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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與妖精》第50章
第五章 所剩無幾的時間

莉迪雅金綠色的雙瞳筆直地望向他。

愛德格將手指埋入甜美的牛奶糖色發絲中,嗅著飄溢在空氣中的清新洋甘菊香,心裏感到非常滿足。

他給莉迪雅輕輕一吻,以確認自己已經不必放棄她。

這個時候真的好幸福,愛德格不只是滿足,更沈浸在幸福感之中,然而當中卻混雜著些許不安,似乎缺少了什麽。

“我不明白。”她掀動看似柔軟的唇低語。

“我們的距離是這麽近,但是我卻不了解你的心。”

爲什麽呢?

“你在追求我的同時,卻又將生命獻給別的女性。”

別的女性……?

莉迪雅,沒有這回事,我甚至可以爲了你抛棄生命。

“你騙人。”莉迪雅哭著說。

即使將莉迪雅擁入懷裏,她仍然不斷哭泣。

“別再傷害我了。”

我傷害了你?

我的態度是有點強硬,但是那並非強迫。

“愛德格,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我要去妖精界。”

等一下,莉迪雅!

愛德格呼喚這莉迪雅,但是他懷中的莉迪雅卻消失了。

當愛德格正要再次呼喚莉迪雅時,忽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原來只是一場夢。

愛德格松了一口氣並坐起身子。

厚重的窗簾禁閉著,使得房內顯得有些暗,不過外頭似乎已經豔陽高照。

愛德格將淩亂的頭發往上撥,而劇烈的頭疼讓他不禁蹙眉。

他昨夜在史瑞德的俱樂部喝醉才回來,他依稀記得回到家後又喝了幾杯,可是後來的記憶卻模糊不清。

唯有緊抱莉迪雅的觸感還殘留在身上。

那是剛才夢中的情景吧。

“沒錯……一定是夢。”

明明是夢中的情境,但是莉迪雅的表情,抱著她時感受到的柔弱觸感,流過臉頰並在油燈的照映下呈現琥珀色的淚珠……這些記憶不知爲何,竟真實地呈現在愛德格的腦海中。

愛德格懊悔地想,既然是在夢中,早知道就更大膽一點了。這時他突然發現床上有顆紐扣,于是將它拾起。

他確定這顆扣子不是自己的,而他的記憶也在同時一點一滴的複蘇。

昨晚雷溫來報告莉迪亞來訪,然後……

愛德格一驚,心想自己該不會對莉迪雅做了什麽事!?他焦急地走出臥室,來到隔壁的更衣室呼喚雷溫,雷溫立刻出現。

“早安,愛德格伯爵。”

“莉迪雅昨天有來吧?”

“是的,莉迪雅小姐昨晚有來過。”

“你把她帶來我房間的嗎?”

“是的。”

愛德格以手壓著額頭,在更衣室中來回踱步了一會兒。

“那麽,莉迪雅是何時離開的?她看起來如何?”

“我不清楚,莉迪雅小姐好像是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回去的。”

莉迪雅確實有進入他的房間,而且還用擔心的眼神望著他。她從尼可那邊得知了雅美的事,因爲擔心愛德格或許會情緒低落而來探望他。

愛德格認爲到此爲止,應該都是現實而非夢境。

不過之後的記憶宛如夢境般虛幻,他無法分辨緊抱莉迪雅的感覺以及親吻,是現實抑或是自己的幻想。

最重要的部分竟然怎麽都想不起來。

“太糟了,和心愛的女孩共度的第一個甜美夜晚,我竟然不記得了。”

雷溫困惑似地歪著頭。

“總之……先換衣服吧。”

愛德格邊歎氣邊說,一旁的雷溫迅速將衣物備妥,並且如往常般准備協助主人更衣,此時愛德格制止了雷溫並說道:

“我自己穿就好,幫我叫湯姆金斯過來。”

總管立刻來到更衣室,愛德格一面打領帶,一邊詢問湯姆金斯是否知道莉迪雅是幾點回家的。

“我也不清楚,莉迪雅小姐大概是悄悄回去的吧,我也是今天早上聽雷溫講,才知道她昨晚有來過。”

總管詢問愛德格是否要問其他侍從,愛德格心想:別開玩笑了。

要是這麽做,全屋子的人都會知道他在喝醉之際把莉迪雅拉入房內,而且還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麽。

總而言之,莉迪雅不可能主動對他示好,怎麽想都應該是自己強迫她。

“這個問題就先擱著。對了,湯姆金斯,聽說你曾經結過婚?”

“是的,不過內人十年前過世了。”

“你是怎麽向她求婚的?”

“這個嘛……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也記不太清楚了,不過那時我好像問她覺不覺得背上有魚鳍的小孩很可愛之類的,內人聽了便欣然答應了我的求婚,只可惜後來生下的孩子沒有長魚鳍。”

“……這完全沒辦法當作參考。”

“說的也是。”

湯姆金斯沈思了片刻,然後眨著間距頗寬的圓滾眼睛問愛德格:

“還是說,也去問問其他侍從……”

“不用了。”

“主人,雖然婚後才能有親密行爲是世間的常識,不過也是有許多夫婦稍微忽略了先後順序,而且,這種事情在兩人未來長久的日子裏,將會變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長久的日子啊……如果事情真的那麽簡單,他就不用煩惱了。然而若是班希死亡預言的對象就是愛德格,說不定他甚至活不過明天。

就算倉促結婚,也有可能害莉迪雅馬上變成寡婦。話說回來,要是莉迪雅成了寡婦或許還不會有什麽問題,倘若先有了萬一,莉迪雅就成了婚前失貞的不潔女孩。

愛德格心想,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事情演變至此,于是立刻拿起外套准備出門。

“湯姆金斯,幫我准備一束花。”

“您想要哪種花?”

“現在能准備好的都行。我要出門,順便備妥馬車。”

湯姆金斯離開後,愛德格將視線轉向站在門口的雷溫。

雷溫面無表情,但是愛德格看得出他心中的困惑。

“雷溫,你昨天爲什麽要把莉迪雅帶來我房間?我應該有說我在休息、不想見她吧。”

愛德格約略記得自己講過這句話。

因爲他那時已經醉的很厲害,要是見到莉迪雅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于是有所自制。

“我猜想您其實希望見到莉迪雅小姐。您看起來好像爲了某件事情而煩惱,假如對方是莉迪雅小姐,我想您或許願意和她談談。”

雷溫完全說中了。

所以愛德格才會在雷溫不聽命令把莉迪雅帶來時,忍不住將門打開。

“你能夠察覺我心中的想法,我真的十分高興。”

雷溫本來只是不懂人心的殺人工具,這對他來說是很大的進步。

“不過你也要體諒一下莉迪雅的心情。當我喝醉、化身爲沒有自制力的野狼時,你怎麽可以把莉迪雅這種純真的羔羊送過來呢?”

雷溫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可是愛德格伯爵,您有不是野狼的時候嗎?”

……好像沒有。

連愛德格自身都覺得丟臉。



宣告來客的門鈴聲,連在房間內的莉迪雅都聽得一清二楚,她急忙跑到窗邊,一看到是伯爵家的馬車停在大門前,就趕緊拉上窗簾。

由于莉迪雅的房間位于大門正上方,因此聽得見父親和客人的對話。

“伯爵,真不好意思,莉迪雅今天感冒身體不適,我正准備派人前去向您請假。”

果然是愛德格來了。

莉迪雅開始緊張起來,並在房內來回踱步。

父親相信莉迪雅是因爲感冒趟在床上休息,愛德格應該不會說些多余的話吧。

“我也是這麽想,所以特地前來探望她。”

你的借口聽起來不是很可疑嗎!

“這樣啊,所以您才特地過來……一大早就勞煩您親自駕臨,真是抱歉。”

父親似乎一頭霧水。

“請問我能否打擾一下?”

不行,你別進來!可是父親大概是找不到理由拒絕,于是讓他進來了。

莉迪雅才剛聽到上樓的腳步聲,接著馬上有人敲她的房門。

“莉迪雅,伯爵來探望你了。”

要是在這種時候把愛德格趕走,父親反而會起疑吧。

莉迪雅只好無奈地打開房門,還不忘低著頭以免被人看到她哭紅的眼睛。

“莉迪雅,聽說你感冒,有沒有好一點?”

一點都不好。

“我可以跟你談談嗎?”

莉迪雅一離開門邊,愛德格立刻走進房間,父親則先下樓,不過走前並未關上房門。

“……你來做什麽呀。”

莉迪雅背對著愛德格說道。

愛德格繞到莉迪雅面前,接著遞出一束球形玫瑰花束。

帶來探病的花竟然是熱情的紅玫瑰,父親看到一定會懷疑吧。

“莉迪雅,請你現在就跟我結婚。”

“你在說什麽傻話,想也知道不可能。”

“說的也是,向教區提出結婚申請之後,一般最少也要等三個禮拜才會發下結婚許可證,不過請你給我三天時間,我會想辦法拿到許可。”

“你還在醉嗎?”

“我現在很清醒喔。”

“才不清醒呢。”

莉迪雅堅持不收下花束,愛德格只好將花放在桌上。莉迪雅因爲愛德格一點一點向她逼近而被逼到窗邊,只好將臉別過去。

但是愛德格不以爲意,他用指尖輕輕托起莉迪雅的下巴,並且認真地注視著她。

“昨晚的事竟然讓你落淚……我有這麽強勢嗎?可能是因爲喝醉了才沒辦法控制自己,平常我不會這樣的。”

平常……莉迪雅真想問他,平常的對象又是誰啊?

“這是你的初夜,但是我卻沒有溫柔以對,不過你可別因此排斥我,你不滿的地方我會改進的。”

你、你到底在說什麽?

“呃……愛德格。”

“總之,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必須盡快結婚。”

“咦、發生是指……?”

“我們不是有親密關系了嗎?”

莉迪雅頓時羞得滿臉通紅、驚慌地反駁:

“你、你在說什麽啊?別亂說,我們之間什麽都沒發生。”

莉迪雅甩開愛德格的手並將他推開,試著來開彼此間的距離。

“這是什麽意思?”

“你不記得了嗎?你中途不是突然睡著了?”

就在愛德格喃喃喚著雅美的名字、而莉迪雅別過臉後沒多久,他就睡著了。那時莉迪雅正因爲身體被壓住而焦急,愛德格後來卻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麽沈沈睡去。

于是莉迪雅小心翼翼地起身以免吵醒愛德格,再將愛德格埋在她頭發內的手指輕輕移開,急忙從床上離去。

莉迪雅回到家後總算松了一口氣,卻越想越氣而大哭了一場。

現在回想起來,她又不由得紅了眼眶,但是她不想在愛德格面前掉淚。

愛德格低頭俯視莉迪雅,煩惱地將劉海往上撥。

“中途?是到哪裏……”

“我、我怎麽會知道……總之,你馬上、馬上就睡著了啦!”

莉迪雅害羞到了極點,像是要打斷愛德格的問題似地高聲叫喊。

真希望他別用那張美麗的臉,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會讓人臉紅的話。

“所以,我們之間真的什麽都沒發生嗎?”

看來愛德格對昨晚的事完全沒有記憶,莉迪雅無奈到都忘記要哭了。

“沒有!”

“那你爲什麽要哭?”

“因爲……”

我死也不想說。

“對不起,我想也是。這對你而言應該相當屈辱,畢竟我昨天差點做出不可原諒的事。”

愛德格自己做出這種結論也好。

另一方面,莉迪雅看到愛德格放心地松了一口氣,心中卻不知爲何感到一陣空虛。

“嗯……原來如此,昨晚什麽都沒發生啊。”

“所以你也不用急著籌劃結婚的事。”

“啊……也對。”

不用跟我結婚令你這麽高興嗎?

這回莉迪雅心裏升起熊熊怒火。

“真是太好了,你趕快帶著你的花回家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並不打算收回剛才的求婚……”

“那我可以立刻告訴你答案,我拒絕。”

不等愛德格說完,莉迪雅便一口回絕。

愛德格反常地露出困擾的表情,這讓莉迪雅不禁覺得有錯的人是自己。

不對,錯的人是他。

“莉迪雅,昨晚的事我有些想不起來,但是我還記得我腦海中只有你一人,我絕對沒有抱著輕浮的心態,我是真心喜歡你,才會希望你陪伴在我身邊。”

騙人!

“我是認真的,我的心中只有你。”

這種話你明明對任何人都說得出口。

“我對你而言,只是剛好派得上用場的慰藉品,除此之外什麽都不是。”

“相信我。”

愛德格會擁住莉迪雅而不是其他戀人,說不定只是因爲她剛好在他身邊,也說不定是因爲只有莉迪雅了解他內心的悲傷。

不管理由是什麽,莉迪雅在那時的確被當成了某人的替身。

莉迪雅正要轉過身去,肩膀卻被愛德格一把抓住。

“莉迪雅。”

愛德格想將莉迪雅拉近自己,她立刻伸出雙手抵抗。

“請你適可而止,你心裏需要的人並不是我……你抱著我嘴裏卻呼喚著其他女人的名字,真的是太差勁了。”

愛德格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驚異地放開莉迪雅。

“其他女人……?是誰?”

“你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她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

愛德格沈吟不語,不曉得他這麽做是因爲心裏有數,或者是爲了避免說出來自掘墳墓。

莉迪雅忍住淚水,回頭直視愛德格並說道:

“之前也是這樣,每當我改變主意想要相信你的時候,你就會讓我失望,所以我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你請回吧。”

莉迪雅拿起花束硬塞在愛德格手裏,並將他推出房門,接著用力將門關上。

愛德格在門外不停呼喚莉迪雅的名字,但是她卻用背抵住房門。

最後愛德格決定放棄並轉身下樓,莉迪雅一邊聽著他的腳步聲,一邊看見自己的淚水低落在地板上。

“伯爵,您要回去了嗎?”

莉迪雅聽到父親的聲音。

“教授,您不介意的話,請收下這束花。”

“什麽?”

父親似乎滿腹狐疑,他會收下玫瑰花束嗎!?

“我會再擇期拜訪。”

你不用再來了啦。

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莉迪雅的淚腺更加失控。

“莉迪雅,你別哭了嘛。”

床下傳來安慰莉迪雅的聲音,她看見尼可毛絨絨的尾巴左右搖擺。

“我可是站在莉迪雅這邊的哦。伯爵送我的信套組,我也會全部還給他。”

尼可從床底下緩緩爬出來,他的臉上戴著莉迪雅送給他的面具。

莉迪雅不由得笑了出來,淚水也止住了。

“喂,不准笑!”

“不是啦,尼可你這樣好可愛……不對,是很帥氣。”

“是嗎?”

“很像神秘的怪盜呢。”

“那我再披件鬥篷應該會更好吧。”

尼可以雙腳踏著小小的步伐走向莉迪雅,莉迪雅揉著眼睛、拭去淚水,接著蹲下身子握住尼可的雙手。

“謝謝你,尼可,我已經沒事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剩余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愛德格心想,假如班希的預言成真,那麽自己最多只能再活三天。

愛德格心中也暗自慶幸著,還好他和莉迪雅之間什麽都沒發生。

盡管愛德格急著與莉迪雅結婚,但若是這麽做,就會害莉迪雅被班希的預言波及。

只要事關莉迪雅,愛德格就無法好好思考後再行動。

他從一開始就老是犯下失誤,最近更是失態連連。

愛德格明白原因出在他心中的猶豫,然而在誤會無法冰釋的情況下,只會讓莉迪雅對他的誤會越來越深。

“愛德格伯爵,您找我們嗎?”

雷溫和雅美一同來到愛德格的書房。

現在可能已經無法澄清誤會、取回莉迪雅對自己的信賴了,但是愛德格尚有應盡的事未完成,他必須讓所剩無幾的時間發揮最大的效用。

愛德格重新振作起精神,對兩名隨從下達命令。

“把這個貼在波爾之前被囚禁的空房裏。”

愛德格將附上親筆簽名的信遞給雅美。

“我知道了那顆琥珀了,信上寫著想要就來拿。”

兩名隨從毫不驚訝,靜靜地等待愛德格接下來的吩咐。

不過愛德格說找到了琥珀只是在虛張聲勢,他打算以此引誘悠裏西斯采取下一步行動,並且單獨和他對決。

“我知道琥珀的下落,但是在哪裏找到的、或是琥珀現在在哪裏,這些都是相當重要的情報,我無法告訴任何人,而且我打算直接和悠裏西斯進行交易。”

“愛德格伯爵,這麽做不會太冒險了嗎?悠裏西斯會使用不可思議的力量。”

雅美的語調和表情都和平常一樣。

“我會用機智取勝。你覺得悠裏西斯贏得過我嗎?”

“……您說的是。”

雅美點頭贊同,看不出她心底是否真的這麽想,反正這些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那麽雅美,這封信就拜托你了,你一個人去沒問題吧?”

“是的。”

“雷溫,我要去史瑞德的俱樂部一趟,你也一起過來。”

等雅美離開後,愛德格走向留在原地的雷溫。

愛德格凝視著他的臉,而雷溫依舊動都不動,靜候主人的吩咐。

爲了保護這個忠誠少年,愛德格衷心希望能利用剩下的時間爲他做好最好的安排。雷溫應該不再唯獨對愛德格敞開心房,只要他自己能注意到這點,大概不會再被王子操縱。

“雷溫,我信賴的人也是你的同伴,你懂嗎?”

“是的。”

“而且莉迪雅和湯姆金斯都把你當成普通人看待。”

雷溫似乎心存疑問地擡頭看著愛德格,並且開口詢問:

“莉迪雅小姐沒有生我的氣嗎?”

“嗯,她只有生我的氣。”

“追究起來都是我的錯。”

“別介意,莉迪雅能體諒你的心情……對了,雷溫,你知不知道我在說夢話的時候,有可能說出哪位女性的名字嗎?”

“知道。”雷溫不假思索地回答。

“請你……務必告訴我。”

“照字母順序說出來可以嗎?”

“……還是算了。”

愛德格不禁反省起了剛才問的問題以及自己過去的行爲,他拍了拍雷溫的肩膀,接著走出書房。

愛德格今天之所以造訪史瑞德的俱樂部,是因爲他想起了昨天自己喝醉時,心中仍然有一件事耿耿于懷。

愛德格帶著雷溫來到了俱樂部最內側的房間,史瑞德和波爾已經在這間不對外開放的交誼廳裏等候著他。

這件會員制的俱樂部只限男性入內進入,因此即使不帶雅美來,她也不至于起疑,可說是絕佳的密談場所。

“伯爵,您說的是這幅畫嗎?”

史德將一幅早已拿進交誼廳的畫給愛德格過目。那是一幅少女手持盾牌的畫像,愛德格一直很在意的就是這幅肖像畫。

“上面沒有作者的署名,你們知道是誰畫的嗎?”

這幅正方形的畫非常迷你,每邊長度只有八英寸,愛德格將整幅畫拿在手中細細觀察。

“呃……這是家父的遺物,不過看筆觸應該不是他畫的,大概是畫家的友人送給他或請他保管的吧……”

波爾向愛德格說明。

“爲什麽你父親的遺物當中、只有這幅畫收在俱樂部呢?”

“因爲我一直查不出作者,所以十分在意,剛好聽說俱樂部的客人中也有外國的鑒定師,所以前幾天就把畫寄放在史瑞德先生這裏。”

“結果還是不知道作者是誰,而且俱樂部裏裝飾用的作品不足,我就將它挂在撞球室了。”

“伯爵,這幅畫有問題嗎?”

愛德格點頭,接著輕輕將畫放回桌上。

“其實我以前曾經看過這幅畫,我想過去應該是挂在席爾溫福特公爵家的莊園宅邸裏。”

“咦,難道是席爾溫福特公爵交給家父的嗎?”

“我不知道父親是何時發現王子的陰謀、得知公爵家被王子盯上,但他應該是感受到危機,才會將重要物品交給奧尼爾保管吧。奧尼爾原本和公爵家還有青騎士伯爵家毫無關系,所以這或許就是害他被王子爪牙殺害的原因之一。”

“您是說,琥珀在這幅畫裏嗎?”

史瑞德立刻著手調查圖畫。

他正要拆掉畫框時,忽然想起什麽似地停下手。

“對了,這幅畫原本沒有畫框,這個框還是我加上去的,所以琥珀不可能藏在裏面。”

“原本只有畫嗎?”

“是的。”

愛德格失望地坐到椅子上,似乎想要放棄。

“不過這幅畫很奇怪,該怎麽說呢,構圖不是那麽好。”

身爲畫商的史瑞德也贊同波爾的意見。

的確,愛德格也覺得這幅畫看起來缺乏均衡感,與少女相較之下,銀色盾牌過于搶眼。

“仿佛盾牌才是整幅畫的重點。”

將臉湊近仔細端詳後、可以發現盾牌上的漩渦圖案是由線圈般的線條組成,而且在複雜的花紋中,到處可見宛如文字般的線條。

“上面該不會寫著某些訊息吧?你們看,這個字是G,這個是A、D、Y……GLADYS,葛拉蒂絲?艾歇爾巴頓?”

愛德格一邊念出拼音,一邊轉過頭看向史瑞德。

“拿放大鏡過來。”

史瑞德迅速離開,沒過多久立即回來。

愛德格將煤油燈的燈光轉亮,開始逐字閱讀,波爾在一旁記錄愛德格念出來的字母,並將字母組成單字,若字母不夠就再檢查是否寫在別處。

當愛德格順著藍色的線條組成的圖樣逐字搜尋後,發現花紋是一篇別有意義的文章。

在房外的豪華交誼廳裏,來到俱樂部打發漫漫長夜的紳士們,正一邊聊著無關痛癢的話題,一邊飲酒作樂,歡愉的說笑聲不時傳過來,但是一牆之隔的三個人卻陷入逐漸高漲的緊張氣氛之中。

房間內只有愛德格念出字母的聲音,以及波爾用鉛筆抄寫的聲音。

密密麻麻的文字被擠在小小的畫布上的銀色盾牌內,愛德格好不容易抄寫完後,將整篇文章朗讀出來:

“一七四七年,受詛咒之人降臨人世,他是和邪惡妖精定下契約的災厄王子,我必定會盡全力將此邪惡靈魂逐出英國,但是正如班希的預言,再過不久我將命喪黃泉,剩下的事情就交由命運的安排吧。災厄王子總有一天會設法回到英國,繼承了青騎士伯爵之力的人啊,斷絕王子的血脈吧,唯有我族的力量才能將惡魔永遠埋葬,我衷心的期盼新任繼承人的出現並繼承艾歇爾巴頓家族的一切。葛拉蒂絲?艾歇爾巴頓。”

三個人沈默地思考了片刻。

“災厄王子指的就是美國那個王子嗎?”

“不過這是一百年前的事啊,伯爵,王子有這麽年邁嗎?”

王子確實不年輕,可是並沒有這麽老,以邏輯來推論,現在的王子大概是災厄王子的兒子或子孫吧。

“總之,寫這篇文章的人絕對就是一百年前出現的青騎士伯爵——葛拉蒂絲伯爵,畫中的女性也應該是她。

“也就是說,她爲了把災厄王子從英國趕出去而力竭而亡嗎?”

“然後,青騎士伯爵的血脈也因爲她的死亡而斷絕,而且她大概知道伯爵家已經沒有其他繼承人,所以才會留下這個訊息吧。”

“所以說,她希望有人能夠繼承伯爵家的力量,即使與伯爵家沒有血緣關系也無妨……”

令人費解的是,少了伯爵家的力量,不就無法阻止王子的陰謀了嗎!?

王子的誕生和妖精的魔力有關聯,而事件的起因似乎就在于此。青騎士伯爵家族通曉妖精的魔力,一旦少了伯爵家的力量,根本無法對抗王子。

葛拉蒂絲衷心期待下一任伯爵繼承人的出現,她一定是將能得到青騎士伯爵力量的關鍵,連同班希的記憶一同封印在琥珀內。

班希的琥珀正是阻止王子陰謀的盾牌。

琥珀一旦交到悠裏西斯手中,他將會繼承伯爵家的一切,這個世上將再也無人能阻擋王子的野心了。

愛德格必須找出琥珀,而且不能讓它落入悠裏西斯手中。

只不過有件事讓愛德格有點在意。

也就是關于葛拉蒂絲希望斷絕王子血脈這點。假設青騎士伯爵爲了消滅王子而得連王子的血脈一並鏟除,那麽愛德格本身是否也包含在要被消滅的對象之內呢?

斯圖亞特王朝的的詹姆斯二世在光榮革命中被逐出英國,而王子似乎是他的後代子孫。詹姆斯二世的直系血脈應該早已斷絕,然而王子卻爲了得到與詹姆斯二世有血緣關系的人,因此盯上愛德格的母親。

愛德格的母親與詹姆斯二世的直系血脈以及王子,似乎都有很深的血緣關系,她後來改嫁給席爾溫福特公爵。愛德格的父親——席爾溫福特公爵本來即是王室的近親,和斯圖亞特王朝也有些許血脈相襲。

因此,她和席爾溫福特公爵結婚之後生下的孩子——愛德格,不僅和王子、也與王室有深厚的血緣關系,對王子來說是最理想的繼承人。

或許斷絕自己的性命才是毀滅王子的捷徑。

班希的死亡預言;

雅美的可疑舉止。

愛德格感覺自己正面臨人生的分歧點。

若他真的不配當青騎士伯爵,卻占著這個爵位不放,應該會阻礙到有能力滅絕悠裏西斯和王子的人出現。

那個人才是名副其實的青騎士伯爵,只有他才能找到琥珀、恢複班希的記憶。

這些都是愛德格無能爲力的事。

或許,坦然接受死亡,才是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中最重要的。

愛德格一面思考,一面在心中呼喚著莉迪雅的名字。

死了也無所謂,他早已做好隨時喪命的覺悟,唯有莉迪雅最讓他放不下心。

幸好他和莉迪雅什麽事都沒發生,如此一來,莉迪雅既不用成爲寡婦,也不會被當成不檢點的女孩。

所以愛德格才會突然放棄結婚,但是這似乎讓莉迪雅以爲求婚只是一場鬧劇。

她覺得愛德格是因爲生米已經煮成熟飯、迫于無奈才來求婚的。

然而,既然兩人之間是清白的,那麽愛德格將再也不能把莉迪雅強留在身邊,更何況他也不能將班希的預言告訴莉迪雅。

“伯爵,您打算怎麽做?”

波爾的聲音讓愛德格好不容易將莉迪雅的事趕出腦中、恢複意識。

“把這幅畫送到伯爵宅邸。”

“是的,我知道了。”

“史瑞德,接下來同樣要請你全力找出琥珀…波爾,班希很信任你,若是她回到你身邊,你要和莉迪雅同心協力保護她。”

波爾滿臉詫異,心想班希還會回來嗎?不過還是點頭答應了愛德格的要求。

愛德格走出交易廳,和雷溫一道離開俱樂部。

如同昨夜一般,白雪不停地自灰暗的天空飄下。

倫敦街頭一片霧茫茫,即使有煤油燈的照耀,眼前依舊是一片朦胧,連腳邊的石階也看不清楚。愛德格走下階梯正要朝馬車走去時,忽然有一輛漆黑的馬車停在他的面前,仿佛是瞬間自黑暗中冒出來的。

雷溫立刻有所戒備,他手握小刀擋到愛德格面前,此時馬車開啓,一名年約十歲的少年走下來。

“哦?吉米,你還活著啊?”

這名臉色蒼白的少年一聽到愛德格的話,便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少年是悠裏西斯的手下,他並非人類,而是妖精黑妖犬,他以前曾被格魯比狠狠咬傷,應該已經喪命了才對,沒想到又再度現身。

“勳爵,我來接您了,我們的主人正等候您的大駕光臨。”

看來貼在空屋上的紙已經交到悠裏西斯手上了。

動作還真快。愛德格喃喃自語,並輕拍雷溫的肩膀,阻止他沖上前攻擊吉米。也有可能是雅美直接將信交給悠裏西斯,所以也不能完全說是對方動作迅速吧。

“可以請隨從大人留步嗎?”

愛德格原先就預料到事情會演變于此,而且他也無意讓雷溫一同前往敵陣。

因此愛德格立即點頭。

“愛德格伯爵,千萬不可以,您若是冒險前去會被殺掉的。”

吉米一臉嫌惡地和殺氣騰騰的雷溫保持距離,不過既然雷溫身爲人類,要加害妖精應該是不可能的。

愛德格當然不打算輕易送死,但是如果讓悠裏西斯發現他並沒有找到琥珀,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不過就算悠裏西斯沒有殺掉他,他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因此有一賭的價值。

“雷溫,我必須去,你會讓我去吧。”

雷溫沈默不語,而他之所以無法全力阻止愛德格,或許是因爲他的心中也很混亂。

最後愛德格獨自乘上馬車。

少年——黑妖犬將馬車門關上。



“莉迪雅,今晚的月色真不錯,我們一起去玩吧。”

格魯比在半夜敲著莉迪雅房間的窗戶,莉迪雅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他的叫喚聲,接著翻了個身。

你在說什麽呀,外面在下雪,根本看不見月亮,而且寒風呼呼地吹個不停。

再說,我現在正在睡覺。

“那不是正好。”

莉迪雅吃了一驚,接下來已經置身于黑色駿馬的背上,奔馳于月光照映的草原中。

芬芳的微風舒服地吹拂在臉頰上,而且完全沒有下雪。

我在做夢嗎?

格魯比擅自闖入莉迪雅的夢中,擴展了她的夢境。

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包住了莉迪雅,因此無論格魯比怎麽奔跑,莉迪雅也覺得自己不會從他的背上摔落。

穿越草原後,眼前出現一座盛開著缤紛花朵的山丘。

格魯比停止奔跑後,莉迪雅輕輕跳下馬背,奔向綻放花海的山丘。

身上帶有光圈的花之妖精翩翩起舞,莉迪雅看著妖精們的舞姿,不禁笑逐顔開。

“開心嗎?”

“嗯,好漂亮喔~~!”

格魯比幻化成人類的模樣伫立在莉迪雅身旁。

“那就好。”

莉迪雅微微擡起頭來,可是也只能看到身旁格魯比的胸膛,她再將頭往上擡,總算看到身材高挑的格魯比那一頭在月光下閃閃發光的黑卷發。

格魯比突然俯視莉迪雅,並伸出修長的手臂抱緊她。

“……怎麽啦?”

格魯比當然不知道人類有相互擁抱的習慣,更不知道擁抱代表的意義,這個動作只是爲了討莉迪雅歡心才特別學的。

格魯比不可能理解人類之間的愛,卻懂得用自己的方式珍惜著莉迪雅。

“我只要抱著你,就會有種奇妙的感覺,覺得心情很平靜,但是卻又莫名地心跳加速。我活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是、是嗎?”

“那你又有什麽感覺?”

莉迪雅覺得,自己有如被平靜無波的水完整包覆住。

她茫然的思考著,這和愛德格在一起的時候感覺完全不同。

就是因爲格魯比與愛德格不同,所以莉迪雅和格魯比在一起時,既不會感到心痛也不會難過,因爲妖精不會說謊也不會違背諾言。

“莉迪雅,我們去月亮旁邊吧。”

“月亮旁邊?沒辦法啦,我又不會飛。”

“你快看嘛。”

在格魯比的催促下,莉迪雅一回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伫立在湖畔。

“我們去那裏吧。”

“但我不會遊泳。”

“這裏是夢中的世界,更何況有我在,你不用擔心啦。”

格魯比拉著莉迪雅的手向湖畔走去。

莉迪雅的心中掠過些許不安,和格魯比一起進入水中好像不太好,不過莉迪雅知道格魯比不會把她吃掉。

更何況這裏是夢境,只要醒來一切就會消失。

“大小姐~~請留步!”

此時不知從哪裏傳來一道呼喚莉迪雅的聲音。

莉迪雅停下腳步,有個嬌小的物體正撥開草垛,奮力地奔向莉迪雅腳邊。

“您千萬不能跟格魯比到水裏!”

頭戴三角帽、留著亂糟糟胡須的礦山哥布林重重地跌了一跤,可是他毫不在意,慌忙起身並再度勸阻利迪雅:

“那家夥企圖將大小姐拉進妖精界的水底,您會永遠回不到人類的世界的!”

格魯比啧了一聲。

“矮冬瓜,你給我閉嘴!莉迪雅、我們快走。”

“格魯比、等一下,再過去就是妖精界,而不是我的夢境了嗎?”

“那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如果我回不了人類的世界就糟了呀!”

于是莉迪雅往後退,打算離開湖畔,然而格魯比卻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

“我不會再讓你待在那個伯爵的身邊了,他根本無法保護你。”

“你、你在說什麽?”

“我認爲他根本鬥不過悠裏西斯那家夥,他只是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沒用的男人。”

格魯比凝視莉迪雅的雙眼中帶著魔力,他平常絕對不會以魔性之眼直視她的。

“只要你在他身邊一天,難保不會被害死,我無法坐視不管,我不想失去你!”

莉迪雅深陷格魯比的魔力之中,開始慢慢向湖邊移動。

“格魯比大人,您千萬不能這麽做!大小姐可是青騎士伯爵的未婚妻啊!”

“啰嗦,我已經確認她手上沒有戴月光石戒指啦。”

對了,月光石戒指已經被愛德格取下來了。

若是莉迪雅就此和格魯比一起進入妖精界,愛德格大概也不會放在心上吧。

“我是認真的,我的心中只有你。”

愛德格的語氣難得如此強硬,這句話也因此殘留在莉迪雅的腦海裏。

可是,那應該只是他的一時興起吧。

莉迪雅回想的同時腳步也慢了下來,礦山哥布林抓住機會,飛快爬上莉迪雅的裙子。

他努力沿著裙子向上爬,然後拿出月光石戒指。

“大小姐,快點!快把戒指戴上!”

“你這家夥真煩!有婚約又怎麽樣,反正那個伯爵只有幾天可活了。”

莉迪雅不禁停下腳步。

“……你剛剛說什麽?”

“沒有啦,那家夥擁有無法燃燒的班希眼淚嘛。伯爵家的人不是只剩下他嗎?反正只要他一死,婚約也就失去效力。莉迪雅,你還是跟我一起走吧,萬一他死的時候連累到你就糟了。”

愛德格會死嗎?他居然持有班希預言死亡德琥珀?

他該不會就是因爲這樣,才把訂婚戒指從我手上取下來的吧?

愛德格突然說要在三天之內完婚,又在知道自己和莉迪雅之間什麽事也沒發生之後馬上放棄。

說不定這一切都和班希的預言無關,純粹只是他心血來潮罷了。不過愛德格曾經問莉迪雅,班希的預言大概幾天會實現,那是他一定就做好了死亡的心理准備。

“格魯比,我必須回去了。”

“莉迪雅,別再替那家夥著想了,你只會被他利用啊!”

格魯比說的沒錯。

即使心中如此認爲,莉迪雅依然主動將月光石戒指戴在無名指上。

她隨即自格魯比的魔力中解放,眼前的湖泊也跟著消失了。

莉迪雅的夢境漸漸退去,格魯比放開了莉迪雅的手。

“爲什麽?”

是呀,爲什麽呢?

因爲我是伯爵家的妖精博士,不過,真的只是因爲這個原因嗎?

莉迪雅自己也百思不解,當她慢慢睜開眼睛後,發現自己正躺在臥室的床上,眼前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

莉迪雅終于從夢中醒來,她疲倦地坐起身子。

“啊~~還好趕上了,真是太好了。”

礦山哥布林站在莉迪雅的膝蓋上,心滿意足的撫摸著她無名指上的月光石。

“小弓告訴我,大小姐正深陷危機,然後我發現格魯比打算擄走大小姐,所以才趕緊進入您的夢中。”

現在雖然是清晨時分,但已經不是沈睡的時刻了。

莉迪雅急忙從被窩裏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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