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那邊口若懸河的兜售他的「小腳美」理論,這邊曹惡寒,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曹顒正想出言打岔過去,一旁永慶就已先不耐煩起來,打斷寧春:「你說這些頭頭道道的好不囉嗦!娘們的臉美些白日裡瞧瞧也就罷了,晚上還要瞧腳?腳有什麼好耍!照你說的耍腳耍上半天,那話兒哪裡還忍得住?」
曹顒一口酒險些噴出來,嗆得咳了半晌,哭笑不得。
寧春哈哈大笑:「善余兄自來就是急性子,立時提槍上馬的人,自然不曉得其中妙處!」說著,湊到曹顒身邊,擠眉弄眼:「小曹,甭和那粗人學。一會兒哥哥叫這唐嬌嬌坐你身邊來,你哄著點兒,今兒晚上就依我方才說的法,好好品品箇中滋味。」
曹顒想起那些形的腳骨就噁心,更不願意碰個千人騎萬人跨的妓女,就算沒什麼病,想著也膩味。他連忙擺手道:「打住,打住。景明兄可饒了小弟吧!」
寧春一捅永慶,奇道:「難不成咱們這兄弟還是童男子?」
永慶一臉壞笑,剛想揶揄曹顒兩句,忽然想起來聽阿瑪、額娘說想將永佳許給曹顒的事來。他本就和曹顒好,又疼妹妹,自然一百二十個樂意,覺得這是妹妹最好的歸宿。
這會兒,聽寧春要給曹顒安排睡個勾欄女,永慶哪裡肯依!心道小曹眼下少不更事,萬一迷上了哪個。將來妹妹豈不傷心!想到這裡,立即板了臉,對寧春道:「別拿小曹取笑了,拿什麼臟娘們來給小曹!這可不行!」
寧春被他說的一愣,也摸不到頭腦,不知道好好地他沖哪兒來的火,剛想問兩句,外面環珮叮噹。杏媚已經帶了人進來了。
兩個倌人一翠衣一粉衫。身量相當。都抱著。翠衣那女子叫翠袖,本也容貌姣好,可跟一旁穿粉衫子的絕色佳人唐嬌嬌一比,登時顯不出來了。
那唐嬌嬌瞧著也有十七八歲年紀,在這行當裡算是大齡,但一身粉嫩嫩的衣衫把人也顯得粉嫩嫩的,巴掌大小一張小臉。小鼻子微微翹著,正宗的櫻桃小口殷紅欲滴,最媚人的是一雙大眼睛,顧盼間生生要勾了人的魂兒去一般。
打唐嬌嬌進來,寧春眼睛就一直繞著她裙角瞧,只想見那雙極品地金蓮。偏她羅裙甚長,移步間竟是絲毫不露半點鞋尖,寧春這臉上就掛出幾分惋惜來。
杏媚吩咐小丫鬟們抬了兩張椅子放到桌席對面。翠袖唐嬌嬌兩個過來拜了三人。往椅子上坐去,單腿翹起,放好琵琶。準備著唱曲兒。
就唐嬌嬌這一掀裙子一翹腿功夫,曹顒和永慶就聽到寧春猛烈地抽氣聲。兩人瞧了一眼呆愣愣地寧春,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那裙角下顯出一雙鮮亮俏麗的粉緞小鞋來。暗紅線繡映雪梅花,精巧細緻,真真是三寸不到,頭尖尾弧,宛若蓮瓣。
永慶頭次注意漢女的小腳,看得瞠目結舌。他忍不住看著自己的巴掌,心裡比量起來,那腳也就他半個手掌大。
曹顒瞧那鞋子就像童鞋,更像玩具;那腳就像假的一般,比例很成問題,說不出來的彆扭,就不想瞧上第二眼。當下,他收回視線,只吃菜喝酒,心中暗道,這小腳女人是說什麼也不能要地,將來若指婚給他個小腳女,他也非抗旨不可,為了心理健康也是堅決不能認命的。
唐嬌嬌是見慣了男子迷她小腳的,對寧春和永慶的目光不以為意,倒是對曹顒不搭理她略有詫異,忍不住多看了曹顒兩眼。
這麼一瞧,芳心就動了一動。俗話說「姐兒愛俏,鴇兒愛鈔」,見曹顒相貌俊朗,唐嬌嬌心裡就有幾分歡喜;又見他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覺得這樣的少年經的女人還少,應是極好哄的,保不齊就能哄得他抬自己回去做個偏房;再細細瞧他衣著,雖看著樸實,但是衣服料子與手工具是不凡,想來是大家子弟;又想便是進不了宅門,養在外宅也是好的,再不濟也能多撈些金銀,終身有*。
算盤打得極好,唐嬌嬌這臉上就更帶出幾分嫵媚來,柔聲問道:「幾位爺想聽個什麼曲子?」說話間,特地媚眼如絲地朝曹顒望了一眼。
誰知,曹顒只埋頭吃菜,瞧也沒瞧她。唐嬌嬌正暗自咬牙,就聽寧春那邊回了魂,涎著臉笑道:「久聞嬌嬌姑娘地嗓子最是好地,不拘什麼曲子,姑娘只挑體己的唱來就是。」
唐嬌嬌眼波流轉,嫣然一笑,玉指勾了弦,撥出個音兒,輕啟朱唇,又甜又嗲的聲音飄了出來:
俏冤家。你情性兒著人可意。你眉來,我眼去。為你費盡了心
二人不到手長吁氣。
見了你又靦腆,離了你似癡迷。羞答答無顏也,教我這事兒怎麼處。
俏冤家。你怎麼去了一向。不由人心兒裡想得慌。你到把砂糖兒抹在人地鼻尖上,舐又舐不著,聞著撲鼻香。你倒丟下些甜頭也,教人慢慢的想。」
那翠袖見這光景也知道搶不過唐嬌嬌頭裡去,連口也沒張,只輕彈與唐嬌嬌合音。
兩人又彈唱了三兩支淫靡小調兒,席上酒已下了兩壺。
秋娘紅著臉換了新溫的酒上來,寧春那眼睛便也不往唐嬌嬌那邊瞧了,只膩在秋娘身上,眼珠子跟著她轉了兩周,忍不住溫言拉她入席,然後又招呼那兩人並杏媚同來吃酒。
那唐嬌嬌就在曹顒身側坐了,先大大方方地敬了眾人一盅,然後就拿出看家本事,嬌滴滴膩歪歪地賴上曹顒,又是敬酒,又是軟語撩撥,熱情似火。
本來曹顒初見這唐嬌嬌極漂亮的臉蛋還有著十分地好感。但因那一雙小腳立時去了三分;後聽她唱曲調子,唱腔還好,曲意太不入流,好感又去了三分;待坐到身旁,她身上透出一股子濃郁地甜香來,香則香矣,卻是嗆得曹顒腦門子生疼,好感又去三分;剩下最後這一分。又生生就被那似火的熱情燒成灰。接客如此老道。不知陪過多少人睡過。就是沒有潔癬,曹顒也實在生不出一親芳澤的念頭。
一來二去,曹顒對這唐嬌嬌是半點好感皆無,原也曾覺得在花樓喝花酒眾美環繞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如今真撞上了這麼個花魁,卻只覺得是見見世面而已。對於這些風塵女子,曹顒心裡並不歧視,但是卻也沒心思去憐香惜玉。
因那畢竟是個女孩子。又身份敏感,這回絕的話輕重很難拿捏,一句沒說好便是得罪了全桌女子。畢竟寧春的愛妾也出身青樓,若是害得她多心,怕寧春臉上也不好看。因此,曹顒只做懵懂,隨口敷衍唐嬌嬌幾句,然後只摽著寧春與永慶說話。
因容貌身段都是樓裡最拔尖的。唐嬌嬌一向自視甚高。打掛牌子起。她就被眾恩客捧著供著;又是媚骨天成,勾勾手就有人爬到石榴裙下。因此,她就把自己當了萬人迷。壓根就沒想到過這世上還有男人會不喜歡她。
眼下,唐嬌嬌正喜愛曹顒什麼似的,見他避閃,就只一廂情願當他是少年郎,沒怎麼和女子調笑過,因羞臊才避她。曹顒越是如此,她心裡越發癢癢地,也就越發黏糊上來,已將曹顒當作唐僧肉,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曹顒推了兩杯酒,見這女子忒沒顏色,臉上淡了下來,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乾脆不理她。
永慶原還有替妹子看著曹顒地心,這一喝上酒,一旁地翠袖細語淡笑的,他就把這茬拋在腦後了,只自己暢快了。
和寧春耍了回酒令,灌了他兩盅酒後,永慶高興著回頭和曹顒說話,正看見唐嬌嬌那白晃晃的小肉手舉著個酒盅使勁往曹顒嘴邊兒湊合,曹顒撇開臉躲避。他登時想起自己的使命來了,不由沉下臉,瞪了唐嬌嬌一眼,伸手從荷包裡抓出幾個金瓜子擲在桌上:「都給爺下去,給我們哥兒仨個清淨!」
此言一出,滿桌人都愣了。唐嬌嬌和翠袖又氣又惱,那秋娘卻是臉色一陣青白,寧春臉上也多少有些掛不住。
雖然知道永慶是替自己解圍,但曹顒卻也多少有些怪他魯莽,這不是讓寧春下不來台麼?當下只得小心措辭,尋思給大家找個台階。
那杏媚卻是在***場裡打滾十數年的,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什麼場子都經過,聽了永慶的話也不氣惱,臉上猶掛著最燦爛地笑容,一抖帕子:「呦,瞧奴家這記性,原還有一道湯在火上燉著呢!大爺莫怪!這是南邊兒的法兒,湯要燉上兩個時辰才入味的,奴這就去瞧好了沒,盛上來給大爺們嘗個鮮。嬌嬌、翠袖跟我廚下瞧瞧火去。」說著,起身朝翠袖和唐嬌嬌使了個眼色。
唐嬌嬌不情不願地站起來,雖捨不得曹顒,卻也不敢再糾纏。無奈之下,她只能強裝笑臉,福下身拜了一拜,跟著杏媚出去。偶一回頭,瞧了眼曹顒,暗自咬碎銀牙。
寧春深知永慶脾氣,自然不會生氣,只是心頭肉的身份那裡擺著,多少有些尷尬;又瞧媳婦委屈得要哭出來的樣子,有些心疼,便一手緊緊攥了秋娘的手,另一隻手在她身上揉搓幾下,又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兩句。
秋娘紅著臉啐了他一口,也起身告罪退下。
寧春悄悄掐了秋娘翹臀一把,笑吟吟地瞧著她出了門去,方才扭回頭來,收
無可奈何地推了永慶一把:「爺爺,你真是我的親爺金瓜子收拾好了,下次多少也給兄弟我留些臉面
永慶雖然也經過***應酬的,但素來沒有溫柔小意地時候。在他眼中,婊子當不上什麼人物,只玩玩樂樂罷了,呵斥兩句、攆了下去甚至給上兩腳都是常有地。因此,他也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麼,聽寧春這麼說,哈哈一笑:「我只瞧那粉糰子的婊子不順眼,不想掃了你面子。倒給你陪個不是,明兒貴賓樓我做東。」
唐嬌嬌一出去,曹顒這呼吸立刻就順暢了許多,見永慶還開口「婊子」、閉口「婊子」地,怕寧春心裡惱,開口打岔道:「不知道天成兄近況如何了,還沒收到他地書信,景明兄可有什麼消息麼?」
永慶就也拋開那婊子話題。順著曹顒的話說:「天成估計也該到任了吧?我說。景明。你的差事怎麼樣了?」
寧春也說沒有馬俊的消息,又說自己的差事自家正活動著,三人便談起官場上的事來。
酒過三巡,杏媚打發了個丫鬟上來悄聲回寧春,說廂房收拾妥當了。
寧春問兩個兄弟的意思,永慶執意不肯留宿,曹顒也怕那花魁唐嬌嬌再纏上來。便也附議永慶。寧春無奈,只好送了兩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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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時天已全黑,還飄飄灑灑揚起了雪花,風並不大,捲著雪落在臉上,涼涼地,煞是愜意。
永慶舒坦地伸了伸胳膊扭扭頸,打了個哈欠。曹顒知他睏倦了。便不肯讓他再送了。原來。出來時永慶怕再出什麼事,非要相送他一程,這會兒瞧了路離曹家也不遠了。這才應了,叮囑了曹顒兩句,打馬自行回府去了。
打出門曹顒就瞧見小滿一臉賊笑。待永慶走了,小滿幾乎笑出聲來。曹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開口問道:「什麼事?這般開懷?方纔你們幾個小子在外間吃到山珍海味了?」
小滿笑著答道:「小地是佩服大爺呢!」
曹顒聽著稀奇,這話是打哪說起?小滿擠擠眼,笑道:「大爺原不是打發人回家告訴要留宿外面麼。方才在那院子裡,雖隔的遠,但奴才也遙遙地見到幾個天仙似的美人。不想大爺倒沒留宿,就這般出來了!」
「小孩子家家的,瞎琢磨什麼呢!」曹顒笑罵道。
小滿不服氣地嘟囓著:「誰還是小孩子?再過幾個月,小滿就十五了!窯子裡的事兒,就算沒見過,也聽說過!」
曹顒想到曹頌與曹頤,雖然自己出去見識見識***場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但是在弟弟妹妹面前還是要維持「優質哥哥」的良好形象。因此,就特意囑咐了小滿一句:「你得記著,我只是被寧爺拉去吃酒了。回頭可別說瞎說!」
小滿忍著笑,佯裝一本正經,點頭應道:「這個小地省得,咱們大爺可是正派人!」
曹顒懶得再聽小滿貧嘴,想起寧春那心尖子小妾秋娘來。難怪寧春對她另眼相待,就剛才那幾個女子看來,秋娘品貌都是好的,沒有半點風塵味兒,怎麼看都是個水樣溫柔的女子。再想到那花魁唐嬌嬌,他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趕緊甩了甩頭,不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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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葵院。
珠兒、翠兒等人坐在東屋炕上,一邊做針線,一邊說著閑話。環兒呵著手,從外屋進來:「雪下得越發大了,明兒早上就堆雪人玩呢!」
珠兒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鼻尖:「真是個憨丫頭,就知道玩兒,大爺早上出去可沒帶防雪的斗篷,晚上又不知歇在哪兒。明兒雪要是不停,臟了衣服不打緊,若是著涼了可了不得!」
釵兒聽著這話,竟是紫晶的口氣,忍不住看了珠兒一眼。珠兒低下頭,已經問翠兒花樣子去了。
說話間,腳步聲起,曹顒與紫晶前後腳回來。
珠兒幾個都從東屋出來,幫曹顒弄雪更衣。曹顒見紫晶圍著披風進來,問道:「去萍兒院子了?今兒她陪覺羅太太上香去了吧,一切可都順利?」
紫晶點了點頭,去了自己的披風,思量著怎麼回稟曹頌與芳茶地事。
曹顒打了個哈欠,這頓酒,喝了好幾個時辰,實在坐得人腰酸背痛,就開口道:「實在是乏了,讓人送熱水吧!」
紫晶聞言,把到嘴邊地話嚥了下去,打發人服侍曹顒洗沐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