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特訓結束
斬魔之劍 第三夜ⅩⅩⅠ
現在有個問題,一個人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想以雙手緊緊抱住另一
個人呢?
遺憾的是,此時的我連一秒鐘的時間也沒辦法拿來思考問題。更正
確的說法是,上述的問題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問題,而是一個既成的事
實,而且還是我自己親手讓這個可笑的事實成真的。在放棄逃避現實
的無謂掙扎後,我也只好死心,並面對這個問題。
首先得面對一張臭臉。
「……你在幹嘛?難不成這是新的惡作劇?」
這張臭臉的主人是克洛瓦‧基魯巴特。克洛瓦不僅臉臭,連太陽穴
也浮出彷彿快爆開的青筋,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傢伙的心情非常不好。
平常的我會趁機吐嘈他是不是鈣質攝取太少,不過現在這麼做肯定是
火上加油,情況將越發不可收拾。
這件事起因於我突然無預警將克洛瓦整個人抱住。論動作基本上和
熊抱式DDT這招摔技沒差多少,只不過看在旁人眼裡,甚至連我自
己都覺得,這不就是愛情文藝片常出現的情侶擁抱嗎?此時我才開始
有『哇咧!這下事情真的大條了!』的實感。
「……抱、抱歉!」
我趕緊將我們兩人分開。
雖然口頭上說了抱歉,不過我卻是很不客氣地用力推開克洛瓦……
糟糕,一不小心又犯了老毛病。
「喂喂!你這傢伙!一下子莫名其妙亂抱人,一下子又突然推人,我
的腦袋已經快追不上你的跳躍性思考了。請問一下,你到底是想跟我
示愛,還是找碴呀?」
示、示愛?這樣子我還寧可找你的碴咧,混蛋──這句話如果說出
口,在這個空間已經不甚寬敞的直昇機座艙鐵定會馬上上演一場亂鬥
的戲碼。知道事情嚴重性的我忍住了這口氣,畢竟錯先在我,不過這
樁意外讓我家老妹背後那條透明的尾巴也悄悄擺動起來。
「哇啊!哇啊!瑪琳還是第一次看現場的BL秀耶!可以透露一下你
們哪個人是攻?哪個人是受啊?」
「…………」
無言的我,臉上掛的也是脫力的表情。瑪琳呀,你這丫頭是從哪裡
學到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玩意的呀?
話又說回來,我這個始作俑者其實也沒資格說這種話。如果我剛才
沒有突然抱住克洛瓦的話,就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讓自己被困在有口難
辯的死胡同。事出必有因,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
我只記得直昇機才剛降落到停機坪,克洛瓦那個怕坐直昇機的傢伙
就急忙趕著要下去,而那時候的我也正準備來句尖酸刻薄的嘲諷,最
後就……越想越怪,記憶不僅連貫,而且也沒出現不明的空白,我怎
麼會做出那種白癡行為呢?
在我苦惱的同時,『災情』持續擴大中。
「我早就有點懷疑你這傢伙的性取向了。以前你說過自己是巨乳至上
主義,那句話其實是煙霧彈吧……對了!不久前學生會才沒收過一本
以男同性戀為主題的猥褻漫畫刊物。封面上那兩個搞在一起的男主角
看起來似乎長得有點像你跟我耶」
「嘻嘻,那是因為克洛瓦你和我家老哥在學校老是走在一起,所以才
會被腐女給盯上」
「被仇家盯上是男子漢無可迴避的宿命,不過腐女又是什麼?」
「腐女就是指那些喜歡BL……嘛,就是男同性戀的劇情,老是喜歡
把平日靠得比較近的男生與男生做配對的女生。比方說,你平常給人
的印象既外向又強勢,不過以最近流行的題材來說,你大概會被設定
成強氣受的角色吧。故事大概會是這麼演──克洛瓦幾乎無時無刻都
想找哥哥的麻煩,表面上是想分出勝負,但卻又不知不覺在挑戰的過
過程中萌生出某種無法說出口的心情。這類題材多半脫離不了『嘴巴
說不要,身體倒是挺老實的,嘿嘿~』類似這樣的發展模式,不過近
幾年來監禁類型也有異軍突起的的趨勢。在華麗的深山古堡裡,哥哥
彷彿遭到薩德侯爵的惡靈附身似的,在失去所有自由的你身上施以性
虐的痛楚與快感,將你強悍的心之盔甲一點一點的剝落……嘻嘻,不
管是哪種題材,一般而言華麗是基本要素……」
「喂喂!我的瑪琳大小姐,怎麼我在每個版本都是被搞的那一個?這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克洛瓦氣急敗壞地說。
作為聽眾一員的我也有話要說──搞錯的是你的腦袋吧!克洛瓦基
魯巴特!你就這麼想去搞男人的屁股嗎?才幾句話就被我家的小惡魔
牽著鼻子走,你這樣子以後可是會很容易被女人騙哦!
瑪琳讓話題整個180度甩尾大暴走的才能已屬於天才之列。不知
死活的克洛瓦不值得同情,不過同樣身為當事者之一的我可不能這樣
聽過就算了。
要讓這個血管裡留著火星人血液的小侵略者停止她以有害電波擾亂
地球和平的陰謀,物理性手段是必須的。
話匣子全開的瑪琳全身上下盡是破綻,使得我得以順利溜到已講到
忘我的這丫頭背後,賞她一發『教育性指導』──
「不准再給我講下去了!瑪琳!」
「呀啊!好痛……」
制裁的手刀毫不留情落在瑪琳的腦袋正中央。瑪琳抱著頭喊痛,轉
過身的時候,我看到她的眼角還帶著淚珠。
「為什麼要打我呀?哥哥……或許我剛說的太過火沒錯,可是同樣也
是起鬨者的克洛瓦為何就可以沒事?」
「克洛瓦和妳相比,就如同黑手黨老大底下的小嘍囉般的存在。要論
罪,恐怕還遠遠比不上妳這個首惡呢。懂了嗎?」
「什麼嘛!明明就是哥哥對我的愛遠不及對克洛瓦的愛情!同樣都是
禁忌的畸戀,老哥卻喜歡男人遠超過對妹妹的愛。妹妹有什麼不好?
妹妹最起碼也是女人!所有女朋友可以做的事,作妹妹的我都能做到
呀!亞利哥哥,你不要再搞BL了,改跟我近親相姦啦──現在轉職
成妹控的話,還可以終身享用玩法無限多種又令人臉紅心跳的瑪琳特
別服務哦,呵呵~」
「教育性指導────!」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制裁的手刀二度發威。
我不禁想大吼──同性戀?基本上不管是天生或後天影響,我都對
每個人的性取向抱持尊重的態度。隨著社會日漸開放,已經有越來越
多的人能夠接受同性戀,我想這也將是日後的人類社會能夠接納的普
遍性認知──然而近親相姦呢?那可就不同了,而且是大大的不同。
就算將時間延伸到遙遠的未來,即使世界就要滅亡,近親相姦也不可
能被接受的!
雖然明知道這個禁忌的名詞只是瑪琳腦筋轉得太快,才剛想到就拿
出來惡搞用的,但是我仍然忍不住認真動起怒來。
這次我可是連兩敗俱傷也不在乎用力劈下去的。這死丫頭的腦袋就
跟美軍鋼盔一樣硬,這一點同血緣的我非常清楚,所以我劈下去的手
掌其實也痛得要死。制裁結束後,我忍住疼痛維持兄長的威嚴,而瑪
琳則是抱著頭,用比剛才可憐三倍的表情對著我說:
「……好痛哦,我的頭好像裂開了……哥哥,你寧可要男人,也不願
跟我近親……相姦嗎?」
「瑪琳!妳吃了教訓還是學不了乖嗎?」
手刀三度高舉,即將揮下第三次的制裁。瑪琳見到我又要動手,立
即緊閉眼睛,牙齒咬緊……唉,我不由得想嘆氣。面對敵人,我可以
化身為一具沒血沒淚的戰鬥機器,可是對象一旦換成自己的妹妹,我
可就沒辦法絲毫不顧情面動手了。
再劈個一次,我的手恐怕也得送醫急救了──我用這個花一秒鐘想
好的理由說服自己,就此打消動手的念頭。已經高舉的手掌則是緩緩
地放在瑪琳頭上,輕輕撫摸那塊微微隆起的腫包。
「啊,痛……」
就像是不小心被針扎到似的,瑪琳驚叫出聲。不過當瑪琳注意到我
並沒有如預期般用手刀劈她腦袋的時候,她彷彿忘了疼痛似的,反而
用倍感不可思議的眼神抬頭仰望著我。
「哥哥,你不處罰我嗎?」
「妳就這麼想要我敲爛妳的腦袋瓜嗎?真是的……這次的事就到這裡
打住。在這裡我也拜託妳,以後能不能用其他既可以增進家人之間的
關係,同時又合乎社會道德的方式呢?妳剛才講的那些話,萬一讓不
清楚狀況的外人聽到,可是會造成誤會的」
「那又有什麼關係。再說,這裡又沒有不認識的人……」
「認識的人或朋友一旦誤會起來,可是會更麻煩的!總之一律不准!
如果再犯,在教訓妳以前,我也只好先做好骨折的覺悟了」
「我知道了,哥哥」
真的已經學到教訓的話倒還好,不過話又說回來……淚珠都還冒個
不停,這丫頭依然能夠露出滿開的笑容,我真服了瑪琳。能夠將如光
影般對比強烈的兩種情感的色彩運用到這種程度,我家老妹簡直能稱
得上是天才……不,是鬼才了。
因為沈溺於一時的安逸,使得我不知不覺鬆懈了心房。當我驚覺到
自己竟在小惡魔面前露出破綻時,悲劇便隨即發生──
瑪琳趁著我沒注意,趁機衝向前抱住我的腰──熊抱式?不過在下
一秒鐘過去後,我並沒有被一擊必殺的熊抱式DDT給秒殺,也沒有
在熊抱式脊椎粉碎技的凌虐下哀嚎不已……很不可思議的是,瑪琳只
是抱住我罷了。即使是無藥可救的貧乳,瑪琳依然保有女孩子特有的
柔軟觸感。環抱我的小惡魔現在也只是個想撒嬌的孩子,而非能夠折
斷人類脊椎的怪力少女。
「真是令人感動的手足之情呀!這次可讓我看到好東西了」
「克洛瓦……」
這句話擺明不懷好意,也讓我反射似的回瞪那傢伙一眼。克洛瓦那
雙像是在看好戲的眼睛彷彿正在說:『你還說自己不是妹控?這次可
讓我逮到決定性的證據了!』──於是我也回擊:『給我閉嘴!克洛
瓦!你敢再胡說八道,走夜路時就給我小心背後!』──我們兩人互
相直射對方的視線,在空中展開了一場激烈的交戰。最後克洛瓦露出
意義不明的賊笑……難不成克洛瓦以為他贏了嗎?可惡!
要不是瑪琳還抱著我,我早就讓克洛瓦馬上死得很難看──真是越
想就吞不下這口氣,要直接訴諸暴力嗎?當我的忍耐極限開始進行倒
數讀秒的時候,另一個人也跟著笑了。
「你們兄妹之間的相處方式還真是有趣呢,呵呵……我是獨生女,所
以一直不瞭解有兄弟姊妹相伴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呢」
一直按兵不動的會長開口了。
聽到會長說話,克洛瓦剛才囂張的氣焰就馬上收斂不少。即便如此
,趕走了狼,卻來了一頭更凶猛的老虎,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就是。
我頓時升高警戒等級──雖然這也是白費力氣就是。會長難道也想
效法克洛瓦的作法借題發揮,拿我們兄妹尋開心嗎?過去的種種記憶
馬上給了我一個悲觀的答案。即使知道大概沒用,不過我還是先做好
準備──最起碼也要將砲火集中在我身上才行。身為哥哥的我,有保
護妹妹的義務。
從座位起身的會長開始朝這邊走了過來。瑪琳也好奇似的回頭看了
會長一眼,結果會長只用了一個營業用微笑,就讓這丫頭的警戒心全
面瓦解──唉,這就是家裡蹲的缺點。要多擴展自己的人際關係,否
則被人賣了都還搞不清楚狀況呀,瑪琳……
「我從剛才就覺得,你們那邊的話題好熱鬧」
「不好意思……是不是聲音太吵了?」
這麼說來,會長從登上直昇機開始就沒說過什麼話,也幾乎沒參與
過任何話題。不斷製造話題,並負責炒熱氣氛的角色是瑪琳和克洛瓦
兩人,我也只是被動參與,而且光是應付刻意瞄準到我身上的惡意流
彈,就已經讓我疲於奔命。反觀會長的座位附近就好像形成了一個異
空間似的。此外,我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妙感覺……
──不對!肯定是我想太多了。
就在剛才,我居然在想這架直昇機是不是即將爆炸,艙內所有的人
事物都將被沖天烈焰與暴風所毀滅。這一定是我想太多,會胡思亂想
肯定也是因為我太累的關係。待會回去後就找個時間好好休息,或者
乾脆睡個午覺吧。
我試著搖頭讓自己清醒。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有一種像是在作夢的感覺。白日夢嗎?好像
也不是……在這時候,我突然注意到會長一直看著我。原本會長就是
要來找我說話,所以才離開座位走到這裡。令我納悶的是,我本來還
以為會長會主動提出話題,然而不僅沒有,我現在反倒覺得會長似乎
觀察我。
「會長,我臉上有沾到什麼東西嗎?」
我以很老套的內容來試探,然後就聽到會長回答:
「沒有」
「那,會長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的臉瞧?」
以這個問題頂回去,有很高的機率會遭到會長以『你以為自己又帥
到足以成為旁人目光的焦點嗎?那是你自我意識過剩!』這類的話反
擊回來。即使有這種可能性,我還是將心裡的想法說出口,然後就等
著看會長將有何反應了。
大概不會是什麼好聽的話就是──已經有預期心理的我,並不期待
會長的嘴能吐出象牙。這次則變成是我直盯著會長的臉猛瞧,或者說
是我們互相看著對方。這段不知道該說是視線交流或交戰的時間很快
就過去了,我看到會長那邊主動先開口──
「……你的意識還在另一個世界徘徊嗎?部下二號」
這句令人難以理解的發言一時之間讓我忽然愣住。但是,瞬間凍結
的意識卻又立即遭到一道無預警的衝擊給喚醒。
會長說完之後,就接著以手指用力彈了一下我的額頭。雖然彈額頭
並不痛,不過仍然讓我回想起前些時間不時被某把非法改造手鎗抵住
腦袋的記憶。
沙漠之鷹依然好好地收在會長胸部的鎗套內。雖然這隻可怕的猛禽
隨時會飛出巢穴傷人,不過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會長怎麼突然彈我的額頭?我是有做出什麼讓會長感到不高興的事
,或者說,這只是會長一時興起的惡作劇?」
「不高興倒還不至於,不過就你的反應來看,彈額頭的方式似乎還是
太溫柔了點。或許,我該採用更有效的物理手段才行……」
「等、等一下!這未免太沒道理了吧……我究竟是做了什麼呀?從剛
才到現在,我也只是一直坐在直昇機裡頭,除了講話之外,更沒有做
出其他有可能會讓會長生氣的事呀……難道說,是我不小心說出什麼
禁語……喂,喂喂!等等!別拔鎗!有話好說──」
銀白色的無機質光芒再度閃動,讓我產生艙內的室溫彷彿遽降十度
般的錯覺。
就算是塑膠子彈,直擊腦袋還是有可能會讓人因此昏厥過去,那把
沙漠之鷹的威力就是如此可怕。如果彈匣內裝填的是魔彈,其威力甚
至連大砲都望塵莫及……大砲?突然間這個名詞讓我不知道怎麼搞的
起了某種反應──名為『恐懼』的本能反應。
我感覺就像是被戰車不停追逐,只能不斷逃,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砲
口緩緩指向自己的背後……不,不只如此而已,我所感受到的威脅甚
至更超過戰車砲,而是殺傷力更大的某種存在。
「啊……」
突然間,腦海裡似乎有某個畫面閃過。
「咦?剛才的是?」
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感覺到有某種事物正在我體內的某處
不斷湧現。就如同從裂縫口噴出的水泉,正不斷注入藏於我體內的記
憶之泉。我對此感到困惑,但卻不感到排斥或厭惡,反而認為這是理
所當然的現象。就這樣,一度被遺忘的記憶再度被我憶起──在那個
不可思議的虛構世界,我在會長的安排下進行特訓,以及那之後所發
生的每一件事……
「──這樣一來,特訓才能算是完成了,部下二號」
不知何時會長已收回手鎗,而且還像是在傳送暗號似的對著我眨了
一下眼睛。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也只好習慣性地以苦笑回應。受到記憶活
動的衝擊,我的意識多少也受到影響。簡單說,就是現在腦子裡整個
一團糟,所以自然也沒有那個餘力去應付會長了。此時的我只在想一
件事──記憶與記憶之間的融合,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啊。
以前就聽會長說過,靈識與意識若分開活動,便會各自在靈魂與肉
體留下當時的記憶。當兩者再度合而為一的時候,這兩個同時段產生
的記憶彼此間就會發生衝突。
就我自己的感覺,意識的記憶就如同是在一張稿紙上已經寫好的故
事,可是一旦加入靈識的記憶,就等於是要將份量幾乎與意識同等的
記憶量也一併寫進同一張紙上。那個情形光只是想到就覺得會是一幕
很爆笑的景象。比方說,羅蜜歐正要向陽台上的茱麗葉表達愛意,結
果加勒比海的女海盜卻突然闖入,揮著軍刀和追捕海盜的西班牙海軍
展開一場壯決的死鬥。在一張稿紙寫了兩個走向截然不同的故事,大
概就會是這種感覺吧。這是我個人的解釋。
和我相比,會長身上完全找不出有任何異狀。正牌的魔法使果然和
我這個玩票性質的門外漢不一樣。
「既然已經降落了,所有人都趕快下直昇機吧!」
會長開始催人了。
確實就如會長所說的一樣,繼續待在已經降落的直昇機艙內是有點
怪,而且每個人都還是站著的狀態。我恐怕還會是最怪的那個人,因
為瑪琳那丫頭依然像黏在我身上的無尾熊似的不肯放開,使得我想走
也走不了。我走不開是有原因的,而且會長也親眼看到了。於是,會
長便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始對著所有人說:
「……沒有人想下機,是因為這段空中之旅讓所有乘客留下太過美好
的回憶了嗎?很感謝各位如此滿意本次的飛行,不過礙於敏感機密保
護原則的規定,伊莎貝拉航空公司所屬的這架最新型直昇機將在乘組
員離開之後,於十秒鐘內自行啟動自爆裝置──呵呵,這句玩笑我想
應該沒有人會上當吧」
……老實說,用機關鎗掃射會比較有效率。會長講的笑話好不好笑
倒還是其次,某人的反應就……嘿嘿。
「一般人是不會,不過世事總有例外」
「例外?」
「請看窗外的那位飛毛腿」
扣除掉駕駛,目前直昇機艙內僅剩下三個人,會長、瑪琳、和我而
已。克洛瓦那傢伙早已經神不知鬼不覺離開這裡,還已經跑到需要用
吼的音量才能夠進行交談的遠方。全天下也只有他會將會長的每句話
全都當真,結果老是把自己搞成笑柄。
「克洛瓦的男子漢度扣十分!」
瑪琳更是直接給了克洛瓦惡毒的評分。
「不過,哥哥可以往上加二十分哦,嘻嘻」
「我不知道打分數有何意義,不過妳再不放開我,我們就要連午餐也
吃不到,要繼續在這裡罰站兼挨餓了。我的胃袋也不是妳用力勒緊就
會自動忘記飢餓感的」
「放開可以,不過瑪琳有個要求」
「合乎社會善良風俗的話,那就可以」
「我想要讓哥哥用公主抱抱的方式下直昇機,可以嗎?」
「什麼嘛,這種小事──」
我可以用熊抱式送妳下去──有一瞬間我還真的想這麼做,不過我
最後還是妥協讓瑪琳的願望成真。但我要強調的是,我妥協的對象是
我的胃袋,而不是小惡魔。
我的肚子真的很餓了,在胃袋發出令人難為情的噪音以前,還是保
留體力快步邁向會長家的餐桌吧。在以求生為一切的本能面前,即使
是尊嚴也不得不妥協。
我抱起瑪琳直朝出口走過去。在我的腳步就快要跨出艙門時,我聽
到跟隨在我身後的會長說:
「……你真是太寵她了。看到你們相處的模樣,我甚至還懷疑你們是
不是從單一的存在分割成兩個不同的個體呢……」
「會長妳說什──?」
突然間,從艙門外吹進一陣強風。
流動的空氣之中蘊含著獨特且濃郁的氣味。那是與街道的風截然不
同,也是長久生活在城裡的都市人已經忘卻的氣味──數千萬年來在
青色原野與山丘之間奔馳,源自於自然的風。
「嗚哇……會長住的地方,比我家還更像是人外魔境……」
我這句話並沒有惡意。