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游龍舞 第四百三十九章 爭夫
雖說這「二女爭夫」的戲碼不干曹顒的事,但是店外等著曹顒他們夫妻出來的長隨中,可還站著鄭虎。
到底兩人是血脈相連的兄妹,就算是楊明昌無義,白氏無情,但是鄭虎對於楊瑞雪這個妹妹卻沒有說過半分不好。
雖沒有相認之意,但是曉得她改嫁別人,鄭虎對新妹夫的情況也格外關注些。聽曹顒說伊都立對楊瑞雪不錯,連帶著外甥女也接到京城來,他面上也添過歡喜。
看著鄭虎,想及帶著婆子媳婦進店的兆佳氏,曹顒有些不放心。
只是畢竟是伊都立家的家務事,曹顒也不好冒然偏幫。想要直接告訴鄭虎,又怕他魯莽,將局面弄得越發混亂。
思量片刻,曹顒喚來張義,讓他往太僕寺衙門走一遭,尋伊都立;又吩咐小滿,讓他往點心鋪子尋兩個小夥計,在瑞合齋門口盯著,瞧著不對馬上來報信。
初瑜見曹顒一連串吩咐,心裡疑惑不解,問道:「額駙,這……可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的麼?」
街上人多,說話不便,曹顒同初瑜並行到街頭,停馬車的地方,才道:「方纔鋪子裡的女子是伊都立的外室,兆佳氏此來,怕是就衝著她來的。」
初瑜卻是頭一遭聽說,臉上露出驚詫之色,道:「既然如此,那小姑娘是伊大人的閨女?」
曹顒搖搖頭,道:「不是親生的,是繼女。」說著,往鄭虎那邊看了看,開口喚他過來。
鄭虎同魏黑兩個如今每天一輪班,一個帶著長隨同曹出來。一個在府裡訓練家丁護院。
今天,正趕上鄭虎當值。
按照曹顒的意思,是想讓鄭虎同曹頌一道考武舉的,因為鄭虎打小便很喜歡舞刀弄槍,曾說過想要當兵的話。不過,鄭虎在廣州待了幾年,也算開了眼界,對於那些同地痞流氓差不多地兵丁,心裡甚是不以為然。也就沒有吃兵飯的興致了。
鄭虎原本在幾丈外。見曹顒喚他。大步流星地過來。
他面上有道疤,十幾歲時在江寧城時打架留下的,使得他看上去帶著幾分凶相。但是相處起來,卻是個心底良善之人。因此,魏黑同他也有幾分對脾氣,曹顒心裡也對他親近。
「大爺,您叫小的有何吩咐?」鄭虎憨聲問道。
曹顒指了指前邊的瑞合齋,道:「老虎,那鋪子許是楊氏的產業,方才見楊氏在裡頭。」
鄭虎抓了抓頭髮。低聲道:「大爺,這個小的知曉,小的剛到京裡時打聽過。」
曹顒聽了,卻是一愣,實沒想到鄭虎對這個妹妹還挺費心。等緩過神來,曹顒實話實說道:「老虎,剛剛進鋪子的那些人。是伊爾根覺羅家地人,那個婦人是伊都立地正房。」
鄭虎前半拉還疑惑不解,待聽到後半拉卻是瞪大了眼睛,面上帶了擔憂之色。
初瑜在旁卻是有些個糊塗,只是因在鄭虎面前,也不好插嘴相問。
對於妻妾相爭地故事,在官場上都是當成笑談的。例如誰誰「夫綱不振」。愛妾被老婆給賣了;或是誰誰寵妾滅妻。喪盡天良,云云。
曹顒親眼所見的妻妾俱全的人家倒也不少。如自家、淳王府、平王府、孫家等。只是畢竟關係要陰私,擺在明面上還是妻妾融融的情景。
按照《大清律》,妻是妾的女主,手中握著生殺大權。兆佳氏會不會因妒生恨,這誰也說不好,何況那邊還有個稚齡的小女孩。
在伊都立沒來前,曹顒也不好就這樣乾等著,對鄭虎道:「已經使人去知會伊都立了,倘使老虎不放心,也往鋪子門口去等著。若是瞧見有不對……你是哥哥,好歹也還算能上前說上幾句。」
鄭虎正擔憂著,聽了曹顒的話,連忙點點頭,道:「嗯,小的這就過去瞅著。」說完,轉身疾步去了。
見鄭虎的背影遠了,初瑜才開口問道:「額駙,那楊氏是鄭虎地妹子?」
曹顒點點頭,道:「嗯,都是江寧那邊兒的人。就是姐姐同韓江氏,也都認識她的。」
初瑜見曹顒皺眉,以為他擔心楊氏,道:「額駙不必太過憂心,兆佳氏大戶人家出來的,到底是要臉面的,怎麼會在市井鬧將起來?聽說老尚書的家教好呢,應是不會太為為難楊氏的。」
曹顒聽了,點點頭,道:「如此大善!伊都立這兩年日子不好過,等著抓他小辮子地人多著呢。若是再因為這些個鬧將出事兒來,傳到御史耳朵裡,怕是夠他喝一壺的。衙門那邊兒,同僚這幾個人還算省心的,要是換了其他人來,還不曉得是好是歹。」
夫妻兩個,一邊說著話,一邊往鋪子那邊望去,卻是沒見有什麼動靜。
過了兩刻鐘,就見打內城奔出兩匹快馬來。
因街上人多,馬上之人使勁吆喝著,道:「讓讓,讓讓,快讓讓嘿!」
身上的官服也沒來得及換,正是伊都立。
雖說隔得不近,但是也能看到他氣喘吁吁地下馬。
正主兒既然到了,曹顒也沒有再待下去的興致,轉身對初瑜道:「走吧,讓老伊自己折騰去,不用咱們操心了!」
初瑜卻是不肯走,遲疑了一下,道:「額駙,左右再等等,關係到孩子呢!」
按理來說,初瑜自己個兒是妻,應是站在兆佳氏立場,對楊氏反感才對。但是方才見了她們母女相依的情景,使得她生出幾分憐惜之心來。
曹顒見初瑜如此,便只好也跟在這邊陪著。
卻說伊都立滿頭是汗地進了鋪子,也是帶著幾分擔心。生怕兆佳氏發作,委屈了楊瑞雪;又怕楊瑞雪使小性子,氣著了兆佳氏。
待進了屋子,他不禁有些發怔。
就見在廳堂一角,兆佳氏帶著笑意,坐著那裡,手裡拉著個小姑娘,滿臉親近。楊瑞雪站在一邊,低眉順眼。神情之間甚是恭順。
見伊都立進來。楊瑞雪轉身瞧著。兆佳氏則笑著站起身來,道:「干趕得好不如趕的巧,爺這幾日不是忙麼,怎麼得閒了?」
楊瑞雪聽了,低下頭來,曉得這伊都立之妻兆佳氏找上門地緣故。雖然心裡不屑,但是也曉得她娘家勢大,不是她能得罪地。
剛才兆佳氏一進屋子,跟著的婆子就道明瞭兆佳氏地身份。瞧著個個面帶不善,楊瑞雪便曉得他們是有備來的。
偏生門口處還使人站了。她就是想打發人去尋伊都立,也不好當著她們的面。
她心裡清楚,為了自在逍遙,是不能進伊都立家的門的。要是那樣的話,自己同女兒的性命,就要拿捏在兆佳氏手中。至於能不能管住自己個丈夫,那就是兆佳氏自己的事了。
不過是裝個恭順模樣罷了。她是自幼慣會哄人的,立時擺出戰戰兢兢地模樣,很是老實地站在兆佳氏旁邊奉茶。
因這些個日子,曹顒「養病」,倒是給伊都立了好借口。借口衙門差事多,應酬忙,在外頭歇了好幾宿。
兆佳氏早就得過風聲。曉得丈夫有房外室。之前不過火。她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因為伊都立向來風流,卻不是有長情地人。
如今,伊都立卻是回府越來越晚,躺到床上,也是沒兩句話地功夫,便呼呼就睡的。
直到前兩日,有個親戚家的女眷來串門,同她說起伊都立托關係,將個小姑娘以「繼女」的名義入旗之事,兆佳氏才曉得丈夫怕是真疼外頭那個。
這天下女人,哪有幾個不妒的?
這「繼女」都出來了,她卻還是聾子瞎子一般。這樣的侮辱,兆佳氏如何不惱?
因此,她使人查了楊氏宅子的地址出來,卻是撲了個空,這才望店舖這邊來,卻是正好遇到。
楊瑞雪在兆佳氏面前站了一會兒規矩,心裡也是酸澀難擋。雖說比不得京裡的大戶人家,但是她也是自幼嬌生慣養的,嫁到白家後,就算丈夫不省心,但她也是當家奶奶。
如今雖不算寄人籬下,但是卻也要委曲求全、小心逢迎。
這樣想著,楊瑞雪的眼圈忍不住紅了,抬頭看著兆佳氏手中牽著地女兒,面上露出幾分哀色。
伊都立哪裡受得了這個,上前兩步,笑著對兆佳氏道:「今兒天不錯,奶奶這是出來逛街了?」說著,低下頭對那小姑娘道:「筠兒,你曉得這是誰麼?」
筠兒仰起頭,怯怯地道:「娘親喚奶奶,奶奶麼?」
伊都立還沒有說話,兆佳氏笑著對筠兒道:「叫額娘才對,往後你是我的閨女呢!」
一句話,駭得邊上的楊瑞雪已經變了臉色。
筠兒才五歲,家裡的下人丫鬟都是漢人,並不曉得「額娘」是什麼意思,但是後邊那句卻是含含糊糊地聽懂了。小姑娘轉過頭來,看著楊瑞雪,小聲道:「娘親……」
伊都立見楊瑞雪瑟瑟發抖,顯得是嚇壞了,心疼得不行。不過兆佳氏滿臉是笑的,他也不好直接回護,便道:「這大晌午,天怪熱的,咱們回府去!」
兆佳氏卻是拉著筠兒沒有撒手,笑著說道:「爺真是,既是給我添了個妹子,還帶著個閨女,怎麼不接到家去?叫親戚們曉得,還道我是那不容人的。」
話都說到這步,伊都立想要否認卻是不能了,便含糊道:「瑞雪身子不好,需要靜養呢,外頭住著就好!」
兆佳氏聽了,帶著幾分關切來道:「既是如此,筠兒更應該接回府去了,也好讓妹妹安心養病。」
兆佳氏說得情真意切,伊都立一時之間不曉得敢該如何反駁,就見楊瑞雪上前兩步,道:「奴家謝過奶奶惦記,只是奶奶也是當額娘地,曉得孩子就是當娘的心尖子。奶奶且心安……奴家日後……日後定當好生養病,不敢輕易勞煩伊爺……」說話間,淚珠子已經一串串地下來。
兆佳氏聽了這番表白,曉得她話中之意,心中冷笑一聲,還要再嚇她一嚇。
伊都立在旁,卻是耷拉下臉,看著兆佳氏,目中多了幾分森冷。
兆佳氏見他是要回護楊瑞雪,又氣又惱,面上卻是柔柔地帶著幾分笑來。她鬆開筠兒的手,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小臉,道:「既是你姨娘捨不得你,就先委屈你在外頭住著,等過陣子,額娘將你的屋子收拾出來,再接你回家來。」
筠兒怯怯的退後兩步,躲在楊瑞雪伸手,抓著母親的裙子,小臉迷糊地望著眾人。
見兆佳氏放開筠兒,伊都立地臉色方好些。至於接不接筠兒回府地事兒,他倒是沒有放在心上。等筠兒大了,總要使人教養的,總住在府外也不是常事。
卻說街尾,日頭足足地,曬到人身上,倒是使人生出幾許睏意。
曹顒打了個哈欠,有些等得不耐煩了。他掏出懷表一看,差幾分就是未初(下午一點)。他正想打發人到瑞合齋跟前瞅瞅,就見伊都立夫妻兩個並肩從瑞合齋出來,楊瑞雪手中牽著女兒跟在後頭相送。
也不曉得伊都立在兆佳氏跟前說了什麼,使得兆佳氏用帕子捂著嘴巴直笑。由婆子扶著,兆佳氏上了馬車。
伊都立轉過頭看了楊瑞雪一眼,翻身上馬,夫妻兩個,一道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