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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與妖精》第24章
第四章:海與海豹

莉迪雅在徹夜輾轉難眠的情況下等待天明。

  即使德瑞莎現在已經進入睡眠狀態,但是在旭日東升之前,身體好像都不屬于莉迪雅。

  雲層低厚的天空讓人不覺得已經到了清晨,但是當莉迪雅一察覺德瑞莎的靈魂離開身體,便立刻在一片昏暗中起身並迅速更衣。

  接著,她開始出神地思考昨天的事。

  愛德格果真是個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呀。

  雖然莉迪雅早已心裏有數,但是只要一想到他在自己面前追求德瑞莎的熟練手法,心情就不禁低落了起來,同時也一肚子氣。

  重新思考一遍之後,她確定自己果然不可能與那種男人結婚。

  但是,可以從中清楚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愛德格有顧慮到莉迪雅的感受。

  若他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莉迪雅,應該是易如反掌吧。

  要讓婚約成真也很簡單,他如果真想結婚隨時都辦得到,不過現階段他仍以半開玩笑的態度追求莉迪雅,並以此爲樂。

  怎麽可以輸給他呢!莉迪雅擡起頭來,耳邊傳來如同低吟般的風聲,在窗外呼嘯不斷的是更甚于以往的強勁海風。

  相形之下,屋內顯得格外安靜。

  雖然昨夜發生了那種事,傭人們卻絲毫沒有大驚小怪。

  「警察還沒來嗎?」

  「好像來不了囉。」

  回話的是從更衣室現身的尼可。

  「尼可!你來了呀!」

  「我早就來了,只不過不想被附在妳身上的幽靈少女追著到處跑,所以暫時躲起來了。」

  莉迪雅在用雙腳站立的尼可面前蹲了下來,讓自己盡量與他的視線等高,能看到熟悉的好友讓她放心不少。

  「總覺得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安啦,船到橋頭自然直。」

  尼可似乎把莉迪雅當成小孩,以嬌小的前腳輕輕撫摸莉迪雅的額。

  尼可曾經是母親的夥伴,大概比莉迪雅年長許多,在他的眼中,莉迪雅到現在還算是個小孩吧。

  盡管尼可總是反複無常、任性妄爲,遇上危險就不見蹤影,是一只無法依靠的妖精貓,然而他卻是莉迪雅最親近、最值得信賴的朋友。

  雖然他和普通的貓不同,不願意讓人撫摸,但是莉迪雅卻很喜歡尼可澎澎軟軟的觸感。

  「你說警察來不了事怎麽一回事?」

  「因爲海上掀起狂風巨浪,即使鏈接島嶼的步道會在退潮後出現,但因爲海浪會席卷而來,所以相當危險啊,這麽一來船只當然無法行使,也就是說,他們無法派人過來搜尋。」

  莉迪雅走到窗邊眺望大海,看見了劇烈起伏的洶湧白浪。

  在怒濤之中,隱約浮現出某種生物黑色的頭,莉迪雅定睛一看……

  「海豹……?是瑟爾奇嗎?」

  「沒錯,說不定是王子的手下捉了瑟爾奇,並且在利用他們吧,我都聽那個伯爵說了。真的是這樣的話,或許是瑟爾奇在海中作亂才會掀起狂風巨浪,這對敵人來說占有相當的優勢。」

  「優勢?」

  「只要巨浪一天不平息,任何人都別想離開這裏,連同昨夜的犯人一起被困在這裏。」

  的確,對犯人來說,無法對外聯系的情況可說是求之不得,說不定悠裏西斯操控瑟爾奇這麽做的。

  「但這不大合理呀,如果他狠心殺害瑟爾奇,應該會遭到他們的報複才對,瑟爾奇非常團結,那個叫做悠裏西斯的人一點都不在乎嗎?」

  尼可保持雙腳站立的姿勢,陷入沈思似地將雙手環抱胸前。

  「想必他有什麽對策吧,那個家夥既然敢利用妖精,就代表他或許熟知妖精的習性。」

  「你是說,他知道免于遭到報複的方法嗎?」

  「他過去可能有幫助過瑟爾奇一族吧,據說當長壽的瑟爾奇壽終正寢時,會將心髒交給自己最信任的人,並以此代表兩人永恒的友誼,因此瑟爾奇不會傷害擁有心髒的人類。」

  瑟爾奇是近似于人類的妖精,因爲與人類交流是他們的精神糧食之一,所以只要與人類保有良好關系,他們就能幸福地過日子,特別是擁有瑟爾奇心髒的人對他們産生的濃厚感情,將會替瑟爾奇一族帶來平安與繁榮,因此他們也會守護在海上生活的人們。

  不過,瑟爾奇卻不會輕易獻出心髒,所以光憑微不足道的恩惠是無法得到心髒的。

  因爲收下心髒的人將掌握瑟爾奇一族的命運,所以其後子孫也能獲得他們的信賴。

  「能夠從瑟爾奇那裏得到心髒的人,應該不會利用他們吧。」

  「不過,對方也有可能不是被授予心髒的人啊。」

  「……你是說,心髒有可能是從別處取得的嗎?」

  難道按他並非正統持有人?若心髒的持有人別有居心,只會傷害瑟爾奇一族的靈魂,並且害他們飽受無法撫平分的不安所荼毒。

  雖然莉迪雅想要解救瑟爾奇,不過她還不知道最有可能持有『心髒』的悠裏西斯是誰。

  「總之我們先把心髒的事放到一邊,要先找到毛皮才行,他總不可能同時搬運大量毛皮,而且我認爲那些毛皮一定藏在這棟房子的某處。尼可,你就算潛入房子裏也不會受到懷疑吧。」

  「咦,妳要我去找呀?」

  「我當然也會一起尋找,但我白天是必須假扮成德瑞莎,夜晚又沒有自由可言。」

  雖然尼可十分不滿,但是一聽見敲門聲便連忙改用四只腳站立。

  走進房門的是侍女蘇西。

  「早安,莉迪雅小姐。」

  她低頭行禮,接著注意到尼可。

  「哎呀,怎麽有貓,真對不起,不知道是誰放牠近來的。」

  「啊,沒關系啦,我喜歡貓。」

  沒有被攆出去的尼可在莉迪雅的腳邊磨蹭,看起來就像只普通的貓。

  「是嗎?那個,其實昨晚發生了一場大騷動……」

  「嗯,我知道,雖然被德瑞莎附身,但我昨天還保有意識。」

  「哎呀,那麽莉迪雅小姐也看到那副景象了呀。」

  莉迪雅點點頭,蘇西則在胸前劃了十字。

  「但是,請您千萬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夫人,奧斯卡少爺也已經對所有傭人下了封口令。」

  「我明白了。」

  對精神狀況不穩定的柯林斯夫人來說,這件事的的確太過刺激了吧。

  「還有,這是米爾德瓦茲子爵寄放在我這裏的東西,他說等莉迪雅小姐起床後要馬上交給您。」

  蘇西拿出一封信。

  莉迪雅打開一看,立刻就可以發現這是一封誇張的情書,由句首那句『給親愛的妳』開始,整篇充滿了甜言蜜語,訴說的不外乎是兩人的相遇是命運的安排啦,以及不可能再有如此刻骨銘心的戀情之類的;爲了不讓人察覺有異,收件人當然是德瑞莎,但是愛德格應該知道會看到這封信的是莉迪雅。

  總覺得他真正想要傳達的旨意似乎只有最後那幾行。

  『如果妳願意的話,我希望盡早讓柯林斯夫人認同我們之間的關系,用完早餐後,我會前往起居室,並對夫人提出希望與妳交往一事。』

  以爲昨晚發生了那場意外,所以愛德格好像急于將可以信賴的人與可疑的人做好區分。

  扮成德瑞莎的莉迪雅當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愛德格,而且只要柯林斯夫人允許兩人交往,就可以讓她遠離其他求婚者。

  同時也可以將莉迪雅留在自己視線所及之處。

  雖然他們因爲天候不佳而被迫與犯人一同困在屋內,但是也沒有按兵不動的道理。

  可是,盡管莉迪雅明白愛德格用意信上寫滿了令人害羞的字句,要是被別人看見還得了。

  她立刻將信藏起來,不想讓正在偷窺的尼可看見。

  想要大叫「你這個大騙子!」的沖動在莉迪雅的心中不斷翻騰。

  什麽正式交往嘛!要是你以爲每個人都會輕易愛上你,那就大錯特錯了!

  即使思緒一片混亂,她還是如此認爲。

  愛德格只是爲了確保莉迪雅在此處的安全才會追求德瑞莎,而且他只是希望莉迪雅能待在自己的眼前罷了。

  換言之,這不過是一種策略,重點並不在于她是否爲愛德格所迷。

  明知如此,但是他明明昨夜才熱情地追求德瑞莎,今早卻寫了一大串甜言蜜語給莉迪雅,不禁令人懷疑他是否腦袋有問題。

  「子爵是莉迪雅小姐相當熟識的人吧。」

  「咦?這個嘛……算是吧。」

  莉迪雅勉強對蘇西擠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

  「他對我說,因爲莉迪雅小姐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希望我多多關照您,雖然子爵來到這裏就立刻對德瑞莎展開追求,看起來既強勢又輕佻,不過他也是因爲擔心莉迪雅小姐的安危,情非得已才這麽多的吧,他是爲了救您,所以迫于無奈才會成爲大小姐的結婚人選之一的。」

  不是吧,無論怎麽看,他都追德瑞莎追得很開心。

  「明明發生了這種事,他卻沒有要責怪夫人的意思,而且爲了將您平安的帶回去,還不惜與靈媒進行對決,哎呀,他爲了心愛的女孩不顧危險……真是一位勇敢的紳士。」

  妳誤會了啦。

  不過,既強勢又輕佻這句話是沒錯。

  因爲他現在是妖精國伯爵,所以必須將身爲妖精博士的莉迪雅留在身邊從旁協助。

  盡管如此,只要是愛德格需要的人,他就會守護對方到底,爲了讓莉迪雅心甘情願地爲他工作,他不吝付出任何代價。

  若他爲了建立彼此的信賴關系,大概也會奮不顧身地營救她。

  他之所以會特別呵讓莉迪雅,會視她爲未婚妻,都是爲了得到她將來的協助。

  而且愛德格是認真的,並不是裝裝樣子而已,所以才令人頭痛。

  即使他不是想真心談戀愛,卻是真心地想將莉迪雅留在身邊一輩子,爲了達成這個目的,他認爲結婚是最理想的方法。

  但是,莉迪雅仍然難以理解愛德格的想法,他也太專斷獨行了吧!

  說不定愛德格認爲沒有女人會排斥跟她結婚,但是莉迪雅覺得他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莉迪雅認爲,如果要論及婚嫁,對方必須是與自己真心相愛的人,就像父親與母親那樣。

  「被那麽出色的男士捧在手掌心,叫人好羨慕呢。」

  蘇西似乎打從心底這麽想。

  讓女孩對自己産生好感是他的看家本領。

  莉迪雅對愛德格的行爲感到越來越火大。

  相反地,柯林斯夫人的心情倒是十分愉快。

  因爲奧斯卡已經對昨夜的事下了封口令,所以傭人們好像都守口如瓶。

  夫人開心地露出微笑,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

  「我說德瑞莎,每位客人都是青年才俊對吧。」

  「是呀,母親說的沒錯。」

  母女兩人正在享用早餐,但是莉迪雅一想到接下來必須假裝與愛德格兩情相悅,心情不禁憂郁了起來。

  原本打算逼他取消婚約,現在卻要反其道而行,假裝彼此的感情十分融洽。

  雖然莉迪雅在某方面十分厭惡愛德格,但是她也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必須以大局爲重。

  「昨晚用餐時,妳好像與艾歇爾巴頓伯爵聊得很起勁喔,今天雖然沒辦法乘船出遊,不過你們等一下要不要到海邊走走呢?」

  如果跟冒牌伯爵一同出遊的話,愛德格會嫉妒嗎?雖然這個念頭立刻從腦海中消失,卻令莉迪雅感到驚慌失措。

  就算他吃醋我也不會高興,沒錯,我不會高興的!

  況且,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要讓敵人有機可趁,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無聊問題的時候。

  「那個……母親,我想跟米德爾瓦茲子爵交往。」

  莉迪雅下定決心說道。

  「哎呀,跟子爵嗎?雖然她的確是四位客人中最英俊的,不過再多花一點時間和大家相處,等到了解每個人的爲人後在決定也不遲啊。」

  莉迪雅連忙搖頭,如果不一鼓作氣地演下去,從昨晚開始對愛德格産生的不信任感就快要爆發出來了。

  「我……我們對彼此一見鍾情,用完晚餐後我與子爵聊天,他說我們的相遇是命運的安排,而我也認爲不可能再有如此刻骨銘心的戀情了啊。」

  她一邊言不由衷地說著,一邊發現自己說的正是今早愛德格那封情書的內容。

  如果他是考慮到這種情形才寫那封信給她的話,那他果真深不可測。

  「哎呀……妳這麽喜歡他嗎?」

  「他說想要正式拜會母親,所以用餐過後會過來這裏。」

  莉迪雅觀察著柯林斯夫人的表情表化,夫人的態度似乎有些遲疑,這讓莉迪雅感到十分忐忑不安。

  萬一夫人反對的話該如何是好?

  明明不是真的要跟愛德格交往,心裏卻很緊張,這大概是因爲莉迪雅無法想象在這種時候父母會有什麽想法、會有什麽反應吧。

  「那麽,他差不多也該到了吧。」

  柯林斯夫人瞄了一眼座鍾並這麽說道,話才剛說完,蘇西便走進起居室詢問是否可以將子爵帶進來。

  不一會兒愛德格就出現了,身上既無多余的飾品也不裝腔作勢,企圖表現出樸實的一面,他看起來相當真誠,可以感覺到他的用心良苦。

  雖然柯林斯夫人請他坐下,但是愛德格卻表示有事想先向夫人報告,接著若無其事地站在莉迪雅身邊。

  「請您答應讓令千金與我交往,當然,是以結婚爲前提。」

  「可是,子爵,願意與小女結婚的紳士們都已齊聚在此,如果您有這個意願的話……」

  柯林斯夫人回答得如此暧昧不明,大概是認爲冒牌伯爵比較優渥吧。

  雖然莉迪雅有些不安,但是柯林斯夫人接下來卻說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事到如今實在難以啓齒,但您是真心想與小女結婚嗎?」

  這場有如以嫁妝購買貴族稱號的親事是由柯林斯夫人提出的,但是她最在意的果然還是女兒是否會受到疼愛。

  柯林斯夫人仿佛想確認愛德格是否將女兒當成搖錢樹,此時她的視線不如平日那般飄忽不定,而是直直地盯著愛德格。

  「我家的確不富裕,爲此參加降靈會也是不爭的事實,但即使令千金現在孑然一身,我也決心要娶她爲妻。」

  這種謊話連篇的戲碼是愛德格的拿手好戲,莉迪雅爲了配合演出,不得不裝成與他兩情相悅,然而,不知爲何一顆心緊張地怦怦跳,她不禁站了起來。

  莉迪雅或許是將柯林斯夫人與母親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並且想象著如果母親還在世,又會做出怎麽樣的反應。

  如果是莉迪雅的母親,又會如何看待眼前的愛德格呢?

  會像柯林斯夫人一樣,一心想要審視對方是否真心愛著自己的女兒嗎?這就是母親的眼神嗎?

  「我可以相信您嗎?」

  「如果您反對的話,我會帶她私奔。」

  愛德格開玩笑似地說道,柯林斯夫人也跟著笑顔逐開。

  接著,她溫柔地擁抱莉迪雅。

  「太好了,恭喜妳。」

  這讓莉迪雅陷入一種奇妙的錯覺之中,她覺得自己仿佛被親生母親擁抱,而且母親已經認同了愛德格。

  盡管莉迪雅無法相信愛德格,但是她卻仿佛聽到母親對她這麽說:『妳就相信他吧。』

  就算愛德格曾數度說謊,而莉迪雅也明白他往後也會繼續撒謊,但是母親好像在對她說,不可能連求婚都是騙人的吧。

  是這樣嗎?

  但是,我還是不懂。

  難道自己的內心深處,其實是想要相信愛德格的嗎?

  待莉迪雅協同愛德格離去之後,坐在椅子上的柯林斯夫人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夫人,真是太好了呢。」

  「是啊,蘇西,我終于了結了一樁心事,只要那孩子能夠得到幸福,我就沒有牽挂了。」

  柯林斯夫人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如同沈思般地合上雙眼,看來她已經從喪女之痛中解脫了,這也讓蘇西終于放下心中的一顆大石。

  「對了,蘇西,我還有一樁心願未了啊,我還得幫妳找個好人家。」

  「咦,我嗎?不,我打算一輩子服侍夫人。」

  「妳就宛如我的親生女兒,我很感謝妳一直陪在身邊照料我,如果妳是擔心無父無母的結婚不光彩,那大可放心,我會代替你的雙親爲妳打點婚事的。」

  蘇西的雙手被柯林斯夫人溫柔地握住,強忍著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蘇西是發自內心關愛夫人,所以,就算蘇西認爲她想讓女兒複活的計劃十分荒誕不經,卻不曾出聲阻止。

  但是蘇西明白,德瑞莎終究沒有複活,即使德瑞莎的靈魂附身在莉迪雅身上,她仍然是莉迪雅,而子爵也是爲了守護莉迪雅才會刻意去吸引德瑞莎的目光。

  「蘇西妳怎麽了?別哭呀。」

  「對不起……我很感謝夫人的心意。」

  這也是蘇西內心的真是感受,只是她現在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自己,所以只好快步離開房間。

  *

  別墅寬廣的前院是一片綿延到海邊的雜樹林。

  愛德格邀約莉迪雅一同散步,漫步在兩旁長滿柏樹的小徑上。

  雖然天空烏雲密布,但是未見下雨的迹象,潮濕的海風不時將樹葉吹拂得左右搖擺,加上異常洶湧的浪濤聲,一切都宛如暴風雨的前兆。

  「真不可思議,爲人母的都會由衷地爲女兒的婚事感到高興呢。」

  莉迪雅沈浸在剛才那場戲的余韻之中,不禁喃喃自語。

  「那是當然的呀。」

  「但是父親大人好像根本不願意正視這個問題。」

  「我會好好地說服克魯頓教授的,可以找個時間向他報告了吧?」

  「不行!」

  莉迪雅早就斬釘截鐵地回絕了數次,但是愛德格卻充耳不聞地露出微笑。

  「只要讓他明白,我們就像剛才那樣互相吸引、難分難舍就行了呀。」

  「那是演戲吧!」

  說完之後,莉迪雅的內心浮現出一絲罪惡感。

  「……我們欺騙了柯林斯夫人,她深信德瑞莎與你結婚後會得到幸福。」

  「那個幽靈並不是德瑞莎,所以無論如何夫人的期望都不會實現。」

  「咦?這是怎麽一回事?」

  莉迪雅驚訝地擡起頭看著他的側臉。

  「她繡在手帕上的名字開頭字母是M,妳仔細想想,五歲就過世的小女孩怎麽可能會刺繡,莉迪雅,妳擅長刺繡嗎?」

  「這個嘛……我是曾經跟祖母學過啦……」

  「被召喚出來的亡靈大概不是德瑞莎,而是其他擅長刺繡的女孩喔。」

  我又沒說我的繡工很差。

  「根據精通這方面的人士所言,幽靈不會保有生前的記憶,而且在死後的世界可以依照自己喜歡的年齡過日子,與死亡時的年齡無關。要真是這樣,不管靈媒召喚出的靈魂是誰都差不多吧。」

  愛德格在一棵格外高達的柏樹前停下腳步,轉身面向莉迪雅。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王子的企圖,讓一切恢複原狀,讓亡者回到亡者的國度、讓妳回到我的身邊,因此妳無須介意。」

  他溫柔的微笑中似乎還帶有其他含意。

  莉迪雅往後退了一步,她又開始感到不愉快了。

  她想起了昨夜愛德格對德瑞莎流露的笑容,同時,莉迪雅的內心也浮現出那種厭惡愛德格的情緒。

  「我又不是你的東西。」

  「妳是我的未婚妻。」

  「你不要老是把未婚妻挂在嘴邊。」

  「我會一直說下去,只要妳習慣成自然,就會這麽認爲了。」

  哪有可能呀!

  要我去相信愛德格?門兒都沒有。

  莉迪雅的腦袋一片混亂,接著往後退了一步。

  「我不想跟不喜歡的人結婚。」

  對愛情明明一知半解卻說出這種台詞,聽在愛德格耳裏就像是小孩子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玩笑話。

  這下連莉迪雅自己都亂了陣腳,愛德格大概只覺得她的說詞很愚蠢吧。

  「幹嘛,很奇怪嗎?」

  「不會呀。」

  「你一定在心裏偷笑吧?」

  「妳有被害妄想症嗎!」

  「我覺得,你好像認爲沒有愛也能結婚。」

  「妳是怕妳不愛我嗎?別擔心,我會讓妳立刻愛上我的。」

  這自信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呀?

  「你也是呀,昨天我已經見識過你追求德瑞莎的手法了,將女孩玩弄于股掌之間對你來說果然是易如反掌,盡說些虛情假意的話,還用那麽強硬的做法把我……」

  愛德格稍微愣了一下。

  「難道妳被德瑞莎附身的時候,也保有自己的意識嗎?」

  「是呀,好像只要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就可以保持清醒,昨天就是那樣。」

  他「嗯~~」了一聲,將手放在額頭上,不過會這樣並不是因爲他感到困擾,這不過是他的習慣動作吧。

  「妳聽我說,莉迪雅,那是爲了妳著想。」

  「我明白,你是爲了保護我的人身安全嘛。」

  「那就不該亂發脾氣啊。」

  「我沒有生氣。」

  莉迪雅突然轉身走開。

  「可是我覺得妳在生氣。」

  「如果我是在生氣的話,也是氣你隨便摸我的頭發、臉頰、肩膀還有我的背啦!」

  「但是妳也緊緊地抱著我……」

  「別再說了!抱著你的人不是我!」

  「那麽,我摸的人也不是妳。」

  喔,也是,反正不管對象是誰,你都能將人家當成戀人吧!莉迪雅氣得越走越快。

  「不、不管她是不是德瑞莎的幽靈,我都把她當成妳啊,看到妳不但毫不閃躲,還神情地看著我,讓我很開心,所以我才會覺得與妳難分難舍。」

  「如……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狠狠地揍你一頓。」

  雖然意識到自己因害羞而滿臉通紅,但是莉迪雅仍然低頭背對著愛德格繼續向前走。

  「我想也是,其實我是想趁還沒挨揍前做更進一步的嘗試。」

  嘗、嘗試什麽呀?

  「好險我有自我克制。」

  「……」

  「還是說,不要壓抑會比較好嗎?啊,對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妳或許就會覺得只能嫁給我了。」

  「我才不會那麽想!」

  「不過,這可是我們拉近距離的大好機會,如果是德瑞莎的話,一定不會從我身邊逃開;而另一方面妳也還保有自己的意識對吧,只要與我共度甜蜜時光,說不定妳也能夠抛開死板的理智,以身體去了解我的感受。」

  身、身、身體?

  莉迪雅的血液直沖腦門,不由得停下腳步全身僵直。

  「情與愛等事物在妳信中已經産生一種刻板印象,所以即使我說的是真心話,妳也會因爲認知與現實有所偏差而不願相信我,可是對我來說,妳真的是最特別的。」

  「不要再拿我來尋開心了啦!如果你擅自對我做出奇怪的舉動,我絕對不饒你!」

  愛德格面對轉過身來認真抗議的莉迪雅,也只是流露出桀骜不馴的笑容。

  「那麽,現在就來試試看吧。」

  「咦?」

  「這麽一來,我想我們之間會更有戀人的味道喔。」

  一陣海風從莉迪雅的背後吹來,她頓時被隨風飛揚的及肩長發遮住視線,于是想要用雙手按住頭發。

  這是,她感覺到有一雙手正觸摸自己的雙頰,一擡起頭來,愛德格那灰紫色的瞳眸就近在咫尺。

  愛德格對她投以略帶憂愁的笑容,並且宛如對待易碎物般地輕撫著她的臉,莉迪雅不禁覺得,自己能受到他如此關愛,說不定真的比較特別,但是只要腦海中閃過昨天的事,便立刻察覺這是不可能的。

  昨夜他也是這樣看著德瑞莎,而不是莉迪雅。

  雖然知道必須躲開他,但是卻無法動彈,當莉迪雅發覺自己或許也對愛德格有所期待時,又開始討厭起自己來。

  我該不會是個不檢點的女人吧?

  「閉上眼睛。」

  莉迪雅無法抵抗那宛如咒語般的溫柔低語。

  「我是真心喜歡妳呀。」

  莉迪雅快要把他的當真了,若試著去相信他,說不定彼此之間也會萌生出不同的關系,盡管這麽想,但是她的內心深處卻浮現出否定的語句。

  「你騙人。」

  「相信我,還是要我用吻來證明呢?」

  「……但是,你剛才也沒有打算去理解我的感受呀。」

  啊~~沒錯,我老是要她遷就自己。

  因此她才會如此躊躇。

  莉迪雅緩緩地睜開雙眼,發現眯著眼的愛德格看起來有些落寞。

  愛德格將她的手放開,會這麽做並非聽到莉迪雅的話,而是他發現樹林似乎有人。

  愛德格注視著樹蔭下並大聲問道:「是誰?」

  那個人影突然掉頭就跑。

  對方在刹那間稍稍回過頭來,她不就是雅美嗎?

  總覺得對方就是那個總是穿著男裝的雅美。

  「莉迪雅,快回屋裏。」

  愛德格只留下這麽一句話,隨即朝人影的方向追了過去。

  對方雖然穿著黑色男裝,但是從身影可以一眼判斷出是女人,她一口氣跑到山丘上,愛德格則一邊追一邊覺得,對方的目的就是要引誘自己上鈎。

  但是,至今不曾與外界有所接觸的靈媒居然主動接近自己,愛德格當然想要確認她到底是不是雅美。

  不久之後,身穿男裝的女子轉身回頭,在面海的斜坡前停下腳步。

  那雙近似黑色的深咖啡色眼睛挑釁地看著自己,與她的雙眼相同顔色的短發隨風飄揚,整張臉的輪廓清晰可見。

  她是愛德格非常熟悉的女性。

  雖然她的五官分明、很適合穿男裝,但是全身上下散發著女性魅力,除了「美女」一詞之外,再也找不到更適合用來形容她的字眼,她就算身著男裝,旁人也能一眼看出她是女人;接著,愛德格緩緩地走向她。

  「愛德格伯爵。」

  她的紅唇吐出熟悉的聲音。

  「好久不見。」

  「雅美,既然妳平安無事,爲何不會到我的身邊呢?」

  「我現在是悠裏西斯的仆役,無法違抗他。」

  「因爲那家夥救了妳嗎?」

  雅美稍稍垂下雙眼,並未回答愛德格的問題。

  「莉迪雅小姐在那之後就一直跟著您吧,雖然這話有我說出口有些可笑,但直到平安無事並成爲您的得力助手,讓我感到非常安心。」

  「莉迪雅也很擔心妳喔。」

  「我也對她做出了非常殘忍的事,她會原諒我嗎?」

  「她會原諒妳的,因爲她也原諒了曾經欺騙她的我。」

  她緊繃的嘴角稍稍和緩下來,就連這一瞬間出現的反射動作也與雅美如出一辄。

  「愛德格伯爵,從妳小心翼翼地將莉迪雅小姐帶在身邊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您似乎變了,她既正直又純真,而且還是個濫好人,像她那樣的女性或許就能拯救您了吧。」

  眼前這名女子很清楚只有雅美才知道的事情。

  她真的是雅美嗎?盡管愛德格半信半疑,卻也希望這是事實。

  「雅美,妳不要跟隨悠裏西斯,回到我身邊吧。」

  「您真的相信一名叛徒嗎?」

  「我知道妳背叛並非出自本意。」

  是王子利用雅美對愛德格的心意,進而操控了她。

  「問題並不在于這是否出自我的本意,我被命令要奪取您的性命。」

  「妳要殺了我嗎?」

  從她的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殺意。

  她不但擁有敏捷的運動神經與身輕如燕的體態,而且關于適用武器,只要她願意動手,也有可能當場殺掉愛德格。

  但是,愛德格卻再度走近她。

  「王子已經對您死心了,身爲英國伯爵的您太過出名,因此,王子決定要將無法再次利用的您折磨至死……」

  她舉起手,手中握著一把手槍。

  然而愛德格卻不爲所動,他伸出手想要觸摸雅美。

  當手碰到雅美的身邊是,她突然露出畏縮的神情,愛德格看准時機推開她的手臂,槍口因此偏離軌道,子彈射進地上的草叢中。

  她果然不是真的要殺我。

  愛德格奪下她的手槍,低頭俯視被推倒在草地上的雅美,接著將手搭上她的襯衫。

  「抱歉,失禮了。」

  雅美雖然奮力抵抗想要起身,但是愛德格卻不給她機會並扯開她胸口的衣服。

  在雪白的肌膚上,並沒有那道悲慘的奴隸烙印。

  雅美的身上應該有那個烙印才對。

  「妳究竟是誰?」

  她悶不吭聲,並以小刀抵住愛德格的喉嚨。

  「爲什麽妳一副很了解雅美的樣子?」

  她哀傷地緊蹙眉頭,用力地舉起小刀發動攻擊,愛德格閃過小刀並離開她。

  她起身之後,迅速改變姿勢再次刺向愛德格。

  這次不是來真的,愛德格感到一股夾雜著悲傷氣息的殺氣。

  剛才被愛德格揭穿的秘密,竟然會令他如此痛苦。

  雅美再次發動攻擊,仿佛想將愛德格與映在愛德格眼中那個沒有烙印的自己一同埋葬。

  難道因爲她是假冒的,所以怕自己的身分被揭穿嗎?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盡管愛德格想要應戰,但是對方連操縱武器的動作都與雅美一模一樣,對愛德格來說,雅美是他不想再度失去的同伴。

  此時,有道黑影沖到愛德格面前。

  盡管對方是與自己的親姊姊如出一轍的女人,雷溫卻毫不猶豫地執起小刀。

  「慢著……雷溫!」

  雖然愛德格想要阻止他,但是那名女子已經率先砍了過來。

  居然敢攻擊雷溫,這簡直是自殺行爲,若這名女子了解雅美,那她至少知道沒有人能在一對一的決鬥中勝過雷溫。

  但是雷溫體內的殺意已經覺醒,爲了守護主人而化爲殘酷惡魔的精靈正在操控著他。

  擁有特殊戰鬥能力的雷溫,現在只爲了殲滅敵人而發動攻擊。

  他輕松地躲開女人的刀,並順勢揮下手中的小刀,刀子深深地刺進她的肩膀。

  女人跄跄踉踉地往後退了幾步,似乎打算與雷溫保持距離。

  女子已經被逼到突出海面的險峻陡坡,而且還被岩石絆倒跪跌在地她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並企圖拔出小刀反抗。

  雷溫面不改色地靠近她並准備出手。

  雖然雷溫十分瘦小,但是那雙手絕對可以在一瞬間將人的頸椎折斷。

  「快住手!」

  愛德格跑過去想要救她。

  「夠了,別殺她。」

  但是,雷溫早已聽不見愛德格的命令。

  從雷溫的外表完全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愛德格將手伸向那名女子。

  不過,雷溫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求求你,快住手……」

  是莉迪雅!她從背後抱住雷溫想要制止他。

  愛德格警驚覺不妙,連他都難以制止雷溫,更何況是莉迪雅。

  而且雷溫一旦進入戰鬥狀態,除了主人之外時常敵我不分。

  雖然愛德格急忙想要保護莉迪雅,但是爲時已晚。

  雷溫毫不留情地將手一揮,莉迪雅便被甩了出去,倒在斜坡上。

  伸手將往下滾落的莉迪雅拉住的人,是那名與雅美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但是因爲少了支撐物,所以她們兩人一同滾落斜坡,那名女子抱住莉迪雅,防止她撞到遍布在斜坡上的岩塊。

  她們好不容易在斜坡的一半停止滑落,女子蹒跚地站起身來。

  愛德格沖向倒在地上的莉迪雅身邊,而那女子仿佛想要逃走似地跑下斜坡,接著消失在海岸的雜樹林中。

  幸好莉迪雅只有輕微腦震蕩,在被送返屋內的途中,她發現自己被愛德格抱在懷中而蘇醒過來,但是卻因爲難爲情而繼續裝睡。

  莉迪雅被愛德格抱到床上,感覺到愛德格在一旁擔心地凝視著自己,遲遲不肯離開,于是她不得以只好若無其事地睜開眼睛。

  「莉迪雅,妳沒事吧?認得我嗎?」

  「……嗯。」

  「啊,先別著急坐起來,妳撞到頭了。」

  「我已經沒事了。」

  因爲躺在床上也靜不下心,所以莉迪雅幹脆緩緩坐起,令人意外的是,本來有意攙扶她的愛德格在注意到莉迪雅突然僵住時,竟然爽快地收回手。

  她會有這種反應,是因爲想起自己剛剛差點被他奪吻,並非她對愛德格抱著警戒心所致,莉迪雅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不排斥他的舉動。

  莉迪雅原本認爲,她絕對不可能允許這個花花公子親吻自己。

  要是在産生這種心情該怎麽辦呢?莉迪雅一想到這裏,一顆心就七上八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莉迪雅小姐。」

  站在愛德格身後的雷溫低頭向莉迪雅道歉,不會將內心的情感表現出來的他現在看起來好像很沮喪。

  「別放在心上,是我自己多管閑事。」

  「我做了極爲失禮的事。」

  「沒那麽誇張吧……」

  「我願意接受任何處罰。」

  雷溫好像是認真的。

  「守護愛德格本來就是你的職責,不必顧慮我啦。」

  「不,您未來將會成爲主人的夫人,但我卻讓您受傷,這實在不可原諒。」

  夫人?莉迪雅皺眉瞪著愛德格。

  「喂,愛德格,你是這樣告訴雷溫的嗎?」

  「當然,這件事一定要先告訴我最信賴的隨從呀。」

  「這下他豈不是要當真了!」

  「這是事實,當然要當真啊。」

  他老是不斷地強調自己是認真的。

  都是因爲這樣,雷溫才會如此自責。

  「……總之,請你叫雷溫別在意了。」

  「他不會了解吧,所以,妳不妨揍他幾拳,這麽一來或許能讓他比較輕松。」

  「我、我怎麽可能揍雷溫呀!」

  「可是妳就常常想揍我。」

  「那是因爲你每次都故意戲弄我吧!」

  「那麽……雷溫,你只要做出一些調戲她的舉動就行了,這麽一來莉迪雅就會如你所願地處罰你了。」

  咦?什麽?

  「您是要我戲弄她嗎?」

  「比方說親她一下之類的。」

  生性耿直的雷溫該如何面對愛德格的惡作劇呢?莉迪雅提心吊膽地轉過頭來,視線正好與直視著自己的雷溫對個正著。

  莉迪雅擺出防禦姿態,而在片刻沈默之後,雷溫看似爲難地低下頭。

  「我辦不到,愛德格伯爵,請您原諒我。」

  「好吧,但相對的,你也別一直想著要接受處罰。」

  「我明白了。」雷溫歎了一口氣,莉迪雅雖然想對愛德格抱怨何必開這種玩笑,但是不管怎樣,愛德格都巧妙地讓頑固的雷溫放棄了原先的念頭。

  「莉迪雅,妳有沒有哪裏受傷呢?身上有沒有哪裏會痛?」

  莉迪雅搖了搖頭,發現頭發上沾著閃閃發光、很想砂粒的東西。

  是在跌倒時沾到的吧,但是那個東西宛如細小的玻璃珠,雖然像砂子,不過卻是淡藍色的透明物體。

  「我身上沒有任何外傷,因爲雅美救了我,她自己明明受了重傷還不惜救我。」

  「那個人不是姊姊,她意圖殺害愛德格伯爵。」

  雷溫斬釘截鐵地說道。

  但是,或許正因爲她是那個處處替愛德格著想,最後卻背叛了他的雅美,所以才無法對愛德格下手吧。

  愛德格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陷入沈思。

  「她說她無法違抗悠裏西斯,而王子好像命令那家夥折磨我致死,與其說那名貌似雅美的女子是來殺我的,不如說是那家夥命令雅美要來被我殺掉,所以她才現身的。」

  「你的意思是,她打算先攻擊你,然後再被你殺掉嗎?」

  她之前曾在庭園的涼亭裏對老婆婆說,自己一定會死。

  「她大概已經料到雷溫會趕來。」

  如果再次讓雅美喪命的話,愛德格一定會更加自責吧。

  無法違逆悠裏西斯的她被命令要突襲愛德格,然後被他殺死,姑且不論她究竟是不是雅美,愛德格一定不願再見到重要的夥伴在眼前被敵人利用而喪命。

  愛德格一路走來犧牲了許多同伴,最後存活下來的總是自己,若對方的目的是要折磨如此悲傷的他,這果真是最殘酷的方法。

  「不管她發動攻擊的理由是什麽,她都不是姊姊,愛德格伯爵,您若同情對方的話,可能會落入敵人的圈套。」

  「或許吧……因爲她身上並沒有雅美應該有的奴隸烙印。」

  「咦?」莉迪雅擡起頭來,她還以爲愛德格之所以會拼命阻止雷溫,是因爲確信對方那個是雅美本人。

  「那麽,您爲何要阻止我呢?那時應該要給她致命一擊才對。」

  「我也不明白呀。」

  愛德格漫不經心地回答讓人覺得這件事好像與他無關一樣,但是不久後,他又再度嚴肅地皺起眉。

  「不管我怎麽想都覺得她就是雅美,她很清楚只有雅美才知道的事,除了沒有烙印這點不同以外,無論是表情還是說話方式全都與雅美如出一轍。」

  「但是,那個烙印無法消除。」

  「我的就消失了呀。」

  沒錯,愛德格身上的奴隸烙印被梅洛歐取走了。

  接著他詢問莉迪雅:

  「我是托特殊情況的福才讓烙印消失的,但這也有可能發生在雅美身上嗎?而且,她存活下來這件事,就如同烙印能夠消除一樣不可思議。」

  雅美當時墜入的梅洛歐之海,其海流非常複雜,找不到遺體也不是那麽奇怪的事。

  莉迪雅一面思索,一面注視著那宛如玻璃碎屑般的閃亮粉末。

  她這才想起,自己明明被身負重傷的雅美抱住,但是身上卻沒沾到任何一滴血。

  從頭發以及衣服上落下的並不是血,而是透明的結晶物。

  這該不會是她的血吧?

  難道她不是人類?

  接著莉迪雅突然想起一件事。

  瑟爾奇是海中死者的化身,那麽,雅美或許是……

  「雅美說不定變成了瑟爾奇。」

  突然聽到不合常理的事,愛德格與雷溫面面相觑。

  「據說死在海裏的人會變成瑟爾奇喔,雖然我認爲雅美未必會這樣,但那個叫做悠裏西斯的人好想擁有妖精博士的智慧,所以,會不會是他刻意讓雅美以瑟爾奇的身分複活的呢?」

  「有這種事?……那妳也辦得到嗎?」

  「我沒有那種能夠操控瑟爾奇的力量,但若悠裏西斯是擁有這種力量的妖精博士,他應該就能命令瑟爾奇找尋雅美的遺體,並且讓她成爲瑟爾奇的夥伴。」

  愛德格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正在試著理解莉迪雅講的事。

  「瑟爾奇能幻化成還是人類時的模樣,也能留有過去的記憶嗎?」

  「我想應該出現過這種案例,曾有喪生于大海的漁夫在自家現身,但因爲他已經變成瑟爾奇,所以與家人道別後就返回大海了,據說成爲妖精界居民的人會遺忘人類的世界,但雅美並未遺忘過去的事。」

  「妳的意思是,因爲雅美才剛變成瑟爾奇,所以還保有人類的記憶嗎?」

  愛德格露出複雜的表情喃喃自語。

  「莉迪雅,若這一切如妳所想,那爲何她和其他的瑟爾奇都必須聽命于悠裏西斯呢?」

  「因爲瑟爾奇的皮毛或許被他藏起來啦,瑟爾奇褪去皮毛就會變成人類的模樣,若是失去皮毛則無法返回大海,不得不聽命于將皮毛藏起來的惡人類,皮毛就如同他們的靈魂。」

  「那麽,只要找出那家夥藏起來的皮毛,雅美就不會被利用了吧?」

  「這個嘛……」

  莉迪雅吞吞吐吐的,因爲她擔心若雅美還留有人類的記憶,難保她不會受到王子影響。

  當然,愛德格和雷溫都已經發現這點了吧。

  「如果她是被人硬召喚回來成爲妖精的話,原來的姊姊還是死了,現在活在這裏的是悠裏西斯的手下,即使她能夠擺脫她的支配,也不過是爲了成爲王子的工具而複活的傀儡。」

  聽見雷溫所說的話,愛德格深深地歎了口氣。

  「或許就是這樣吧,但她可是你的親姊姊喔,雷溫。」

  雖然他明白自家人一詞的含意,可是卻不明白該對家人抱持怎樣的情感才好。

  雷溫當然也很仰慕姊姊雅美,但是她背叛了愛德格,而且日後說不定會帶來更大的危機,所以對雷溫而言,她已經不是姊姊而是敵人。

  但是愛德格並不在意雅美的背叛,而是站在雅美的立場思考,若她仍被王子綁住,那麽愛德格對你果然渴望能解救她。

  「她不是姊姊。」

  「就因爲她不是人類,你便認定她不是你的姊姊嗎?就算是做夢也無妨,你曾有過只要能與失去的人再度見面就好的念頭嗎?你曾有過,就算對方變成幽靈或任何形體都好,只要能再次與對方交談就好的願望嗎?」

  雷溫大概不曾體會過這種心情?

  他因爲擁有特殊戰鬥能力而被當成殺人工具培養長大,內心無法萌生人類的感情,但是他好不容易才唯獨對愛德格敞開心房。

  雖然他開始會替愛德格周遭的人著想並給予關心,但是依舊難以理解對于往生者的思念欲。

  盡管如此,愛德格還是繼續開導雷溫。

  「我想見雅美,無論她現在是什麽模樣,是否還恨著我,我也想見她一面。」

  柯林斯夫人試著喚回愛女亡魂的心情也是如此;莉迪雅思念母親的心情也一樣。

  無論如何都想見面,正因爲莉迪雅了解那種日夜苦思的心情,所以才無法去怨恨柯林斯夫人。

  「雅美救了我呀,而且並非受人命令,她是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動的!我想她一定仍打從心底當你們是夥伴呀。」

  雷溫似乎因煩惱而沈默不語,愛德格也同樣默不作聲。

  突然陷入一片寂靜,此時門外傳來些微聲響,屋內的三人同時往那個方向看去。

  是誰在偷聽嗎?

  正當莉迪雅這麽想的同時,背脊感到一陣寒意,她不禁用雙手環抱身體。

  「莉迪雅,妳怎麽了?」

  「總覺得不太舒服……」

  不但呼吸困難,還冷汗直冒。

  莉迪雅用眼角的余光看著雷溫悄悄地走到門邊,察覺這種感覺跟昨天相同。

  她只知道德瑞莎在痛苦掙紮。

  「不要……救我……」

  莉迪雅無奈地緊抓著愛德格,愛德格也緊握著她的手。

  「沒事的,有我在妳身邊。」

  「是德瑞莎……她好像想起了臨終前的事……」

  雷溫用力打開房門,然後呆站在原地不動。

  「有人嗎?」

  「沒有,但是,我們的談話內容說不定被聽見了。」

  莉迪雅在聽見這句話的同時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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