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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亂世緣》第114章
第十章 ~先天缺陷~

亞修靜靜聽完後,看著阿七和珊,出奇的,她們並沒有太激烈的反應,只是靜靜的起身,兩人手牽著手離開,和昨天聽到他是人族時的表現完全不同。

不過亞修卻曉得,越是隱而不發的怒火越可怕。

在兩人經過身旁時,亞修不自覺的握住她們的手,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無法開口。

把仇恨揹在身上十年是怎樣的滋味?亞修不懂,既然不懂,又如何能理解,又如何去安慰?他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

亞修默默的縮回手,阿七和珊不知他的用意,對望了一眼,聳聳肩離去。

紅葉毫不眨眼的注視著亞修的舉動,說道:「你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妳不是第一個這樣說我的人。」

「嘻,如果不是昨天的事,我很想現在就和你生個孩子,但真的沒機會了。」

亞修淡淡一笑,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說道:「妳們的事,我已經明白了,只是……嗯……」

亞修吞吞吐吐的,引起白珍的好奇,問道:「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吧!」

「就是……那個……蝶族的魅力真有那麼大嗎?我必須承認面對蝶舞時我也非常心動,可是……可是……剛剛聽妳這麼講,那焰魔根本是已經瘋了吧?只有瘋子才會施展魔化大法。」

「你說得一點都沒錯,其實我有很多細節沒有提到,例如蝶弄血戰雖交戰的是其他各族,但真正的禍因該歸咎於蝶族,甚至焰魔的瘋狂舉動也是。蝶族如果在月圓之夜自重一些,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

「這不公平吧?沒有人該為與生俱來的東西負責,縱使這東西名為美貌,甚至引起戰爭都是。」

「你這麼說是因為你不瞭解全盤的事實,而且……」紅葉開口,卻又不曉得如何說明,只得深嘆一口氣說道:「算了,這件事再怎樣追究也挽不回,現在蝶族只剩最後一人,貓族也快要被從嶺南之地除名……族長,我先去做準備。」

「好,妳去吧!」待紅葉離去後,白珍笑道:「你還有事要問嗎?」

「有,就是蝶族為何只剩蝶舞一人?我還記得有個猿蝠族的怪物說過什麼主人要把蝶舞伸展蝶翅的模樣永遠保留,跟這有關嗎?」

「當然有關,猿蝠族口中的主人就是焰魔,也就是被蝶族拋棄的人。他在完成魔化之法後,瘋狂追捕蝶族,要將她們最美麗的姿態用『晶水玉液』封住,完成擁有蝶族的夢想。可是蝶族雖遊戲人間,卻不願被人所束縛,在被追捕且逃不過時,便以與生俱來的『雲消刃』自盡,讓焰魔連屍身都得不到。四年前,蝶舞的母親也在一場圍捕中自盡而死,只有蝶舞僥倖逃過,而這一逃,就直到今天。」

「晶水玉液是什麼東西?怎麼能將蝶舞的姿態保存呢?蝶舞……我曾經看過一次她手上變出一把銀色匕首想要自盡,只是沒有成功,我覺得……覺得……算了,這或許是最後一個保住尊嚴的方法,不過雲消刃真有那麼神奇嗎?」

亞修說不出任何反對自盡的話,如果換做他處在四面受敵,逃脫無門的絕境裡,奮戰只是徒勞無功,一切的希望再不存在,等待在前方的只有屈辱,他會怎麼做?

唯一的,最後的,他所能主宰的,就只有自己的命!還有選擇結束的方式!

白珍說道:「你知道蠟吧?」

「知道。」

「蠟受熱後會變成液體,冷卻後自然凝固,加熱後又再次變化,如此反覆循環。晶水玉液卻不一樣,處在讓水結冰的溫度時會呈現液狀,超過就會凝固,而且凝固時像水晶一樣清澈、透明,只是卻還能保有肌膚般的柔軟彈性,是一種珍貴又特異的物質。」

「原來……天啊,該不是、該不是……」

「不是,焰魔想做的事比你想的還要變態。晶水玉液的名字雖然好聽,但卻有另一個特性,它會和人體的內臟、血液、肌肉、骨骼溶成一體,並且保持萬年之久還不致腐敗,想想,如果它被灌入蝶舞的體內……」

「不要再說了!」

亞修不寒而慄,焰魔如果成功,就是世界上多出了一具有著蝶舞的外貌,但內在卻已經被晶水玉液填滿的活人偶,而且萬年不變,至於接下來他想做什麼,亞修不敢再想。

白珍說得沒錯,焰魔的瘋狂和變態實在恐怖,這是最可怕的敵人。

「所幸,蝶族與生俱來就擁有三樣寶物。一是『彩衣』,可隨著意念改變外觀、顏色,自出生即擁有,除非死亡或是月圓之夜,否則永不消失,那等於是蝶族身體的一部分;二是天環,它會隨著力量而有所改變,像你昨晚看見的夏蝶的天環就是例證;最後一個就是雲消刃,它能讓蝶族在最後死亡的一刻,仍能漂漂亮亮的如雲消散,也能讓焰魔的願望不致成功。」

「真是完美無缺的一族。」

白珍搖頭說道:「錯,我越來越覺得,亞人七族和獸人七族每一族都有自己的缺點與優點。例如狼族的生命力極強,力量亦非同小可,但暴躁貪婪的個性卻讓牠們不時互相爭權奪勢,彼此殺害,大大削減了本身的實力,否則不用歸附焰魔,憑自己就可成為七族之首。」

頓了頓,她表情一黯,神傷說道:「至於我們嘛……坦白說,除了膽小、天真和毫無防人之心外,實在沒什麼缺點。但問題就在於造物主讓我們不藉助外力就無法延續下一代,如果貓族有男有女,可自行生育,我們也能稱霸嶺南之地。蝶族也是,憑她們的魅力還怕不能把另外五族和人族整治得服服貼貼,為其所用嗎?但她們的個性卻讓她們不會這麼做。不論是亞人七族還是獸人七族,每一族都有勝出的實力與機會,但全都受限於先天缺陷而無法成功──哪一族能超越,就是嶺南之王。這該算是造物者的疏忽、惡作劇,還是考驗?我真的不知道。」

這番話極有見地,聽得亞修連連點頭。

白珍似乎也說出了興致,接著說道:「不要看現在狼族如日中天,人越多隱憂就越大,我相信不出幾年,牠們內部就會分裂鬥爭,而人越多,殘殺的力道就越重。」

「那蝶族的缺陷在哪裡?坦白說,聽了這麼多,除了一、兩個之外,我還真看不出有其他的。」

「蝶族雖然擁有天生的優勢,但她們或許是七族中缺陷最多、最無力也最可憐的一族。」

「不會吧?」

「我沒有騙你,首先她們異常的脆弱,壽命極短,大部分只能活到三、四十歲,稍微受傷就藥石無效,只能等待死亡。」

亞修心想原來如此,難怪當初蝶舞對自己能活命有所懷疑,不過這三、四十歲就有點問題了,當下他便提出疑問:「妳剛剛說的夏蝶,她的年紀似乎已經超過這個範圍了吧?」

「夏蝶的年紀應該是在兩百歲左右,事實上我是在一百多年前被她所救,只是你要瞭解一件事,對於中央之城的人而言,他們的壽命已經不再受到限制。」

亞修越來越感到不可思議,人界中有這種運行法則明顯不同於落羽大陸的地方嗎?他開始懷疑此地到底是哪裡。

「回到正題,蝶族最大的缺陷是以一種遊戲的心態在過活,她們頂多只能對一件事認真兩天,然後再尋找下一個遊戲的標的,就像無根的浮萍,隨風而動,永不停留,加上沒有群體,只有自我的意識,雖然個人的力量非同小可,但一旦遇上有計畫、有組織的攻擊,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確實,否則蝶族早該和妳們聯手共抗強敵。」

白珍眼裡閃過奇怪的神色,說道:「然而她們最可憐的莫過於毫無任何感情,沒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慾,不曉得難過、傷心是怎麼回事,也無法體會開懷大笑是何種滋味,不會去愛人,更沒辦法知道被愛的滋味。試問,這跟活死人有什麼不同?我甚至不曉得蝶族懂不懂恨,會不會痛恨造成這一切的焰魔和她的族人。」

「可妳剛剛不是說夏蝶和深淵魔龍的感情很好嗎?而且我昨晚也有看到她的笑容。」

白珍嘆道:「你要記住一件事,一旦進入中央之城,就不能再用普通的眼光看待,夏蝶和我們已經等於是不同世界的人。」

亞修托著腮,沈思片刻說道:「這實在太奇怪了,同一塊土地上的分別怎會這麼大?我總覺得這是造物主特意設下的試煉,若能通過,就能取回自己缺陷的一部分,成為完全的存在,如果不能……就是死,而中央絕境可能就是試煉場。」

白珍聽得一臉愕然,亞修這番話還真是無法反駁,就連她都相信事情真是這樣,點著頭說道:「希望如此,因為我們和蝶舞已經決定所有人都要進入中央絕境,如果有奇蹟……算了,至少大家能死在一塊。至於你,就往北直直走吧,只要一天就可進入東澤水域,相較這裡,那算是一個滿安全的地方。」

亞修注視白珍良久,沈聲說道:「妳之所以跟我說那麼多,是不是沒有信心能活著走到中央之城,才交代這些……遺言?」

「被你看出來了。」白珍淒然一笑,說道:「事實上我們已經與之前派出的人中斷聯絡,而昨晚雖逃過一劫,但我們仍有一半以上的人喪生,現在貓族只剩下不到三十人,而且幾乎全都是小孩子,然而光是狼族就有好幾萬人,更不用談還有妖鳥、猿蝠兩族了,我們連躲都躲不了。」

「那我和蝶舞就立刻離開吧,禍畢竟是……」

「這和你以及蝶舞都沒有關係。狼族、妖鳥族還有猿蝠族共同背叛亞人和獸人時,就已知道牠們會成為嶺南之地的公敵,所以在焰魔的撐腰下,早開始對其他族趕盡殺絕,獸人另五族不久前大概已經全滅,亞人中也只剩貓族和蝶族苟延殘喘,蝶舞來不來,都擺脫不了牠們對付我們的決心,只有這一天是早到還是晚到的分別而已。」

「既然如此,那何不乾脆一起逃到東澤水域?妳不也說那裡比較安全?」

白珍驚訝的看著亞修,說道:「你是真的不明白,對吧?」

「不明白什麼?」

「四塊大地的交界處,各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其隔開,讓我們無法直接到達東澤水域,如果強行通過,只會被那股力量化成塵埃,其他大地上的住民也是如此,只有你們人族可以自由通行不受拘束,這件事你真的不知道嗎?」

亞修心想這麼荒誕不經的事我怎麼可能曉得?當下搖了搖頭。

白珍一嘆,說道:「那現在你總該知道了吧!」

「知道,妳們打算何時出發?」

「狼族和妖鳥族昨晚受創那麼嚴重,我估計牠們該有好幾天不敢輕舉妄動,但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打算今明兩天將族人的屍體安葬好,休息兩晚後再出發。」

「就是後天啊……」

「沒錯,你也可以選擇留在此地,但我要警告你,狼族是不會跟你講道理的,所以你還是到東澤水域去比較好。據說,那裡的環境是以湖泊、河道為主,船帆不計其數,而且還有以人族為主的水上城市,和我們這種族落寡居的方式完全不同,在那裡或許可以找到你想要的東西。我先離開了,因為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白珍起身,拄著柺杖慢慢離去,她的背影看起來比之前還要來得蒼老、無力。

亞修陷入思考,聽起來東澤水域像是個較發達的地方,而且說不定有駛往外海的貨船,運氣好些,馬上就可以回家。

但問題在於貓族和蝶族正處於這麼悲慘的命運,他能視而不見的離開嗎?

沒花太多時間,亞修就有了決定。

他不是神!只是個普通的平常人,會害怕、會恐懼,更會想家和思念親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吹一口氣就把狼族和焰魔吹跑,然後像英雄般的拯救貓族和蝶舞,那只存在幻想之中,並非現實。

貓族和蝶舞的難關讓她們自己去面對,因有他也有自己的問題。

他決定提早在明天就和蝶舞以及貓族分道揚鑣,前往東澤水域。

下了決定之後,亞修雖心中仍感愧疚,但也輕鬆不少,步出屋外,貓族的人早已忙成一團。

散布在各處的狼族屍身被丟成一堆,任其曝曬、腐化,地面被黏稠的鮮血染紅,所幸才過一天,還不致發出屍臭,但已經吸引了為數眾多的吸血蚊蟲圍繞,密林更深處,還可見到一些體積較大的野獸虎視眈眈,如果不是有貓族的人在,恐怕早就一擁而上,對著屍體大快朵頤。

同時,七、八個貓族少女正把叉有狼人頭顱的木樁給插在族落的外圍,示威挑釁味道濃厚。

亞修哪曾見過如此血腥的陣仗?肚裡一陣翻騰就要嘔吐,連忙摀住嘴深呼吸。

在屋子的周圍,剩餘的貓族人正忙著在空曠地挖掘埋葬屍體的土坑,就連白珍也都下去幫忙。

亞修略微計算一下,貓族果然只剩下不到三十人,走到阿七、珊和紅葉身旁開口:「我也來幫忙吧!」

三人為一組,沒有說話只是點著頭表示同意,亞修雖只剩一手可用,但仍找了工具幫忙挖掘。

忙了一陣,好不容易挖開一個半人高、一人長的土坑,然後紅葉把一具大約四、五十歲的屍體拖下掩埋,亞修心中一陣難受。

但接下來的事更讓亞修瞠目結舌,因為紅葉居然掀起衣物,切開屍體的胸口,在體內放置陷阱。

「妳這是在做什麼?」亞修驚呼,只覺得手腳發冷。

「看了還不明白嗎?當狼族追蹤到這裡看到同族這種慘狀時,一定也會毀壞我族人的遺體洩憤,到時等著牠的,就是死亡的陷阱。」

「可、可是這不會太褻瀆死者嗎?」

紅葉一臉疑惑,說道:「為什麼?我相信不管是我還是我母親,如果在死後還有對敵人造成傷害的利用價值,一定很樂意去做的,妳們也是這麼想的吧?」

阿七和珊兩人同時點頭。

「這個人……」亞修指著被埋在坑裡的屍體,結結巴巴說道:「是妳母親?」

「當然。」紅葉神情自若的回答,然後搖頭說道:「算了,你只有一隻手能幫多少忙?還是去旁邊休息吧!」然後伸手指了指四周,說道:「不過你要注意,這範圍內你不能隨便進入,因為全都裝了陷阱,就連我們也不曉得裝在哪裡。」

安置陷阱的第一點就是要確認放置的地點以避免誤傷自己,而貓族現在如此做,就是準備要放棄此地。

亞修無言以對,木然走開,他很想把眼前的事通通忘掉,因為不管是狼族還是貓族,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太殘忍了。

亞修靜靜的看著貓族的人工作,卻沒見到蝶舞的身影。這時,阿七身上掉下了兩樣東西,她因專心而沒有察覺。

亞修連忙上前拾起,並交給阿七,說道:「妳的東西。」

亞修拾起的是一枝吹管和一盒吹針,阿七看了一眼,當下冷冷說道:「我不要,這種針沒有辦法射入狼族堅硬的皮膚,而且抹的只是麻藥,不是毒藥,你要就拿去吧,昨天你就是被我用這個射中倒下。」

亞修把吹管和吹針納入懷中,他只覺得心痛,阿七這年紀該是無憂無慮,盡情享受年輕生命的時候,怎會開始為自己的生存掙扎,為族人的血債報仇雪恨呢?

亞修無法忍受,朝著還沒有布置好陷阱的另一面走去,心浮氣躁的他加快了腳步,彷彿這樣就能把所有不愉快的事給拋在腦後。

最後走到兩腿發酸、大汗淋漓時,亞修頹然坐下,把頭靠在背後的樹幹上,不語不言,他真的希望自己能有多一點的力量來幫助貓族還有蝶舞。

想著想著,他在不知不覺中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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