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24個比利》第19章
第三部:瘋狂的他

第二十章

(1)

1977年初的幾個星期,作家常到雅典心理健康中心探望比利。《老師》向作家口述過去發生的故事、其他人見到的、思考的以及做過的種種,其他人格──除了蕭恩外(他天生耳聾)──也都在一旁聆聽,藉此瞭解自己的歷史。

現在,《老師》是以比利之名回答各種問題,信心與日俱增。雖然不與作家會談時,仍會有其他人交替出現,但比利卻深深感覺,如果所有人格融合的時間愈久,在引導通過《混亂時期》時不出現敵意或恐懼的話,那麼他就能控制自我,展開一個全新的生命。出售自己的畫作得來的收入,應該夠他病癒後的生活所需。

比利閱讀書報、研究醫學、在運動場上運動,繞著建築物慢跑、繼續作畫;他為亞瑟素描,為丹尼、蕭恩、阿達娜和艾浦芳畫人像。他從大學書店買回分子模型,開始研究化學、生物學以及物理學。他還買了無線電收發機,一到晚上就在病房中開始播音──他與其他香腸族談論有關受虐兒童的話題。

比利在閱讀當地報紙時,得知一個為受虐婦女成立的雅典婦女組織──《婦女報導》刊物,由於經費來源不足,可能將面臨解散的命運,於是比利捐助了一百元。但是,當她們知道捐款來源之後,更立刻將捐款退回給比利。

1月10日,比利被送來此地一個月左右,便以「防止兒童受虐基金會」的名義在銀行開立了帳戶,同時自己也存進了一千元,這是他從哥倫布市一位婦女準備開畫廊支付他高達五位數金額中的一部份,她曾到雅典心理健康中心購買那幅手捧樂譜的『高貴的凱撒琳』。

然後,他又印了許多黃底黑字的汽車保險杆貼紙。

今天請擁抱您的孩子

──這是輕而易舉之事

請協助防止虐待兒童──比利

比利常與女患者談天。護士和健康技師知道,那些年輕女子和他相處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貝白蒂護士發現那位曾在人類學系就讀的瑪麗,每當比利與她相處時,她就不再頹喪;比利會稱讚瑪麗的智慧,也常向她請益。一月,她出院後,比利非常想念她,她也承諾日後會回來探望比利。

不與瑪麗、郭大衛或作家聊天時,《老師》會覺得很無聊,並且對監禁生活不耐煩。這時,他通常會退下去,而讓丹尼、大衛或尚未融合完成的比利出來;如此對他而言,與其他病患交往會比較容易些。某些與比利較為接近的職員發現,丹尼或大衛對其他病患較有同情心,知道那些病患何時會生氣、受到傷害或感到恐懼。如果任何年輕女病患因痛苦或歇斯底里離開病房時,比利就會告訴護理人員在何處可以找到她們。

《老師》告訴作家,「大衛和丹尼擁有我憐憫的特質,他們知道誰受到傷害。每當有人離去或心緒大亂時,他們之間總會有燈塔出現,丹尼或大衛會指引出正確的方向。」

某晚,吃過晚飯後,大衛坐在客廳裏,突然有一種預感,有位女病患沖出病房──外面有三階陡梯,每當大衛有這種想法時,雷根就認為他太多慮了。但是雷根卻警覺到這次可能是真的。雷根出現了,沖向走廊,登上階梯,一腳踢開大門往大廳跑去。

凱莎琳是心理健康技師,當時她正坐在出口處旁的辦公室裏,她見狀立刻從辦公桌上跳出來,跟著他跑出去。她及時趕到現場,看見比利正好抓住已越過欄杆的女病人,拉她上來。當凱莎琳帶她回去後,雷根退下去了……

大衛只覺自己的雙臂隱隱作痛。

除了從最初採用一般性的治療方式協助比利加強意識控制的能力之外,郭大衛醫師還采催眠療法,同時教導病患以自我暗示的技巧幫助緩和緊張的情緒。每週的群體治療,比利與其他兩位多重人格病患在一起,這可以協助比利暸解自己的情況和自己的行為所產生的影響。他的角色互換頻率愈來愈少,而郭醫師也覺得比利的病情正在改善。

當比利──亦即《老師》──開始對某些約束感到不耐煩時,郭醫師便有系統地放寬他的特權及自由。首先,允許他在護理人員的陪同下,到院外附近走走;後來,讓他與其他病患一樣可以簽名後一個人外出,地點仍限於醫院所屬的範圍內。比利便利用這段外出時間沿著「赫金河」岸,檢測不同地點的污染狀況。1979年春天,他打算進入俄亥俄大學選修課程,科目是物理學、生物學和美術。這時,他也開始記載自己的情緒變化圖。

一月中旬,比利向郭醫師爭取其他病患所擁有的褔利──到城裏去──他必須去理髮、去銀行領錢、去見自己的律師、購買美術用品和書本。

起初,比利必須在兩位人員的陪同下才可獲准離開醫院,一切情形都發展得很好。後來,郭醫師決定,只要有一位人員伴隨就行了。一些大學生曾在報章雜誌上看過比利的相片和報導,因此會與比利揮手打招呼,這讓他感覺很好,或許並非每個人都痛恨他,或許社會並不完全否定他。

比利終於要求進行下一階段的療程。他強調自己是個好病患,已經學會信任周遭的人。現在,該是醫生讓他體認被人信任的感覺的時候了。其他一些比他病情更嚴重的病患,已經可以在無人陪伴的情況下獨自一人進城,他也要求獲得相同的待遇。

郭醫師同意這項要求。

為了確保沒有任何誤解,郭醫師與舒佛斯院長以及有關的法院官員會談。條件是這樣的:每當比利進城或返回醫院時,院方都必須通知雅典市警方以及哥倫布市假釋局。比利同意遵守規定。

「比利,一切都必須事先規劃。」郭醫師說:「我們必須考慮你獨自上街可能面對的狀況。」

「這怎麼說?」

「讓我們先假設可能會發生的狀況,以及你可能產生的反應。比如你在柯特街上行走,一位女士看見你,她認識你,當她走過你身旁時,一句話也不說就打了你一巴掌。你知道這種事可能發生嗎?人們知道你是誰,這時你會如何應付?」

比利手托面頰,「我會退到一邊,避開她。」

「好的,假設有個男人走向你,用難聽的字眼叫你,他說你是強姦犯,然後揍你,將你擊倒在地,這時你會如何應付?」

「郭醫師,」比利說:「我會躺在地上,寧願不回監獄,我躺在那兒希望他會適可而止,直到離去為止。」

郭醫師笑了,「或許你已學到一些東西,我想現在也該是讓你有機會表現的時刻了。」

比利第一次獨自進城時,內心混雜了緊張與興奮的感覺。他過馬路非常小心,注意不被員警以亂闖馬路的罪名拘捕,他也很注意身旁的路人,祈禱不會有人攻擊自己,即使有,他也不還手,他會完全依照他告訴郭醫師的方式去做。

他買了一些美術用品,然後去理髮店理髮。迪諾瑪護士已在事前打過電話關照,通知理髮店說比利會來。理髮店人員站在那兒歡迎他,「嗨!比利!」、「最近可好,比利?」、「嗨!比利,你看來滿不錯的嘛!」

一位年輕的女理髮師,為比利剪發吹風,她不肯收費,她說比利任何時候都可以進來,不必事先預約,她每次都會提供免費的服務。

走出街外時,一些學生認出是他,於是對他露出微笑揮手。他回到醫院時,心情十分舒暢,郭醫師擔心的狀況完全沒有發生,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2月19日,桃樂絲單獨前來探望比利,比利將對話錄了下來,他想多瞭解自己幼年的活,也想知道父親為何自殺。

「你可以自己建立對父親的印象。」桃樂絲說,「你可以問我一些問題,我會盡我能力回答,但不會說他的壞話。我不會提及傷心往事,因為沒有必要對小孩造成傷害。你可以自己勾勒出來,畢竟他是你父親。」

「再告訴我一次,」比利說,「關於我們住在佛羅里達的情形。你將所有錢都給他時,家中只剩下一罐鮪魚醬和一包通心粉。後來他到底有沒有拿錢回家?」

「沒有,他繼續他的「波西特」,我並不清楚他工作的情形,他回來時……」

「波西特?是表演秀嗎?」

「在山裏面,是卡茲克爾山上,一家猶太人別墅區裏的飯店或劇場,他在那兒演出。當時,他曾托他經紀人梢回一封信說道:「我不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強尼上。」我不知道那兒到底發了什麼事。他回來時,整個人比以前更洩氣。事情就是這樣。」

「你看過父親的自殺遺言嗎?聽史凱瑞說,上面提到許多人的名字……」

「上面有一大堆債主的名字,但我知道放高利貸的債主名字並未寫出來。我見過他們,因為我曾與你父親一同去過──他下車付債時,我就坐在車裏──每次地點都不相同,他必須償還賭債。他還活著時,我認為我有責任償還這些賭債,但後來我不願意再還了。債務不是我造成的,我只是盡我的力量幫他還。但絕不可動用孩子的錢。」

「不壞嘛,」比利竊笑說:「家裏還剩下一罐鮪魚醬和一包通心粉。」

「我回去工作了,」桃樂絲繼續說,「不久有了一些收入,購買家用品。那時我已停止給他零用錢,只給他房租錢,但是他只付一半房租給房東。」

「另外一半他拿去賭博了?」

「沒錯,或是拿去付高利貸,我也不清楚他是怎麼花的。每次我問他,他都不老實回答。有一次,錢莊要來搬走家俱,我告訴他們,「拿走吧!」但是因為我哭得很傷心,他們不忍心搬。當時我正懷著凱西。」

「強尼這樣做不好。」

「是呀,」桃樂絲說:「就是這樣。」

在雅典心理健康中心待了兩個半月後,比利失落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減少了。此時,比利要求郭醫師進行下一個階段的治療進度──休假。其他病人的改善狀況雖然比不上比利,但他們已可在週末回家與親人團聚。幾經考量過他的行為、思想和長時期的穩定狀態後,郭醫師認為他已可返家休假了。他允許讓比利連續幾個週末,前往位於勒岡的凱西家中度假。比利真的很興奮。

某個週末,比利堅持要凱西讓他看莫強尼自殺的遺書,他知道凱西從公設律師那兒取得一件影本。凱西唯恐比利會因而受到激怒,因此不肯拿給比利看。但是,當她聽見比利談到母親所遭受到的苦痛時,她也生氣了。在她一生中,一直很崇拜父親。現在,該是讓比利瞭解真相的時候了。

「在這兒!」她將一隻厚厚的牛皮紙信封放在咖啡桌上,然後走開了。

信封裏有一封醫療檢查員寫給史凱瑞的信;其他檔包括:四張留給四位不同人士的指示、給邁阿密新聞報一位元記者勞哈伯的八頁信柬,以及已被撕破但後來被警方拚湊而成的兩頁筆記,這似乎是寫給勞哈伯的第二封信柬,並未寫完。

有關支付欠債的指示,其中最小的金額是廿七元,最大的金額則是一百八十元。一封給「路易士」的便條上寫著:「最後的笑話。小朋友:狼人是什麼?媽媽!母親:閉上嘴,把你臉上的毛梳整齊!」

寫給桃樂絲的便條紙上,起頭是有關以保險金償還欠債的指示:結語是,「我最後的要求是把我火葬了──因為我無法忍受你在我的墳墓上跳舞。」

寫給記者勞哈伯的信件影本有多處無法辨讀,在此就以*號表示。

致勞哈伯先生

邁阿密新聞報

敬啟者:

寫這封信並不容易,這似乎是膽小者的行為,但我整個世界已經崩潰,已經沒有任何事物值得留戀了。唯一可以提供給我那三個小孩傑姆、比利和凱西些許保障的,就是我的保險金。如果可能的話,請設法別讓我妻子接觸那些錢,她一直與她工作圈裏的男人鬼混,就是因為這些人,才讓我的家庭破碎,雖然我曾努力維持家庭的美滿。

這個故事非常令人不齒──儘管我全心全意地去愛我的孩子,但是,她為了想繼續自己的事業,竟然耍手段,讓孩子們無法享受到婚姻後帶來的快樂。事實如下:在第一個孩子出生前,我就試了好幾次要娶她為妻(因為她總責怪我第一次約會就讓她懷孕。)但是,她一直找藉口推諉(前前後後的經過,均可由我的邁阿密律師羅森豪證明。)我將她介紹給我的家人,告訴他們她是我妻子。因此,當孩子出生時,我計畫搬到較小的城市生活,辦理結婚手續,給孩子合法的出生證明。當時,我是多麼喜歡我的小兒子呀***

後來,她又找到理由──「可能會有熟人看見我們身分證上的結婚欄」等等──按著,第二個男孩也出生了。起初的兩個星期,我們一直擔心他是否能活下去,幸好神與我們同在,現在的他不但好好的,而且也很健康──但是,我認為這是個警告,我又再次提出結婚要求。同樣的,她又有其他藉口,她的生活也完全走了樣──酗酒,經常溜出俱樂部。在那種情況下,孩子們與她在一起並不安全。她不只一次毆打孩子,並非只用手掌──我必須動用暴力禁止她鞭打小孩。,並非只用手掌──我必須動用暴力禁止她鞭打小孩。請相信我,我的生活就像在地獄裏一般。此一不幸也影響了我的工作──我知道,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會殺了她──我要***但她央求我要有耐心,我們將小孩送到一家不錯的托嬰中心。於是她說,她又可以回到夜總會和劇院工作了。

我們又返回邁阿密。第三個孩子出生後,她雇用褓母照料三個小孩,她發誓絕不再和客人鬼混,所以我就讓她回去唱歌──但是由於她不斷酗酒、雜病纏身,結果因第一期肝炎而被送進醫院治療。她幾乎無法康復──出院後,她還持續好幾個星期接受醫生的照料。返家時,她說醫生告訴她,因為家庭開支太大,她可以回去工作,而且偶而喝幾杯雞尾酒對她身體也不會有什麼影響。我不同意她的看法,因此在未得到我的首肯之下,她與皮克成簽下合同。當時,我也決定到紐約山區工作幾個星期,以前我們從未彼此分開過。當然,在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她交往的人竟是一些皮條客、放高利貸的地下金主──這些人對她而言,才是多采多姿生活的代表。我回家時,看見她購買的衣服式樣──像男人穿的襯衫──一些牛仔褲。自此開始,我簡直就像生活在煉獄中。

她因為繼續酗酒,結果又被送進醫院接受開刀治療。但是,由於她的肝病已嚴重到無法動手術──她在醫院住了幾個星期──所以我必須趁夜開車150裏,才可以在白天的探病時間看到她,回家裏油漆──當時她還打算拆散家庭,好讓她有機會重新展開她的新生活。開刀當天,手術過後麻醉藥效尚未褪去,她還以為我是其他男人,她的病況每下愈況,無止盡地持續惡化──我試著告訴她,是我在她身旁(她住在病房裏),但她似乎仍未清醒。她開始吹噓說她多年來是如何像玩弄嫖客一般玩弄我──事後,我從未向她提到這些事,這都是為了孩子的緣故。我乞求***

好了,當她身子逐漸復原之後,我又再次提起結婚之事,她說她曾與一位祭司談過,她說祭司的說法是『你不必擔心這件事』,他們是『神的孩子』──對我而言,這只不過是推託之辭。然而,正如我前面說過的,她跟我只是在玩躲迷藏遊戲罷了。她甚至向媒體表示,說她要跟我離婚;事實上,我們根本就還沒結婚。不僅如此,在沒有任何預警的情況下,我竟然接到一封來自法院的通知,說不準我接近我的小孩,結果讓我無法和三個小孩共度耶誕節──新年除夕夜,正是我小女孩的生日慶祝會,她拒絕讓我去看她。然後打電話告訴我,說他們在生日派對上玩得很愉快……

勞先生,您可以向我工作場所中的同仁們詢問,我是如何深愛忠於我妻子;但是,眼前的一切卻令我無法再忍受了──夜總會是女人的天下,她運用影響力迫使我失掉兩份工作──你可以猜想得到,她說,如果我再要動孩子們的念頭,她就要將我趕出邁阿密。她每隔一段時間總會失蹤個一至三天,我已經無法面對人生,也無法面對這些小孩未來將要遭逢的人生──以前我嘗試過,但失敗了。不過,這一次我希望能成功。為了保護孩子們,我必須忍受與她共同生活所帶來的痛苦,也寧願與全能的神為自己贖罪。最後一項請求是,洽詢其他相關機構,請他們保護我的孩子。祈求神憐憫我的靈魂。

莫強尼

比利被父親的遺書給楞住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讀著,試著懷疑它的真實性。但是,他讀的次數愈多,就愈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後來,比利與作家聯絡,好確定整件事情始末的真偽。

在離開凱西家之前,他打了一通電話到佛羅里達律師協會,想與父親的律師交談。但是,對方告訴他,那位律師已經過世了。後來,他又打電話去婚姻登記處查詢,發現並無任何莫強尼或桃樂絲的結婚記錄。

他不停打電話,終於讓他找到了父親當時工作的夜總會老闆。這位老闆退休了,目前仍擁有一艘遊艇,而且還提供夜總會所需的海產。他說他知道總有一天莫強尼的孩子會來找他問問題。他曾開除比利的母親,因為她帶了一些言行不檢點的人進夜總會。強尼也一直試著要她離開那些人,但都徒勞無功。他說他這輩子還未見過一個女人是如此對待男人的。

比利說,他也找過另外一個人──這個人曾在汽車旅館工作,他記得比利的父親,也記得耶誕節時打進來的一通電話,那通電話令強尼非常的沮喪。這樣的敍述與父親的遺言內容十分吻合──母親曾打電話給父親,在電話中羞辱他。

當他返回醫院時,又開始遺失時間。星期一早晨,他打電話給作家,要求延後會談日期。

星期三,作家來訪,不久即發現《老師》失蹤了。他面對的是尚未融合的比利。兩人談了一會兒,作家為了引起老師的興趣,因此詢問有關比利目前正在研究的無線電話。當比利在思考該怎麼回答時,不知不覺中,他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堅定,同時也愈來愈清楚了。討論的內容更是偏向於技術層面,《老師》又回來了。

「你為什麼如此生氣、如此沮喪?」作家問道。

「我很累,因為睡不著。」

作家指著一本柯迪電子無線學校的教科書,「誰在組裝這些機器?」

「湯姆花了一整天組合這些東西,郭醫師一直在和他交談。」

「現在你是誰?」

「《老師》,但我很鬱悶。」

「為什麼要消失?為什麼由湯姆出現?」

「我母親和他現在的丈夫,還有她的過去。我很緊張,昨天吃了一片鎮靜劑,睡了一整天。昨晚整個晚上都醒著,直到今晨六點。我想徹徹底底的消失──我對假釋委員會很生氣,他們希望把我送回利巴嫩監獄,但我希望他們別來煩我。」

「比利,分裂無法解決問題呀!」

「我知道,我看見自己每天都在努力,好讓自己達成盡善盡美的要求,而且試著去做每一人格能做的事,這些都很累人。我在這兒必須畫畫,畫完之後必須停下來把手洗乾淨,取出書本,坐在椅子上寫筆記,讀好幾個鐘頭的書,接著又起身開始組合無線電話。」

「你自我要求太多了,這麼多事情是無法一次做完的。」

「但我一直想這麼做,我得儘快彌補過去的空白,時間又這麼少,我知道自己必須加油了。」

《老師》站起來朝窗外看去,「另外還有一件事,到最後仍必須面對我母親。我不知道該如何對她啟口,我無法再像以前一樣。現在,事情全都變了。假釋委員會、即將舉行的公聽會、前幾天我看到父親自殺遺言──我很難維持統合,因為這些事快把我撕裂了。」

2月28日,比利打電話給他的律師,說在隔天上午的公聽會上,不希望見到母親出現。

※※※※※

第二十一章

(1)

1979年3月1日公聽會後,比利又被裁定移送雅典心理健康中心六個月。曾與他一同工作的人員都知道,還有其他威脅壓在他身上。比利也知道,一旦接受治癒出院後,假釋局將會因他違反假釋規定而被抓回監獄,繼續為「葛雷西藥房」搶案服完三年刑期;也可能會因違反保護管束規定,必須為「公路休息站」騷擾案被判六年至廿五年的徒刑。

他在雅典雇用的律師戈愛蘭向法院申請取消有罪申訴,他提出的理由是,在1975年,法院當時並不知道比利是個多重人格罪犯;因此,當時的罪行是在無法自我控制的情況下犯的。

戈愛蘭律師認為,如果蘭開斯特市的法官願意撤銷過去的判決,那麼治癒後的比利,便可恢復自由之身。比利一直在這種希望下活著。

就在同時,比利很高興聽到,凱西將在秋季與相戀許久的男友鮑伯結婚。比利很喜歡鮑伯,於是幫他開始策劃婚禮事宜。

在醫院花園裏散步,初覺春天的氣息,比利開始覺得艱困時期已過,病情也見起色。到凱西家度週末時,他開始在牆上作壁畫。

桃樂絲否認自殺遺言中的內容,並且同意公佈。她說莫強尼自殺身亡前患有精神病,而且曾與一位脫衣舞娘有染,他在寫下這篇遺言時,可能是將桃樂絲與脫衣舞娘搞混了。

比利與母親和解。

3月30日星期五下午,比利回到病房後,立刻感受到不尋常的眼光──大夥兒低聲細語,彌漫一股不安的氣氛。

「你看到下午的報紙沒有?」一位女病患問道,同時把報紙遞給他,「你又上報了。」

他目光停在《哥倫布市快報》上的大標題:

醫生表示允許強姦犯走出心理健康中心──施約翰報導

去年十二月被移送雅典心理健康中心的多重人格強姦犯威廉.密雷根,已獲准可以自由活動不受監視,根據本報查訪……威廉.密雷根的主治大夫郭大夫向本報記者透露,威廉.密雷根已獲准可以離開醫院,自由進出雅典市,並且還可與親人共度週末假期……

報上還刊載,據雅典市警察局長鐘泰德指稱,日前已接到社區許多關心居民的投訴,而他本人也「十分在意讓精神不正常的病患在大學社區自由出入的影響」。報導中還採訪佛傑法官,佛傑法官裁定比利無罪;他也認為「不應讓威廉.密雷根隨意活動。」文章結尾是:「1977年末,該男子為俄亥俄州立大學附近的婦女帶來恐怖。」

《哥倫布市快報》自那天起,便開始一系列的追蹤報導,報導比利獲得自由外出權利的經過。4月5日,該報社論標題是:必須立法保護社會。

受到驚嚇的居民與大學生的父母親,紛紛打電話給俄大校長,同時也打電話到醫院要求澄清。

兩位分別來自雅典市和哥倫布市的州議員,開始要求舉行公聽會,重新考慮允許比利移往雅典心理健康中心接受治療的法律適當性,他們要求修改該項法律。

醫院裏一些工作同仁對於比利賣畫致富的行為十分不滿,他們不斷提供資料給各大報社記者,並且透露他擁有鉅款之事;尤其是他高價出售《高貴的凱撒琳》之後,還買了一輛馬自達汽車專為載運畫作一事,更上了報紙頭條新聞。

社區代表要求在雅典醫院舉辦一場調查公聽會,排山倒海而來的指責與攻擊,全集中在郭大衛醫師與醫院院長身上。輿論要求取消比利的週末假期,並且撤銷他自由外出的規定。

比利對這些事並未有任何心理準備,他一直遵守院方各項規定、遵守自己的諾言,而且不曾違反任何法律;但是,現在他的權利被剝奪了。

在悲傷的情緒下,《老師》放棄了,退了下去。

盧麥克在十一點前來值班時,比利正坐在一張椅子上搓揉雙手,似乎受到了驚嚇。麥克心想,是否該去關心他。有人曾告訴麥克,比利對男性的恐懼;麥克知道雷根的衝動個性,也曾看過郭醫師針對多重人格者的訓練錄影帶。因此,直到目前為止,他對病患從不多做干涉。他不像其他工作人員,認為比利是裝出來的;麥克相信醫師的診斷報告,在讀過護士的記錄以及有關比利的病歷之後,他只是不敢相信那些專業的心理學家和精神科醫師,居然會為了一個甚至未上過高中的年輕人忙得不可開交。

對他而言,比利看起來算是頗穩定的,這也才是他真正關心的重點。但是,自從《哥倫布市快報》頭條新聞刊出之後,過去一個星期來,比利的情緒愈來愈陷入低潮。盧麥克對那些新聞報導十分厭煩,而且對那些政客的作為也頗不齒。盧麥克從櫃檯後走過來,坐在距離受驚的比利不遠的椅子上。他不知道比利會有什麼反應,因此必須非常小心。

「覺得如何?」他問道,「我可以為你做什麼事嗎?」比利用驚恐的眼神看著他。

「我看得出你在生氣,我只是要讓你知道,如果想找個人說話,你可以找我。」

「我很害怕。」

「我看得出來,願不願意告訴我?」

「是那些年輕的孩子們,他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也受到了驚嚇。」

「可否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盧麥克問道。

「丹尼。」

「你認識我嗎?」

丹尼搖搖頭。

「我是盧麥克,值夜班的心理健康技師,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提供協助。」

丹尼不停揉搓手腕、四處張望,然後停止了,聆聽內在的聲音,點點頭,「亞瑟說我們可以信任你。」

「我曾聽過亞瑟的事,」麥克說:「麻煩你代我向他致意,我絕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

丹尼告訴他,雷根對於刊登在報紙上的內容非常生氣,他準備以自殺的方式謀求解決,這可把其他小孩嚇壞了。經由振動的嘴唇和滑溜溜的眼神,盧麥克知道又換了一個人。然後,他看見一個小男孩畏縮成一團,似乎因為痛苦而哭泣。

角色持續不停更替,兩人也一直聊,直到隔天淩晨兩點。最後,盧麥克帶著丹尼回到病房。

從那時開始,盧麥克發現自己與不同的人格相處得滿好的。雖然男看護對上床時間執行得很嚴格(星期一到星期五是十一點半,星期六是清晨兩點。)但盧麥克知道比利幾乎不睡覺,因此花了好長時間與他徹夜長談。他很高興的是,丹尼和未融合的比利約他外出談心;而他也開始瞭解,為何比利如此難以相處。他瞭解到,比利認為自己又再次因他人犯錯而受罰。

4月5日星期四下午三點半,丹尼發現自己在醫院花園中散步,四周張望,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而且為何會在這裏。他發現身後有一棟維多利亞式紅磚建築,前方則是河流和城市。他在草地上行走時,記起在哈丁醫院羅莎護士幫助自己之前,無法如此自由的在室外走動──沒有恐懼。

突然間,他看見一些漂亮的小白花,於是摘了幾朵,隨後又看見更高處的大花朵。爬上小山丘時,發現自己就在一處小墓區附近,墓碑上沒有名字只有編號──他心裏奇怪為何會這樣。幼時深埋的記憶令他發起抖來。他開始向後退──如果那是他的墳墓,應該不會有名字,也不會有編號。

丹尼看見山丘最高處的花開得很大,因此繼續往上爬到達峭壁上,峭壁很陡。他朝邊緣前進,緊緊抱住樹幹,在這兒可以看見峭壁下的馬路、河流和房子。

突然傳來就在下方彎道處,他看見閃耀的燈光。這種高度令他頭暈。當他不自覺地搖動身子時,身後傳來人聲。「比利,下來!」

他看看四周,為何有這麼多人圍繞在四周?亞瑟或亞倫為什麼不出面保護?他滑了一跤,一些小碎石掉下峭壁,一個男人突然伸手抓住他。丹尼抓住對方的手臂,慢慢走回安全的地方,那位善心人士陪著丹尼回到有好多圓柱的紅磚建築。

「比利,你打算跳下去嗎?」有人問他。

他張開眼睛,發現眼前站的是一位陌生女子。亞瑟曾說過,不要與陌生人交談。但是,他發現病房裏的人似乎都很興奮,他們都在注視他、談論他;他決定去睡覺,讓其他人出來……

當天晚上,亞倫在病房裏走動,心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看手錶,已是十點四十五分了。這表示他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出來過。他與其他人一樣都非常滿足,聆聽老師的教導,並且得知自己的人生。當初,他們每個人就像是大拚圖中的一小部份,老師為了讓作家瞭解曾經發生過的事,於是將他們重新組合,因此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過去。由於老師尚未說完所有經過,還有一些殘缺部份,所以只有經由記憶,才能回答作家提出的問題。

不巧的是,現在老師消失了,溝通管道不再暢通,老師不再與他們交談,也不與作家溝通,亞倫只覺迷惑孤單。

「比利,發生了什麼事?」一位女病患問道。

他看著她,「我有些神智不清,或許吃了太多藥,我想我該上床了。」

幾分鐘後,丹尼醒來時,發現有幾個人沖進來,將他從床上拖下來。

「我做了什麼事?」他乞求著。他看見有人手上握著藥瓶,地上散了好幾片藥。

「我沒吃藥!」丹尼喊道。

「你必須到醫院去。」他聽到有人說,另外還有人叫著說要用推床將比利送走。丹尼退去了,大衛出現……

當盧麥克接近時,雷根以為他要傷害大衛,因此取而代之。盧麥克試著幫他站立,雷根卻與他打了起來,兩人都倒在床上。

「我要扭斷你的脖子!」雷根大吼。

「快住手!」盧麥克說道。

他們兩人纏在一起,滾到地板上。

「放手!否則打斷你骨頭!」

「那我就絕不鬆手!」

「再不放手,我就要你好看!」

「你再亂說話,我絕不鬆手!」盧麥克說道。

他們互相扭扯,誰也沒占到便宜。最後,盧麥克說道:「如果你鬆手,答應不打斷我的骨頭,我就放手。」

見到如此的僵局,雷根同意了,「我放手,你也要放手,你退回去。」

「我們同時鬆手,」盧麥克說:「冷靜點兒。」

他們彼此互看一眼,然後同時把手放了。

這時,走道上的郭醫師示意工作人員將推車推進來。

「我不需要這玩意兒,」雷根說道:「沒有人過量服藥。」

「你必須去醫院接受檢查,」郭醫師說:「我們並不清楚比利私藏了多少藥,只有到醫院檢查之後我們才能確定。」

郭醫師不斷與雷根談話,直到他退去為止。然後是丹尼出現,盧麥克協助他躺在推車上。

他們一行人將車推至等在大門外的救護車。盧麥克陪著比利坐進救護車。坐定之後,救護車便駛往歐勃尼紀念醫院。

盧麥克感覺到急診室的醫生並不歡迎比利被送來治療。因此他試著儘量向醫院說明,請求他們小心照料比利。「如果他開始用斯拉夫口音說話,你們最好就先退到一邊,由女護士來處理。」

醫生並不以為意,只有丹尼的眼睛溜來溜去。盧麥克知道丹尼出來了。

「他根本就是在演戲!」醫生說。

「他正在更換人格……」

「聽著,比利,我要為你洗胃,我會從你的鼻孔插進幾根管子。」

「不!」丹尼喃喃自語,「我不要插管……」

盧麥克猜想丹尼對這件事會有何反應。

「不管你喜不喜歡,我一定要這麼做。」醫生說道。

盧麥克再次看見人格的替換。

雷根很快坐了起來,處於完全的警戒狀態。「聽著,我不允許你這醫學院畢業的菜鳥小子拿我當試驗品!」

醫生退了一步,驗色突然慘白,轉身走出去。「去他的!就算死了也不幹我屁事!」

盧麥克聽見他打電話給郭醫師,告訴郭醫師剛才發生的事,然後又回來了,態度和緩了許多。他同時要一位女護士喂比利服下兩片嘔吐劑。雷根退了下去,丹尼出現。當丹尼吐完後,醫生檢查吐出物,結果並無藥物反應。

盧麥克陪伴丹尼搭救護車回去。當時已是清晨兩點了。丹尼非常安靜、茫然,他唯一想要的就是睡覺。

第二天,治療小組通知比利,他必須遷移到五號病房──男病患上鎖的病房。他不知道為什麼,對於藥物服用過量或盧麥克前往醫院之事,也不復記憶。當幾位男看護進入病房時,雷根在床上亂跳,將玻璃杯摔向牆上,手握碎玻璃片。「別過來!」他警告他們。

迪諾瑪沖向電話請求支援。幾秒鐘後,擴音器中播出「綠色狀況」的播音。

郭醫師來了,只見眼前態勢緊張,忿怒的雷根大吼大叫,「我已經很久沒打斷別人的骨頭了,來呀!郭醫生,你是第一個!」

「雷根,你為何要這麼做?」

「你背叛了比利,這兒每個人都背叛了他!」

「這並不正確。你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快報》的報導所引起的。」

「我不搬到五號病房。」

「雷根,你必須搬過去,我也沒辦法。現在我們面對的是安全問題。」他一臉悲傷的神情,搖搖頭走開了。

三名警衛以床墊當盾牌沖向雷根,將他推到牆上,另外三個人擒住他,將他臉朝下壓在床上,分別抓住四肢。亞瑟制止了雷根。這時,看護們聽見丹尼大叫:「別強暴我!」

亞瑟看見另外一位女護士手持針筒,她說道:「打這一針他就安靜了。」

「不可以!」亞瑟大叫,但已經太遲了。他曾聽吳可妮博士說過,對多重人格者而言,鎮定劑有不良影響,它會使情況更糟。他試著讓血液流動速度減緩,避免鎮定劑流向腦部。然後,他覺自己被六雙手抬了起來拖出房間,搭電梯到達二樓的五號病房。他看見好奇的臉孔在窺視自己,有人伸出舌頭,有人對牆壁說話,有人在地板上撒尿,到處都可聞到嘔吐物及糞便的臭味。

他們將他丟進一間小房間,裏面鋪設有塑膠覆蓋的軟床墊,然後將門鎖上。當雷根聽見關門聲時,他站了起來,想破門而出,但亞瑟制止了他。撒母耳出來了,跪在那兒啼哭:「神啊!為何要棄我而去?」菲利浦大聲咀咒,在地板上翻滾。大衛出來承受痛苦,整個人躺在床墊上。克麗絲汀在哭泣,阿達娜感覺到整張臉都哭濕了。克裏斯朵夫坐了起來玩弄鞋子。湯姆開始檢查是否可將門給弄開。但是亞瑟叫他退下去。亞倫開始大叫,要求他的律師前來。艾浦芳充滿報復的心態,希望這地方大肆燃燒。凱文在咀咒。史蒂夫嘲笑他。李在大笑。鮑比幻想自己可以從視窗飛出去。傑森在生氣。馬克、華特、馬丁和提摩西在上鎖的房間內大聲怒吼。蕭恩發出嗡嗡嗡的聲音。亞瑟已經沒有能力控制那些惹人厭的傢伙了。

經由探視窗,五號病房的幾位看護人員看見比利撞牆壁、旋轉、用不同的口音嘮叨、大笑、大哭、躺在地上又站了起來,他們都同意他們看到的是個瘋子。

第二天郭醫師來了,給比利打了一針鎮靜劑,這可以讓比利平靜下來。比利覺得自己似乎有部份融合了,卻又失去了一些東西。亞瑟和雷根不見了,他們分離開了,成了未融合的比利──整個人看起來既空虛、害怕又迷惘。

「讓我回到樓上的病房好嗎?郭醫師。」他乞求道。

「比利,上面的看護人員都很怕你。」

「我不會傷害任何人的。」

「雷根幾乎傷了人,他手持碎玻璃,準備割傷那些警衛,甚至還要打斷我的骨頭。如果再將你轉回開放病床,那些員工會罷工,他們正要求把你送出這兒呢!」

「要送我去哪兒?」

「利瑪。」

這個名字嚇壞了他,在監獄時,曾聽人說過,而且也還記得史凱瑞和茱迪想盡辦法不願意將他送去那兒。

「郭醫師,別把我送亂,他們說什麼我都會服從的!」

郭醫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盡我所能。」

*****

(2)

不斷有消息從雅典心理健康中心洩露出去,報上的報導從未間斷。4月7日《哥倫布市快報》宣稱:在佯裝服藥過量之後,比利被移送特別監護病房。

目前《快報》將攻擊比利的矛頭轉向雅典心理健康中心和郭醫師身上。郭醫師開始接到恐嚇電話與其他威脅;曾有人向他大吼:「你怎麼姑息這種強暴犯?我要殺了你!」自從接到那通電話之後,郭醫師每次進入車子前,都會小心地朝四周打量;甚至睡覺時,還在床頭櫃上放了一把上膛的左輪手槍。

隔周,《快報》刊出抗議雅典心理健康中心作法的報導,同時也反對再為比利另覓醫院。

司琴納議員針對雅典醫院協助比利轉院一事表示懷疑

哥倫布市退出的州議會民主黨議員司琴納,對於雅典心理健康中心正嘗試將比利轉到其他醫院一事表示懷疑。司琴納議員表示,由於上周本報的大幅報導,因此他確信,雅典心理健康中心無法將24歲的強姦犯、搶劫犯威廉.密雷根悄悄移轉出去。

「坦白說,如果未經報紙公開,我很確定他(比利)早就已被移出本州或送到利瑪(州立醫院)了。」司琴納做了上述的表示……

在週三的記者會中,該院院長由於本報揭露了消息,因此承認比利的確曾獲准在無人監護的情形下外出醫院。

司琴納議員對於院長的意見不表贊同,「責備媒體報導事實,是不負責任的行為!」

當司琴納議員及鮑爾議員要求俄亥俄州心理健康局邀請外界專家前來檢查比利的治療過程時,吳可妮博士同意在報告中稱讚郭醫師的治療計畫,並解釋當前的退步情況常會在多重人格者身上發生。

1979年4月28日《哥倫布市快報》報導:

女巫精神科醫師贊成給予治療中的比利假期──成德納報導

由俄亥俄州心理健康局邀請的精神科醫師……前來檢查比利的治療過程,她建議對於目前的治療方法不要有任何變動。

……在回答健康局的報告中,吳可妮博士贊同比利的複健方式,其中包括最近給子病患的休假在內。她表示,經過十三個月及私人醫院的治療後,他已不具危險性。她建議,如此的治療應當持續。她表示,無人監護的假期進行得非常順利,但社會大眾的看法則對該治療造成了負面影響。

1979年5月3日,《哥倫布市公民報》報導:

針對比利病情提出報告的醫師,其客觀性值得懷疑

民主黨籍州議員司琴納對於精神科醫師的客觀性提出質疑……在他寫給健康局代理局長科邁爾的信函中,司琴納指稱,吳可妮博士不應針對比利的案件提出建議:「因為當初即是由她提議將比利送往雅典市接受治療的。」司琴納還表示,挑選吳可妮來此地,「就好象詢問卡特夫人,關於卡特總統在白宮做什麼事一樣。」

5月11日,全國婦女聯盟寫了一封長達三頁的信函寄給郭醫師,副本則送給梅爾卡茲、司琴納、唐菲爾、卡森、吳可妮博士,以及《哥倫布市快報》。信函內容如下:

郭醫師:

你為威廉.密雷根安排的治療、方法,依照媒體報導,其中包括未受監護的休假、不受限制的駕駛汽車、寫書以及拍電影的財務資助,這些情形一再顯示出你漠視了附近社區婦女們的安全,在任何情況下,這都是令人無法容忍的……

信中不斷提到在郭醫師的治療計畫中,不僅沒有教育比利暴力以及強暴是不被允許的行為,而支持他「應受譴責」的行為;信中還控訴道,由於郭醫師的勾結,非但讓威廉.密雷根學習到「對女性施展暴行是可接受的行為,而且也被利用成為商業化、色情的商品的宣……」

信中直指郭醫師「缺乏醫德……公開主張施暴的人格為一女同性戀人格,這是早為眾人看穿的父權文化認同策略伎倆。不可原諒的是,犯下重罪的罪犯,居然可以逍遙法外,而棄無辜的受害婦女于不顧。」

在吳可妮博士的建議下,比利仍留在雅典醫院。

掛號室與集中治療病房裏的工作人員,已對社會大眾的騷擾和比利的反應感到厭煩,紛紛要求變更治療計畫,否則就要罷工。因為有些人認為,郭醫師花了太多時間在比利身上,他們堅持郭醫師必須將每天的工作交由員工自行料理,同時限制郭醫師在醫療上的參與程度。為了避免比利被送到利瑪,郭醫師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同意了。

社會工作人員胡達娜擬了一份《合約書》要比利簽字,比利同意遵守一系列的約束;其中的第一條是「不可對任何職員做出威脅。」若有違犯,就不准作家前來拜訪。

比利的房內不得有任何玻璃或尖銳物品,在未得到早班治療小組的核准下,比利不可享受一般的權利,不得有外面打來的電話;至於打到外面的電話,則限制一週一通打給律師,一周兩通給母親或妹妹。准許前來探望者局限于他妹妹、妹妹的未婚夫、母親、律師和作家;除此之外,也不准他「給其他病患任何醫學、社會、法律、經濟或心理上的忠告。」他一周不可從存款帳戶中領取超過8.75元,口袋中的零用錢也不可超過這個數字。繪畫所需材料,院方會在規定時間供給,但作畫時必須有人在旁監視。完成的畫作一周只能送出去一次。若能連續兩周遵守這些規定,院方才會考慮恢復他的權利。

比利同意了他們的條件。

未融合的比利依規定行事,他覺得醫院已被醫護人員變成了監獄。他再次感覺到自己為了沒做過的事而受罰。由於亞瑟和雷根仍然不在,因此比利大部份時間都與其他病患一起看電視。

兩個星期後,首先恢復的權利是作家的來訪。

自從報紙展開第一波攻擊之後,作家就不曾來過了。由於比利無法提供記憶或曾發生過的事情經過,因此自覺很不好意思。為了避免混淆,他與作家決定在自己名字後加個「分裂」的字首U,而成為比利U。

「我沒有問題,」比利U告訴作家,「很抱歉,我幫不上忙,相信只要亞瑟和雷根一回來,一切都會好轉。」

*****

(3)

隔周星期五,5月22日,作家來訪。他面對的仍然是未融合的比利,這令作家感到悲傷。

「為了記錄目的,」作家說:「請問你是誰?」

「是我,比利U,很抱歉,亞瑟和雷根還沒回來。」

「比利,別說抱歉。」

「我恐怕幫不了多少忙。」

「沒關係,我們可以聊天呀!」

比利點點頭,但顯得無精打采。

過了一會兒,作家建議由他去申請是否可讓比利到外面走走。他們找到了迪諾瑪護士,並獲得同意,但是範圍必須在醫院內。

那是個晴朗的日子,作家要比利沿著當初丹尼走過的路徑走──丹尼當時爬上了峭壁。

雖然不太確定,但比利憑著方向感試著重演當天的情景,結果仍然無法成功。記憶很模糊。

「當我想獨處時,我常會去一個地方,」比利說道:「我們去那兒吧!」

作家邊走邊問道:「部份融合時,你腦子裏的其他人在做什麼?」

「變化,」比利說:「就是所謂的「共存意識」,我可以感覺到其他人存在的「共存意識」,大概是逐漸發生的吧!我並不清楚為什麼,也不知道是如何造成的。

上個星期,在樓上的會議中,亞倫和郭醫師以及另一位病患權利支持者曾有一番爭論,當時亞倫突然站起來說:「你!我會在利瑪和你們碰面!」然後就走了出去。我當時坐在大廳椅子上,突然在腦子裏聽見他剛才說的那句話。

接著,我就大吼回去,『什麼?喂!等一下!『利瑪』是什麼意思?』我坐在椅子前緣,只覺渾身毛骨悚然;因為幾秒鐘前聽到的對話,就好象是錄音帶重播一樣。我看見精神科醫師從房間走出來,我對他說:『你要救救我,醫生!』

他說:『你在說什麼?』我開始發抖,並且告訴他在我腦子裏聽到的對話,我問他那是否是的。我說:『剛才我是否要求你送我去利瑪?』他說是的,然後我開始哭了,『別送我去利瑪,別聽我胡言亂語。』

「這是不是一項新的發展?」作家問。

比利若有所思地望著作家,「我猜這大概是未完全融合時『共存意識』的最初徵兆。」

「這很重要。」

「但也很恐怖。我又哭又叫的,房裏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我。我忘了自己剛才說過什麼,我開始在想:『為什麼大家會用這種眼神看我呢?』此時,我再次聽到腦子裏的對話。」

「現在你還是分裂的比利嗎?」

「是的,我是比利U。」

「是否就只有你聽過你所謂的「錄音重播」現象?」

他點點頭,「因為我是主人,中心人格,共存意識是由我發展出來的。」

「你對它有什麼感覺?」

「這表示我已好轉了,但我仍然害怕,有時我想,我自己是否真想治癒?經歷如此的苦痛是否值得?或者乾脆像以前一樣把自己埋在黑暗之中,忘記所有的事?」

「你的答案是什麼?」

「我不知道。」

到達那座位于「皮肯啟智學校」附近的小墓園時,比利變得安靜多了。「這兒就是我每次沉思的地方,也是最令人傷心的地方。」

作家看看那些小墓碑,有不少已經倒塌,淹沒在雜草之中。「為什麼墓碑上只有編號?」

「如果你在這世界上沒有親人或朋友,」比利回答:「就沒有人會在意你死在這兒,所有關於你的記錄都被毀滅,但還留有一份名冊,可供將來前來查詢的人查閱,這兒大部分的人都死於……1950年的瘟疫,我想大概是這樣吧!但也有1909年或更早年代的墓碑。」

比利開始在墳墓之間逛來逛去。

「我會來這兒,獨自坐在那些松樹附近的土堆上。雖然暸解這段歷史之後會令人心情鬱悶,卻也能帶來一股平和的氣氛。你看到那棵枯樹沒有?它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高貴與優雅。」

作家點點頭,不想打斷他的說話。

「當初建造這座墓園時,原來的規劃是圓形的,你看,就像一種旋渦狀。但是,後來瘟疫發生了,空間不夠,所以不得不採用列陣方式埋葬。」

「這座墓園目前還使用嗎?」

「人死了又無親無故,是件痛苦的事。如果你來這兒尋找久未見面的親戚,結果發現他的編號是四十一,你會有什麼感想?看見土墳上一堆堆的石碑,的確會令人很沮喪。對死者而言,這是不敬的行為。另外一些氣派的墓碑,並非州政府設的,而是事後被其他親人發現而重新豎立的,上面刻有名字。你可知道,人們都喜歡追溯過去的歷史,都想知道自己從哪兒來。當他們來到這兒發現自己的祖先或親戚只是一座編了號碼的黃土坯時,他們一定會發怒,而且會說:「這是我的家人,我們必須表示出更大的敬意。」難過的是,這兒只有少數幾塊漂亮的碑石。只要有時間,我就會來這兒「走走」。」

作家知道他說的「走走」是《快報》上使用的字眼。「我很高興你還能苦中作樂,希望你不會受到影響。」

「不會的,我已經克服了,我知道將來還有更多的考驗。但我知道,我可以輕易解決。」

在他們的談話之中,作家感覺比利臉上的表情已有改變,甚至連走路的速度也加快了,說話也很清楚,居然也會取笑報紙標題。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作家說:「現在,如果和你談話,而你不告訴我你是比利U的話,我還真的會被你給騙了呢!你很像《老師》……」

比利的眼睛發亮,臉上露出微笑,「為什麼不問我呢?」

「你是誰?」

「我是《老師》。」

「不會吧!你耍我。」

他微笑道:「事情就是這麼發生的,每當我放輕鬆時,我就會出現;心境如果不平穩,就出不來。在這兒,我可以找到那份平靜……和你交談、再次見到那些情景,我就能記起回憶。」

「為什麼要等我來問你?為什麼不自己告訴我你是老師?」

他聳聳肩,「因為已經和你見過好幾次面了。比利U曾與你談話,然後突然加入雷根,接下來是亞瑟,因為他們有話要說。這時候如果開口向你問安,豈不是很奇怪?」

他們繼續走,《老師》說:「亞瑟和雷根真的很想幫比利告訴你上次混亂時期所發生的事。」

「說下去,」作家說道:「我想聽。」

「丹尼從未有過跳下峭壁的念頭,他只是被那朵花吸引,山丘上的那朵大花誘使他爬上去。」

《老師》走在前面,將丹尼走過的路指給作家看,還指了丹尼抱住的那棵樹。作家往下探頭。如果丹尼跳下去的話,他必死無疑。

「雷根也從未有傷害警衛的意思,」《老師》說:「那只破碎的玻璃杯是給自己用的,他知道比利被出賣了,所以準備自殺。」《老師》說著把手舉起來,這讓外人看起來像是一種威脅,其實這正好是他自己脖子的高度。「雷根打算割喉自殺,一了百了。」

「但是,你為何告訴郭醫師說你要打斷他的骨頭?」

「雷根實際上要說的是,「來吧!郭醫師,先看我打斷幾根骨頭!」我才不會傷害那矮子。」

「比利,最好保持融合狀態。我們需要《老師》,我們有工作要做,你說的這些很重要。」

比利點點頭,「我也希望如此,」他說道:「我要讓世人都知道。」

治療期間,來自醫院外部的壓力並未停止。比利與工作人員之間的兩周合約重新更改了,權利也逐漸恢復了。《哥倫布市快報》仍舊刊登不利於比利的內容。

受到報紙報導的影響,州議會的議員要求召開公聽會。當司琴納知道有人開始撰寫有關比利的書籍時,便開始提案立法,禁止動用──但括因精神異常獲判無罪者在內──因出版有關罪犯本身的傳記或犯罪行為之書籍所得之款項。公聽會將在兩個月後舉行。

*****

(4)

即使到了六月,報紙依然大肆攻擊;無視於報紙的持續攻訐,以及造成生活和治療上的混亂,比利的狀況十分穩定,而且也可以在簽名之後走出病房,活動地區限於醫院之內(不可進城)。郭醫師對他的治療繼續進行。比利又開始作畫了。現在,作家和郭醫師都同意《老師》已有很大的改善,但記憶力已不再如同過去一般鮮明。

《老師》告訴作家,有一天,湯姆在撥弄無線通信設備時,聽見自己大聲說:「咦?我到底在做什麼?沒有執照隨便廣播是違法的。」然後,在未與湯姆互換角色的情況下,他又說:「這有什麼關係?」

《老師》自己嚇一大跳。他擔心的是自己的態度,這讓他相信這些人格──現在,《老師》已接受「人格」的說法,並且相信那不是「人」了──已經成了他的一部份。突然,這還是生平頭一遭,在未經角色轉換的情況下,他覺得自己像他們,這就是真正的融合,他已成了廿四個不同人格的整合體了,他既未變成羅賓漢,也未變成超人,而是一個非常普通、反社會、沒有耐性卻擁有智慧與才能的年輕人。

正如喬哈丁醫師曾經說過的,融合後的比利,或許會遠不如各個「人格」的總和。

大約就在此時,迪諾瑪厭倦了上午專案主任一職,於是她的職務由另一位女同事潘華達接手,潘華達身材嬌小,是個年輕的離婚女子;與新病患接觸時,通常她都會顯得很不安。「我一接到通知時,」她後來承認,「我這麼想:這下可好了,光是看報紙上的報導,我早就被嚇死了!我的意思是,他是個強暴犯,而且還有暴力傾向。」

她回想第一次見到比利時,是去年十二月他剛被轉來雅典醫院。他在交誼室裏作畫,她走進去與他聊天,竟發現自己抖得如此厲害,甚至掉到眼前的頭髮也在抖動。

她是當初那批不相信多重人格的一群。但經過幾個月後,她已不再存有懼怕之心了。就像曾對醫院其他婦女說過的一樣,他告訴她,即使雷根出現也無須害怕,因為雷根從不傷害婦女或小孩。

現在,她與他相處得很好,常到他房間幫他檢查,聊天也聊得很久。她發現她開始喜歡他了,並且相信他是被虐待的多重人格病患。她會出面為他辯護,以抵抗那些充滿敵意的人。

潘華達第一次見到丹尼,丹尼躺在沙發上試著拔下椅子上的釘子。她問他為何要這麼做。

「只是想把釘子拔掉。」丹尼的語氣裏充滿了稚氣。

「好了,別再拔了。你是誰?」

他笑了,而且更加用力的扯。「我是丹尼。」

「如果你不停止,我可要打你的手心了。」

他抬頭望著她,最後還想拔。但是,當潘華達靠近時,他立刻停止了。

第二次遇到丹尼時,丹尼正將自己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丟進垃圾桶。

「你在做什麼?」

「把東西丟掉。」

「為什麼?」

「這些都不是我的,我不要。」

「立刻住手,丹尼,全拿回房裏去。」

他走開了,東西還留在垃圾桶裏。潘華達不得不幫他把東西取出來,放回他的房間。

她有好幾次逮到丹尼亂丟衣服和香煙,也有好幾次,其他工作人員將丹尼丟到窗外的東西撿回來。後來,比利會問是誰拿走了他的東西。

有一天,她帶著十八個月大的侄女咪咪進入交誼室,比利已在那兒作畫。當他彎身去看小女孩時,咪咪立刻後退哭了起來。比利露出悲傷的神情看著她,並說道:「你看過了報紙,是嗎?」

潘華達望著他的風景畫,「畫得非常好,比利,你知道嗎?我希望能擁有一幅你的畫,我錢不多,但是如果你畫一頭鹿給我的話,只要小小一幅就行了,我會很願意付錢的。)

「我什麼都畫,」比利回道:「但首先我要為咪咪畫一幅肖像畫。」

比利開始畫咪咪,而且也很高興潘華達喜歡他的作品,她最平易近人了。他知道她已離婚,沒小孩,目前住在距她父母家不遠的拖車房裏,微笑時臉上會有酒窩,還擁有一對深邃的明亮眼睛。

某日下午,比利在建築物四周漫步時,想到了她。此時,她正好駕駛一輛全新的四輪驅動貨車進來。

「哪天可以讓我開開吧?」她才下車,比利便開玩笑似地說道。

「比利,不可能。」

他看到車上的天線和車後窗上的呼叫號碼,「我不知道你也是火腿族咆!」

「沒錯!」她將車門關上,朝醫院走去。

「你的呼名是什麼?」他跟過去問她。

「殺鹿者。」

「女人取這種呼名很奇怪。為什麼取這個名字?」

「因為我喜歡獵鹿。」

比利停下腳步盯著她看。

「怎麼回事?」

「你獵鹿?你殺生?」

她打量他的眼睛,「我二十歲時就射殺了第一頭鹿,從那次之後我就一直打獵。上一季運氣不太好,但我要告訴你,今年秋天一定會大豐收。我是為了鹿肉而獵鹿。我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妥,別跟我爭執。」

兩人一起搭電梯上樓,比利進入自己的房間,撕碎為她畫的鹿畫。

1979年7月7日,《哥倫布市快報》用紅框框圍起了頭條新聞,是由魯羅伯撰寫的。

強暴犯威廉.密雷根將在數月後獲釋

文中描述再過三、四個月,比利可能會成為正常人。依美國最高法院對聯邦法律的解釋,比利可能會被釋放。該篇文章的結論如下:

「他(司琴納議員)預測,如果哥倫布市人發況比利在域內走動,比利將會有生命危險。」

讀完這篇報導後,郭醫師說:「我擔心這篇報導可能會鼓動某些人打歪主意。」

比利告訴作家,他發現自己發生了不少變化。在無需轉換成湯姆的情況下,他不必用鑰匙就能開啟上鎖的門;在無需轉換成雷根的情況下,他會騎摩托車,甚至可以像雷根一樣騎陡坡,全身的肌肉靈活得就像雷根一樣。

他也發現自己有反社會傾向,他受不了同室病患的干擾,甚至對工作人員也失去了耐心。他有一股強烈的欲望,想拿一根六呎長一端帶勾的鐵棍往變電所走去。他知道何處有電流變壓器,只要拉下它,就可以關掉電流。

他與自己爭論,說不可以這麼做。夜間如果沒有路燈,很可能會發生意外。但是,他為什麼會想這麼做?然後,他記起有一天他母親與米查正在吵架,由於無法忍受,於是湯姆便騎著腳踏車沿著春日街出去了。他騎到變電所,爬進去切斷電流。湯姆知道,如果沒電,人們會變得比較安靜。父母必須停止爭吵。三條街都停電了。當他回家時,只見一片漆黑,爭吵也結束了。父母都坐在廚房裏的燭光下喝咖啡。

這就是他為什麼想再做一次的原因。比利從凱西那兒聽說桃樂絲與戴摩爭吵得很凶,於是笑著望向變壓器。

他同時也懷疑自己似乎不太對勁,因為他對性沒什麼興趣。他曾有過機會,其中兩次是他週末度假在她妹妹家時,他曾與一位對他有興趣的女孩住進汽車旅館,但是兩次都因為看到外面的警車而放棄。他認為自己是個有罪在身的小孩。

他繼續研究自己的變化,發現自己擁有不同人格的特質,而且知道哪些人格的影響力減弱了。就有那麼一次,他在樂器店中無意間敲打小鼓,頗驚訝於自己的才能,於是買下一套小鼓。亞倫習慣打鼓,但這個能力現在屬於《老師》了;甚至比利U也會吹奏薩克斯風、彈鋼琴。但是,只有打鼓最能讓他放鬆自己。

當比利的治療計畫中再度包括外出休假的消息傳出哥倫布市時,攻擊郭醫師的文章又開始出現了。俄亥俄州道德委員會接獲指示調查郭醫師,查看他是否有失職之處。有人控告郭醫師秘密為比利寫書,所以才給予比利特別權利。由於法律規定必須先有人提出告訴,委員會方可進行調查,因此該委員會便要求自己會內的律師提出控訴。

郭醫師發現攻擊四起,於是在療程上做了修正,同時在1979年7月17日提出自辯書。

過去幾個月有關威廉.密雷根一案所造成的騷亂與爭執,我認為已超過理智、合理及法律的界限……

我做出的診療決定是經過慎思熟慮的結果,也是經過許多專家們共同支持的方案……

我相信自己已遭受到了無謂的傷害,其中包括州議會議員以及令人懷疑的媒體報導……

後來,經過多月的調查以及所費不貲的法律程式,證明了郭醫師的行為完全沒有任何誤失。但是,在這段期間裏,他發現必須花更多的時間與精力保護自己、名譽與家庭。他知道大眾要的是什麼,他當然可以監禁比利,藉以掃除任何外來的威脅,但他拒絕這是在議員及報紙的壓力之下做成的決定;因為依照治療進度,比利應與其他病患一樣享有權利。

*****

(5)

8月3日星期五,比利獲准將部份的畫作送往雅典國家銀行,該銀行同意在八月份公開展示他的作品。比利抱著愉快的心情進行工作,準備新作品、新畫裱框;他同時也花了一些時間準備凱西的婚禮,婚禮訂在9月28日舉行。他用賣畫的部份所得租下結婚禮堂,也去訂作了一套禮服,衷心期盼婚禮的到來。

畫展的消息吸引了記者和電視臺,在獲得律師的允許下,比利接受了WTVN的記者阮珍,以及WBNS的記者博開文兩家電視臺的晚間新聞訪問。

電視記者阮珍訪問比利有關畫作以及他對雅典心理健康中心治療的感想。當她問到有多少幅畫是由其他人格完成時,比利回答:「基本上,那是全體的創作,他們都是我的一部份,而我必須學習去接受它,他們的能力就是我的能力。但,目前是由我負責所有的行為,我希望這種情形能繼續維持下去。」他還告訴她,賣畫的收入將用來支付州立醫院的費用、律師費用,並且捐給有關防止兒童虐待的運動組織。

他同時告訴她,他的人格已結合為一體了,他現在可以將注意力放在未來的工作上──防止兒童受虐。「我希望見到養育院的設備充實起來,」他說:「確保孩子們能有個平安、舒適的環境。孩子們在物質和精神生活方面都必須要有妥善的照顧。」

阮珍發現去年十二月與今天的比利最大的不同,在於他對社會的態度。雖然幼年時曾遭受許多嚴酷的虐待,但現在的他卻用信心去面對未來。

「我對司法制度已有了更多的信心,現在我已不覺得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反對我。」

晚間六點新聞,記者博開文指出,在雅典心理健康中心裏,比利的治療計畫引來多方的責難與批評,但現在的比利已感覺到自己是社會中的一份子了。

「我對雅典市的居民已更有好感,」比利表示:「隨著大眾對我的認識,他們不再充滿敵意。也不像當初我來時那樣怕我了,那是由於……」

他指出,他很謹慎地挑出一些自己的作品供社會大眾觀賞。其他畫作之所以不展示出來,是因為他害怕有人會通過畫作分析他的種種言行;他也承認,他很擔心不知社會大眾會如何看待他的作品。「如果有人來參觀,我希望他們不是來找尋刺激的,而是由於他們對藝術的喜好。」

他說他想上學念書,增進繪畫技巧,但由於惡名遠播,大概也不會有學校願意接納他;或許這種現象未來會有所改變,他願意等待。

「現在我已經面對現實了,」他告訴記者,「這是很重要的一點。」

比利自覺醫院工作人員對晚間新聞的播出反應良好,內容是關於他的畫作以及與記者交談的鏡頭,大多數的員工已對他十分友善,只有極少數的人仍在批評。甚至曾經公開持反對意見的人,也開始在看護報告上提出正面的看法了。令他驚訝的是,現在已有人告訴他小組會議的經過,告訴他病情進展的情形。他知道,自從進入五號病房以來,他已有長足的進步。

8月4日星期六,比利正要外出醫院時,傳來了電梯警鈴聲,電梯卡在三樓和四樓之間,電梯裏還有一位心智障礙的小女孩被困。比利看到門外的電箱冒出火花,他知道一定是電線短路了。當走道上擠滿病患時,電梯內的小女孩也開始尖叫、敲打電梯門。比利大聲高呼求援,不久立刻有一位工作人員將電梯外門拉開。

凱莎琳健康技師這時也走出辦公室,看到眼前一片混亂的景象;只見比利沿著纜繩滑下,打開電梯上方的小通風口,跳進電梯,站在女孩身旁與她談話,讓她安靜下來。他們在裏面等待電梯維修人員的到來。同時,比利還從內部檢視電箱。

「你讀過任何一首詩嗎?」比利問那個女孩。

「我知道聖經。」

「可以為我背誦聖經裏的詩篇嗎?」

他們談論聖經大約談了半個小時。

當電梯維修人員終於讓電梯啟動時,他們兩人在三樓走出電梯,女孩看著比利說道:「現在我可以要一罐汽水了嗎?」

隔周星期六,比利很早就起床了。雖然畫展很成功,但是他對於報社仍然稱他為強暴犯很不滿意。他必須學習處理雜亂的情緒,還是一種新的感覺──雖然迷惑,但對他的心智穩定是必要的。

當天早上,他決定慢跑至醫院旁的「俄亥俄大學旅館」附近,順便買包煙。他知道自己不應吸煙的,以前只有亞倫會吸煙。但是,他現在需要吸根煙,治癒之後,他會再戒掉。

他走下醫院臺階,注意到一輛停在入口處的汽車裏坐著兩個人,他猜想他們大概是訪客吧!但是,當他跨過馬路之後,那輛車從身後越過他。來到另外一條路上時,他又看見那輛車。

比利抄近路經過剛割過的草地,朝醫院外間跨越一條小河的行人專用橋跑去,這時他已是第四度看見那輛車了,他繼續往前過去。

就在踏上那座小橋之際,車窗玻璃搖了下來,出現一隻握槍的手,有人叫道:「比利!」

比利當場楞在那見。他分裂了。

子彈並未射中已轉身跳進河裏的雷根,第二發也未擊中。接著又是一槍。雷根在河床底找到一根木棍,然後沿著河堤爬上岸。他用木棍擊碎那輛車的後窗,車子在倉惶之中逃逸無蹤。

他站在那兒許久,全身氣得發抖。剛才《老師》在橋上竟然僵住了──既軟弱又優柔寡斷,如果不是雷根立刻出來,他們全都會送命。

雷根緩緩走回醫院,與亞倫、亞瑟討論該怎麼辦。結果決定必須把這件事告訴郭醫師。在這家醫院裏,他們的目標太明顯,隨時都可能被發現而遭殺害。

亞倫向郭醫師報告早上的意外事件,並且說明目前休假外出的重要性。他告訴醫師,必須找到一個安全地方,直到蘭開斯特市的公聽會舉行那天為止。並且還要求郭醫師在公聽會後安排他離開俄亥俄州前往肯塔基州,由吳可妮博士為他治療。

「這很重要,」亞瑟告訴亞倫,「絕不可洩露這次的槍擊事件。那些傢伙如果在報紙上未見到任何報導的話,心情一定會開始動搖。他們會擔心比利將採取什麼報復行動。」

「要不要告訴作家?」亞倫問道。

「除了郭醫師之外,誰都不可以說。」雷根的態度頗堅持。

「《老師》固定在下午一點與作家見面,到時候他會出現嗎?」

「我不知道,」亞瑟說:「老師消失了,大概是因為橋上的軟弱表現而不好意思出現吧!」

「那該如何告訴作家呢?」亞倫問道。

「你口才不錯,」雷根說:「假裝你是《老師》呀!」

「他會知道的。」

「只要你以老師的名義說話,」亞瑟說:「他就會相信。」

「要我說謊騙人?」

「如果讓作家知道《老師》分裂消失了,他會不高興的,他和《老師》已是好朋友,我們不可冒著無法出書的危險行事。每件事都必須按預定計劃進行。」

亞倫搖搖頭,「從沒想到你會要我說謊。」

「如果目的正當,」亞瑟說:「可以避免有人受到傷害,那就不是說謊!」

但在會面時,作家察覺比利的態度和言行不太自然,似乎太傲慢、口才太好、要求太多。比利說,常有人告訴他凡事要做最壞的打算,但要有最好的希望。現在,他的希望無法達成了,他認為自己一定會被送回監獄。

作家認為他不是《老師》,但又不敢確定。比利的律師戈愛蘭這時也來了。作家總覺得眼前正在解釋為何要寫遺囑的人是亞倫,他說要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凱西。「在學校時,一直有個壞學生纏著我。有一天,他準備痛打我一頓,結果卻沒有。我事後發現,原來是凱西將自己僅有的兩毛半錢給了那傢伙,這正是他沒揍我的原因。我永遠無法忘記這件事。」

週末,在凱西家,丹尼和湯姆在牆壁上描畫,亞倫則擔心將在蘭開斯特舉行的公聽會。如果贏了,郭醫師便會送他去肯塔基州,吳可妮博士會説明他。但是,如果法官裁定敗訴的話,又該怎麼辦呢?如果要他餘生都在監獄或精神病院度過的話,那又將會如何?州政府要他支付每天超過一百元的醫藥費,他們要他所有的錢,他們要他破產。

星期六晚上,他無法入眠。隔日清晨大約三點鐘時,雷根走在屋外,悄悄將機車推出去。晨霧從山谷中吹來,他感覺到自己很喜歡在晨曦中騎車,於是開始朝向勒岡水壩前進。

他喜歡黑暗中的霧氣,因為在濃霧中行走,不論是在森林中或池塘旁漫步,都可以欣賞到前方的景色溶入虛無飄渺的意境中。清晨三點是他最喜歡的時刻。

當雷根到達勒岡水壩頂端時,一條狹窄的小路只容得下機車輪子通行。他關掉機車大燈,因為車燈在霧中的反光會令他目眩。這時,他可以辨識兩旁的黑暗,保持在中心線上往前行進。這麼做很危險,但也是他需要的刺激。他極想征服某些事物,想成為勝利者。

他從未有過在水壩頂上急馳的經驗,也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長,他無法看得很遠。但他知道行駛速度必須很快,否則反而容易摔落壩頂。他很害怕,但總得一試。

他踢了一下,轟然一聲,立刻沿著狹窄的堤道中央急行風馳。當他安全騎過之後,他轉過方向回頭騎。他高聲大吼、盡情哭泣,兩頰流滿了淚水,在夜風吹襲之下變冷了。

當雷根返家時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在橋上遭槍殺身亡,因為《老師》嚇得僵在那兒,害得每個人都死了。

※※※※※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