭論過同一件事情。

　「你們爲何要極盡可能地隱瞞交換之子的事情呢?」

　村長無視于莉迪雅的發言，面向愛德格繼續說著：

　「您叫做米德爾瓦茲子爵是吧。我聽說有些小偷會自稱貴族投宿于地方豪宅，然後偷取屋內的貴重物品，當這位小姐在村裏引起騷動的時候，您在上鎖的房間內東翻西找，形

迹可疑，在我們將您扭送警察局之前，可否請您識相點自行離去呢?」

　「很還憾，你們才是小偷，若是警察真的來了，你們可就遭殃了。」

　愛德格的臉上露出一抹淺笑並站起身。

　愛德格擁有數種面貌，而且在莉迪雅的認知當中，現在愛德格表現出來的是他最危險的一面，他八成打算將對手徹底擊潰。

　「什麽?您在胡說什麽?」

　「這裏是我的宅邸，所有物品也是屬于我的，不管我要拿走還是破壞都是我的自由。」

　接著，愛德格故意伸手將旁邊一個看似頗具價值的花瓶揮落在地。

　一名年輕人聽見花瓶破碎的刺耳聲響，反射性地亮出小刀，不過雷溫下一秒鍾便將他擊倒、踢飛至牆邊。

　「雷溫，記得手下留情。」

　「是的。」

　愛德格來回巡視嚇傻的村人。

　「你們知道我是誰了嗎?」

　愛德格舉起放置于桌上的某樣物品——一把收在劍鞘內的長劍。

　接著，他在莉迪雅的注視之下拔出梅洛歐寶劍。

　爲了讓村長看清楚劍上那顆碩大的星彩藍寶石，愛德格將它舉至靜默不語的村長眼前。

　「我就是你們的領主——伊普拉傑魯伯爵。」

　村人頓時鴉雀無聲。

　大概是因爲即便他們沒見識過這把象征青騎士伯爵身分的寶劍，也聽過寶劍上鑲著稱作梅洛歐之星的星彩藍寶石。

　這顆深藍寶石散發出絲綢般的柔亮光澤，當中還清楚地浮現出十字星光，這可不是隨處可見的寶石。

　全員皆無法掩飾內心的訝異。

　但是村長試著深呼吸，好讓自己恢複冷靜。

　「……我和領主見過好幾次面，我認得他，而您並不是我們的領主。」

　愛德格故作無奈地聳聳肩。

　「爲了你們自身著想，奉勸你們就當作是被那家夥騙了，要不然我就將你們視爲與他聯手欺騙我的共犯。」

　愛德格放下手中的梅洛歐寶劍，在村人面前悠閑地徐徐踱步。

　「這座村莊內挖掘出的螢石全都是我的財産，而且螢石産量明明就比過去還多，你們卻向伯爵家的總管謊報礦脈早已枯竭，真不知道誰才是小偷?」

　愛德格走回桌緣，拿起那張泛黃的紙片在衆人面前晃了晃。

　「走私螢石得來的錢財想必被村長和部分村人私吞了吧?這種螢石的色澤非常獨特，放眼全英國只有這裏出産，想要謊報産地也很困難，看來你們應該有特殊的地下管道可以進

行買賣吧。還請你們說說帶頭的冒牌青騎士伯爵是如何與你們共謀、又是用什麽方法把我的螢石盜走的。」

　「螢石的礦脈早已枯竭。」

　村長始終不願松口。

　「誠如您所言，這裏的螢石無法任意販售，而且您手上拿的只不過是一張便箋，並非正式文件，就算您翻遍全村也找不到任何螢石或大量現金的，因爲我們過的是勉強維持溫

飽的簡樸生活。」

　「原來如此。」愛德格一面說，一面露出愉悅的輕笑，無懈可擊的完美面貌加上無懈可擊的誘人笑容，其中卻隱藏著一絲殘酷氣息。

　莉迪雅知道愛德格會露出這種表情，就代表他的憤怒已經到達頂點。

　「即使事迹敗露，你們也要裝傻到底是吧。如果你們打算反抗領主，最好要有所覺悟。」

　「您並非我們的領主。」

　「你們把我惹火了，我會讓你們一個個嘗到有如身陷地獄的絕望滋味。」

　愛德格宛如古代獨裁者般，進出冷酷無情的威脅。

　*注1:英國舊式硬幣，相當于1／20鎊，于1971年廢止。

　*注2:多比（Dobby）是哥布林的一種，棲息在英格蘭的善良哥布林統稱爲多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