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行車如流水

　西安。

　路窄，車多。

　古老的城牆，直直的街道。

　天空灰蒙。

　渾身疲憊的光樹進入這座透著古典氣息的城池，緩緩行駛。

　綠色的出租車抓住光樹與公交車之間的縫隙，瞬間就有5輛出租車魚貫而過。出租車與公交車、光樹之間留出的几厘米距離，對他們而言，似乎還有些盈余。

　“開長途其實是對意志力和耐力的**，這几天開車夠累，不過再堅持几天就差不多結束了。小子，你猜猜看，這次來西安，我要你跟誰比賽？”何國興忽然問孫旭陽。

　“出租車。”孫旭陽望著那几輛消失在前方車群里的出租車，說道。

　“聰明。”何國興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然后喊道，“老家伙，我們到西安了，到鐘樓來接我！”

　放下手機，何國興繞著鐘樓繞圈子。

　沒多久，一輛綠色的出租車如同一道綠光，擠進里三層外三層的車圈。

　這車子破破爛爛，兩側后視鏡用透明膠布綁著，后窗玻璃有几條裂縫，車身更是充滿划痕，一看就是身經百戰的車子。

　何國興駕駛著光樹移動過去，打開車窗喊道，“嘿！找誰呢！”

　“你這家伙！跟我走！”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眼中充滿驚喜，單手打一圈方向盤，連續避過几輛車子，鑽出旋轉圈。

　他故意放慢速度，帶著孫旭陽和何國興來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停車。

　何國興和那男人同時下車，熱情的擁抱在一起，接著互相捶打對方的肩膀。

　“你這家伙，還沒死啊！”

　“你才該死！失蹤那么多年！前几天青蛙打電話給我，說你在武漢，我差點就開車來武漢找你！”

　“哈哈哈哈！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婿，孫旭陽。這位是鐵皮，小陽你叫他吳師傅就可以。”

　女婿！孫旭陽驚訝的看著何國興。

　吳師傅也大吃一驚，“兔子，不是吧！你女兒都結婚了？難道你已經做爺爺了？”

　“哈哈哈，羨慕吧！你還打算做一輩子光棍？”

　吳師傅一下子領悟出不對，跟著哈哈大笑，“原來是故意刺激我！”他看一眼孫旭陽，“青蛙輸給他了？”

　“怎么？有沒有興趣？”

　“有！”

　孫旭陽忽然插嘴說道，“伯父，這里路況復雜，我不比賽。”

　武漢馬路寬闊，而公交車速度畢竟有限，所以孫旭陽才敢開的快，而西安這里車流復雜，孫旭陽拒絕比賽，倒不是害怕自己會輸，而是擔心兩輛車在路上肆無忌憚的狂飆，會影響其他車子的安全。

　孫旭陽血液里雖然隱藏著一股澎湃的激情，但是骨子里是一個中規中矩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他盡量遵守社會的守則。這一點，他跟宋火陽不一樣。

　“笨小子，你以為特訓就是跟人比賽？”何國興笑著拍拍孫旭陽的肩膀。

　何國興將迷茫的孫旭陽推進吳師傅的出租車，“什么是高手，用心看。”他自己坐進光樹，“鐵皮，晚上沒問題吧？”

　“沒問題。”吳師傅坐進出租車，載著孫旭陽沖上道路。

　他換檔的速度極快，卻不踩離合器。車子如一條綠色的泥鰍，在混亂的車群中穿來穿去，游刃有余。

　許多孫旭陽覺得無法通過的缺口，他卻能輕易通過，而且表情是那么自然放松，簡直就像是在散步。

　開了一陣，吳師傅忽然說道，“西安出租車便宜，所以競爭也激烈。跑的快才能賺的多，沒有這種水平，根本別想在西安混。”

　孫旭陽點點頭，看到路上除了不少雙層公交這種龐然大物，還有不少的長途客運車、小貨車，以及其他刷刷閃過的出租車。

　“你剛從武漢過來，一定見識過武漢公交的甩盤子吧？”吳師傅又問道。

　“很厲害。”孫旭陽拋出三個字的評價。

　“我一直在想，如果西安的出租車遇到武漢的公交車，會是什么樣子。”吳師傅一邊笑著說話，一邊猛打方向盤，將一輛雙層巴士硬生生壓在身后。

　甩盤子！孫旭陽差點叫出來。

　吳師傅看出孫旭陽的心思，說道，“武漢公交有他們的絕活，西安出租車也有自己的本事。不過我們這里不叫甩盤子，就叫搶道。”他指著對面一個路口，“看看西安出租車是怎么鑽的。”

　孫旭陽順著吳師傅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里由于水管施工，隔離掉大部分的道路，留出一條僅能通過一輛公交車的小道。

　只見一輛公交車在小道正前方緩慢移動，而出租車則猶如流水一樣從公交車兩旁涌入小道，雖然一輛一輛插的很緊，卻不磕不碰，整整齊齊的排成一溜。遠遠看去，就像是將衣服拉鏈迅速拉起一般，令人嘆為觀止。

　“兔子說，你要參加什么比賽，所以讓我來教教你。我問你，你以前是不是只習慣跟一輛車子比賽？”

　孫旭陽點點頭，“我沒有大型比賽的經驗。”

　吳師傅笑笑，言語里充滿自豪，“兔子這家伙算是找對人了。我天天在進行大型比賽，就算請我去做F1的教練也行啊！”

　孫旭陽笑笑，覺得吳師傅說話有些意思。

　車子遇到紅燈，吳師傅將車子停下，說道，“到下一個紅綠燈，有差不多半里路。”

　綠燈亮起，吳師傅方向一拉，出租車從公交車后面繞出來，車子嗖的沖過公交車，路口短短十几米已經換到三擋，方向再回轉，出租車已經搶到公交車前面。

　咔咔！三擋直接換五檔！

　車子呼呼的加速，在一輛輛在吳師傅看來是蝸牛般的車子中間穿插而過。直行、斜插、繞道、甚至是弧線駕駛，轉眼之間已經到達第二個路口！

　孫旭陽低頭看看手表，竟然只用不到10秒的時間！他粗粗心算，這大約就是平均90碼的速度！

　在這么繁忙的車流之中，吳師傅的出租車就像是行駛在空曠的道路上，如此快速而流暢！

　“踩了几次剎車，今天有點慢。”吳師傅喃喃說道。

　“吳師傅……”孫旭陽猶豫几秒，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吳師傅就等著孫旭陽請教自己，此時得意的說起來，“啊，其實也沒什么。真要說有什么訣竅的話……讓我想個名字出來，哦，就叫‘貼靠跑法’吧。”

　“貼靠跑法……”孫旭陽仔細想了想。

　“就是這樣的！”吳師傅忽然加速，貼到一輛公交車的車頭旁邊，僅留几厘米的空隙。興奮之中，他直接把馬路當成教室，親身指導。

　公交車微微有些猶豫，吳師傅抓住機會，利用稍稍放寬的縫隙，斜插到前面。

　“用最接近的速度貼著想要超過的車子，當他放松的時候就超車。我說的不好，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如果別人不放松呢？”孫旭陽趕緊又問。

　吳師傅笑笑，“孩子，人心不是鐵做的，有一種東西叫壓力。你做出超車的動作，別人就會緊張。沒有機會，就要學會創造機會。”

　他接著又說道，“不過你能贏青蛙，超車技朮應該不錯。我主要教你怎么應付那么多的車子。”

　孫旭陽回憶那天晚上自己戰勝521的情景，似乎就是無意中使出吳師傅所說的“貼靠跑法”。只有靠的最近，才能最快的抓住別人的失誤，最有效的超車。

　吳師傅指著前面的密密麻麻的車群，“你看前面這些車子，有高一點的公交，也有低一點的轎車。對于那些低一點的車子，就好像有一條白色的沒有車子的路放在我面前，不過這條路，是在動的。”吳師傅想了想，“就像朝著地上撒一泡尿，這尿在地上流的樣子是不確定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這條移動的尿上面開車。”

　孫旭陽差點就笑出來，不過吳師傅粗俗的比喻，卻讓他順利理解意思：前面的車子再怎么復雜，總有一條可以看清的、可以快速行駛的狹長縫隙。然而隨著前面車子的移動，這條縫隙是不斷改變軌跡的。這就需要敏捷的反應來調整，而自己的車子，就要像流水一樣，自然而然的找到一條最快速的流淌路線。

　“還有那些擋住視線的公交車、長途車，你要跑到它的旁邊，才能看清具體的情況，所以我最不喜歡跑在公交車后面。不管怎么說，你只要一看前面，腦子里就要有一副地圖，知道自己要怎么開。”

　孫旭陽仔細回味吳師傅的話，覺得他話語朴素，但是很有啟發。

　“贏一輛不算贏，贏所有才算贏。小家伙，你開車技朮應該不錯，但是眼睛還不夠厲害。你老丈人就是看准你的缺點，所以才找我幫忙。”

　“其實……”孫旭陽想要解釋“女婿和丈人”的誤會，卻忽然又覺得沒有太多的必要。

　吳師傅扭扭脖子，“好，帶你在西安城里轉一圈，晚上才是真正的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