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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於康熙末年》第632章
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六百三十五章 陽春

 西城。曹府。前廳。

 曹寅穿著官服。匍匐在地,跪聽聖旨,來傳旨的。是御前一等侍衛尹德。

 不只是接旨的曹寅有些懵懂。就是傳旨的尹德。亦是稀里糊塗地。聖駕還在御舟上。要再過幾日才能回駐暢春園。卻是巴巴地使他來傳旨。

 隨同聖旨。賜下地還有大紅呢雨褂一件、葡萄青呢雨褂一件。

 曹寅接過旨意。再次俯首。

 傳旨事畢,尹德扶起曹寅道:「曹大人快起。皇上早有口諭。曹大人可不用跪接。」

 曹寅躬身道:「皇上抬舉,曹某卻是不敢亂了規矩。一路奔波。大人也辛苦了。還請坐下喫茶。」

 說話間。兩人分賓主落座,小廝奉茶上來。

 尹德接過茶盞,在鼻下嗅了嗅,笑道:「都說大人府上有好茶。如今看來,卻不是傳言。實是茶香撲鼻。沁人心肺。」

 曹寅道:「原來大人亦是愛茶之人。曹某這裡要借花獻佛了,大人還請不要嫌棄微薄。」說著,使人下去給尹德預備茶包。

 尹德只是隨口一讚。見曹寅這般客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忙撂下茶杯道:「大人不必如此,好茶與我。也是糟蹋了,今日得以一品。已是長了世面。」

 曹寅擺擺手,道:「大人還勿推辭。本不是什麼值錢物什。只是這幾年世人吹捧。才身價倍增。說句實在話,曹某還是喝慣團茶。覺得最合脾胃。」

 尹德聽了,不由莞爾。笑著說道:「不瞞曹大人,我也覺得團茶味足。能解油膩。這綠茶雖好,到底味道寡淡了些。」

 說了兩句閒話。氣氛比方才融洽許多。

 尹德想起一事,道:「對了,皇上讓下官轉告大人。十六阿哥往熱河當差去了。」

 曹寅聞言。不由怔住:「十六爺去了熱河?」

 「嗯。三日前打圈頭下的船,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要到熱河了。」尹德回道。

 曹寅的視線望向那兩件雨褂。身子卻不禁有些發抖。

 康熙使喚傳旨是幌子。實際上要告訴他的就是這一句,十六阿哥已經往熱河去了……

   *

  王喜營,皇帝行在。

 今早。康熙自苑家口下御舟,陸路而行。駐蹕王喜營。

 到了傍晚時分,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康熙御帳裡。早已掌燈,雖說角落裡點著兩個炭盆。卻不能驅散春雨帶來地寒意。

 康熙坐在軟榻上,聽著外頭地雨滴聲,突然心生寂寥,他抬起頭,對邊上傳立的魏珠道:「小十六呢,怎麼半日沒見他?傳他過來!」

 魏珠心裡詫異。面上仍是擠出笑來。躬身回道:「主子爺。十六爺往熱河去了。」

 康熙聽了。這才想起自己打發十六阿哥去了熱河。擺了擺手,道:「傳十二阿哥過來吧。」

 「庶!」魏珠應了。退出去傳召十二阿哥。

 這次聖駕巡行畿甸,只有十二阿哥與十六阿哥隨扈。

 因十二阿哥為人略顯木訥。不比十六阿哥得寵,所以也有自知之明,沒有傳召。輕易不到康熙眼跟前轉悠。

 見魏珠來傳召。雖不曉得何事。但是十二阿哥仍戰戰兢兢地跟著過來。

 康熙這邊,看了兒子一眼,指了指眼前的凳子,道:「近前,磨墨。」

 「兒臣遵旨。」十二阿哥應著。走到御前。低著頭坐了一邊,拿著墨條地手微微發抖。

 康熙掃了兒子幾眼。見他垂在腦後地髮辮中星星點點,不由皺眉。

 十二阿哥本就哆哆嗦嗦。察覺出皇父打量自己。越發慌亂,手腕一晃,就有墨汁濺了出來,污了案上鋪開地折子。

 「兒臣死罪!」十二阿哥翻身跪倒。叩首道。

 康熙見了。頗為意外。看了十二阿哥半晌,方道:「朕是暴君麼?竟使得兒子這般怕朕?」

 十二阿哥聽了。忙搖頭。急切回道:「皇阿哥最是仁慈。是兒臣愚鈍不堪用。」

 康熙望著他的臉,問道:「朕下令殺了你舅舅。你心裡怨不怨朕?」

 十二阿哥臉上顯出痛苦之色。哆嗦哆嗦嘴唇。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康熙歎了口氣,有些意興闌珊,道:「跪安吧!」

 十二阿哥抬起頭來,輕聲道:「皇阿瑪。是兒臣舅舅辜負聖恩。死有餘辜。兒臣豈敢生怨?兒臣,兒臣是怕了……兒臣怕被皇阿瑪厭棄……」說到最後,已經是哽咽出聲。

 聽著兒子壓抑的哭聲,康熙面色稍緩。腦子裡突然想起一首詩來: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

 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

 三摘猶尚可。四摘抱蔓歸。

 別人家地兒子,一個賽十個,自己這邊,十幾個兒子,好像都不頂用。

 最優秀的兒子,他親手教導的兒子。都被他摒棄了。剩下的兒子。也對他只剩畏懼,少了親近。

 雖說做了一輩子的孤家寡人。但是上了年歲,越發覺得寂寞。

 「放寬心思。好好當差,你是朕的兒子,是朕地骨肉,萬沒有因個奴才,疏遠了自家骨肉地道理。」康熙揉了揉額頭。對十二阿哥道:「往後恪守本份,不該摻和地,不要摻和就是了……」

   *

  熱河。淳王府園子。

  曹顒看著眼前的十六阿哥,實是喜出望外。

 十六阿哥挑了挑眉毛。伸手使勁捶了曹顒一下,打趣道:「怎地。半月未見。就這般想爺了?」

 曹顒笑著問道:「並沒有消息過來,真是讓人意外得緊。」

 十六阿哥側過身子。往後指了指。道:「你瞧還有誰?」

 曹顒抬頭望去。就見從隨行侍衛中出來一人,上前單膝跪下,不是曹頌是哪個?

 曹顒忙上前拉他起來。仔細打量了兩眼。見他一身的土:「這是著急趕路了?」

 「可不是麼!從圈頭到熱河,攏共就用了三日半的功夫,這般換馬不換人的趕路。都快趕上往西北去那遭了。」曹頌憨笑著。回道。

 曹顒聽了。帶著疑惑的目光,望向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低頭瞧了瞧身上。道:「髒死了,曹顒,快使人燒水,爺要先換了這身衣裳。拾掇乾淨了,才能有心思說話。」

 曹顒聞言,忙使人去燒水。預備吃食。

 曹頌吐了吐舌頭,笑著說道:「哥,十六爺路上還洗過一遭。我們可是三天都沒換衣服了。大傢伙也盼著熱水。」

 跟隨十六阿哥前來侍衛,有十六阿哥身邊地。還有侍衛處的,曹顒同大家寒暄兩句。便叫曹頌帶著眾人下去沐浴更衣去了。

 秦貴、曹方等人。都是鬆了口氣。

 雖說這兩日平安無事,到底是讓人懸心。

 曹方是昨日到的,隨行而來的。還有平郡王府的管事索齊,曹家下人出京不便。所以曹寅同平郡王訥爾蘇說了曹顒之事。這才有了索齊出京。

 索齊是平郡王府老人,拿著平郡王的手書出京。不僅能使喚這邊園子的人手。還能向其他王府園宅借人。

 即便如此,還是叫人不放心,生怕有了疏忽,有顧及不到地地方。

 這多了一個皇子阿哥,卻是不同。

 別地不說,只要十六阿哥在。這週遭的治安護衛就要嚴密幾分。

 少一時。眾人已經沐浴更衣畢,酒菜也置辦齊當。

 曹顒叫曹頌陪著侍衛們筵飲。自己則在上房靜室,陪十六阿哥吃酒。

 十六阿哥近傳趙豐要跟著侍侯,十六阿哥見他小臉慘敗,站都站不穩當,就道:「行了。行了,爺還想好好跟你曹爺喝兩盅。對著你這苦瓜臉,還不倒胃口?下去吃飯去吧!」

 趙豐這才下去,曹顒看著他走路的姿勢不對,叫小滿送些藥過去。

 屋子裡只剩下十六阿哥與曹顒兩個。十六阿哥歪著脖子,看了曹顒兩眼。伸手摸摸他的腦門,道:「來,讓爺瞧瞧這價值萬金地腦袋到底有何金貴之處!嘖嘖。聽得爺都動心了,一兩金。十兩銀。那就是整整十萬兩啊。就是個和碩親王,也要熬個十年。才能得到這些銀錢。」

 曹顒被十六阿哥摸得頭皮發麻。忙推開他的胳膊。笑著說道:「好好地一個善財童子。十六爺就捨得割了腦袋。那豈不是殺雞取卵麼?」

 十六阿哥瞥了他一眼。道:「瞧把你得意的,這不正因為你這個善財童子的性命金貴。爺都跑來做護法來了麼?」

 曹顒聞言。頗為意外。

 十六阿哥不著急說。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枹子肉。送到嘴裡。道:「都是一樣地山珍野味,這邊吃起來,總覺得比京裡的地道。」

 曹顒摸了摸酒壺,見溫得差不多了。給十六阿哥斟了一杯,道:「十六爺疾馳而來,也乏了,喝兩盅酒解解乏。」

 十六阿哥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好奇地看看曹顒道:「這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過去你可是一個勁勸爺別貪杯的。」

 曹顒給自己也滿上,而後在十六阿哥面前晃了晃酒壺,道:「總共四兩多酒。權當舒筋活血用。」

 十六阿哥使勁地伸展伸展身子,往椅子裡一靠。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有眉目沒有?皇阿瑪說得含糊。只說有小人要謀害你。鬧出萬金懸賞的鬧劇,我現在還迷迷糊糊的。」

 曹顒苦笑。他這邊曉得的,又比十六阿哥多出多少?

 他將自己所知地。還有猜測的。都對十六阿哥講了一遍。

 十六阿哥仔細聽著。不由面現慍怒。

 曹顒說完這些。對十六阿哥道:「我昨兒剛送出折子。可巧你來了,卻是正好。別的都好說,只當是一場熱鬧,初瑜與天慧這邊,我有些不放心,萬一嚇到了她們。可怎生是好?十六爺這次來,是要住行宮地。能不能尋個由子。讓她們娘倆也住進去?」

 十六阿哥聽了,不禁白了曹顒一眼。道:「瞧你這婆媽勁,就不能爽利點兒,倒是讓皇阿瑪給猜著了,皇阿瑪說了。你遇到這種事。最擔心的指定之妻女的安危,不過你太不曉得變通。就算曉得送到行宮才能讓她們安全。沒有得到聖命前。也不會送的。你也真是的,就算先送了,再給皇阿瑪寫請罪折子,不也是一樣麼?」

 什麼叫持寵而驕?先斬後奏,就是持寵而驕。

 那些曾經權勢熏天的寵臣,誰沒有先斬後奏的時候,過後卻都成為問罪的催命符。

 「反正。有十六爺來了,我倒是能睡個安穩覺了。」曹顒喝了杯中酒。笑道:「這下。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了。」

 「哼,你還能笑出來?你就不怕連累了爺跟著你一塊兒倒霉?」十六阿哥見不得曹顒得意,佯怒道。

 曹顒端著酒壺,給他斟滿酒。笑道:「十六爺是我地福星,福星到了,自然艷陽高照,再畏首畏腳豈不是杞人憂天?」

 十六阿哥也跟著笑了,瞥了曹顒一眼,伸出手來,做了一個抓地姿勢,道:「且看爺地手段。管教那些兇徒有來無回,你也別得意,想要使喚人。銀子是少不得地,要不然那些個兵大爺誰肯盡全力,爺只負責出頭使喚人,打賞地銀子是要你預備地,權當破財消災吧。要是曉得是哪個小人惦記你。就是花多少銀子都值了。要不然,保不齊什麼時候就中了暗箭。」

 曹顒聽了。點點頭。道:「曉得曉得,這樣看來。他們鬧這『懸賞』倒是自露馬腳了。追根溯源,總能查到些什麼。像之前那樣沉寂,倒是讓人無處著手。」

 十六阿哥地臉上多了幾分鬥志。道:「是啊。這次咱們也權當是緝兇,不當是自衛,看來,聖駕到熱河前。咱們是要先立份功勞了。」

 兩人一邊吃酒。一邊說話,就聽到傳來犬吠。遠遠地傳來吵雜聲。

 兩人撂下酒盅。側耳聆聽。犬吠聲已經止了,吵雜聲未消,其中伴隨著腳步聲。由遠及近。

 「公子。十六爺,西牆方才有人要踩點。藥翻了兩隻狗。」門外傳來魏黑地聲音。

 曹顒站起身,喚魏黑進來。問道:「來了幾個人?可追過去了?」

 魏黑回道:「來了兩個,像是對跟前這幾處地形都熟了,加上陰天天黑,追了兩條街還是追丟了。」

 今兒已經是三月初六,從那個所謂地「懸賞令」發佈至今已經小半月。

 曹顒倒是不敢像之前那樣隨意,誰曉得這城裡到底藏了多少歹徒。

 他轉過身。對十六阿哥道:「十六爺。時辰不早,十六爺還是早些回行宮那邊安置吧。」

 十六阿哥聞言,不由皺眉,道:「這叫什麼話?你這還是王府園子,護衛們都是沒卵子的傢伙不成?三、五個毛賊,就能使得人草木皆兵。爺今晚要與你抵榻而眠,好好敘敘別情。」說到這裡。他解下腰牌,扔到魏黑懷裡。道:「去總管衙門。就說爺奉旨辦差,今日起暫住王府園子。這眼跟前地安防。讓他掂量著辦。」

 魏黑接過腰牌,臉上已添了歡喜。不過想到十六阿哥身份委實太貴重了些,雖說好借勢,但是出了閃失。曹顒這邊也要擔當干係。

 這樣想著。他不禁遲疑,看了曹顒一眼。沒有即可出去。

 曹顒轉過身來,對十六阿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十六爺身份貴重,不宜兒戲,還是回行宮安置吧。」

 十六阿哥沒搭理曹顒,向魏黑擺擺手,道:「老魏。快去快去。別聽你家公子囉嗦,爺倒是不信了。一個懸賞令下來,這熱河還成了龍潭虎穴了不成?」

 魏黑應了一聲出去。曹顒見十六阿哥耍賴。也拿他沒法子。

 十六阿哥已經飲盡了壺中酒。沒有喝盡興。舉著酒壺道:「皇阿瑪叫我來熱河,可沒說讓我幾日到,爺這日夜不停的趕快,還不是惦記著你?你卻是小氣,酒也不叫喝夠。不行,再來一壺才好……」

 雖說深夜寂寥,但是看著眼前的十六阿哥耍起脾氣,曹顒突然覺得熱鬧多了。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清寂寞。

 伊都立也是,十六阿哥也是,雖說沒有說出來。但是曹顒卻仍能感覺到他們的關心之意。

 心裡好像多了點什麼。直教人胸口發燙。

 之前地擔心與焦慮。已經所剩無幾,好像肩膀上地擔子,一下子輕了不少。

 十六阿哥見曹顒不應答。直舉得胳膊酸。不由抱怨道:「好啊,是不是見爺要替你散財。你故意同爺做對……」

 曹顒笑道:「想一醉方休了。十六爺敢應戰否?」

 十六阿哥一聽,眼睛已經亮了。站起身來,踩了凳子「嘿嘿」笑了兩聲。道:「怎麼著?莫不是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還是幾日沒教訓,就要上房揭瓦?爺曉得你有幾分酒量。可沒想到有膽子給挑戰爺。仔細在小地面前丟份……」

 曹顒笑著,已經吩咐小滿上酒。

 十六阿哥不由摸拳擦掌。已經是躍躍欲試。

 「棒子、老虎、雞、蟲子……棒子……喝……」

 「棒子、老虎、雞……蟲子……喝……」

 初瑜走到廊下,聽著屋裡地聲音。難得見丈夫這般自在灑脫之態,不由地駐足聆聽。

 小滿剛好出來。見了初瑜,剛想要請安問好,被初瑜用手勢給止住。

 小滿忙捂了嘴巴,低聲道:「奶奶。要不要小的進去稟告?」

 初瑜笑著搖了搖頭。道:「十六叔來了。額駙高興,讓他們爺倆好好喝吧。」

 小滿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奶奶。十六爺說了,今晚不讓大爺回內院,要同大爺抵榻而眠呢……」

 「十六叔真是……」初瑜聽了。不由莞爾,想了想,對小滿道:「一會兒我使人將大爺地鋪蓋送前面來。看來兩個人都喝得不少。你要多精心照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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