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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與妖精》第115章
  (四)

  說不定被愛德格討厭了。

  莉迪亞自怨自艾地坐在梳妝台面前咬著嘴唇。

  她一邊忍住眼淚,一邊打算拿解開的頭發出氣。可她既使手上動作不停,也還在翻來覆去地思考著。

  愛德格會發火也是理所當然的。都已經定了婚,還把其他男人當作戀人,對他來說當然是不能容忍的背叛。

  嗯,背叛倒是沒有。她喜歡的只有愛德格一個。

  只是心情有些混亂。

  不知為什麼,莉迪亞感到自己好像又傷害了愛德格。

  乾脆去找那個盔甲男好了那種話,到現在為止他還從來沒有說過。他一直只想好好地留住莉迪亞。

  連自己的心意都無法堅定,就單方面地要求他不可以移情別戀,多少是有些自私的。

  這樣根本無法制止決鬥的發生,怎樣做才好呢。

  「沒關係的喲。他很快就會來救我出去了。"

  莉迪亞突然聽到這個聲音,吃驚地停住了正在梳頭的手。

  梳妝台的鏡子裡映出了自己的影像。那句話似乎是從鏡子中傳來的。心中浮起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不知為何,她直覺地認為那是夢中的公主在說話。

  是等待著那個年輕人的,她的話語。

  真可笑。我怎麼會這麼反常?

  莉迪亞放下刷子,把手貼到胸口上。

  「愛德格。」

  她試著低聲呼喚那個名字。

  感到心情好像安定了一點,可是馬上又變得混亂不堪。

  越來越不能確信自己會一直想著他。

  鏡子裡映出了自己快要哭出來的臉。這時又聽到了公主的話語。

  「對那個男人來說,結婚對象是誰都無所謂。他只不過喜歡強迫少女對他唯命是從而已。"

  莉迪亞著急起來,連忙用手擊打鏡子。

  「那不是愛德格。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一直都在保護我的……」

  就是,其實完全不值得為了這種事情決鬥。

  如果只是睡衣的問題,說不定還能勸解愛德格。可是那個盔甲男一口咬定莉迪亞是他前世的戀人,愛德格會拉不下臉來是理所當然的。

  愛德格從不吝惜自己對莉迪亞的愛。而且不僅是嘴上說說而已,近來莉迪亞也切身體會到了。

  他為了把伯爵府變成莉迪亞未來的家,不遺餘力地努力著。

  可在這種時候要是出現了未婚妻從前的戀人,就算只是無稽之談,為了阻止不當的流言,避免平民出身的莉迪亞被惡語中傷,也必須用決鬥這個形式才能夠徹底地否定。

  莉迪亞想到這裡才終於意識到,既然決定成為貴族的新娘,就應該祈求未婚夫的勝利,而不是一味要求他停止決鬥。

  至於擔心他的安危,還有尋找和解的方法,是那個以後才該考慮的事。

  本來已經冷靜下來的心情,突然又被公主的夢囈聲攪亂。

  「只要那個領主消失的話……"

  「夠了,都是因為你,我才沒辦法阻止決鬥!」

  (決鬥?青騎士伯爵要出戰了嗎?)

  正在那時,莉迪亞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

  這次可不是幻覺。那是個嘶啞而高亢的嗓音。

  緊接著,從地板的節孔裡爬出了一個戴著三角帽子的小妖精來。

  (哼,竟敢挑戰我們的青騎士伯爵,哪個傢伙那麼不怕死啊。)

  他站在地板上,一邊搖動著亂蓬蓬的鬍鬚,一邊挺起了胸。

  他是和艾歇爾巴頓家的祖先頗有淵緣的礦山妖精。也是屢次出現在莉迪亞身邊的妖精老相識。

  莉迪亞放心地吁出一口氣。

  總算不再是獨自一人,這位談話對象的出現令她十分感激。

  「礦山哥布林,你知道從前的青騎士伯爵決鬥的故事嗎?」

  (有聽我的祖先講過哦。伯爵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輸。長槍對長槍,輕而易舉地一擊就讓對方墜馬。簡直就像早餐前的晨練一樣。)

  「長槍?決鬥是用長槍的?」

  (當然。從馬上用長槍互擊。如果沒有從正面挑戰的無畏膽量,是不可能取勝的哦。)

  在故事書裡是有讀過。不過現在只有在中世紀風格的馬術比賽裡才可以見到。

  雖然心裡還畫著問號,但是知識不很淵博的莉迪亞,也只能相信常年擠在地下礦山裡度日,對世界的認知還只停留在中世紀的礦山哥布林。

  本來所謂的貴族,就愛拘泥於從中世紀延續下來的門第和制度。所以為了名譽的決鬥才會至今還被默許並執行。既然是正式的勝負之爭,仍然按照舊日的作法也不是不可能的。莉迪亞這樣想到。

  可是如果那個盔甲男生活的年代也盛行馬上比賽。那麼愛德格這個十九世紀的貴族,縱使馬術和武器使用技術再嫻熟再有自信,也不可能比得上日常性的訓練水平。

  「那麼說來,好像對愛德格很不利……」

  「那種男人,當然會被殺"

  又來了。莉迪亞不禁眉頭緊鎖。

  「怎麼了,莉迪亞。肚子疼嗎?」

  又一個聲音加了進來。只見格魯比蜷曲著身體從狹窄的窗口鑽進了房間。

  「啊—,真是的,本大爺今天好倒霉。」

  「格魯比,怎麼樣了?有什麼新發現了是不是?」

  「是啊,你是指那個穿著盔甲的傢伙吧。本大爺看見他隨隨便便地躺在野地裡,就瞄準機會衝上去咬了他一口。結果把我硌得要命。」

  「那是當然的吧,他可是穿著鐵做的鎧甲喲。」

  就算是格魯比的尖牙也不可能咬得動吧。

  好像要說不是那樣的,格魯比雙手叉腰俯視著莉迪亞。

  礦山哥布林為了避開格魯比,唰地鑽到了床下。

  「那個嘛,鐵這種東西太硬我也知道啊。所以我這樣猛撲過去,先乾淨利落地剝掉了他手上的護甲。然後就狠狠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沒想到那破爛不堪的手套還挺管用。」

  「手套擋住了你的獠牙?」

  「那個傢伙穿著非常結實的皮革。好像被強大的魔力護住了手足一樣。」

  那麼說來,盔甲男好像確實說過自己穿著鹿皮製作的魔法服。

  試想一下,不會被數百年歲月影響的只有盔甲。可是護甲連手掌都無法覆蓋,接觸地面的腳底就更不用提了。普通的皮靴,不可能承受得了風化的力量吧。

  「他應該是人類喲。他是怎麼得到那樣的魔法手套和皮靴的呢?」

  (這個我有聽說過。)

  礦山哥布林離開躲藏的地方插口道。

  (有一種妖精會製作那樣的的皮革衣服和鞋。跟擅長礦物工藝的我們一樣,它們作為毛皮工匠的手藝也是沒人能比的。)

  「難道你說的是小矮妖(Leprechaun)?」

  莉迪亞話音剛落,又插進來一個聲音,這次是從頂棚傳來的。

  (沒錯,就是那個傢伙偷走了小矮妖的長筒皮靴還有背心還有手套!)

  一個戴著紅帽子的小妖精突然從頂棚板壁的間隙露出頭來。

  它輕輕地跳下來,落到莉迪亞腳下抬頭仰視著她。小妖精穿著皮革做的圍裙,的的確確是手藝人的樣子。

  (你是妖精博士?請助咱一臂之力吧,咱是被你的夥伴引導來的。)

  「尼可?」

  「是啊,是我發現他的。莉迪亞,我搞清楚了那個盔甲男的真面目!」

  尼可從窗口跳進來,站在莉迪亞面前得意地挺起了胸。

  「他的真面目,怎麼回事?」

  (喔哇,是格魯比。有一頭格魯比在這裡!)

  小矮妖好像剛剛才注意到這點,它立刻飛身躍起。拚命把頭往節孔裡塞,想要逃走,不過卻只能徒勞無益地掙扎著。尼可看著他笑了起來。

  「哈,這麼膽小啊。要是害怕格魯比的話,就躲在我後面吧。」

  (哦,你連格魯比都不怕嗎?不愧是妖精博士的夥伴啊。)

  感到有些意外的格魯比,不由分說一把捏住尼可提了起來。

  「喂,貓。不要以為在莉迪亞面前,我就不敢品嚐你的滋味啊。」

  「格魯比,住手。聽聽小矮妖說什麼。」

  「唉,明白了。本大爺才不稀罕吃你們。」

  格魯比放開尼可,在礦山哥布林躲藏著的床上面坐了下來。

  尼可跑到莉迪亞身邊,若無其事地整理好被抓亂的領帶和長毛。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又挺起了胸。

  「喂,對莉迪亞說說情況吧,小矮妖。」

  妖精繞開格魯比走到莉迪亞身邊,搖頭晃腦地說。

  (那個棘手的男人,從一位魔女手裡騙走了能夠迷惑女人的魔法藥劑。)

  「魔法藥劑?」

  (只要把女性的手帕或者貼身襯衣浸泡在藥水裡,那位女性就會當那個男人是她前世的戀人,對他產生好感。)

  難道說……。

  莉迪亞把手貼到胸上感受著狂跳不已的心臟,急忙催促妖精繼續說下去。

  「所以呢?後來他怎樣了?」

  (好像剛開始只是對貴婦們施加魔法取樂。但是後來有一次,他迷上了一個漂亮的公主。是個領主的未婚妻。)

  「那位公主的手帕……」

  (他是打算去偷,結果被捉住了。)

  那麼說,公主並沒有變心嗎?

  莉迪亞只不過被盔甲男施了魔法,才會做那樣的夢,其實與那個公主什麼關係也沒有嗎?

  (不過那個男人十分奸詐狡猾,他利用同情他的女傭人逃走了。他本來可以跑到鄰國的,但是後來領主協助魔女,把那個男人囚禁在了妖精界。因為魔女也很憎恨那個男人。)

  「那個人說,他是在魔女死後才逃出來的……」

  (因為魔女死後,魔力就變弱了。男人雖然逃出了被囚禁的森林,可是身體已經不能適合人界的生活。所以才把咱的寶物,那麼好的長筒皮靴還有背心還有手套,一股腦地偷去了。)

  小矮妖突然閉上了嘴。

  他一直邊說邊起勁地指手畫腳,可是一想起寶物被盜的事,就嗆得咳嗽起來。

  (咱為了追回被偷的東西,才到倫敦來了。但是一直找不到那個小偷,正在傷腦筋呢。你真的看見那個男人了嗎?那個傢伙還會出現嗎?給咱抓住他。搶回咱的長筒皮靴還有背心還有手套!)

  莉迪亞抱住一片混亂的頭。

  竟然被人用魔法欺騙了。

  她死也不願相信小矮妖的話。

  可是,莉迪亞是妖精博士。就算不願承認,心裡也十分清楚。

  妖精是不會說謊的。

  所以說謊的一定是那個盔甲男沒錯。

  「喂,你這個混蛋。東西被人偷了是你自己疏忽大意。憑什麼要莉迪亞幫你啊。」

  格魯比突然開了口。

  小妖精被那一聲大喝嚇了一跳,吧嗒吧嗒地跑到房間角落裡緊貼著牆。

  「好啦,格魯比。多虧他我才明白了真相呀。……不過,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他取回……。要是長筒皮靴對那個人很重要,他不可能願意脫下來吧。」

  (青騎士伯爵不是要打敗那個壞男人嗎?)

  礦山哥布林說道。

  「對呀,不是正好嗎,莉迪亞。伯爵反正也打算與那個傢伙決鬥的。」

  尼可也隨聲附和道。

  可既然是被騙了,莉迪亞就更加不想把愛德格捲進危險中。

  要是那個人連小矮妖的皮革衣服都有,一般的武器應該更難傷害他吧。

  「雖然是這樣,不過必須想辦法讓他脫掉盔甲和長筒皮靴,否則絕對不可以跟他決鬥。」

  莉迪亞快速地轉著念頭。

  「小矮妖,那個人說過,只要他在決鬥中打倒他憎恨的領主,就能重新在人界生活,這是真的嗎?」

  莉迪亞蹲下身來,對把頭緊貼在牆上的妖精說道。

  (能在人界生活?倒是有那樣的魔法。而且誰都不能肯定到底有沒有轉世這回事。不過那個傢伙得到了死去魔女的魔法書。又偷走咱的寶貝,特意冒著危險返回人界,應該還有其他目的吧。)

  果然那個盔甲男並不相信轉世這一說。可儘管如此他還是堅持要決鬥。

  雖然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可是,決鬥肯定對他的魔法有益。

  也許他今後會不停地決鬥下去。那樣的話,像莉迪亞一樣被魔法欺騙的女性也會增加吧。

  絕不能放著不管。

  自己居然被魔法盅惑,還傷害了愛德格。一想到這個她就心裡發苦。

  光坐在這裡生自己氣是於事無補的,莉迪亞腦海中模糊的念頭瞬間變成了堅定的決心。

  「我來挑戰他!」

  *

  幻化成駿馬的格魯比,背上載著莉迪亞奔跑在原野上。無論他怎麼加快速度,也不會把莉迪亞甩下來。

  本來水棲馬不可能容許人類騎在背上,可是格魯比對莉迪亞卻是個例外。

  他們直奔盔甲男與愛德格即將進行決鬥的郊外荒野。

  尼可已經從伯爵府探聽到了時間和地點。

  對莉迪亞親自參加決鬥這樣的主張,尼可當然是唱反調的,不過由於食物的誘惑他還是選擇了配合。

  「莉迪亞,你最好還是重新考慮一下決鬥的事吧?」

  連格魯比也是一副提不起勁的樣子。

  「求你了,格魯比。沒有你幫忙,只靠我一個人根本沒法決鬥啊。」

  礦山哥布林說過,決鬥必須在馬上進行。可是莉迪亞根本不會騎馬。只是忽然想到了還有格魯比在,自己才鼓起了勇氣。

  「這個對本大爺是小菜一碟,只管交給我好了,我可不會簡簡單單打發了那個傢伙就算了。」

  格魯比打了個響鼻,多少鼓起了幹勁。

  「比起那個,你拿這種作擺設的長槍沒問題嗎?」

  那是另一件決鬥所必需的東西。對此深信不疑的莉迪亞,只找得到這種裝飾用的長槍。

  這還是礦山哥布林與大地哥布林(hobgoblin)們齊心協力從愛德格家裡偷搬出來的。

  大多數貴族的府邸都擺設有這種帶著艷麗裝飾,卻中看不中用的武器。因為莉迪亞本來就不可能真的使用這件武器,所以即使是擺設也沒關係。

  只不過這件鬼東西沉重得要命。要雙手並用才勉強提得起來。如果她乘坐的不是格魯比,而是一般的馬,她很可能會吃不消吧。

  莉迪亞穩穩地坐在格魯比的背上,無論怎麼顛簸,也感覺像是坐在堅實的橡木椅子上一樣。

  「正因為是件擺設,對方才會掉以輕心吧。」

  她壓根沒打算揮舞這樣的東西。

  「格魯比,真抱歉。背上馱著我,還要你去衝撞對方的馬,真難為你了。」

  「你非得坐在我背上不可嗎?」

  「如果我不裝出決鬥的樣子,他是不會接受這個挑戰的。」

  就是說,這只是一場虛有其表的決鬥。

  「只要他一墜馬,礦山哥布林就可以取下盔甲。我想礦山妖精應該可以處理鐵做的東西。然後小矮妖也應該能趁機取回本屬於他的長筒皮靴。」

  「那麼要把他變成灰嗎?」

  「只要取回他偷走的東西,讓他返回妖精界就可以了喲。他應該也沒有其它選擇了吧。」

  真正的決鬥本是一件神聖的事情,是一對一的勝負之爭。

  可是那個盔甲男一再欺騙女性,又加上是個小偷。所以莉迪亞才決定履行身為妖精博士的義務。取回小矮妖的寶物,把那個男人送回到他原本的地方。

  和這種男人決鬥是沒有任何價值的。決不可以讓愛德格為了那種人冒生命危險。

  都怪莉迪亞疏忽大意,睡衣才會被偷,又加上她被魔法蠱惑,居然對愛德格以外的男性產生好感,對此懊悔萬分的她不由得拚命起來。

  「公主殿下,怎麼是您來了?」

  盔甲男坐在野地裡,好像已經等了好幾個小時的樣子。如果不出意外,愛德格應該過一會才來。

  盔甲男轉過身看著出現在眼前的莉迪亞,語調裡滿是困惑。

  「你不是想決鬥嗎?」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只想從那個惡人手中拯救您。」

  「真的嗎?小矮妖可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喲。」

  他立刻警戒地直起身來,盔甲發出碰撞的聲響。

  「小矮妖?你和那種妖精談過話了嗎?」

  那的確是讓人難以置信。因為小矮妖是尤其討厭與人類接觸的妖精,甚至很少有群居的種族。

  「我可是妖精博士喲。」

  「哦……,是那樣嗎?不過,你連格魯比都不怕,想來確實很希奇呢,看來,公主的轉世原來是位魔女。」

  盔甲男的手臂上,仍然纏繞著莉迪亞縫了緞帶的亞麻布碎片。

  「但是公主殿下,無論轉世的您是什麼人,在我的心目中,公主仍然是公主。」

  魔法還在束縛莉迪亞嗎?一聽到他叫公主殿下,她就會感到心驚肉跳,頭腦一片混亂。

  莉迪亞做著深呼吸。不可以被魔法盅惑,只要好好地集中精力就沒有問題。

  「我是莉迪亞?克魯頓。不是你的公主,更不是魔女。我無法容忍你做下的事。所以我也應該有宣告決鬥的權利!」

  聽她一口氣把話說完,他好像在頭盔裡笑了起來。

  「誠然,連馬和長槍都準備好了。是相當有威勢的立場呢。不過,現在也有人用那種方式決鬥嗎?」

  啊,……難道不是?

  「其實呢。這才是我習慣的做法。」

  他吹了一聲口哨,不知從哪裡應聲奔出一匹馬。乍看是匹普通的栗色馬,可是卻並不像人世的馬。在妖精界生活的妖精們也會圈養很多家畜。恐怕就是那樣的馬吧。

  「可是公主殿下,您的坐騎是格魯比,不能算是公平的決鬥呢。」

  盔甲男一邊伸手撫摸妖精馬的鼻尖,一邊看著格魯比。

  「我的坐騎也是妖精馬。速度和力量都是人界的馬望塵莫及的。」

  「壞了,本大爺的腳力也未必及得上呢。」

  格魯比悄悄地嘟噥道。

  「那麼說的話,對手是女人也是不公平的條件之一,要不要都算進去?」

  「你是來真的嗎?」

  「你是為了決鬥才返回人世的吧?對手是不是邪惡領主的轉世,其實你都不介意吧?你有什麼理由拒絕我的提議呢?」

  雖然和事先說好的不一樣,莉迪亞想著。

  盔甲男似乎懊惱地沉默下來。

  他若有所思地觸了觸繫在手臂上的莉迪亞的緞帶。

  「說出來也許您不會相信,不過我是真心喜歡公主的,決沒有以遊戲的心態接近她。」

  「但我只是個不相干的人啊。」

  盔甲男充耳不聞地說下去。

  「……雖然公主已經不在了。可我卻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我才忍不住使用魔法,讓您深信自己是公主的轉世,以為這樣就能得到她的替身。」

  「很自私呢。」

  「確實。我也明白這樣做是不可饒恕的。因此下面的話也許更加不合情理。可是您,不管是髮色還是那不服輸的倔強性格,都和我的公主那麼相似。怎麼樣,請您現在就成為我的公主吧?」

  「怎,怎麼回事?」

  發現談判進展到出乎意料的方向,莉迪亞不禁慌了神。

  不管說什麼,他的聲音聽在莉迪亞耳裡都十分舒坦,反感和疑問不由得逐漸淡去。

  她明知道那是魔法在起作用,卻無計可施。

  就在這個時候,他慢慢地舉起手取下了盔甲。又脫去了皮製的衣物,及肩長髮飄散在風中。

  那正是莉迪亞在夢中見到的,質樸的年輕人的臉,他悲傷地微笑著。

  再次看到盔甲男的本來面目呈現在眼前,莉迪亞的心又亂作一團。

  「請您以公主的身份,……寬恕我。如果您同意的話,讓我吻一下額頭吧。」

  「什麼,吻到那裡的話,你會化為灰塵的哦。」

  「以前的我只希望與領主一決勝負,奪回我的公主。可這個願望現在已經無法實現,居然連公主您都想與我作戰……。那個我願為之獻出生命的公主,已經不在了,但我只想表明我的心意不是假的。因此,只要您能作為公主,寬恕我犯下的罪孽,我對人世就再無遺恨了。」

  莉迪亞迷迷糊糊地從格魯比的背上跳下來。

  「這是你的真心話?」

  「公主殿下要我發誓嗎?」

  「莉迪亞,別去。」

  格魯比小聲說道。

  「但是,他都已經認罪了,也得給他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啊。」

  「別輕信他。誰知道他在圖謀什麼呢。」

  「只要一碰到我,他就會化為灰塵。他不會對我做什麼的。」

  他除下盔甲,腦袋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外面。這樣難道還不能相信他嗎?莉迪亞想到。

  必須尊重他補償罪孽的權利。

  莉迪亞會這樣想,不會是因為被魔法迷惑而缺乏判斷力吧?

  盔甲男跪下來,等待著她走過來。莉迪亞不由得鬥志全消。

  「格魯比,待在那裡別動。」

  她慎重地邁開腳步,離開了格魯比,與那個男人單獨相對。

  (喂!莉迪亞!)

  一陣風吹來,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尼可的聲音。

  (居然讓別人吻你的額頭,要是被伯爵知道了可要變成大事件呢。)

  「我只是給他個機會而已。別多話。」

  (哎呀,要來不及啦。得趕快向等在旁邊的雷溫報告才行。)

  咦?

  尼可在哪裡?莉迪亞剛轉過頭去,就聽見越來越響的馬蹄聲。幾個騎馬的人正在奔向這裡。

  三匹馬並列行進著。控馬走在最前面的人,那閃亮的金髮即使在遠處也十分搶眼。

  「愛德格?」

  決鬥的時間應該還沒到才對。

  難道是尼可多嘴傳的信。

  她正在思索的時候,盔甲男站起身來。

  「莉迪亞,快回去!離那個傢伙遠點!」

  幾乎在愛德格的聲音傳到耳內的同時,男人手上已經多了一條長槍。

  莉迪亞眼看著他向自己撲來。可是身體卻不能活動。

  格魯比連忙衝過來。

  可是長槍比格魯比還早一步迫近莉迪亞眼前。

  她還來不及合眼。忽然長槍像在莉迪亞頭上裂開一樣,放射出強烈的光輝,然後便消失了。

  「莉迪亞,你沒事嗎?」

  莉迪亞放下心來,正打算走動時,卻撞到了一道無形的牆。

  她驚慌地打算嘗試其它方向,圍著原地繞了個圈,竟發現四周都被封住了。

  「怎麼會這樣……?」

  她完全感覺不到拂過原野的風。只聽得見盔甲男的言詞。

  「那個死掉的魔女,收集了很多魔法用具。其中也有像我一樣的外行都能使用的東西喲。」

  愛德格跑到跟前,向莉迪亞伸出手,可還是被看不見的牆隔開,沒法碰到她。

  「還是不要胡亂伸手去摸吧。小心會傷到她的喲。」

  男人一邊說,一邊撿起盔甲拿在手裡。

  「喂,怎麼連我也被關起來了!」

  是因為格魯比也承受了魔槍的光芒嗎?他好像也被無形的牆包圍了。維持馬的身體根本沒法轉身,他只好變成人形,在狹窄的區域裡滴溜溜地轉來轉去。

  只不過他與莉迪亞不同,是擁有強大魔力的妖精。他從裡面頻繁地搖動著那道看不見的牆。

  「在那匹水棲馬打破魔法牆之前做個了斷如何。開始決鬥吧。」

  盔甲男人輕描淡寫地說。

  「獲勝的一方就得到她。怎麼樣?」

  「尊重女性意志才是騎士道精神吧。不管你是勝是敗,莉迪亞都不會選擇你。」

  「是嗎?」

  他說話的同時又摸了摸繫在手臂上的亞麻布碎片。

  「我使用的這個魔法所欠缺的條件,在決鬥獲勝的時候就會得到。到時候,她會毫不猶豫地把心交給我,並且同我一起前往妖精界。」

  莉迪亞嘟噥著。

  原來那才是盔甲男的真正目的。

  他只是對那位公主迷戀至極,並不是拘泥於決鬥,更沒有打算道歉或補償自己的罪孽,只想要找到作為她替身的女孩。用魔法束縛住她的身心,代替那位公主囚禁起來。

  既然自己不能返回人界生活,就想找個公主的替代品陪在身邊。

  所以他為了完成魔法,不只偷走莉迪亞的睡衣,還必須與愛德格決鬥。

  對他來說,與莉迪亞決鬥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她反正也會作為公主接受他。

  可是即使自己終於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為時已晚。

  莉迪亞被當作了人質。愛德格已經無法中止決鬥了。

  莉迪亞懊悔萬分。顫抖著仰起頭看著愛德格。

  愛德格像要透過那道無形的牆撫摸她一樣,伸出了手。莉迪亞的緞帶繫在他的手腕上。那是他在歌劇院隨意解開的橄欖綠緞帶,與莉迪亞肌膚相親的東西。

  傳說在很久以前,為命婦出征的騎士,都會隨身帶著她的手帕。

  因此,那條緞帶就是為莉迪亞而戰的記認。

  「聽好,莉迪亞,就算你移情別戀,我也絕不會乖乖地退出。……知道嗎?」

  「愛德格,我……」

  他已經不生氣了嗎?

  「我聽了尼可的話,總算安心了。可笑你居然是被魔法弄成這樣,其實並不是變心對嗎?」

  「真對不起……」

  「都怪我不夠成熟冷靜。如果當時有好好地聽你的話,應該能想到應對的方法。可是我卻一心只怕你被別的男人搶走,才會把事情搞糟。」

  他懇切地說道。

  「但是,已經不需要擔心了。我絕不會讓你變心的。」

  「……你不可以輸哦。」

  莉迪亞說道。

  此時此刻,她只是單純地希望愛德格獲勝。

  期望危險過去。期望得到幫助,期望自己被保護。但是比起這所有的一切,莉迪亞卻更加期望著勝利。

  她是愛德格的未婚妻,自己的一切都只屬於他。只要這一點得到證明,即使心靈被魔法扭曲,也一定能維持對愛德格的感情。

  她心情矛盾地思考著。

  「我答應你,我不會輸的。」

  他好像終於放下了心,臉色和緩下來,露出了與決鬥前夕很不相稱的溫柔微笑。

  「有你這句話,莉迪亞,就沒有我做不到的事。」

  愛德格說完便轉過身來面對著盔甲男。

  「那麼,威廉爵士,這位是我方的見證人,史蒂文大人。」

  那位在歌劇院見過面的青年下了馬。

  他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了看莉迪亞和格魯比,一副很吃驚的樣子。

  是因為他說過想見識一下真正的魔法,愛德格才選他作見證人的嗎?

  史蒂文轉過頭平靜地向盔甲男打了個招呼。

  「您那邊的見證人呢?您好像是一個人來的?」

  「我不需要帶人來,這裡就有。就請她作個見證吧。這位是我的戀人。」

  盔甲男抬起手指向莉迪亞。愛德格皺起了眉,卻仍然沉默著。

  雷溫從馬鞍上取下一柄劍交給愛德格。

  那是伯爵家的傳家之寶,梅洛歐寶劍。

  「我的武器是劍,這也是你的提議吧。同意嗎?」

  寶劍既然有斬殺妖精的力量。說不定能切開小矮妖的皮革製品。可是鋼鐵的盔甲怎麼辦呢。對於平常的鐵來說,那柄劍多少也只不過是鍛打過的鐵。

  愛德格握住帶鞘的劍。

  「在開始前,我有一個要求。」

  「是什麼?」

  「因為是決鬥,如果不遵守應盡的禮數,我會感到很為難的。」

  「那當然。」

  「那麼,請你重新對我,正式地提出挑戰。」

  盔甲男欣然點頭,取下了手上的護甲。

  一對一的勝負之爭,要履行禮節的時候,不可能有人出手阻撓。

  因此即使愛德格慢慢地靠近他,盔甲男也完全沒有防備。當然也沒有注意到愛德格抽出寶劍。

  可愛德格卻專注地凝視著男人的一舉一動。

  一方脫下手套丟在地上,一旦被另一方撿起,決鬥便成立了。那樣的規矩莉迪亞也在書裡讀過。

  於是按照禮節,小矮妖的手套被脫下來扔掉了。

  為了撿起掉到草地上的手套,愛德格彎下了身。

  就在那一霎那,他跨出一大步,迅速抓住了盔甲男沒戴手套的手。

  盔甲男猝不及防地想要抖落愛德格的手,可惜為時已晚。

  一陣風吹過。

  一點一滴地,從盔甲的間隙裡,流出了細小的沙塵。

  肉體的重量,就這樣過於簡單地消亡了。

  裡面空無一物的盔甲,在莉迪亞眼前崩塌下來。

  正在倚靠著的無形牆壁忽然消失,她立刻向前摔倒。

  「莉迪亞!」

  她回過頭來,正好看到愛德格跑到跟前。他坐下來把莉迪亞抱在懷裡。

  沒事了,莉迪亞輕聲說道。

  只要愛德格平安就好。

  就連莉迪亞自己,也擺脫了被偷走的緞帶所施的魔法的影響,她毫不猶豫地緊緊回抱住他。

  越過愛德格的肩頭,她看到一幅手帕與灰塵一起在風中飛舞。

  那幅裝飾著纖細花邊的手帕,也無法承受一口氣湧來的時光,轉眼便在風裡消蝕殆盡。

  那個男人一直貼身帶著它嗎?難道是,那位公主的……。

  他說過公主的事不是玩笑。如果那不是謊言,那麼說不定手帕並不是偷來的。

  算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生氣嗎?」

  愛德格對緊貼著他的莉迪亞低語著。

  「為什麼要生氣?」

  「我使用了很卑劣的手段呢……」

  是指欺騙盔甲男的事嗎?

  「其實,決鬥還沒有成立。」

  史蒂文說道。

  「手套沒有被揀起來。……而且提出挑戰了卻又突然缺席,那麼卑劣的是對方,錯不在愛德格。」

  「哈,你們從一開始就打算下這個套吧?」

  格魯比有點鬧情緒地說。

  「伯爵,你真是個不擇手段的傢伙。對這種糾纏莉迪亞的混蛋,堂堂正正地一決勝負不就完了?」

  愛德格只作聽不見,站起身來。又拉著莉迪亞的手扶她起來,轉過身來對他的朋友說。

  「史蒂文,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史蒂文向盔甲男的殘骸望去。

  小矮妖正打算從盔甲下拖出它的長筒皮靴還有手套還有背心。尼可和礦山哥布林也在幫忙。

  這一切在他的眼裡,看上去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呢?

  「那個啊,愛德格,是相當愉快的演出呢。雖然我有說過想親眼見識一下妖精的魔法,不過因為這是你的私事,我本來還以為提這種請求太過冒昧。」

  看不過小妖精們挪開鎧甲的吃力勁,雷溫幫它們舉起了盔甲。

  他從裡面揀出了什麼東西,走到莉迪亞面前。

  「莉迪亞小姐,您被偷的內衣。」

  「啊,謝謝,雷溫!」

  不要把內衣兩個字說得那麼大聲!

  莉迪亞急忙夾手奪過睡衣,紅著臉把它藏在背後。

  ***

  包括決鬥前對手突然消失在內的整個事件,都只有當事者心照不宣,再沒對其他人提起過。

  於是三天過去了,一直太平無事,莉迪亞又開始對要不要重做新睡衣的問題傷腦筋。

  她抱著不縫緞帶誓不罷休的決心,獨自坐在家裡與亞麻布充滿敵意地對峙著,這時不知哪裡響起了一個聲音。

  (妖精博士)

  莉迪亞轉頭望去。帶紅帽子的妖精從窗外露出臉來。

  (多虧了你的幫助。托你的福咱的寶物才拿回來了。)

  「啊。你是特意來說謝謝的?」

  (是的是的。還有這個,是小矮妖的謝禮喲。請收下吧。)

  他說著從窗外擲了什麼東西進來。那件東西輕飄飄地覆在莉迪亞身上。

  「咦,這個是做什麼用的……」

  她雙手抓住它試著提起來,原來是件雪白的睡衣。上面滿是緞帶裝飾和無數的褶邊,還有精細的刺繡點綴,是正宗的法國風格。

  (是伯爵大人訂購的。和這個一模一樣哦,是吧是吧?)

  「什麼,愛德格?」

  雜誌上的一頁,輕飄飄地飛舞著落在了莉迪亞的腳邊。

  那個應該已經扔掉了呀。難道又被愛德格發現了嗎?

  (那麼,咱就走了。祝你幸福。)

  「喂,請稍等一下,小矮妖……!」

  但是紅帽子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保姆的敲門聲。

  「小姐,艾歇爾巴頓伯爵來訪。」

  「啊?」

  愛德格也不等人引導,步履如飛地走進克魯頓家的客廳。

  這個傢伙一向如此。莉迪亞驚慌地把睡衣塞進了自己和椅背之間。

  「莉迪亞,你把什麼藏起來了?」

  「啊,沒有什麼值得看的啦。」

  他走上前來,瞥見了莉迪亞背後露出的一角刺繡,果然不出所料。

  他看起來很開心地笑起來。

  「小矮妖還真是心靈手巧的妖精。原來不只會做長筒皮靴和手套嘛?不但會用皮革以外的材料做衣服,沒想到連精細的刺繡也這麼擅長。居然已經完工了,真快。」

  「愛德格,你……你又在想什麼?」

  「當然是我們的初夜。」

  「哈…………」

  「不是很好嗎?這是來自妖精的謝禮,還能有什麼東西比它更適合打扮你。而且,你那麼努力地想要為了我變得可愛,怎麼能不讓人感到興奮呢?」

  莉迪亞已經羞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怎麼樣?還不拿出來給我看看?」

  莉迪亞滿臉通紅地搖了搖頭。

  「也好,這樣更加值得期待呢。」

  他好像覺得莉迪亞的反應很有趣,得意地笑起來。

  我是怎麼喜歡上這個人的?

  盔甲男的魔法應該已經解除了呀。莉迪亞禁不住陷入了疑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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