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情對待~
散落一地的火把並沒有熄滅,發出的光芒隨風搖曳,擺弄的光影不住改變、晃動,讓四周顯得有如朦朧夢境,但對此時此刻的每一個人來說,這卻是個惡夢。
亞修終於看清愛提娜那泛著紫芒的雙眼,「紫月」兩個字眼剎時出現在心中,腦袋轟的一響,完全空白,胸口更是有如被巨槌重重敲了一記,說不出的沈悶難受。
豆大的雨珠逐漸密集,落到皮膚上再被山風吹襲而變得更加冰冷,但他卻感覺不到。原本攙扶著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的雙手在不知不覺中垂了下來,任由兩人軟倒在地,微張著嘴,目不轉睛的看著愛提娜,神情逐漸改變。
在這有許多可怕傳說的魔女面前,哈柏失去了冷靜,結結巴巴的說道:「怎、怎麼可能?紫月應該已經死了啊!」
愛提娜手一用力,爪尖微微刺入哈柏的皮膚,鮮血泊泊而下,冷冷說道:「我問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我……」
哈柏當然知道愛提娜要的是什麼,只是這等於當眾被羞辱,以他的身分地位,一時間居然無法開口。
這也不符合愛提娜的個性,除非有必要,否則她不會把時間浪費在折辱他人身上。
只是剛剛如果她不在一旁,那亞修早已被殺死。這股滔天怒氣讓她失去了平常的冷靜,同時也在不自覺中犯下最嚴重的錯誤!
愛提娜看向左邊暗處,朝著一輛弩車擲出只剩下護手部分的鋼爪。黑夜中,被擊傷的人只能看到一雙紫色的眼睛望向自己,心中發毛之餘連忙掙扎後退。
鋼爪在空中突然落下,擊中控制的手把,「嗤」的一聲,弩箭朝著愛提娜的方向疾射而出。
愛提娜原地不動,左手一伸,奇準的抓住以目力絕不可能跟上,如同電閃般的弩箭,同時隨手拋掉爪尖,微晃著弩箭,越過哈柏向前,走到一個腿骨被踢斷,倒在地上不住掙扎,拚命扭動想要逃開卻辦不到的戰士身前。
一腳踩住戰士的斷腿處,在他發出淒厲哀嚎聲中,愛提娜把弩尖抵住他的咽喉,對著哈柏冷冷說道:「現在讓我來看看,要死多少人才會從你口中聽到答案。」說著,微一用力,戰士的喉嚨有血滲出。
見到那名戰士對自己流露出的哀求眼神,哈柏幾乎完全崩潰,即使愛提娜正背對著他,也不敢有所反擊,艱難的開口:「西、西邊……」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說太陽是從西邊出來!」心智被折磨至幾乎崩潰的哈柏摀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有如蒼老了幾十年。
「很好,既然太陽是從西邊出來,那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對吧?」
這時,亞修默默轉身,頭也不回的舉步離去。愛提娜只覺得心中有止不住的失落感,並猛然一驚,醒悟到自己犯下嚴重的錯誤。
我不該以紫月的身分現身!愛提娜在心中大聲狂喊,一個天空魔獸已經夠嚴重了,現在還多了一個令人聞之色變的紫眼魔女,這要讓亞修以後如何做人?
愛提娜雙眼紫芒驟盛,為了亞修的未來而滅口的想法再度升起,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猛烈。
但心底最深處卻又有一個聲音不斷告訴她不能這麼做,因為亞修已經知道自己的身分,這麼做將會讓他的良心受到永遠的譴責。
愛提娜雖難過的想要放聲大哭一場以宣洩心中的矛盾,但她的表情依舊冷酷不變。
在聽到哈柏微弱如絲,連說兩次「當然可以」的同時,愛提娜貼近哈柏,兩人的臉幾乎靠在一起,讓哈柏的眼裡除了散發紫色精芒的雙眼外,再也看不見其他事物。
「這次我只為你們獻上紫色雙瞳,但如果有任何紫月及天空魔獸的相關傳言在落羽大陸流傳,我就會將天殛針送給你們天啟神殿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你們的所有親人,記住了!」愛提娜高聲說道,讓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
被震懾住的哈柏向後頹然坐倒,發不出半點聲音。
事實上愛提娜已經別無辦法,只希望這烙印在心底深處能讓哈柏及其他戰士不敢妄動。
隨手拋掉弩箭,愛提娜走到黛絲笛兒和安琪莉娜兩人面前,低聲說道:「妳們必須自己站起來。」
兩人被光闇之力反噬的痛楚每次都不相同,這次像是五臟六腑被不斷擠壓到極點,卻又猛然爆開一樣的疼痛,而且痛楚比之前都還要嚴重。
但她們的意識並未喪失,清楚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也知道愛提娜的意思︱︱她們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示弱。於是,她們用盡全身力量終於站了起來,但也痛得雙唇發青。
「我們走吧!」
愛提娜故意放慢腳步,雙眼不時掃過每一個躺在地上呻吟的戰士,給予最大的威嚇。
三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遠處。
雨勢漸驟,渾身濕透的愛提娜扶著黛絲笛兒和安琪莉娜下山。兩人的忍耐力已非常人能及,但她們此刻卻真切的希望亞修能在身旁,對自己施展治療術以和緩身上的痛楚。
「妳剛剛……嗚,不該那麼做。」黛絲笛兒艱難的從口中說出細如蚊吶的話,在淅瀝的大雨聲中,愛提娜勉強能夠聽得清楚。
「我知道。」
「但妳……還是出面了,這並不像妳。」
「我知道,但當我意識到的時候,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
「妳……原本……就是要上山殺人滅口的,對吧?」恢復一些氣力的安琪莉娜也勉強開口問道。冰冷的雨點打在身上的同時,似乎也帶走了一些痛楚。
愛提娜默然不語。
安琪莉娜說的話當然沒錯,只是自己在見到她們兩個手持神器的時候,心中有種不用殺人的輕鬆感,可見得自己的意向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堅定。
愛提娜不得不自問,如果沒有亞修在場,那滅口一事會照計畫進行嗎?她自己也明白,這件事不會有答案,因為不可能再重來一次。
「妳要記住一件事,妳已經不是紫月,而是愛提娜。妳是亞修可敬的老師和親密朋友,也是我心中認定的同伴,不管發生什麼事,妳都不能忘記這一點,知道嗎?」
「我……」
愛提娜沒有回答,安琪莉娜覺得不妙,亞修剛剛的行為顯然嚴重傷到她。
步道末端,滂沱大雨的黑夜中站著一個人,三人從模糊的體態知道那人正是亞修。
「是莉娜跟笛兒嗎?走,跟我辦一件事,然後我們回家去。」
亞修沒有回頭,也不管兩人有沒有答應,舉步就走。由於黑暗中視線不良,他落腳一個不小心踩入水坑,踉蹌不穩,就要跌倒。
愛提娜及時伸手扶助他的肩膀,關切的問道:「沒有受傷吧?」
亞修身體一僵,猛然轉身大力拍掉愛提娜的手,憤怒的說道:「不要用妳沾滿血腥的髒手碰我,真是令人作嘔!」說罷,不再停留,朝前走去。
愛提娜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再也收不回來。此時,雷聲乍響,響遍大地,但她被亞修弄碎的心再也沒有半點感覺。
黛絲笛兒和安琪莉娜連忙走到愛提娜身邊,後者看了她毫無生氣的雙眼,深吸了一口氣,指示道:「黛絲笛兒,快去追主人。」
黛絲笛兒沒有反駁,勉強拖著沈重的腳步,追著沒有進城,反而向百花湖走去的亞修。
同時,她祈求安琪莉娜能夠讓愛提娜恢復活下去的勇氣,不然這將會是一個殘忍的悲劇。
愛提娜失去了支撐力道而跪倒在地,雙手掩面痛哭,肩膀不住抽動,最後,她的手垂了下來,眼中毫無神彩,淚水和著雨水不住流下,再也分不出二者之別。
現在的她,只是徒具空殼的行屍走肉。
「殺了我吧……」愛提娜虛軟無力的開口,沒想到卻是這麼一句話。
安琪莉娜心中暗嘆,亞修和愛提娜都有個性上的缺失。
亞修雖然心地善良,總是為人著想,但個性仍不夠成熟,一旦遇上出乎意料之外的變化,就會有離譜的表現。
愛提娜則是因為有那麼不堪的過去,在心底深處有著莫名的恐懼和自卑,不敢讓亞修知道。而一旦真被發現,就自暴自棄的喪失活下去的勇氣。
安琪莉娜知道,等到兩人日後平靜一些,一定會懊悔今日的表現。如果現在不加以阻止,等到任其發展演變成無可彌補的憾事就太遲了。
雖然身上痛楚難當,但安琪莉娜心中卻不可思議的感到寧靜、平和,不由得有些訝異,沒想到為她人付出自己的關心居然會有這種舒服的感受。
嘴角不覺露出一絲笑意,安琪莉娜也不顧地面泥濘,就地而坐,像是眼前沒有人般的自語說道:「既然妳想死,那我也有些憋在心裡不吐不快的話,就麻煩妳幫我帶走。妳已經知道黛絲笛兒她就是魔界的公主了,但妳可能不知道,她啊!是我這一生中所見到過,最無法揣度、最難纏的對手。而我相信,當我擊敗她的那一刻,這世上將沒有我對抗不了的人。」
愛提娜緩緩閉上雙眼,沒有出聲,但安琪莉娜卻從她眉頭微微顫動得知她的心神已有些被自己這有如天外飛來、無端冒出的話給吸引住。
「那個人啊!個性容易掌握,衝動、沒有禮貌、視規矩如無物,不喜思考更討厭繁瑣的事物,凡事都靠拳頭和直覺解決,一句話如果轉了兩個彎就卡在嘴裡說不出口,因為她的腦袋沒那麼靈活。相信我,如果要她去安慰人,結果只有一個,就是把那個人給痛揍一頓,然後大罵他為什麼不聽自己的話。她啊!是超級大笨蛋!」
愛提娜表情仍舊沒有改變,但安琪莉娜像是罵出了癮頭,語調略顯高亢的說道:「三千年來,我們交戰無數場,每一次都是平手收場。前兩千年,我用盡所有的時間去研究她的一招一式和她所有後續的可能變化,並且把所有應對的方法記住,務求讓她嘗到失敗的滋味。而每次交戰,她一開始的反應也如我所料,但到了最緊要關頭,她總是能以我從未料想到的方法來破解我的招式,甚至隱有超越我的跡象。最後我終於瞭解到,要完全猜測她根本是不可能的一件事,所以我全心投注在自己的實力好與之抗衡。」
雖心如死灰,但親口聽聞這兩位擁有至高無上力量的公主彼此交戰經過,也讓愛提娜的興趣越來越濃。
「但其實我們都錯了,唉……」安琪莉娜突然垂下頭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抬頭一臉正經的說道:「小事上她或許莽撞,但大事當頭可不是如此。我猜就連她自己也沒發覺到,她其實是個已經將心計溶於舉手投足的人。這才是最可怕的,一個人要計算他人,還得要花費一番功夫,但她卻不用,她每一個看起來都很令人頭痛的魯莽行事,事實上都能收到最好的效果。有誰能將耍壞弄奸完全變成自己行為的一部分,還讓所有的人都認為她粗枝大葉呢?有,就是黛絲笛兒!」
安琪莉娜心中其實有些吃味,因為這些都是由衷之言,如果有個能測量關係好壞的量秤,會發現黛絲笛兒和亞修的關係比起她要來得好上許多些。雖然這跟她的個性也有所關連,但黛絲笛兒總是能獨佔亞修較多的關心。
黛絲笛兒初入人界的個性和現在可不一樣,絕不似現在這樣胡鬧、撒嬌,她的個性是一點一滴的在改變,而安琪莉娜是從頭冷眼旁觀,看得真切無比。
她當然知道是亞修那尚不明瞭的特有魅力才讓黛絲笛兒逐漸改變,但糟糕的是,她的變化總是佔盡便宜,而且本人還不知曉,這才是真正最氣人的一件事。
「所以,我才派她去亞修那邊。」
在講到最精彩的地方,安琪莉娜話鋒突轉,讓人有種高手蓄盡全力出招,卻發現失去敵人的蹤影,反而露出全身破綻的難受感覺。
而愛提娜也是,一上一下的突如變化,讓她被亞修所傷,有如槁木死灰的心靈泛起了一些情緒上的波動,緊閉的眼睜開了些許,而雨,也在此刻漸漸止息。
安琪莉娜把握機會全力出招:「只有她,才能讓亞修在瞬間改變心情,並反省自己的錯誤!」
愛提娜張開恢復些許神采的雙眼,冷然說道:「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很簡單,因為我要妳再去見亞修一面。」
「我……」被亞修傷害到的痛楚讓她有些退縮。
安琪莉娜雙手撐地,勉強站了起來,邊走邊說道:「我要去看看黛絲笛兒這次會以什麼我從未料想到的方法讓亞修恢復正常,想知道,就跟我來吧!反正妳連死都不怕了,不是嗎?妳要自盡我也不反對,不過妳要想想,萬一我對了的話呢?」
愛提娜茫然的看著安琪莉娜逐漸變得清晰且似乎散發出淡淡光芒的背影,那是掙脫烏雲束縛的月亮,迫不及待的將它的美麗無私的展露在俗世間,將黑暗大地給幻化成光芒之池,讓一切事物沐浴在其中,讓她看來美得像是女神一般,雖然她本身就是神。
如果她說得是真的……
如果黛絲笛兒能夠做到……
如果亞修能夠再對著我展露笑顏……
懷抱著一絲希望,不知不覺中,愛提娜顫顫巍巍的站起,跟在安琪莉娜的身後。
她雖踏著小小的希望步道前進,但前方等待她的,卻是毫無去路的絕望懸崖……
百花湖旁,亞修呆然站立,任由暴雨撲面而來。
良久,他扯開嗓門大喊:「多琳!天啟神殿希望妳把安德魯長老的遺體送回。我話已帶到,不管妳有沒有聽到都是一樣!」
亞修大口大口喘著氣的同時,渾身劇痛的黛絲笛兒緩緩接近,對他的舉動感到不解。
「笛兒嗎?為什麼只有妳來,莉娜人呢?」
黛絲笛兒實在不曉得該怎麼回答,默不作聲。
「妳是來勸我的嗎?不用了,沒想到愛提娜居然就是那個惡名昭彰的紫月,枉我還真心當她是朋友!」
黛絲笛兒大感頭痛,她知道自己的缺點,剛剛被安琪莉娜一喊連忙趕來,現在才發現不曉得該怎麼做。
面對怒氣沖沖的亞修,她更是不敢開口多說一句話,這反倒讓亞修毫無顧忌的暢所欲言。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那麼可怕的人居然在我身邊這麼久,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亞修晃著黛絲笛兒的肩膀大聲的說著,讓她只覺得渾身骨頭幾乎都要散掉,但她仍張著美麗的眼睛專注傾聽,這反而讓亞修心中的慌亂、不安等等情緒有了宣洩的出口。
逐漸冷靜下來後,亞修發覺自己再也無話可說。
他想繼續對愛提娜燃起憤怒之火,卻再也找不到半點薪材可添加。即使剛剛愛提娜做出殘酷的舉動,但亞修仍無法對她升起憎惡之心,因為他心中清楚,愛提娜絕不會出手殺掉任何一個人。這種感覺很難形容,但他就是知道!
黛絲笛兒渾身劇痛,看著突然呆然站立的亞修,她至今仍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學安琪莉娜那般不著痕跡的安慰亞修,卻不曉得他早已恢復冷靜。
這時,大雨慢慢變小、停止,皎潔的月亮也緩緩從烏雲後探出身子來,天空逐漸清朗,四周也明亮起來。
「啊!月亮出來了。」
話很自然的出口,但黛絲笛兒卻是先一楞,然後恨不得狠狠揍自己兩拳︱︱自己是痛到糊塗了嗎?怎麼突然說出這種沒頭沒腦的話!
埋怨自己的同時,黛絲笛兒也在心底升起一股羨慕安琪莉娜的感覺。她心中明白,亞修對於遇事總是較成熟、冷靜的安琪莉娜有比較多的敬重,自己要是也能像她一樣得到亞修如此的對待就好了。
亞修一怔,露出回憶的神情呆望著天際,喃喃自語說道:「月亮啊……」
今夜之月並非滿月,但已逐漸接近。此刻雖大雨止歇,仍不時有幾朵烏雲飄過想要搶奪月的風采。
亞修緩緩閉上眼,黛絲笛兒的話勾起他初識愛提娜時發生過的一件往事……
「天有陰晴,月有圓缺,所以我們今天吃烤肉。」愛提娜在豪華自宅的屋頂上,突然「有感而發」。
一聞此言,正努力想要燒起炭火好用來烤肉的亞修回頭看了正舒服的半靠在躺椅上,手拿一杯美酒仔細品嚐,抬頭仰望夜空的愛提娜一眼後,表情一陣扭曲。
雖想不予置評,但亞修仍忍不住多嘴開口:「這有什麼關係啊?」
「沒辦法,有人生火生了老半天到現在還沒見個影,害我晚飯到現在都沒得吃,肚子餓到有些語無倫次,真不知該怪誰呦!」
亞修臉上泛起紅潮,心想自己的廚藝絕對端得上台面,只是就怪這些木炭太潮濕,此刻才屢屢失敗。
「算了,你讓開一點。」愛提娜揮手支開亞修,手指一彈,一顆小小的火球向前飛行落到木炭之上,燒起通紅的炭火。
「哇,老師好棒喔……」亞修的眼睛睜的老大,神情羨慕。但也同時想到,用魔法來生火怎麼看都覺得很奇怪。
「這沒什麼,經過學習後你也能做到。」
「可是我已經來快兩個月了,就連聚集元素都還沒有辦法,其他人都能施展基礎的火焰矢了……」
愛提娜突然打斷亞修的話說道:「喂,快點把肉烤好,我都快餓死了。」
「喔,好的。」
亞修連忙烤了幾片送到愛提娜面前,然後自己也狼吞虎嚥起來,並大呼幸運。
因為他在兩天前不小心把身上的錢給遺失,已經兩天未進食,肚子餓得發慌,沒想到愛提娜剛好在此時約自己進餐,暫避肚餓之劫。
只是日後呢?亞修想到這個問題就覺得頭大,不知該如何是好。
「對了,入學時你弄壞我的魔法杖,想到要怎麼賠了嗎?」
亞修突然被肉噎到,劇烈的咳嗽起來,片刻後才支支吾吾的說道:「這個……那個……」
「別說這個、那個,魔法杖對魔法師來講可是非常重要的東西,此刻居然被你弄壞,這可不是兩、三句話就能推卸責任的。」
「可是我真的沒有那麼多錢,這樣吧!等我賺夠了再還妳,好嗎?」
「那太慢了,不如……嗯,用你的身體來賠吧!」愛提娜用怪怪的語調說著,還斜眼上下打量,一副在估算亞修這身體值多少錢的模樣。
「我、我……」亞修下意識的拉緊衣服,往後退了幾步。
「好啦,不跟你說笑了。你看我這屋子那麼大,還要請人打掃整理實在很麻煩,不如我聘僱你當我的管家來幫忙整理吧!如何?」
「這……」
「我可以不定時供你三餐喔!」
「真的嗎?」此刻的亞修,最急需解決的就是吃的問題,這條件實在吸引人。
「當然,我不是不講理的人。這樣吧!我們以半年為期,時間到了就扯平,很合理吧?」
亞修雙眼滴溜溜一轉仔細盤算,自己弄壞的魔法杖,據愛提娜所說,顯然相當名貴。以半年的工作賠償,再加上還有伙食供應,絕對是極優渥的條件,當下不加思索的點頭說道:「好,我答應。不過,時間到了,真的就不再追究?」
「當然,我不會對你說謊。」愛提娜臉上綻放出如花朵般的燦爛笑容,末了,還小聲的加上一句:「只要你沒有繼續弄壞東西的話……」
「咦,老師你有說什麼嗎?」
「沒有沒有,你聽錯了,啊!肉快焦了。」
「天啊!」
亞修手忙腳亂的處理好烤肉,將近五人份的食物,就被他以風捲殘雲之勢全部清光。
相形之下,愛提娜則是只吃了幾片,就獨自淺酌美酒。
「啊!真是好飽啊!」亞修滿足的打了個飽嗝,摸摸肚皮,就想要去清理環境。
愛提娜卻叫住他:「先歇會兒吧!」
「喔,好的。」
亞修坐在另一張躺椅,看著愛提娜出神的直盯著天上的月亮,良久她突然幽幽一嘆。
「啊!抱歉了。」愛提娜顯然發現到自己失態了,臉上露出看似不好意思的笑容。
「不會。老師似乎相當喜歡月亮呢!不過我比較喜歡滿月,總覺得弦月不是那麼完美。」
愛提娜眉頭微微一皺,淡淡問道:「我討厭月亮,不過還是想問一句,你為什麼喜歡滿月呢?」
沒料到居然是這個答案,亞修雖然一怔,但並沒有放在心上,隨口答道:「其實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只是單純比較喜歡而已。」
「這樣的話,月亮會很傷心喔!」
「什麼!月亮會傷心?」
「對啊!不管是滿月、弦月,還是什麼亂七八糟月,月亮就是月亮這一點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它的圓缺不是它自己所能主宰的,而這卻變成你喜好、討厭與否的依據,你說,月亮它能不傷心嗎?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是多麼可悲的一件事啊!」愛提娜的語氣明顯帶些蒼涼。
亞修對她雖認識不深,但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消沈的話語,不由得靜下心來仔細思索這一番話:「謝謝老師妳讓我從不同角度思考,現在看來,這像香蕉一樣的月亮好像也蠻好吃的嘛!」
「香蕉?哈,虧你說得出來。」愛提娜哈哈笑了兩聲,隨即臉容一正說道:「不過我要稱讚你,一般人遇到指責,多會自我辯解,但你並沒有,這點讓我有些好奇。」
「會嗎?」亞修抓抓頭,托著下巴沈吟片刻後說道:「我們的雙眼可以將蒼穹日月盡收眼底,就是無法看見自己的背,所以有人適時指正,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啊!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你這樣說讓我更驚訝了,說的話老氣橫秋,你到底幾歲啦?」
「什麼!老師妳居然這樣說我,那我就說一些更老氣橫秋的話吧!老師妳剛說月亮會傷心,其實它怎會傷心?它安然自若的掛在天上,不理會我們這些人對它指指點點、品頭論足;也不管自己形象每日都不盡相同,讓人有所好惡;更不介意不時有烏雲擋住它美麗的身影。日復一日、年又一年,毫不間斷更從未灰心的展露它的光芒,因為如此,它的存在是永恆的,這之間難道沒有值得我們深思的地方嗎?」
愛提娜聽得目瞪口呆,直勾勾的望著亞修不知該如何反應。這話如果出自一個歷經人生滄桑、遍嘗喜怒哀樂,最後終究了悟一切的高僧智者,會比較不那麼讓人驚訝。
「這是我媽媽曾經跟我說過的。」亞修終於補上一句。
愛提娜不由自主的點頭應和:「你母親的修養與見識都相當令人敬佩,居然能有這些體悟,想必是一個德高望重的慈祥長者。有機會,我真想見她一見。」
亞修微微一笑沒有回答,起身開始收拾東西,他並不想告訴愛提娜︱︱妳錯了,而且錯得很嚴重。
因為解釋起來會浪費不必要的唇舌,更何況在約定日之前,對母親的思念只會帶來更多揮之不去的痛苦,他必須要將這些藏在心底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